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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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棠- 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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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摇头叹息道:“倒也不是什么难事,那园子因景观缘故,四周并无围墙,可比深宫松快不知多少。”我二人一齐提步跟着小伙计朝石图书房而去,他看着我,又道:“等你进了园子,我将上次救你时的那对鸽子赠予你,你若有事寻我,也可方便省事些。”他这样一说,我便这样一应。
听家中小厮回禀,今日石图还未回来,我思量了一刻,便叫月盈将提早备下的糕点送去给玛法尝一尝,是以自己可以单独同刘承泽谈上一谈。
众人退下之后,我怯怯地在刘承泽身边的杌子上坐了下来,刚要说“雪衣”二字,刘承泽已是神色威严地俯视着我:“你想清楚,这事究竟要不要说。”
他语气冷淡,似是知我所想,见我一怔,他道:“我料定你回去住上几日,必要拿此事来纠我。”
我语气中带了丝求饶讨好,道:“其实她当真不错,你可不要嫌弃她。”
刘承泽唔了一声:“那日大雨中初见芑莲的时刻里,我心中悲喜交集,忽觉苍天待我太厚。随后才知道,是苍天待我太薄。”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三章 婚嫁之喜(7)

我心中实则惊讶万分,哪儿能料想道,只这一眼,竟能望出这些情意。他抬眼看我,笑了笑:“有些缘由你不知,才觉得惊讶,可如今我也不想说,雪衣那丫头同我无缘,你也不必劝了。”
我吃惊,辩道:“无缘,你如何知道无缘?”
他挑眉,抬手举杯到唇畔,抿了一抿,从腰间荷包中掏出那日他欲送芑莲做见面礼的簪子,道:“她是我永不能得的幸福,我却还有个永要继续做下去的梦。”他在簪子上摩挲了良久,笑眯眯道,“人人都有自己的贪心,有个尽管明明知道这一生是无望了,却还是忍不住想说出来的梦……我这后半生,怕是要耽搁在这个梦上。”
我们沉默片刻,忽闻院子中人声断续而来,门“哐当”一声被人踹开,石图几步跨进门,拿起一个瓷盅儿砸到地上,刘承泽猛得一挡,吼道:“你疯了?!”
石图打断他,指着我道:“鶒儿,那日叫你见见玛法确是我的意思,若你与玛法谈得不悦,同我说上一声也就罢了!可救病救急的事,你怎能由着自己的性子?”他忧急如焚,重重拍在案上,矮身坐下道:“他若出了意外,你心中担待得起么?”
我从未见过他这架势,怔在原地不敢动弹,抬眼左右望着他和刘承泽。
刘承泽从袖中取了方帕子,蹲下身,细致地揩着我前襟上的茶水,打断石图:“老人家怎么了?”悠悠道:“你吓着鶒儿了。”
屋门并未关上,我这才看清,院中众仆形色匆匆,他们敏捷地来来去去,门外月盈哆嗦着不敢说话,见我疑惑瞧她,忙紧了几步,来到我身边。
石图深深叹了一口气,道:“玛法年纪大了,这几日我因婚筵的事忙得厉害,才得知他有些发热,我见情急,就吩咐下人请她去看看,”他狠狠看了我一眼,“哪儿知道她见了你便不记得这事,打发个丫头去瞧,若不是莲儿看顾,玛法此刻的情形恐怕就……”
刘承泽顿了顿,道:“你怎能确定她知道了不去?”石图才欲辩驳,刘承泽又道,“算了,带我去瞧瞧。”
石图瞄了我一眼,忿忿起身走出书房。刘承泽审度着眼前情势,眼风一过,安慰我道:“你先回去吧,不必忧心,是他大惊小怪了些。”话间,一步三回头地走向门口,却也不忘冲我安慰的笑一笑。
屋中顿时寂静,月盈扶着我便往外去,屋外并没人引路。察觉月盈正瞧着我,我问:“可有人告知了咱们?”
月盈看了我半晌,终于开口:“是告诉了奴才,可奴才随着引路的家奴赶来时,石统领竟然提前一步到了。”
我握住月盈的手,锁定眉头问她:“是方才那个提灯引路的么?”
月盈摇着头,抽抽噎噎摇了摇头:“奴才并未看得清楚。”
回了宅子,熬到次日,刘承泽总算叫人捎带了句话,说玛法暂无大碍,叫我不必放在心上,石图那里沉一沉,想必过几日也就好了,又作势安慰了几句,也无旁得解释。可直至我被迎入园子,别说石图的影子,连一纸信笺我都未曾看到过。
畅春园的这一处院子在园中西路,进园的这一日日头极好,雪也停了,寒风不烈。折腾了大半日后,我总算被让进了内室。月盈侍候着我换了一袭常服才退下,我独自一人环顾屋子四周。
此处屋子建于堆就的半山处,敞了窗子,就可看见前面厅堂内的灿然灯火,再远一些,园外的风景也可尽收眼底。此时已是入夜,暗沉沉的天际边有万家的灯火,极是雄伟。远处城中市井街坊,如棋盘般陈列眼前。院子外本就有个小湖,因快过年的缘故,此刻湖岸边悬着一盏盏火红的灯笼,被光一照,湖面好似一个水晶盆景,煞是好看。
屋内铺了满地的大红氍毹,踩上去软绵绵的。床榻本是直对着屋门,是以跟前放了个琉璃屏风,靠近了瞧,屏风内才算一景,背抵门案的那一面,以苏绣构成一幅槐树林,槐树上有着鹅黄小花,屏内有几根短杈却是真的,再加一流水光,片刻,歇于短杈上的几只小彩蝶翩翩起舞,倒叫我惊了一惊。
“福晋,十三爷还有些差事,要再过些时候才回来。”月盈听我轻轻应了,连忙道,“爷吩咐,若您倦了,且先歇歇,不必强撑了等他。”我原本今日就乏得厉害,心中却还放了另一回事,便是圆房。如今得来这样一个消息,倒也免去了我的忧虑,思索片刻,便叫月盈替我宽了衣裳,上了榻。
我这个人,本就有择席的毛病,这一夜,虽然我睡得依旧不大安稳,却因着白日太累的缘故,睡着了。梦中依稀是小时候一个有月亮的夜晚,那一方如水的月光透进屋来,照得屋内一地柔和的光晕。盛夏之中,醒来就极难再睡,那时雪衣同我一样小,却贪睡,我不愿吵她,醒来就在窗前炕上坐了,半敞着窗子,偷看夜色。那年那日的夜里,月色洒满院落,唯独遗漏了墙角盛开的花朵,那花带着一种朦胧的白。我耐不住好奇,出了屋子去看它,那朵花开到极致了,所有的花瓣以及卷须都在竭尽全力向着四周绽放,我用双手轻轻合抱其中的一朵,觉得在那样轻柔润洁地花朵里,却有着一种近乎于狂野地力量,一种不顾一切要向外绽放的力量,令人暗暗心惊。第二天白日里再去寻,花却不见了,问了额娘才知道,那是昙花。心中纳罕,却爱极了这花的品性,这花瞬间幻化成一位女子,孤注一掷的眼神叫人心惊胆颤。
猛然睁眼,心内“咚咚”跳的厉害,好似下一刻就能穿透身体,跳出来似的。天还未破晓,窗外半轮清月照在房中立着的琉璃屏风里,彩蝶屏风里漾着一流水光,鱼鳞般的光点泛在屏风里,几只彩蝶悠悠煽动翅膀四处翩飞,也有彩蝶歇于其内的枝杈上,鼻息间袭来清淡海棠花香。
我清醒了良久,喃喃叹气。
颈下枕着的什么东西动了一下,我迟钝地转身,正对上了一张脸。我恍惚了片刻,才道是今时今刻。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三章 婚嫁之喜(8)

作者有话要说:十一假期都歇够了么?一天没歇的我,还得送个大礼,都别跟我客气
他正侧身睡着,一对剑眉舒展,颊上没什么情绪。也不知为何,静静地看着他的睡脸,我嘴角竟抿起个笑意,伸出一只手指沿着他下颌勾勒起来。夜很静,风却重,可我心中却软绵绵的,半撑起身子,探身贴近他面颊细瞧,他便睁了眼。
我并没马上起身,轻声问他:“是我吵醒你了?”
他没有马上答我,看了我一会儿,闭眼将我拉进怀中,将头埋在我肩上,带着丝困意,模糊得反问道:“睡醒了?还是做恶梦了?”
我在他怀里轻轻摇了摇头,觉得方才那一个梦,实在没有说出来的必要。
他声音已有几分清醒,带着几分鼻音,低低道:“睡不着了?”
我微微挪开些好看着他,不想他也正专注地看着我,他刚从睡梦中清醒过来的面容上,眸子亮极了,挺直的鼻梁和微抿出笑意的唇角,有一种叫人难以描述的慵懒。这个气氛叫人有些尴尬。
我慢慢点了点头,翻身向外侧躺了,低声道:“快些睡吧,再过两个时辰,你便该去书房了。”
十三爷未被我枕着的手臂从我身后环了过来,温存的将我揽在怀中,一动也不动。我以为他睡着了,也就不再动弹。身后,他吐息声渐重,良久,轻轻将我脑后长发揉揉拨开,身上一件单衣随着他的手,滑下肩头,肌肤有些凉,我颤了颤。十三爷将温热地嘴唇贴在我肩上,才道:“还早。”
我知道今夜原本就可能会发生的什么,对于这种事,我本能就觉得畏惧。他嘴唇沿着我颈线逡巡,手却从容滑到我身前,解开盘扣,抚过的手,沉着又幽雅,这一回事对他而言,似乎有如写一笔字一样清雅神圣。
我攒出些力道想要将他推开些,刻此时自己周身使不上一丝力气,模糊地想要叫他,可发出的竟是喘息。他俯身下来,靠在我耳畔低声问:“怕么?”
我知道他说的并不是那个梦,可此刻脑中晕晕乎乎,唯觉得他今夜中衣穿的实在有些松散。我略有些疑惑的看着他,他冲我笑笑,手掌轻揉抚过脊骨,深埋了头,吻了下来。
我有些不解,为何他做这事,怎么就像是水到渠成一般。
他一边轻吻,一边抚摸安慰着我,犹如哄个孩子,他额头抵着我的,问道:“疼么?”
我委屈地点点头,他的手揽过我,将我搂紧了些,沙哑道:“别怕。”喃喃道,“今日起,谁若是敢伤你,我必让他菹醢而亡,谁都不例外。”
再醒来的时候,是伴着有人欷殻Т┮碌纳簦椅⒚辛怂巯缚矗鞘源┳乓律眩夷灾忻腿幌肫疰宙置堑慕痰迹碛λ藕蛞鹕怼
我轻呼了一声,翻身坐了起来。
原还是蹑手蹑脚的十三爷闻声疾步而来,脸显焦虑,连剑眉都蹙到了一处,道:“怎么了?”
“我……”我恼恨地说不出话来,翻身便欲掀被下地。
他上前拥我进他怀里搂了搂,声音幽幽由我头顶低声道:“怎么睡得这么不安稳?你不累么?”他将绸被笼到我肩上,见我睡意未消,唇角却有一点笑:“不必别被规矩拘着,再睡睡吧,我叫月盈在外头候着。”他将我轻轻放倒在榻上,又帮我掖了掖被角,见我看了一眼彩蝶屏风,道:“喜欢么?”
我点点头,道:“倒不愧是皇家的人……”
十三爷浅浅一笑,脸已经被他双手捧住用力揉了好几揉,委委屈屈道:“皇家可并不是最富的,”他放开我,贴近我耳畔,“譬如这刘承泽,就要比皇家还要富上许多。”他轻轻在我颊上亲了亲,柔声道:“闭眼睡睡吧,待你睡了,我再去书房……”

☆、第十四章 福祸相依(1)

我原以为时值冬日,万籁萧条,冰雪寂静,皇子侧福晋这一类的主子,高不成,低不就,必是日日闲着,以司礼监分发的“九九消寒图”打发时日,按图一日描画一笔,填完一字即过一九,填满了颜色时,数九寒天也就结束了。可十三爷这人实则是个独一无二的人,他不仅不无趣,同他这么处着,时光简直逝若急流,哪儿还有时间看一眼“九九消寒图”。
譬如,我原以为抚琴之人同谱曲之人并不能同日而语,两者之间各有各的讲究,前者以表现为首,后者以描绘抒发为主。一日他下了书房,又无差事,两人闭在屋中半日,竟也和出了一首曲子,叫我惊喜到夜不能眠。
再譬如他对宗室贵族间惯信的宗教也有些不同的见解,这见解叫我听着十分舒心。十三爷说,他总觉得,这天地间有一个造物者,在冥冥间掌控着一切,自然,各宗主实则也都是这一位造物者所创。皇上是万物之主,仰观宇宙之大,这造物者便极有可能是苍穹之主。
偶尔我睡不着时,他便挑些古籍来读,那时他声音极柔,也不偷懒照书诵读,随口译来的更为浅显易懂一些。有时我迷迷糊糊还要问他个“然后呢”,这时,他总替我掩掩被角,语气中带着些笑意,沉声耐心地继续讲下去。每每此时,我就觉得有这样一位夫君当真不易,若是旁人如此耐着性子等我入睡,我必定要装睡,叫人家好早些安歇,可他却不同。最初那一次我因觉得他白日比我辛苦太多,是以在他面前假装入睡,不想却被他识破,一直呵痒闹到我求饶,闹累了,我背靠着他的胸膛,模模糊糊有了睡意,睡梦中似乎听得他说,我这性子实在该改改,他这个夫君也未做什么,可我连这个情都不愿欠。他看我看的透彻,我一向不愿麻烦别人,自己若能办得,必不让人代劳。我在睡梦中含糊地笑了笑,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就沉沉睡了过去。
他也不是日日都闲,譬如除夕前的一日,正是我的生辰,我用过晚膳他才回来,彼时我在屋中提笔习字,院中脚步声杂沓而至的时候,我心中实则闷得紧,也不大想开口说话。不一会儿,十三爷推门而入,他眼神悠远,溢满笑意:“听月盈说,你整日都未出屋子,也不憋闷?”
临近年下,其实各位福晋、侧福晋也忙得厉害,她们前几日便说借着我这个生辰好生热闹热闹,我本就不是个喜欢热闹的主儿,由尤以生辰这一日为甚,是以一一谢过,特自在屋中消磨了一整日。我看了他片刻,边低头继续写字边应:“静有静的妙处,你也别来扰我清净。”
十三爷身上披着的大氅隐有几粒雪粒子,似乎是外面又下雪了。他走到我身后,手臂轻轻环了上来,将下颌抵在我耳畔,柔声道:“陪我出去走走可好?”
我挑眉侧首瞧他,委屈地扁嘴道:“外头这样冷,你不知道怜香惜玉么?”
他抿出点笑,不管不顾,拽了我到朝服架前,替我披上大氅,就要出门,我不情不愿拉了他一拉,道:“你瞧瞧,急什么,待我拿个手炉。”
他微微偏头,似笑非笑看着我:“在下可是知道怜香惜玉的人,有我在,何须什么手炉,”他紧了紧握着我的手,笃定道:“这不是比手炉更好些。”
他见我神色恹恹,也不大爱理他,强忍了笑意,拉我出门,向后山的院子走去。
后山漆黑有如绸缎,唯独天上星辰闪烁着浮动的幽光,偶尔几声飞鸟扑翅之声划过,我微微偏头道:“怎么逛到这后山来了?”
十三爷却像是早已预料到我会问这个问题一般,唔了一声,腾出手来,取了火绒,将一旁地下的羊角风灯燃起,再举了带我转到了林子里。这一处林子显然离我们所居的院子近极了,可我竟然从未留意过。隐约有阵阵香气飘来,亮光下,脚边左右花朵一簇挨着一簇,丰盛的连成一片飘摇的花海,这花是他之前说的腊月花神,香雪兰。
我脑中飘过许多思绪,一时觉得,冬日里能见到这许多飘香的花朵,实在难得,再一时又觉得,这姿色何止是难得,简直就是绝无仅有。十三爷这些日子如此忙碌,可分身乏术的时候竟还能细心安排,也叫我觉得有些过不去了。
花束随风飘飞,好似萦绕于我们脚畔。十三爷回首瞧了我好一会儿,我才察觉,忙收了一脸震惊的神色,冲他笑了笑。这些香雪兰将我们直引到林间深处的一处亭子前。
十三爷将风灯悬在亭子外,抬了抬下巴:“这一处所在日间光照充足,是以温暖一些。”光亮乍一在亭子中铺开,我便看见亭中石案上放着一只长方嵌石镀金的金笼。笼中装的可不是什么珍奇的鸟儿,而是一只雪白小犬。这并不是宫中寻常玩赏的犬类,明眼人一瞧,便知道是只小猎犬,它通身雪白,唯有垂耳处一块墨黑,一下晕染了半张小脸。此刻,它正在笼中酣酣睡着,唯能察觉它的呼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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