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人,是我从前讨厌的人,而我现在也变成了这样的人!可是,不变成这样的人。我在后宫就难以生存!根本活不下去!红蕊,兰菱。有的时候我在想,从前的宸妃是不是跟我也是一样的……”
“您跟她不一样,娘娘。”一直没有说话的兰菱忽然开口道,“您跟她完全不一样——宸妃的心。深不见底,谁也不知道她的心思。当年皇上去草原做质子,是宸妃主动要求着去的!”
难不成这宸妃还是一个慧眼英豪。能看出长孙殿下未来能够登极为帝?
馥心不相信她沈贞儿有这本事,可是。她用全身之力堵了一把,却真的堵赢了——当年的皇长孙成了万乘之尊,她沈贞儿也从一介宫女成了一人之下的宸妃娘娘。馥心收回了思绪,微蹙着眉头思忖,兰菱见她眼珠微微转动,显然在想些什么,转而又道:“这元修容本名常雪晴,是内阁大臣常鄂的女儿。这常鄂,子女甚多,常雪晴只是其中很不起眼的一个——”
“越是这种人,便越是狠毒。”馥心蹙着眉头说道,“还好这常雪晴位份不高,也没有诞育皇子皇女,否则更是要比宸妃更狠毒百倍!”
兰菱颔首,赞许道:“娘娘要比奴婢们看得真切,皇上登极之后,常雪晴作为功臣之女,嫁入皇家做了修容,替宸妃做下不少事。就像用按摩的手法打掉嫔妃们的孩子,便就是她想出来的。宸妃毕竟宫女出身,坏点子没有那么多。”
馥心连连颔首,终是笑了起来:“这便是太好了。若这元修容真如你所说,多半也是个势力之徒,宸妃若给不了她更多好处,只会让她生了反叛之心。”
“娘娘这般聪颖机警,叫人十分敬佩。”兰菱含笑说着。
“你就别夸我了,这几日绞尽脑汁,叫人很是不舒服——”馥心长长叹了口气,脸上没有半分愉悦之感,“想着我这后半一世,都要这般度过,真是觉得异常绝望。”
兰菱抬起眼睛看着馥心,还是没有再说什么。眼见得时间渐渐推移,又到了中午的时候。馥心这几日胃口都不算太差,已然吃得进去好些东西。
午睡前内务府的人到了,却不是来萱漓殿,而是往一侧的瑞莹堂去了——原来今儿皇帝翻了海兰慧的牌子。
馥心知道后只是无声地微微一笑。
“禧小主只怕很快会熬出头呢!”红蕊看着内务府过来的几个太监个个笑得灿烂,想必在海兰慧面前少不得说些阿谀奉承之语,随后几个大力太监还抬来一口小小的木箱,遥遥听见主事的太监喊话要把瑞莹堂的一些破败物件统统换掉什么的。
“这些东西,见禧才人这几日又得了宠,尾巴又摇起来了。”送热水进来的云岚一面啐骂道,“真不是东西,那时候克扣才人的份例,不也是他们吗!”
馥心在床上半撑着身子说道:“不要胡乱议论别人——内务府的人,跟御前的人一样,得罪不得。岚儿,丽贵人最近刚刚搬过来,可有说过什么不习惯的吗?”
“那倒是没有听说……娘娘,雅歆殿那边宽敞明亮,远比瑞莹堂好,奴婢有些想不通,您怎么不让禧小主过去?”云岚替馥心到了一杯暖胃的姜茶送过去,很是疑惑地发问。
“怎么,姐姐背后有抱怨过什么吗?”
“哦这个倒是没有,就是奴婢觉得有些奇怪罢了。”云岚迷惑地看着馥心。
“欲擒故纵。”兰菱忽然插口,继而笑道,“娘娘是不是这个意思?”
馥心含笑合上眼睛,唇间吐出一句话:“兰菱真是深得我心。”
晚饭前馥心才醒来,瑞莹堂那边已经是烛影摇红,一片丝竹笙歌。海兰慧的琵琶弹得十分好,声色温婉破有一唱三叹之意,隐约还能听到一半句轻轻的歌声……馥心觉得疑惑,低声道:“听起来倒不像是姐姐在唱歌。”
“是丽贵人。”今儿晚上是云岚的班,立时便回答道,“娘娘还不知道吧,丽贵人歌唱得还不错,听说学过几年越剧,嗓子还不赖。”
“慕容雪瑗竟学过越剧?我竟从来不知道!”馥心没想过这个娇小姐还有这本事。
“奴婢也是前几日才知道的——丽贵人每天早晨会在御花园吊嗓子,说是进宫之前学过越剧,本是荒废了,现在想要捡起来。”云岚一一答道,“其实谁不知道她在御花园唱戏是唱给皇上听?这些日子焰族的使团都在宫里转悠,丽贵人不就是想借着这点本事出出风头?堂堂一个贵人,竟借着伶人的本事想要笼络皇上的心,倒是很好笑!”
馥心听她言语中很有醋意,噗嗤一笑道:“丽贵人又没有惹你,何必如此忿忿然?不过是随便唱几句越剧,不算破了规矩——宫规之中可没有一条不许唱戏的!再者,宫里多的是人喜欢越剧,太皇太后最喜欢不过,隔日叫她好好准备准备,为太皇太后唱几嗓子,也算是尽到孝心了——说起太皇太后,岚儿,她老人的病可好多了?”
“奴婢也没有去看过,不过听葛太医说,太皇太后的身体底子很好,这次不过急病,将养一段时日便会康复。”云岚笑着答道,“不过,叫丽贵人唱戏,人们怕是会笑话她呢!”
馥心摇头一笑,想要坐起身来,云岚赶紧上前扶她坐起,发问道:“娘娘想吃些什么?御膳房今天送的是玉米甜汤和糕饼,红蕊今日给您炖了牛肉,做了罗宋汤,您现在用吗?”
“中午吃的多了些,肚子倒不是很受用,总觉得克化不动。罗宋汤还是免了吧,玉米甜汤倒是想吃一些。”
馥心略吃了些东西,起身在寝殿里散散步,入夜之后竟下起了秋雨,窗外一片淅淅沥沥的声响,整个凤藻宫乃是上清皇城陷入了一片几乎类似洞穿耳朵的寂静——唯有瑞莹堂的琵琶和歌声不时传过来,叫人听了觉得更加寂寥。
馥心吃吃地望着瑞莹堂那边的红烛高照,脸上露出些许说不出的落寞,竟隐隐有些悲伤之意:“岚儿,天底下有没有这样的事?在你最凄婉的时候,有个人忽然进入了你的视线,他的所有一切,都像极了你最爱的人——可是,这个人,仿佛你这辈子都不会真正爱上……会不会有这样的事?”
云岚很是惊诧,瞪圆了眼睛看着馥心,定了好一会儿她才摇头说道:“娘娘!岚儿不明白!也想不明白!既然是像最爱的人,却也不是那个最爱的人!为什么会爱上他?又怎么会爱上他?相似,也不是呀!娘娘,如果您真的爱那个人,还会有这样的疑问吗?”
馥心听了这话忍不住周身一抖,她颓然低下了眼睑,叹息道:“我竟不如一个丫头!考虑得这样多,却完全没有用处!”L
☆、第058章 私相授受
听了这话云岚怎么能不惊,当下便道:“娘娘,奴婢不是这个意思!您可别误会!”
“岚儿,我也没别的意思。随便说说,你也随便听听就是。我饿了,去弄一些吃的喝的过来吧。”馥心摆摆手笑着说道,“还有葛太医和明太医不是开了几帖药来么?”
云岚点头称是,退出寝殿去准备吃喝。
馥心不大喜悦,站起身在寝殿内踱步,脸上越发阴晴不定。
入夜以后天气越发冷了起来,馥心的心底却更冷,听着外面的乐曲,不免心生了几分叹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了,从来也不知道这妒忌竟是这样深刻!
发愣间云岚已经折身回来,有新出炉的烤包子,新鲜的乳酪,蜂蜜以及甜莓酱,切成适口小块的水果,小蒜肠和一小锅煮软的羊肉,还有一壶散发着香气的热羊奶。
馥心是草原人,立时便嗅到那瓷壶里头是羊奶,心中觉得格外亲切,便是笑道:“竟是羊奶?”
“是呀,据说是焰族送的几只产奶的奶羊,皇上下了旨说是所产的羊奶只供太皇太后,皇太后,宸妃娘娘和您。”云岚脸上满是羡慕,说道,“娘娘,这可不是人人都有的殊荣,你快尝尝,闻着蛮香的!”
馥心愣了一愣,这羊奶的膻味大,可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楚翊瑄还说过,他刚去草原的时候,第一次闻到羊奶的味道差点连隔夜饭都吐出来,更别说喝了。一般女孩子闻不惯羊奶的膻味,可不是要反胃道吐掉?
馥心狐疑之时,还是笑着说道:“岚儿竟闻得惯羊奶的味道?一般女孩可是受不了这个呢!”
“这不奇怪吧。奴婢小时候穷得没饭吃,羊奶这东西算是梦都梦不到的好东西了!”云岚歪头一笑,满脸天真烂漫,干净的眼瞳之中没有一点点杂质,“记得有一次,奴婢饿得头晕眼花,一跤跌进长安的护城河里。幸好是一个回家途中的养羊人救了我——他当时给我吃了一杯热乎乎的羊奶。那时候我觉得,羊奶真是世界上最好喝的东西!”
馥心能体会她当时的感受,一个人冷到了极致。能喝到一杯热乎乎的羊奶,真是如坐云端般舒适。
想到这里,馥心忽然觉得自己有些过头了——竟然怀疑到了云岚头上……这些年的后宫生活,让馥心格外敏感。只要稍稍有些不大对头的事情,立时就会怀疑上去。
看着云岚笑得纯净。馥心还是叹了口气道:“岚儿,有些时候,真的觉得身不由己——唉!刚才你说,这产奶的奶羊。是焰族送的?”
“是呀!据说是个挺稀罕的品种,下的奶也很滋养,皇上说。每天晚上要您喝一碗补身。”云岚答话道,“不过内务府的人真是实诚。一下子就送来一大壶!”
馥心恬然一笑,又道:“我一个人也喝不了那么多,不如岚儿也喝一杯。”
云岚赶推辞,连声说道:“娘娘您这般厚待奴婢,叫奴婢都不知说什么才好了!娘娘你喝吧,这么好的东西,又是从海外过来的,奴婢……奴婢何德何能呢?”
“不过是羊奶,又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馥心摇头一笑,拿起一只空碗给云岚倒了一碗地给她,“趁热喝吧。”
云岚推脱不过,只要接下来浅尝辄止。随后她脸上露出几分惊喜的笑容:“娘娘,真是太好喝了,奴婢这么多年都没尝过这么美味的东西了!”
“那是自然好喝了,《魏书》有云,‘长饮羊乳,可色如处子’。羊奶可是最好不过的补品,有温润补虚养血的功效。”馥心一面给自己也倒了一碗,一面娓娓道来,“有人喝不惯羊奶的膻味,可以加一些茉莉花茶烧煮,便可去掉膻味。”说着,她浅浅地喝了一口,微笑道,“果然是上等的好乳,竟是这般香浓。”
“皇上才是真真儿有心呢,有什么好东西,都惦记着咱们萱漓殿,你看新晋的懿小主也算够受宠的了,可真有了好东西,皇上还是最先记着您呢,娘娘!”云岚愉快地笑道,“奴婢从来就觉得,您是皇城里头最受宠的娘娘,现在看来,真是如此!”
馥心脸上不免一红,低着头吃东西,嚅嚅道:“别胡说了!什么时候也学的这般油腔滑调!”
云岚噗嗤一笑,便也不再说什么了。
馥心却觉得心头有了些许甜蜜的感觉,心情变得很是愉悦,就连临睡之前喝的中药都品出了些甜蜜。
次日一直睡到快正午之时,馥心才幽然转醒,瞧着兰月正在寝殿内悄然无声地擦拭柜子,便是说道:“兰月……什么时辰了?”
兰月微怔,转头过来看见馥心醒了,赶紧放下手头的活上前道:“娘娘您睡得好甜!哟,您今儿这气色果真好了一些,脸上也有了些光彩!看来这葛太医也有些本事嘛!”
“真的?喝一次就能有效果?我倒是好奇了,去给我那一面镜子看看!”馥心给她说的心头痒痒,催着要照镜子——果然铜镜中的自己在一夜之间容光焕发,仿佛在梦中被唤醒了沉睡已久的神采。
“这葛太医,还真是神了,才不过喝了一次汤药,便又如此明显的收效。”馥心满意地点了点头。
“娘娘,葛太医一早就过来求见。兰菱说是娘娘还在安睡,让他在配殿等着,这会子您醒了要不要见见他?”兰月见馥心喜上眉梢,赶紧说道。
“一早便来了?那快让他进来。”
兰月应声而出,把葛明远请了进门——葛明远提着药箱,重重跪在地上端正行礼,高呼着,“悫妃娘娘万安”之类的话。
“葛太医快请起,本宫还要好好谢你,你瞧,昨个儿才服了你的一贴药,你瞧,便有了这般成效。”馥心很高兴地冲着葛明远笑着,“兰月,快扶葛太医起来,再去搬把凳子请葛明远坐下。”
“娘娘,微臣还是站着说话吧,站着说话自在。”葛明远还是这句话,脸上依旧凄冷,竟让馥心在瞬间想到了从前王爷身边的长随宁岚,不免被这凄冷的脸所感,也生了一份凄婉之意:“怎么了?”
“娘娘,微臣实在不知当说不当说——娘娘,您得恕微臣之罪!”
“说,不管说什么,本宫都一律恕你无罪!”
葛明远抬头扫过馥心的脸色,还是躬身低头道:“娘娘,微臣觉得明太医,很可能已经被淑嫔收买了。昨个儿微臣进宫应卯,却无益中撞见淑嫔手下的凤珠跟明太医在暗处私相授受——微臣很是诧异,装作无意识问起,明太医却矢口否认!”
馥心大惊失色,几乎不曾从床上跳起!可是惊愕也是瞬间的,她总不能查都不查,就给明少颐定下这私相授受,反叛旧主的罪名……她强敛住心神,隐忍着没有显现出来,脸上露出些微笑道:“葛太医与本宫说起这件事,本宫便是记住了。兰月,上次通州送了些好墨,甚是细密,再拿一些份例,一起给葛太医。”
葛明远连声推辞,馥心还是让兰月强行塞给他。葛明远看着手上的东西,怔望了半天才又说道:“娘娘,其实还有一件事,让微臣觉得奇怪——上一次娘娘总觉得神思倦怠,一日总有多半日睡着,微臣便请了院判的令,去翻过明太医给您的药方留档——其中有两位药,在方子里并没有,可是查了药渣,却发现有。”
馥心更是一惊,忍不住追问道:“是哪两味?”刚说完她便有些后悔,自己真情太过外露,只怕给葛明远看出什么端倪来——好在这葛明远一直低头躬身,恐怕没有注意到她的变化。
“回娘娘的话,是夜交藤和远志。”葛明远抬起脸缓缓答道,“这两味药都有安神的功效——尤其是远志!还有,远志不单单是有安神的功效,还有兴奋女子之胞的作用,刺激性虽然不强,但是产后女子服用远志,多半会造成出血不止……对身体伤害不小!”
馥心吃惊之余立时想起了当年死在王府的宁妃韩言语!燕妃燕琳若为了害死宁妃,便用了些手段在宁妃产后服用的药剂中加了伤害身子的药品,造成韩言语产后倦怠无神,出血不止,直至丧了性命!
好狠!
看来这宸妃,势必跟太医院有着不明不白的关系!这些人,都是害不死了我,誓不罢休!她的脸色变得苍白,只觉得后脊梁骨连连渗出冷汗。
看来事情得早些解决了!这计策如此杀机四伏连环如锁,必定是元修容想出来,再用淑嫔执行!凤珠跑去太医院就是证明!
那么理由呢?
是因为平绣瞳吗?
馥心思忖着,平绣瞳跟慕容雪瑗也算不上什么过命的交情,跟宸妃更是无从说起,平绣瞳为什么甘愿做这穿针引线的人?
“真有意思。”馥心忽然又笑了起来,“看来这些对手,是必定要我的性命啊……葛太医,亏得是你心细,否则,我海馥心如何死了,都不知道呢!”L
☆、第059章?等待传召
葛明远听了这话脸上都毫无变色,仿佛那一分冷淡和阴郁已经牢牢镌刻在他的脸上。馥心很是欣赏他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