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中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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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中录- 第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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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因为王宗实公公已经身患绝症,时日无多了——你身为夔王身边的小宦官,难道连这一点都不知道?”他完全不在意她搁在自己脖子上的锋利匕首,还在啧啧称奇,“像你们这样,对于政敌的情况一无所知,真的好吗?”
  “像你这样胡言乱语,挑拨夔王与朝廷,又真的好吗?”她皱眉道,但也不再问下去,知道并无结果,于是将他又重新堵上嘴,回身到灌木丛边,却见李舒白睁着眼睛,一直都在听着他们说话。
  她叹了一口气,说:“我不太懂如何刑讯逼供。”
  “不要问了,就算你杀了他,他也不会说的……他要保护的,是比自己更重要的东西。”李舒白说着,缓缓合上自己的眼,“你去对他说,让他帮我打三短一长四声唿哨。如果他不肯的话,你就告诉他一句话——陇右,白榆下,关山正飞雪,烽火断无烟。”
作者有话要说:  向大家道个歉,这几天开始,他站的连载速度会超过这边。
  因为对大家有过承诺,而且每天看到熟悉的面孔、熟悉的ID就好开心,所以我尽力和那边编辑争取,她总算同意我继续在这边免费更新。但毕竟那边的读者是买V看的,他们支持不易,必须要拉开连载距离……
  嗯……因此,本文在这边只能保持隔日更,请大家谅解^_^
  

  ☆、三  清泉流石(一)

  黄梓瑕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头,走到那人面前,将李舒白的话原封不动转述给了他。
  他怔怔地靠在树下,望向李舒白的方向,见他并未有什么动静,才叹了一口气,闭上眼,低声说:“我如今身体虚弱,不知还能不能打出唿哨来。”
  搞得他身体虚弱的罪魁祸首黄梓瑕,毫无愧色地蹲在他面前,用匕首指着他的胸口,给他解开了束缚着的双手。
  他苦笑着看她,然后伸手放在唇边,撮口而呼。
  饶是体力不济,这几声清啸依然声振林樾,隐隐传出数里之遥。黄梓瑕将他的手再度绑上,转头四望,只见松涛阵阵之中,密林里一匹黑马如箭般疾驰而来。
  “涤恶!”黄梓瑕站起来,激动之下,忍不住要去抱它的头——这一夜折腾下来,忽然觉得,有一匹马在自己身边也是一种依靠。
  涤恶对她不屑一顾,直接忽视了她伸过来的手,硬生生从她的身边擦过,只径直奔向李舒白。
  黄梓瑕无语地回身拍了它的屁股一巴掌,却见它提起后腿作势要踢自己,赶紧往后跳了一步逃开。还在郁闷之中,却听到有人低声笑出来。
  她回头一看,居然是那个俘虏在笑。虽然只有那么一声,她却忽然觉得有点熟悉的意味。
  她皱起眉头,端详着他的模样。但那张死板的扁平脸上,实在找不出自己记忆中存在的痕迹。她在心里想,如果周子秦在的话,按照他的那个什么观骨理论,是不是能看出这个人的真面目?
  但转念又一想,周子秦那个人,连她是假冒宦官的女子都看不出来,哪能寄予什么希望?
  等回头看见涤恶俯下头在李舒白身上轻轻蹭来蹭去,一扫那种凶神恶煞的气势,又不觉想了想自己的那拂沙,想到她受伤陷落在灌木丛中的哀鸣,不由得悲从中来,不由分说先走到那个俘虏身边,塞好他的嘴巴之后,狠狠踢了他两脚。
  他莫名其妙,瞪了她一眼之后,把脸转开了。
  解毒药又吃了一次,李舒白的身体也在恢复之中,勉强能站起来了,但身体的高烧未退。在这样的荒郊野外,黄梓瑕也只能打湿了布巾,给他敷一敷额头,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办法。
  她把那个俘虏绑紧了一点,去附近寻找点吃的和草药。等出了密林,她站在阳光下,眺望附近的山林。
  群山苍苍,万树茫茫。长空飞鸟横渡,云朵像浪涛一样流涌起伏。
  她望着山势,又观察了一下附近的山头,激动起来,立即回身,重回到李舒白的身边,低声说:“我们走吧。”
  李舒白睁开眼看她,微有诧异。
  “这附近,已经接近成都府,是我曾来过的地方。我知道附近有个地方,比这里露宿好。”她说着,拍了拍涤恶的头。
  涤恶瞪了她一眼,却还是跪下了。
  她扶着李舒白上马,看着他勉强支撑的模样,有点担心,想了想,自己也坐了上去,双手绕过他的腰,抓住缰绳。
  感觉到她双手绕在自己腰间的轻柔力道,李舒白的身子微微一僵,但随即便坐直了身子,转而看向后面那个俘虏。
  那俘虏箕坐于地,被黄梓瑕紧紧绑在树上,却有一种悠闲自得的神态。只是在看见黄梓瑕坐在李舒白身后,护住他的身躯时,那双一直望着她的眼睛,不自觉地闪烁了一下。
  黄梓瑕顺着李舒白的目光,回头看了那个俘虏一眼,便握着手中匕首,示意李舒白。
  李舒白缓缓摇了摇头,说:“让他走吧。”
  黄梓瑕愕然看了他一眼,没料到素以冷漠闻名的夔王,居然会对这人如此手下留情。但见他神情坚决,她也只好下马将俘虏身上的绳子挑断,只留绑着他双手的绳子,然后把匕首还鞘,上马离去。
  那个俘虏靠着树,勉强地站了起来。黄梓瑕也真是佩服他,在这样的山林之中一天一夜,不但水米未进,而且身受重伤,居然还能站起来,简直是非凡的体力加意志才能办得到。
  而他的目光一直定在她的身上,一瞬不瞬,让黄梓瑕走出了好几步,忍不住又回头看他。
  他凝望着她,那一双眼睛犹如星子般明璨,让她在回过头的一瞬间,深深地铭刻进心口。
  这双眼睛,仿佛在哪里见过般,格外熟悉。
  她茫然若失地回过头,收拢自己的双臂,从身后抱住李舒白,控制着缰绳,轻声说:“我掌马,方向和道路就交给你哦。”
  李舒白“嗯”了一声。
  密林缓行,两人一路沉默着,唯一的声音,只有涤恶的蹄声,还有草叶摩擦的悉悉索索声。
  可马匹的颠簸,让坐在后面的黄梓瑕担心全身无力的李舒白会摔下去,所以一直下意识地加重拥抱着他的力度,又惊觉这样不应该,赶紧再松一点点。
  一路上她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就像流过他们身边的风一样,缓了又急,急了又缓。
  李舒白一路默然望着前方,直到她的手再一次收紧,而他的手也不自觉地覆上她的手背,低声叫她:“黄梓瑕……”
  “啊?”黄梓瑕应了一声,而他却一时无言,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
  黄梓瑕见他沉默,又感觉到他的手掌微烫,覆在自己的手背之上,让她感觉到不自觉的一阵异样紧张。
  他低声说:“前方好像是座庙,你停一停。”
  她“啊”了一声,赶紧探头去看,然后惊喜地说:“是了,就是这里!看来我的记忆没错!”
  他微侧过头,凝视着她欢欣的表情,说:“不知道这么破败的庙里,有没有人。”
  “应该没有,因为去年这个庙里,发生了一起血案。”黄梓瑕跳下马,拉着涤恶往前走,辨认着地上稀疏的一条草径,“庙里本有一个主持两个和尚,在主持和尚死后,就这样的小破庙,为了争主持之位,一个和尚把另一个杀死了,悄悄埋在后面的园子里。”
  李舒白随口说道:“这样的破庙,也有人来,发现血案?”
  “是他们运气不好。”黄梓瑕牵着涤恶绕过小溪大石,说,“我……和禹宣当时入山游玩,结果走错了道路被困在了山里,顺着小路就走到这里来了。而我在拜佛的时候,发现了宝幢上的一滴暗淡血迹,那形状,是喷溅上去的。”
  李舒白点头道:“无论如何,庙里人就算偷吃鸡鸭荤腥,也不可能在大殿上宰杀。”
  “是,我按照那滴血飞溅的痕迹,推断出那个人当时应该正跪在佛前蒲团上敲击木鱼,而凶手应该是从他的身子后面悄悄过来,一刀扎在后背。以鲜血飞溅的高度和角度来看,只有敲击木鱼的那个地方最有可能。”
  “所以,从中也可以推断出,死者应该是一个和尚?”
  “对,而能在一个庙里,肆无忌惮杀害一个和尚又不怕被人发觉的,而且还能将凶案现场清理得如此干净的,或许就是如今剩下的那个和尚。”黄梓瑕已经牵着马到了黄色的土墙前,抬手将结满蛛网的门推开,“于是我当时就有意与和尚套话,他说主持前几日死后,师兄也云游去了。我便指着殿中木鱼前的蒲团,问他,那么现在跪在那里一直敲木鱼的和尚是谁,为什么一直瞪大眼睛看着你?”
  她说到这里,自己也忍不住抿嘴一笑:“结果你猜怎么的?他顿时吓得瘫倒在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所以,那和尚被抓之后,这庙便一直空着了?”
  “是呀,看起来,就连偶尔会来上香的信徒们也不来了,毕竟,这庙里发生过血案,哪还算佛门圣地?”
  庙很小,只有一门,一前殿,一后殿。墙已经有几处倒塌,院中荒草足有半人高,朽烂的门窗发出一股霉臭味。幸好殿旁厢房里矮床尚存,她赶紧先搀扶着李舒白坐下,然后拿着昨天撕下来的布条到屋后山泉洗干净,将矮床擦了一遍,扶着李舒白躺下,给他又服了一遍解毒药,换了金创药,用湿布给他敷着额头。
  李舒白躺在床上,高烧让他有点迷糊,暗暗的灼热侵袭着他的知觉,他尽力坐起,靠在窗口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她分开院中半人高的蒲苇,向着前殿走去。院子里的蓬蒿和白茅开了雪白蓬松的花朵,随着她的行走而摇动,如同云朵般漂浮在她的身边,
  她先向殿上的菩萨拜了一拜,然后将案上残余的两三只香烛都扒拉了下来,拍掉灰尘就塞到了自己的袖子中。
  李舒白不觉趴在窗棂上,微微笑了起来。
  黄梓瑕一回头,隔着乱飞的蓬絮,看见李舒白隔窗的笑意,那笑容撞入她眼帘,猝不及防的一个意外。
  她不觉就脸红起来,慢慢蹭到他的窗前,有点尴尬地说:“我想,晚上我们或许用得着。”
  李舒白将下巴搁在手肘上,唇角一丝浅浅的弧度,凝望着她问:“那你为什么还要先拜拜菩萨呢?”
  黄梓瑕诧异地看着他:“你到别人家里借宿还要拿东西的时候,不要先跟他说一声吗?”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在北京,更文的是存稿箱哦~

  ☆、三 清泉流石(二)

  李舒白终于忍不住,含笑的目光温柔地落在她的身上,将话题转了向:“不知道他是否已经被人发现了,那样的重伤,在山林中恐怕支撑不了多久。”
  黄梓瑕知道他说的是那个俘虏。她反问:“王爷与他熟识吗?”
  李舒白又瞧了她一眼,却并未说话,只淡淡“嗯”了一声。
  黄梓瑕在心里想,一个过目不忘的人,京城十司中当然没有他不认识的人吧,而且就算那个人尽力掩饰声音,他应该也能从他的声音之中听出来。
  既然知道那个人的身份来历,那么,他一定已经猜出了幕后的主使和原因吧。但黄梓瑕等了许久,见李舒白再也没有说什么,也只能先放开一边了。
  “你感觉怎么样?”她犹豫了一下,摸了摸他的额头,入手滚烫,高烧严重,看来光敷湿布没啥效果。
  可是在这样的荒山之中,除了靠他自己,也实在没办法了。她唯一的用处,大约就是跑到外面找吃的去。
  山林荒芜,几棵无人打理的果树无精打采地挂着几个未成熟的果子,她摘了果实,又在山间摘了大捧的马齿苋回来。等回了小院子一看,李舒白居然已经坐在阴凉处等着她了,还给她丢了一只胖胖的野兔。
  “哎……不会吧,别人是守株待兔,你守着院子也能有兔子啊?”她早已在屋外洗好了两个梨子,先递给他一个。
  李舒白接过来,说:“我也是坐着没事,兔子上门了,反正有俘虏那边拿过来的弓箭,就射了一箭。”
  她开心地捡起兔子,说:“真好,王爷坐着不动都比我强。”
  两人历经了生死,在这样的荒郊野外也忘记了主仆之分,说话也显得随意很多。
  李舒白看着她眉开眼笑的样子,说道:“是啊,以后我打猎,你做饭,有时候吃吃生鱼脍,有时候烤只兔子煨个芋头什么的,似乎也不错。”
  “那敢情好啊,只是怕王爷放不下朝野大事呢。”她提着兔子看着,说:“准头不错,就是力道好像不足,连脖子都没穿透,王爷还要好好养身体呢。”
  “不是对着脖子射的。”李舒白淡淡地说,“是对着眼睛射的,我的手已经不稳了。”
  “眼睛啊……”她觉得心口隐隐有些难过。当初百步之外射杀庞勋的那双手,如今竟然不仅力道不够,连准头也大失了。
  李舒白仰头看着天空,用无比平静又低喑的口气,轻声说:“或许是真的……要应验那个字了。”
  这平淡的口气,让黄梓瑕的睫毛猛地一颤,心口仿佛被一根针重重刺入,猛地停滞了跳动。她赶紧将那支箭举起来,说:“不是的!王爷您看,这支箭的箭杆,光滑度和笔直度都太差了,这弓箭造得这么差,能不影响么?后羿拿这样的弓也没辙啊!”
  李舒白垂下眼睫,也不说话,看着自己手中的梨子许久,然后无意识地举起,咬了一口。
  然后,一种异常强烈的酸涩,让泰山崩于前而从不色变的夔王李舒白,一边皱眉一边吸气,几乎连眼泪都被酸出来了。黄梓瑕不敢置信地瞪着他,捏着手中的梨子,瞠目结舌。
  李舒白丢了梨子,踉跄地扶墙走到屋后小泉边,掬了一捧水赶紧喝下。而黄梓瑕站在他身后,一脸复杂神情。
  他站起,仰头看天,问:“你这是什么表情。”
  她感慨地说:“居然能在无意之中得知夔王的弱点,奴婢一时心情复杂。”
  他郁闷地看了她的神情一眼,将脸转向一边:“本王饿了。”
  黄梓瑕赶紧跑到外面,开始料理那只兔子。
  从俘虏那边缴获的东西很有用,里面一整套的燧石、艾绒都包在油纸之中,一打就着。
  铁器贵重,屋内的锅当然早就被人拿走了,幸好她还找到了个瓦罐,和兔子一起洗干净之后,塞了半只兔子在里面炖汤,半只兔子在灶膛里烤着。
  香气一冒出来,别说黄梓瑕了,就连李舒白都受不了,从旁屋挪到了门口。
  两个饿了许久的人,几乎眼睛都绿了,先胡乱在兔子肉上擦了点盐,撕了吃掉。李舒白有洁癖,还先把外面烟熏的肉刮掉一层,黄梓瑕则恨不得连自己沾了油的手指都舔一遍。等到汤炖好,两人终于没这么急了,先把马齿苋摘洗干净,撒入滚开的汤中,然后赶紧捞起来,倒入在灶间里找到的两个木碗之中。
  盛夏蝉鸣,远山苍翠,头顶的参天树木遮去了大半日光。他们坐在破屋内分喝着热腾腾的肉汤马齿苋,抬头看见对方狼狈不堪的样子,再想着自己的模样,不由得相对失笑。
  黄梓瑕闻着清香的汤,长长出了一口气:“其实想想,我们这样在山野之中生活,或许也挺好的。没有世事纷繁纠葛复杂,没有朝堂相争勾心斗角……”
  李舒白默然颔首,若有所思地回头看着她,口中仿佛无意识地重复着她所说的话:“我们吗?”
  黄梓瑕这才感觉到自己的话中暧昧,不由得又窘迫又羞怯,赶紧捧着碗遮住自己的脸,扯过别的话题掩饰自己的忙乱:“接下来一段时间,我们的好日子可能全靠你打猎了。”
  他见她脸都红了,便接着她的话题笑道:“不,我觉得应该是全靠你做饭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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