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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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棠-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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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是老的辣,醋是陈的酸。李太医这一句本意深。可湘儿却误解了,她羞得更加厉害:“我去替刘公子打点一处僻静的地方。”随后起身离席。
李太医的话中本就不是这层意思,那一头,李太医笑意正浓,径自细品着口中食物。话题仿佛到此处就断了,二人只拣些无关痛痒的话题再叙,直至晚膳结束。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章 永寿堂内(4)

虽说湘儿细心地为刘承泽备了住所,可刘承泽左右推辞了一番,还是不曾留下。湘儿因在席间已羞涩难当,眼下更不敢开口相留。推说自己要领着周海儿将碗筷收拾了,叫我将刘承泽引至东门送出去。可她忽略了一点,这不过是我来院子的第二日,哪里知道从未去过的东门是在什么鬼地方。
东首的院子与玉兰海是相连着的,此院中多植桂金,现在正是盛放时候,晚风一吹,院中香气馥郁。我们二人从一棵棵金桂树下走过,唯闻他叹道:“你这样一个身份,竟是李大夫的徒儿?”我心中一滞,失神了一刻,就听他继续道,“你这是失神想对策呢?李大夫是个太医吧?”刘承泽若无其事地问了一句,可是语气中却全无一丝一毫的疑问。
我不知如何回答他,歉意的冲他笑笑,不敢瞧他,只能垂首亦步亦趋的跟着他继续前行。二人又行了几步,我眼风一瞟,隐约望见一片粼粼光影,才发觉是到了故香院。
我猛然驻了足,冲他道:“刘大哥,实在抱歉,我也是不熟,竟然引错了方向,大约……”我左右踅摸了许久,手指一个角门,对他道,“大约是那个方向。”
朦胧月色中,刘承泽提了唇角一笑:“你腿上不方便,先回去吧,这里我熟得很。”
我惊讶半晌,他也不再看我,沿着铺满银光的游廊,慢慢向前走去,背影中有一点寂寥的嘲讽。
白绸面巾外头,格格屋内的药香弥漫过来,屋内一名身着青色便装,面系白绸的侍女正隔帘观望帐内情形。见我进来,她冲我颔首,退至一旁。
今日晨起,湘儿急匆匆地一阵叩门声使我即刻清醒,我一瘸一拐地跳下床去开门的时候,已经料到,想来是八格格的病情不大好了。我瞧这个痘症来势很是迅猛,便即刻同李太医商议,由他一日入室探诊三次,其余时候皆由我领着八格格的侍女在室内照应。如此,即可掌控格格病况,又可保全一人无忧。
我矮身将帐子掀开,一旁侍女一边低声轻呼,一边迅速远远躲开了。我凝目看她,她即刻噤了声。
我小心翼翼在榻沿上坐下来,帐内八格格似是醒了过来,她脸色惨白,轻声叹息了一下,又费力喘了良久,道:“你是……?”
我转身去桌案为她取了盏水,再折回床畔时,在障了半张脸的白绸后头笑了笑,道:“姑娘已不识我了?”我独手将面上白绸扯了下来,侧身在她身旁坐好,意欲将她扶起。眼风一扫,却瞧见两个侍女早就吓得躲到了屋子角落中去,二人皆背身对着我,手头佯装忙碌了起来。
榻上的八格格面露喜色,喘了片刻,道:“竟然是你。”良久,又道,“我十三哥可知道你来了?他……”八格格一阵大咳,我替她在背后顺了顺,将水杯递了过去。她抿了几口水,复又躺下,叹了叹,才道:“你快将面纱掩了,没得染了病气。”她又长舒一口气,“这痘症可不仅是个痘症,恍似是个瘟疫。”
听着八格格语声中透出的疲惫,我安慰她道:“快别乱猜了,不过是寻常伤寒,不出三日,姑娘定会好起来的。”
她格格枯躺了几日,精神虽不济,却也愿意与我攀谈,笑了笑,摇头道:“病了这样久,反反复复不说,还有加重之势,恐难痊愈,之后也再难好,你莫来骗我。”
我道:“姑娘不过是此刻因病伤心,若三日后痊愈了,奴才再来讨赏赐。”我顽皮地笑了笑,又拧了条热帕子来,替她细细擦着手臂。
陡觉一股暑日热气由身后扑来,我同八格格一并朝屋门望了过去。
看清来者身影时,就听见刘承泽缓缓道:“唔,鶒儿说得不错,若叫我来说,两日也就该好了。”他边说边随手将面纱取了下来,往那桌案上一丢,笑着对我道,“听说你近来日日守着病人,我就有些好奇,又闻病得是个绝色的姑娘,我就更得进来瞧一瞧了。”
我着实没明白,此时这个疫病,众人无不巴望躲在千里之外,刘承泽怎么就这样想得开。
我起身,抬眼便瞧见刘承泽从房里书桌旁走了过来,饶有兴致的瞧着榻上的八格格,顿悟道:“榻上这位姑娘长得实在秀美,难怪李大夫这样着急。”刘承泽近乎是用一种欣赏地眼神看了八格格一眼,赞赏地点头:“姑娘放心,有我在,必定叫你好起来。”
我颇有些感慨:“你从前也不是这样一副样子,彼时我记得对你挺谦卑,也很知廉耻,我倒没想到,有朝一日,你能说出这样混账的话。”
刘承泽一边自去探脉,一边挑眉道:“你从前也不是这样一副样子,彼时我记得你挺大家闺秀,也很知礼,没想到,近日竟然难得一句好话。”
我不以为意笑道:“我从前也是这个样子,倒是你不识我的真面目。”又道,“虽然你对恪儿姑娘的印象还算不错,不过要论般配,恐怕还得说是莲儿。说句你不爱听的话,莲儿姑娘虽远不及恪儿姑娘,但配一配你,还是绰绰有余的。”
刘承泽落下眼神,打量着八格格,道:“今日你这个谏言,倒是毒辣。恪儿,恪儿,”他念叨了两遍八格格的闺名,自己品得津津有味,“不承想,人与名字竟果真有这么般配,原来长辈们的话竟是说真的,人如其名,我这个名字,一定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他抬眼看向我,沉思中带着专注,专注中透出严峻,我很难想见他此时心中揣得是怎样的一番心思。
八格格轻声笑了笑,我瞧过去的时候,她正带着唇角的笑意,微阖了双眼。
刘承泽亦收了神,格外用心地继续探脉。他将差事吩咐给房中其余侍女之后,并没有离开,在此处同我一道静候着什么。一坐就坐到入夜 ,又从入夜坐到了晨曦微亮。
格格的病的确不如我所预言的一般,三两日即可康复。但刘承泽的医术的确让我心中起了敬佩的意思。挨过了五日,八格格竟然就有了精神。李太医自然喜出望外,亲自将刘承泽请出了病房,意欲答谢。可晚晌听屋中侍女提着个倾慕地语调道:“刘大夫着实是个罕见的公子,推说自己应当在家中呆上几日,免得将疫情扩散出去,就辞去了。”我看了看自己这几日重新带上的面纱,心道:“爱屋及乌这个词若用在此处,就恰当的很,同是以免扩散瘟病,我这个样子,就没什么人称赞。”
因八格格身上热度尽皆退去,唯剩了个喘症,故此,李太医诚心荐了个不伤身的法子。
但我心知,这诚然是个不讨格格欢心的法子。此法名曰半刺,半刺是五刺法的一种,此法是将金针浅刺,不伤肌肉,极快拔针。若施半刺,大夫必要掌握一套熟练的经络图,并在人体上推压,找出临近发病的位置,每刺一针后有所间隔,再于出血部位复以角法,由此通过吸拔促使经络通畅,气血旺盛,活血行气,散寒,退热。由此诸多好处,仅一点最令人难以接受,便是“刺”,单单只是想想,让这一根针在穴位上快速连刺廿十余次,怕就已经是毛骨悚然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章 永寿堂内(5)

果不其然,次日问诊,八格格听李太医再荐此法,只闷坐不语。
室内沉静之时,门却“吱呀”一声开了,走进的竟然是和宣,我一怔的工夫,他朗声道:“李大夫,十三公子奉‘老爷’之命前来探探。”他躬身立在一侧,掀了屋门的帘子。
此言真是不虚,正跨进屋中的十三爷,面上笑容和煦。
李太医抱拳请安道:“老奴给十三公子请安。” 
鹿皮靴子踏在青砖上,发出杂沓响声,我低垂了头,不敢望他。鹿皮靴子在我跟前停了停,继而抬步向八格格榻边走去。
“十三哥!”八格格混似个孩子,她匆匆站起身来,一下扑进十三爷怀里。十三爷还未说话,八格格那一头又清了清嗓子,道,“你何时来的?”言毕一阵咳喘不止。
十三爷拿起侍女手中的茶碗,递给八格格,道:“日日都来,今日才放我进来。”他话未说完,一边侍女已将圆杌子替他摆至八格格对面,他见此坐下来,道:“我今日头回领教,往日人说八格格性子古怪,我还未必相信,但方才瞧你的样子,也要信了八成。”
八格格是个知羞的人,她一边沉吟,一边点头:“从前你不留意,日后,你若瞧上什么性子古怪的姑娘,我可能就帮得上,到时不要怪我不帮你一帮。”
十三爷显然对她的回答很包容,但目光却向四维徐徐一扫,似乎同我对视了片刻,才继续道:“恐你之前也发觉了,取代这个人的姑娘,很难出现。”他指了指自己:“此时譬如我掉进了一汪清泓流水,原本可以起身上岸,但瞧着水流清洌,上岸的念头顷刻就消失了。”
八格格又是一阵咳喘,调侃他道:“这个事情我略有所闻,有些匪夷所思,好似个霹雳,直霹在我头顶上呢。”
十三爷瞧了她半晌,揺了揺头,不愿同她多做争辩:“你还是先收收这个古怪脾气,快请李太医医好了才是。可莫要再出什么纰漏了。”他回首目视着我:“若再有纰漏,叫我如何是好。”
八格格得十三爷一席话,心中似乎顿时很开怀,抬眼瞧了瞧凝望着我的十三爷,又看了看我,怆然咳了一声道:“十三哥,你方才说这个话,不怕我误解成恪儿失宠了么?”
等了许久,十三爷才回过头去。他声音中带着低沉:“不如咱们二人都行这半刺之法,一来算我陪你,二来,也算个比试,瞧一瞧,这李大夫和女医生谁的手法更为高明些?”
八格格瞪了十三爷一眼:“罢了,十三哥还是出去等吧。”
内室梁上略有些响动,头上黑影一闪,蹿至地面。事发突然,屋中原还其乐融融,瞬时寂静无声。
由梁上跃下这人身着黑衣,面罩黑绸,身姿挺拔,神情肃穆,眼光中流转出一丝熟悉,此时却极难辨别。
十三爷闻声设防,他精神集中,手掌握拳,青筋暴露。此时屋中仅他一人习武,黑衣人有恃无恐,朝榻上八格格稳步走去。
黑衣人正欲上前,十三爷闻声而动,由腰间拔出一柄花卉纹金杏叶的匕首出招,招招致命,却听黑衣人哑着嗓子道:“我并不想伤及无辜,叫我将这姑娘带走,我保众人无事。”他边说,边欲上前掳过八格格,可身子才向恪儿靠近,十三爷已提步将她护住。那黑衣人一怔,劝道:“不过一个丫头,公子倒要陪上一屋子人的性命。”
他话未说完,也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霹雳一般急驰向十三爷而去。十三爷抬手迎面格挡,复而手上用力,迫那黑衣人将其掷出。这黑衣人的功夫也不差,指尖灵巧用力,匕首竟然在他指间旋转起来。十三爷一边闪身避其匕首,一边化解了他即欲前去擒拿八格格的招式。
十三爷几个闪身,诱的黑衣人与他一同起跃。他二人在屋中轻跃格斗,都是好身手,看的屋中众人皆忘了此番是场劫难一般。
“鶒儿,别动!”耳中听得十三爷厉声一喝。梁上忽落了些尘土,我还未来得及追究,身子已被人挟带着由地而起,屋中众人顿时慌乱,可无奈都无身手,唯面露忧色。十三爷欲夺路前来,可这黑衣人并不松懈,继续与他纠缠,边斗边道:“看来这个也是一样。”
十三爷的侧脸上,如玉的挺拔鼻梁将其侧影勾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他嘴角向上轻提,轻笑出声:“有道是,满腔热血酬知己,我与这位仁兄也算知己,你的各个喜好,却与我颇为相同。”
那黑衣人在我身后思索片刻:“公子喜欢的,在下未必喜欢,公子不喜的,或许在下视若珍宝……”
绳子轻松一扣,在空中打了个结,遂在我颈上打了个结,将我绑了起来。他得空大声发话:“公子放心,若应了我家主子的要求,这位姑娘,择日定当送还,”他手上一使劲儿,用力一勒,我即刻大咳了起来,他不慌不忙道:“若是公子还做他想……”言未落,他便从我背后狠狠劈了一下,疼痛才至,人已昏厥。我想,昏过去倒也是好,总比被绳子勒的无法喘息要舒坦的多。
醒过来的时候,脑子里全是糨糊,一人正用绞湿的帕子轻轻擦过我颈上被绳子勒过之处,凉飕飕的,很是受用,我满足地动了动。才想抬手,却觉有异,两手被束在身前,丝毫不能动弹。我微睁双眼,眼前却是一片漆黑,眼上罩着一层黑布,一丝光线都透不过来。
那人照旧用帕子轻轻擦拭着,我心中盘算,他不动,我也不动。他擦拭干净,将帕子放在榻上,几下瓷器碰击之声,他不知用什么东西,将冰凉的药膏敷到了我颈上勒伤的创口之上。药膏冰凉至极,我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可颈上确实舒服的很。
“醒了?”这声音正是方才与十三爷过招之人。
我一怔,匆忙躲闪,“咣”的一声,头顶不知撞上了什么东西,我轻哼了一声,虽疼的厉害,也不敢叫出声来。
那人上手将我轻轻拽住:“再动怕要被这花梨木磕破了。”
他声音虽然沙哑,却并不难听,难得的是,竟有一丝故人熟识的味道,叫我很难怕他。我沉声问道:“你想干什么?” 
那人嗤笑了笑:“你且放心,暂且还要不得你的命。”他起身离榻,我心中才一松,他似又端了东西坐回榻上。他上手扶我起身,怕我挣扎,宽慰道:“起来吧,我并不会对你怎样,如今和你们有瓜葛的人,必也没什么福气。”他手脚利落的将我扶起,安顿我靠舒服了些,自顾又是一阵瓷杯瓷碗的碰撞之声,道:“张嘴。”
我心中害怕至极,决计不屈服他。
“毒死事小,饿死事大,”他将勺子往碗中一放,朗声道:“若要杀你,方才就动手,干净利落。”
“公子此举当真感……”感人二字还未出口,一勺子菜肴已被塞进了嘴里,所幸饭菜不冷不热,并未烫着。
难得在这等险境中,我还在口中品了品,最最难得的是,菜品口味竟然甚佳。此为钱塘地区名菜,名唤干炸响铃,此物以色泽黄亮、鲜香味美,脆如响铃而负盛名,如今一下入口即化,皮薄如蝉翼,当真美味。
我不再说话,那人也不搭话,安静的将饭食一勺一勺喂至我口中,在我几欲酒足饭饱之际,他倒先停了下来,似能读懂我心中所想一般,道:“吃饱了就歇歇吧,方才惊扰,姑娘又多日劳顿,好好休息,才能避免瘟病侵体。”他将瓷勺瓷碗归置了片刻,起身即欲离去。
“等等!”我出言挽留。
这人向前的步子一滞,轻“嗯”了一声。
我心怀疑惑,问他:“我与公子可是初次见面?”
屋中静了许久,才听他应道:“我与姑娘素不相识。”言毕,他不再停留,信步离去。
我躺在榻上,总思忖着不对,可前几日毕竟太累,不知不觉便昏昏睡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章 永寿堂内(6)

也不知是睡了多少时候,隐约听得两人在室外争辩之声。
一人道:“少主,要这姑娘何用?!”
哑声人答道:“轮你来质问主子了?”
那人又道:“少主,此举并无益于老爷吩咐……”
答话的人异常笃定:“无论如何,我要将莲儿换出来。”
那人答道:“主子对莲儿小姐用情至深,可是莲儿姑娘身在太医院,如何能放得出来?”顿了顿,“即便出来了,您同她要躲藏一辈子么?”我一下清醒了许多,侧耳细听。
少主恶狠狠道:“里头这个,是石图的妹妹,是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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