有什么用,他们刚干掉一个,后排的便立即补了上来,而且马小天在左他们则左,马小天在右他们则右,忽左忽右,灵便之极。
马小天心生疑惑,挑落一个铁甲军后,双矛在地上一撑,跃上他的空马背,四顾一望,果见中军阵中,有一个将领手执红旗在指挥,红旗向哪个方向挥动,铁甲军便扑向哪里。这人也是身着甲胄,左手倒提着一杆银光闪闪的镔铁长枪,膀阔身长,一看就知道是“八骁骑”中的老三蒋奇英。
看到他,马小天心中忽地有了计较,擒贼擒王,只要拿下蒋奇英,铁甲军必会不攻自破。想到这里,马小天连马也不要了,直接在马背上跃起,双矛连拨带打地开路,直接在一众清兵头上走了过去。
铁甲军身上、手上、头上无不披着厚厚的皮甲,转动不便,刚抬起头来,马小天便早已走远,哪里还来得及举起矛来挡他一挡?
蒋奇英倒是镇定得很,不慌不忙地把小红旗往马鞍鞒上一插,举起镔铁长枪,使一招六合枪法中的“龙顶摘珠”,长枪灵动翻飞,向着马小天面目要害直刺而来。
马小天从马背上跃起之时,就已经想到这一招了,这时将手中的两枝长矛向上一架。双枪对单枪,满拟将蒋奇英的长枪崩到五六丈开外去,却不料“咔嚓”两声,自己手中的长矛竟折成了四截,齐刷刷掉在地上。
马小天两只胳膊软软地垂下来,急向后跃开一步,心中一动,已然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原来那仇越乃是山西藏剑门的绝顶高手,内外功俱臻上乘,成就恐怕早就超过了他的师父,因此才得了个“天山南北剑术第一”的名号。马小天与他在城墙上交手,虽只有数招,但实已罄尽了自己的全力,特别是最后的一掷一拍,更是大大损耗内力。以这样的强弩之末,去抵挡蒋奇英刚猛迅捷的一击,结果自然是要双矛齐折,手脚发软的了。
蒋奇英见马小天一招便折了兵器,心中大喜,急催马上前擒拿。他的马慢,刚走了两步,就听见背后啪啪啪的一连串声响,密如联珠,就像是过年时放的炮仗一样。但响声却比炮仗大得多了,每响过一串,就有一排铁甲军躺倒在地上,不一会儿,铁甲军就有些支撑不住了,马嘶人叫喊声中,开始四散奔逃,任凭蒋奇英怎样挥动手中的红旗,叫破了嗓门,仍是阻不住大队人马潮水般地撤退。
兵荒马乱之中,马小天忽地想起贺天举对他说过的一番话来。
贺天举年轻时好勇斗狠,时常与人争斗。有一次看上了一个大盗手中的宝刀,与他赌斗,两人在高山之颠大战了三百回合,贺天举才凭一招“骑了上去”险胜了半招,谁料那大盗输了赌局,却舍不得宝刀,乘着贺天举一个不注意,逃下山去。
贺天举自是不依,一路穷追不舍,不知不觉间误入沙漠深处,偶然遇着一伙土匪。贺天举追不着人,心里头早已有气,那时便一口咬定盗匪一家,定是那土匪头目窝藏了大盗,两人言语不和,越说越僵,最后刀枪齐施,动起手来。
那土匪头领武功也极高强,手持一根杆棒,与贺天举约斗了数次,竟然不分胜负。两人在这几天之中,一起打架,一起喝酒,累了就在沙漠中和衣而卧,醒来后再打过,渐渐地都暗自在心中佩服对方胆气甚豪。到第三天上,两人心意相通,同时跃开数步,相视大笑,遂罢手不再争斗,结为知交好友。
那土匪头领自称姓锺,想当年,噶尔丹部叛乱朝廷,被歼灭后,留下的士兵在噶尔丹女儿锺齐海率领下,就在此地做了土匪。他们人数众多,联群结党,暗中得到沙俄的扶持,继续反抗清朝,昼宿宵行,十分狡狯,数十年来令历任的地方官都头痛不已。这个名叫锺齐山的人,就是来自锺齐海这一支的后人。
那天马小天和大头鬼、笑面鬼同在山洞中时,听说那首领的名字叫做“锺齐山”,就觉得耳熟,现在听到这啪啪啪的声响,忽然想起贺天举说过的这番话,欢喜得大叫起来:“锺大哥!我们在这里!”
这一伙人果然就是锺齐山带来的,有千余人之多,他们胯下骑乘的都是良马,往来奔腾,迅捷如风,随身还携来几十杆火枪,那些啪啪的像爆竹一样的发出巨大声响的,就是这些黑黝黝的铁家伙弄出来的。火器凶猛,铁甲军身上虽然都披有皮甲,但仍是抵敌不住,纷纷后撤。锺齐山骑在一匹毛光如油,四蹄雪白的高头大马上,双手各拿一枝火枪,枪口火光一闪,就有一名铁甲军坠下马来,几次冲锋,就将军阵冲开,将马小天等人一裹,如风般离开了兰州西城门,一直奔了几十里地,直到看不到追兵了,才将队伍驻扎在黄河边上,一座光秃秃的石山上稍歇。
锺齐山临敌经验极富,远不是马小天、铁泉和尚他们可以比拟的。下马后,先细细查看了四周险要处,指挥手下伐木搬石,防备铁甲军再来攻山,又抚慰了死伤阵亡的将士一番,这才来与马小天等人相见。在山顶一座小小的破庙中,众人死里逃生,重又聚在一处,无不欢欣鼓舞,说到贺天举宁死不降,被仇越砍下兰州城墙之时,又禁不住唏嘘不已,季家兄弟、金刀门三弟子等更是齐声痛骂清兵心狠手辣。
等到众人骂声渐渐止息了,马小天才向锺齐山问起今后该当怎么办。锺齐山见这些草莽英雄确无临阵决疑之才,因此也不推辞,想了一想,说道:“马兄弟,各位好汉,咱们虽然折了贺大侠,但与他们大战一场,杀了他们不少人,大大地挫了清兵的威风,让他们从今以后不敢再小看咱们,这一仗也不算输。只是那升昀、仇越阴鸷狠毒,轻易能调动甘陕数万兵力,又有铁甲军、火枪营等助阵,断不会轻易放过我们。如今之计,不能跟他们硬拼,不如就此散去,各自暗中招募人手。马兄弟既已现身,咱们今后就以他为号召,寻找机会,东山再起,再与清兵决一死战如何?”
众人虽然心有不甘,但既已亲眼见到铁甲军的威力,心知锺齐山说的确是实情,并未夸大,因此也只好点头同意。马小天在心中叹了口气,他实在不想,也无意做这个“盟主”,走到今天这一步,一是被贺天举激励,二是事态发展,不得不如此。想到今后自己肩负的重任之艰巨,不由得有些心生茫然,不知所措。
群雄商议了今后各自活动的区域,聚会的地点,行动的暗号等事之后,便一个接一个地上前来与马小天和锺齐山告别。这个“盟”既已解散了,他们便不再叫马小天“盟主”,而是改称为与马明心、马啸伯一样的“教主”。马小天听起来这个称呼比“盟主”来不遑多让,而且似乎还要更高一筹,心下更是平添了一分忧愁。几百个人,乱乱烘烘的,告别了好一阵子,才陆陆续续地走下山去,最后才轮到铁泉和尚、胡豹等一干人。
作者有话要说:
☆、山顶议和
大家这次与清兵在兰州城下一场大战,折了大概有十之二三,所幸有锺齐山及时赶到,还不算太严重,而那个“杨公子”在马小天与仇越在城头上大战时就已经不见了他的踪影,不知是死在乱军之中还是侥幸逃出生天,反正大家都已经不太在意了。
铁泉和尚在接战时头上不小心挨了一石子,血流满面,只得用一块白布将光头包裹了起来,挤得眼睛只剩下了一条缝。他忽而想想已经阵亡的好兄弟贾勇,忽而又想到新得了一位武功高绝的“马教主”,复兴大业有望,心中忽悲忽喜,握着马小天的手久久不肯放开,嘱咐道:“教主,你现在已是众望所归,反清大业能否成功全系于你一身,你可一定要小心朝廷的那些鹰爪呀!”焦虑担心的神情溢于言表。
马小天心中感动,正想说几句抚慰的话,神庙的门忽然啪的一声被人推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从外面滚了进来,扑倒在马小天脚下,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不、不好了,官兵,来、来攻山了!”说完这句话,就再也支撑不住,扑地倒地身亡。
马小天闻言大吃一惊,仔细一看,原来是金刀门师兄弟中的老二计无策,是最早下山的那批人之一。谁料刚到山脚便中了清兵的埋伏,胸口中了一枪,受伤极重,能支撑着回山报信,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了。
锺齐山看了看他的伤势,皱眉道:“怎么仇越把火枪营都带来了吗?咱们快出去看看!”
大家一起涌出庙门,现在这座小小的石山上,山上山下一派烟雾弥漫,到处都可以闻到浓重的火药烧过的味道。
好在锺齐山一上山就分派手下堆木垒石,驻守在上下山各个险要处,现在凭着这些,锺家寨和西北义军将士拼死抵抗,清兵虽带来了火枪营,但铁甲军身子沉重,无法登山,因此一时间倒也难以靠近。
到了中午,山上的羽箭、暗器、火药均已所剩无几,攻势顿时少了许多,变得稀稀拉拉的。山下的清兵见时机已到,叫喊声如狼嗥犬吠一般,更加卖力地向上爬,身后的枪声、弓弦响动声从未止息,好似无穷无尽一般。山上有一人刚要探出半个身子,想要去捡拾身前不远处的石块,就听轰的一声,一颗流弹飞来,身上早就开了花,一只胳膊随之飞上了半空中。
马小天见身周的这些义军个个脸色惨白,似乎露出一些惊恐之色,自己好像也被他们传染了似的,不觉形与神宇间,竟也有一丝惶惑失措,不知该当如何才好。
旁边有一人递上一张铁胎弓,几枝狼牙箭来,语气坚定地说道:“士气可鼓不可泄,马兄弟,杀他们几个头目,让他们也见识见识咱们的厉害!”
马小天一听这个声音,不用抬头,就知道定是锺齐山无疑了。他接过了弓箭,暗道一声惭愧,自己空自有一身武功,若论行事之决绝坚毅,仍是差了此人许多。想到这里,马小天既钦佩,又感激地看了锺齐山一眼,携了弓箭,也不顾身边如蝗的枪弹羽箭,两步跃上一声块巨石,向下眺望。
只见十几二十丈开外,石头后、树丛中,到处都是清兵黑洞洞的枪管,凉飕飕的箭簇,呈一个半圆形,紧紧地将他们团团围住。有三人身着军官服饰,一个提一把大砍刀,一个手拿火枪,还有一个橘皮脸的大汉,双手各拿一面大盾牌护住自己,正在不断地吆喝着手下的清兵,一边寻找着掩护,一边收紧包围圈,吆喝一阵,包围圈便小了一些。
马小天要鼓舞士气,干脆将三枝狼牙箭一起扣上弓弦,瞄了瞄目标,运足内力,将弓弦拉得比那满月还圆,大喝一声:“瞧你马爷爷的神箭!”一松手,三枝箭“嗖”的一声激射而出,两边的人几乎连眼睛都来不及眨一下,就听扑的一声,三个军官差不多同时中箭。一中前额,一中小腹,就数那个橘皮脸的反应最快,急将两面大盾牌往身前一挡,但箭上的内力实在太强,一连穿透两块盾牌,连同他串成一串,钉在了地上。
山顶上顿时欢声雷动,锺家山寨和西北义军奋力回击,将清兵压得头也抬不起来,马小天仍是张弓搭箭,指向哪里,哪里的官兵便急忙缩头缩脑,将自己藏得严严实实的,生怕露出半个脑袋一只胳膊。过了一会儿,不知是谁传了个号令,官兵翻翻滚滚地退下了半里多地。
马小天和锺齐山不知道清兵在搞什么鬼,自是不敢怠慢。果然,没过多久,就有一枝箭向马小天站着的位置飞来。不过,这枝箭颇有些与众不同之处,不仅一路上打着唿哨,还飞得晃晃悠悠的,这活像是小孩子的玩意儿似的,怎能伤得了人?
马小天待它飞到近前,不慌不忙伸出两根手指,轻轻一挟箭杆,将它截了下来。果然箭杆上裹着一张薄薄的纸笺,打开一看,上面赫然写着两个大字“谈判”!
一柱香之后,冯秉真就带着他的两个亲随,出现在了山顶的破庙之中,面对着的,是一屋子满面烟尘,衣衫破旧之人。冯秉真在心中暗笑他们以卵击石,自不量力,但依例还是略略拱了拱手,对着站在中间的马小天说道:“那天在沙漠中与你匆匆一别,没想到你竟然是马啸伯的儿子,可惜呀可惜!”
马小天笑道:“是呀,那天我与冯先生单刀对单刀,大战三百回合不分胜负,对先生的刀法十分钦佩呢!”庙中诸人见此人相貌并不出众,竟然能与教主打个平手,倒也不能小看了,不由得多打量了他几眼。
冯秉真脸微微一红,倒不是因为被人打量的缘故。那天在沙暴之中,哪里来的什么“大战三百回合”,分别是马小天以德报怨,救了自己一条老命,但在马小天的话里,却变成了和自己平分秋色,保住了自己这张老脸,不至于一上山就在这些“土匪”面前颜面扫地。
想到这里,冯秉真心下好生感激,登时换了一张嘴脸,恭恭敬敬地说道:“哪里,哪里,马教主承让了,老夫惭愧无地!”众人一听,这家伙并没有输,怎么用得上“惭愧无地”这样的词,莫非是老湖涂了?只有马小天微微颔首,知道他说的确是实情,绝非故意做作之举。
冯秉真又说道:“冯某人这次上山,乃是奉了仇大人之令,面见马教主。协领大人说,总督大人只想要马教主一人而已,又何必要搭上山上千余位好汉的性命呢?”
话音刚落,四周顿时有无数人喧嚷起来,嘈杂声中,从人群中跳出一人来,右手提着一把厚背薄刃的单刀,刀身呈紫金色,明可鉴人,仿佛当真是用金子做的,正是金刀门的老大王世雄。只见他用左手指向冯秉真的鼻子,怒斥道:“狗鞑子胡说八道!既然上得山来,就把吃饭的家伙给爷们留下当作见面礼吧!”
王世雄话音未落,便突然使一招“乌龙盘树”,金刀朝着冯秉真头顶削去。这一招本是从左往右,切削敌人的脖颈,但王世雄并不欲当真伤了这位朝廷命官的性命,因此将刀往上提了数寸,只想将他吓得面无人色便罢。只是王世雄身材粗短,足比冯秉真低了一头,够不着他的头顶,只好跳在半空中,好端端的一招“乌龙盘树”变成了“乌龙爬树”,实在是不伦不类之至。
“呲”的一声,刀锋将将地从冯秉真头皮上掠过,带下一大撮头发来。王世雄出刀之时,满拟刚好从冯秉真头顶擦过就好。谁料学艺不精,又是跃在空中,因此失了准头,不仅带下一绺头发,还在冯秉真右颊上留下一道寸许来长的伤口。
冯秉真强忍怒气,端然立地当地,从头到脚,纹丝不动,连眼皮都不眨动一下,这份定力,可比王世雄的什么“乌龙爬树”要难得多了。庙中之人都是武功高强之士,自然也看得出来,因此一个“好”字只叫了一半,便住了口,破庙中刹时间鸦雀无声,连空气都像是凝固住了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
☆、以德报德
王世雄也知道自己失了手,想要说几句话来撑撑场面,但张了张嘴却不知说些什么好,只好讪讪地退了下去。冯秉真仍是站在原地,对着众人怒目而视,脸上的伤虽说不重,但鲜血仍是一点一点地滴了下来,不一会儿就染红了半边脸颊。
马小天见他怒气冲冲的样子,不知怎地,忽地想到了当年在崔家集,父亲马啸伯解衣脱靴,救助贺天举时的情形。
一想到父亲,马小天就怎么也坐不住了,转头瞥见锺齐山就站在自己身侧,悄声问道:“锺大哥,有上好的伤药吗?”
锺齐山一呆,随即明白了马小天的意思,从怀里掏出一个青底白花,盎有古意的小瓷瓶,犹豫道:“马兄弟,伤药倒是有,可是这鞑子……”
马小天微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