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他未醒。
第二天,他仍未醒。
第三天,他还是没醒。
。。。。。。
起初,鄢然尽心尽力地照顾他,包扎换药,换药包扎,也并未忧心忡忡的。她未曾受过伤,也未曾照顾过受伤之人。所以,她并不知道像他这样伤得这样重的人,需要几日方能醒来。
或许,她心想,明日清晨自己一睁眼,他就已经醒来了。
可是好几天过去了,他仍是未有丝毫醒来地迹象。她有些忧心,将头埋在环绕的双臂中,嗫嚅道,“你为何还不醒呢?你是不是再也不会醒来了?我们尚未相识,你却要这样悄无声息地死去。”
鄢然并不知道他的生死与自己是否相识有甚么重要的关系。仿佛,这样的话语,就这样顺嘴从心底说出来了。仿佛,我还未认识你,而你却先死去,这是多么一件令人太息的遗憾事。
再次抬头时,鄢然看见他的嘴唇有些干裂,因着几日滴水未沾的缘故。轻叹一声,便起身为他斟来一杯满满的茶。
左手端着这茶杯,她站在床榻边愣了会儿,心中思索该如何将茶水喂给他喝。他如今这副形容,若是强行地硬灌下去,势必全都会流出来。到时候将被褥都浸湿了,说不定还不能喂进去一口茶水。
鄢然心生一计,脸却不禁有些绯红。
略思索了片刻,将心一横,她端稳了茶杯,抬腿一个跨步半坐在他的身上。深呼了一口气,又含住大半口茶水,缓缓贴至他的唇上。二人的距离如此之近,彼此之间的呼吸尚可闻见。他散落的一绺细发搔着鄢然细白的脖颈,分外敏感,勾起一阵□□的感觉。
本欲一鼓作气地将水喂进去,但终是难以忍受。猛地一下将头抬起来,无奈只得将口中的茶水暂且咽进去。
第二次。
只含了小半口茶水,鄢然屏住呼吸,闭眼将唇贴至他的唇畔。试探性的,她伸出舌头生涩的撬开了他的牙齿,一点一点缓缓地将水渡到他的口中。
方法奏效,鄢然心中暗喜。用袖子擦了擦他唇边溢出的水,又含了一小口茶水,她缓缓地凑上前去。
刚贴在他的嘴唇。刹那之间,昏睡多日的他,竟在这样的时刻,突然地睁开了多日紧阖的眼帘,神色冷峻地盯着鄢然。
蓦地一惊,对着他幽深的眼眸,鄢然有些无措,强行将口中含着的半口茶水咽了进去,有些呛着了。正慌忙顺气时,二人的位置不知何时已颠倒了过来。
“你。。。”那男子一个翻身将鄢然压在身下。他一只手挣着床榻,另一只手紧紧扼住鄢然白皙的手腕,她白嫩的手腕显出红色的痕迹。
“我?”鄢然挣脱不得。
男子也不言语,只是神色惊诧地盯着鄢然,眼神清冷,像刀锋上闪过的一抹寒光,又似下玄月洒在树隙间的一道清辉。
鄢然不寒而栗。
良久,二人间静默无声,只听得桌上的一对火烛“噗嗤噗嗤”地燃烧。
处于身下的鄢然很是不自在,终忍不住率先打破了僵局。她清了清嗓子,对身上的那个人说道,“那什么。。。你。。你弄疼我了。”
仿佛置若未闻鄢然的抱怨,那男人盯着鄢然的脸,冰冷地问,“倾何,为什么救我?”
呃。。。这个。。。鄢然实在不好意思说因为你长得挺好看,所以我就想把你救活这种话来。整理了一下思绪,她才开口,“因为。。。因为我。。。我觉得你肯定很有钱。”
那男子显然也被这答案困惑倒了,脸上浮现一丝诧异的神色,依旧是冷冷地道,“什么?”
鄢然煞有介事解释,“那什么。。。你很有钱吧,我救了你,你势必会万分感激我吧,那。。。那你肯定会重金回报你的救命恩人吧。。。就是这样。可是。。。你。。。你能不能先让我起来啊”想起了什么,继而又忿然补充道,“倾何?救了你的姑娘可不叫倾何。救了你的姑娘叫鄢然,我就叫鄢然,是我救了你。”
劳心劳力地好不容易救活长得这样好看的一个男人,却末了被认错成别个姑娘,真是令人懊恼。
那男子疑惑更重,若有所思的打量了她一眼,起身淡然道,“在下恒衍,谢鄢姑娘救命之恩。方才闻鄢姑娘所言的回报,敢问姑娘可想过让在下作何回报?”
鄢然赶紧坐了起来,理了理散乱的发髻,不禁想起话本子中千篇一律的情节:翩翩少年救了娇柔少女,少女无以为报,只好以身相许。可是,若是二者的身份互换了换,又该如何是好呢?
她愣了愣,无奈道,“那个。。。你就。。。你就给我十金珠。。。权当是我这几日的药费和辛劳费吧。”
恒衍正色道,“在下的命怕是没这般轻贱。”
“额。。。”鄢然不知如何接下去。
沉默了会,恒衍又一脸严肃道,“姑娘可知在下是被仇家追杀?”
鄢然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旋即又摇了摇头。
恒衍续道,“在下的仇家手段异常辛辣,若是知晓在下为姑娘所救,怕是会对鄢姑娘不利”
听到这里,鄢然惊恐地抬头望向恒衍,眼神中透着几分幽怨。
“以此来看。。。”恒衍缓缓道,“为今之计,莫过于鄢姑娘随在下离开,到在下府中避避风头,在下定当竭尽全力保护鄢姑娘。”
“这个。。。”鄢然有些踌躇地说出了心中的顾虑,“若将我带到你府中,你夫人不会以为我是你新纳的小妾么?到时候搞得你们夫妻不和,互相猜忌,鸡飞狗跳,多不好啊!”
恒衍嘴角略有些抽搐,仍是淡淡道,“在下。。尚未结亲。”
鄢然望了望恒衍俊美的脸和虽染了血迹但仍是很华美的衣裳,想着跟着这样一位有钱又长得这样好看的人,应是不会吃亏的。终于下定决心,收拾包袱,跟在恒衍身后走。
恒衍走在前面,面色凝重,心中有所谋。只是鄢然,仍是一无所知的,欢快地跟在他身后。只是欢快地过了头,还未行几步,鄢然的脚就乐极生悲不幸崴着了。
鄢然在后面“哎呦哎哟”地叫着,恳请恒衍稍微走慢些。恒衍停下匆匆脚步,回头看了看鄢然,蹙了蹙眉,然后,拦腰将鄢然抱起,快步向前走。面色不惊,似一汪池水,毫无波澜。
鄢然有些惊异,垂着头忸怩了好久,才不好意思地开口,“那个,我,我自己也是能走的,你,你还是放我下来吧。”
恒衍低头看了一眼她,淡然道,“鄢姑娘可是在意男女授受不亲这样的话。在下只是为姑娘行个方便,并未有轻薄姑娘的意思,还请姑娘将就些。”
“不,不是的。”鄢然有些诧异他为何会如此想。难道,自己看起来就像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么?尴尬地解释道,“并非你所想的那样。只是,我今日吃得有些多。可能会有些重的,你重伤未愈,我是怕,怕你有些受不住的。”
恒衍闻言,轻笑了一声,宽慰她道,“在下自幼习武,这点重量还是受的住的。”
夜间寒意更深,时不时拂来的一阵晚风,实在是砭肌侵骨。鄢然衣裳单薄,有些受不住,不好意思地往他怀里钻了钻。果然就暖和了些,她羞涩地说,“你要是实在受不住时,你就同我说一声。我,我不会嘲笑你的。”
恒衍未言,只是伸手将她搂得更紧了些。
若说万事皆有命,那么此番相随,鄢然的命格已是朝着预想的方向越驶越远,终是难以挽回。。。。。。
作者有话要说:第三天,啦啦啦啦。。。
☆、第四章人间自是有情痴
值仲春夜间夜间,风恬月朗,下玄月透过斑驳摇曳的树影,洒下了满地清辉。镌刻了何人的温柔,温柔了谁人的绮梦?真是应了那句话,清光独把良宵占,经万古纤尘不染。
夜深却无眠,鄢然黯然立在窗前神思。恒衍,这是他的名字。除此之外,自己一无所知。他说要报答自己,就把自己带到了他的府邸。可自此之后,他却是不闻不问的。
这样,难道就是他报答人的方式?思索良久,却是无果。披了件外套,鄢然便向漾池边走走。
行至池边,只见恒衍孤身一人坐在在池中心的漾月亭,默然地自斟自饮,神情有几分寥落。
月色如水,金樽潋滟,愈发衬得那俊美之人的萧索神色。他眉头紧锁,鄢然却不知他为何此般孤寂,究竟是为人还是为事?又是为何人?是为何事?忖度片刻,鄢然敛裾踩着玉石阶梯一步一步行至小亭中。
恒衍并未抬头,淡然道,“夜阑人静,鄢姑娘可是循着酒香走来的?”
鄢然顺势坐下,以手支颐,轻轻开口,“四美具,良辰美景,赏心乐事。可愿让我暂且充当一回佳人,与君笑饮千万场,不诉离殇。”
“千万场?”恒衍闻言嘴角漾起了些许笑意,斟了杯酒递与鄢然,“此酒烈得很,鄢姑娘还是少喝为妙。”
鄢然伸手去接,手指触及间,恒衍感受到她指尖的丝丝凉意,不禁蹙眉,徐徐道,“已是仲春时分,鄢姑娘的手为何还如此凉?”
“额。。。”思及是冰魄的缘故,鄢然急忙解释道,“是我自己体寒的缘故,从来。。从来就是比较畏寒的。”
“哦?是么?鄢姑娘还是应当心身子。明日,还是吩咐惜儿多准备几身厚实的衣裳吧。”恒衍又饮尽了一杯酒,缓缓道。
鄢然笑着应答,豪爽地一饮而尽。酒虽烈,但入口香醇,回味甘冽。默默地自斟自饮,也不言语。
恒衍淡淡地扫了她一眼,终是也未说什么。
二人皆是沉默不语,周遭一片寂静,偶有风拂过树叶时发出的瑟瑟声,更显得此时的静谧。
许久,久得连鄢然都惊诧他是否已悄然睡去时,恒衍不紧不慢地开口道:“鄢姑娘可有求而不得之物,亦或是有心爱之物被他人夺去了的?”
鄢然有些恍神,略思索些,方答道, “自然是有的,世间之事哪能具是圆满的。”顿了顿,眉眼漾起了笑意,开玩笑道,“不过。。。也不多。我也不是那么的弱,哪能凡事皆让人给抢了去。”
闻言,恒衍抬头向鄢然望去,只见她略有些绯红的脸颊漾出了一个足以倾城的笑靥。笑靥如花,却比花娇艳,让人,忍不住地去爱怜。
“不过,”鄢然沉思片刻,轻咬着嘴唇,认真地开口,“有得必有失,有失必有得。这些,不都是命里的定数么?”
恒衍有些沉思,神色飘渺,执杯久久未饮。眼眸深处,满是萧条之意。似是蕴含了蕴含了纷飞大雪,又渗出独钓寒江的千万孤独。
睡意缓缓袭来,眼皮也愈来愈沉重。渐支撑不住,鄢然趴在青石玉桌上,昏昏欲睡。半晌,恒衍从渺远的思索中回过神来,扣了扣玉石桌,轻轻开口,“鄢姑娘,更深露重。你还是回房歇息吧。”
“就一小会儿,就让我在这歇息一小会儿。。。”鄢然央求道。声音渐弱,呼吸趋于平稳。
恒衍又唤了两声,却没有得到应答。无奈,他起身将鄢然抱起,轻轻地缓缓地,怕是惊扰了她的美梦。连他自己也诧异自己此时的动作。
环抱着鄢然柔软的身躯,恒衍心中涌起一阵莫名的心安之感。她淡淡的体香混杂着清酒的芬芳萦放下绕于恒衍,散落的发丝扫过恒衍的脸颊,挑起了他内心的悸动。走得慢些再慢些,只愿这是条没有尽头的路。
可凡事皆有终点,终是走到了鄢然的闺房,恒衍轻轻地将她放下,心底深处却浮起一阵失落。
他为她掖好了被角,俯身在她耳畔低语:“有些东西,是我的,我便要分毫不差地夺回来。就算是放弃,也得由我说了算。”明明是如此决绝的话语,说得却如同情人间最温柔的呢喃般。
说罢,恒衍头也不回地决绝地迈出了房门。
初次相见,恒衍心中已有所盘算。对于鄢然,他不过是将她看做为一件筹码。只是,当时的他,并不知在这场博弈中,自己下的赌注有多重,重到至死前想起,依旧是心底深处难以言明的殇。
终是,徒唤了枉然。。。。。。
次日清晨,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几缕阳光穿过雕花的窗户,落在地上斑斑驳驳的光影。窗棂上的几只鸟雀,唧唧喳喳地叫唤着,此起彼伏,相互应和。
大好韶光中,鄢然恍恍惚惚地睁开了眼。不慌不忙地伸了伸懒腰,揉了几下眼睛,伸了几下腿。这之后,才算是真正地清醒过来。
盘腿坐在床榻上,她揉了揉了散乱的头发,努力回想昨日的情形。不由得佩服,自己的酒品竟是如此的好。在饮完那样烈性的酒之后,竟是不哭也不闹,还能顺着原路回到房间倒头就睡。完全没发生戏折子中常演的什么“借酒撒泼”或是“酒后乱性”。
正想着,梓儿在门外轻轻地叩门,温和有礼道,“鄢姑娘可是醒了?奴婢方便进来么?”
“噢,方便方便。你进来吧。”鄢然应答后起身,坐在梳妆台前,伸手抓了抓自己蓬松散乱的鬓发。
梓儿端着一盆水,走到紫檀雕花桌前。动作轻缓地将水盆放置在桌上,询问道,“姑娘,奴婢可以伺候您梳洗了么?”
鄢然起身走到梓儿身边,从她手中接过温热的毛巾,对她说,“你不必伺候我的。梳洗这种事,我自己也是可以的。”又不好意思地补充道,“其实,我在这,也是寄人篱下的。”
“可是。。。”梓儿为难地开口,“公子吩咐过奴婢,要好生地伺候姑娘。这个,只怕。。。”
鄢然接过她未完的话,宽慰她,“这有何妨?你家公子又不是长了千里眼顺风耳,我若不告诉他,他又如何能知道。”瞧见梓儿忸怩的神色,又抿了抿嘴道,“我不是很会梳头。劳烦你等会为我梳个发髻,可以么?”
梓儿忙不迭地点头,笑着应答,“姑娘稍等,容奴婢出去准备一会儿。”不一会儿的功夫,她便端来好些东西:梳子,发簪,耳环,步摇,簪花。。。竟然还有十几朵还沾着晨曦的露水,娇嫩欲滴的花朵。
“咦?”鄢然好奇地指着这十几朵花,问道,“这个是?”
梓儿亦是好奇地瞧着鄢然,开口询问,“姑娘,莫不是晋国人?”
“这个。。。”鄢然心中一惊,面色上却是故作镇定,“我,我的确是初来乍到。”
“哦。。。”梓儿一副了然的神色,替鄢然解惑,“今日正是晋国的花朝节。传言,执掌百花的仙子降生在这一日。故在这日,百花竞妍,争奇斗艳。而每一位未出阁的姑娘,在这日,都会在头上簪一朵花的。一来,是为了向百花仙子表达自己的敬意。二来,却也是各位姑娘以此来表明自己尚未结亲,望在花会上觅得一位如意郎君。”
“原来如此。”鄢然表示自己受教了。
花朝节?按捺住内心的喜悦和激动,鄢然开口询问,“那,那这个节日是不是很热闹啊?”
梓儿闻言,正在费力地解一绺打结的发梢的手顿了顿,笑盈盈道,“那是自然。奴婢尚未进府之时,每年的花朝节都是人山人海的。数千盏花灯照得黑夜如同白昼一般,很是好看。如今,只怕是更热闹了。”
鄢然心中欢喜,催促梓儿动作快些。又拾起一朵开得正艳的白色山茶花,递给梓儿,让她替自己簪上。然后,道了声谢,便提着裙子一路小跑的奔向恒衍的房间。
作者有话要说:第四天,啦啦啦啦。。。。。。
个自己点个赞~~~~~~
☆、第五章人间自是有情痴
门是紧掩着的。
鄢然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暂且顺了顺气。心中暗想,这个时辰,自己敲门,应该不算是扰人清梦吧。虽是这样想,但还是有些不好意思。敲门的动作也有些生涩,敲一下顿一下。
敲了三下,无人应答。
鄢然沮丧地转身欲走,头顶却传来清冷如故的应答,“你,进来吧。”
迟疑了一下,她还是动作轻缓地推开门。神色纠结,不自然地别开脸,担心窥见他衣衫不整半露春色的模样。
良久,恒衍低沉的声音再次传至她的耳畔,“你推门进来,就是让我来瞧你这幅鬼鬼祟祟的模样?”
“你,你这话说的。我,我还不是怕。。。”边说边将头转到床榻的方向。咦?只见床榻早已被铺得整整齐齐,被褥也被叠得一丝不乱。
“哦,你怕什么?”
循着声音,鄢然瞧见桌案边,恒衍颀长挺拔的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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