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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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祭-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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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后有人叫道,“大哥,人死了,怎么办?”
  “搜!”
  翻箱倒柜的声音传来,密室中辛垣绯咬着手背隐忍地哭着,渐渐有血丝顺着指尖滑下,滴落在地,汇成一团。
  我不知道辛垣绯在密室中待了多久,也许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只将自己缩在角落里,咬着手背的牙齿一直没有松开,地上已是一滩血水。我不忍去看,抬眼却见一旁的隐歌点上了容和的穴,我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容和已将画拿在手中想要毁掉,未央从他手中抽过画卷,将它重新铺展在石桌上,淡然说道:“这些都是她已经历过的,就算容庄主毁掉也无济于事。”
  容和喉结上下翻动最终什么也没说,忽而眼中有泪滑下。
  目光再次落到画卷上的时候,密室的门已被人推开,光亮深处的人影宛若普渡众生的神祇一般,他缓缓移动,温声向辛垣绯伸出手,“阿绯,过来。”
  辛垣绯抬头看了他好一会才踉跄起身,沙哑着嗓子应道:“容和。”然而人还未走几步便昏倒在地。“阿绯!”容和喊出声来,音色凄绝似用尽平生气力,他身子前倾想要抱住她奈何却是无用,只有三尺的距离,他却只能让她昏倒在自己面前。
  最后辛垣绯是被容和带到了琳琅山庄,容和走的时候燃了一把火,将曾经威名易州的辛垣府和辛垣家上下一百多具遗体一同葬在了熊熊大火中。
  辛垣绯自从醒来后就一直不吃不喝,也不肯说一句话,除了容和谁也不让接近,她住的房间即使是在夜里也必须将门和窗子都开着,她害怕封闭的空间,一进去便会哭闹不休,即使容和请了不少在九州声名远播的医师也依旧无果。
  这夜容和依旧是看着她入眠才离开,出来的时候拂晓突然跪在他面前:“庄主,辛垣姑娘如今已是这般,不如我们换个人罢。”
  容和看着他不语,片刻忽有刀片发出泠泠寒光从他两指间迅速飞出,擦着拂晓的鬓角过去,截下一段青丝,他冷冷开口:“你可还记得当年入我琳琅山庄时我义父和你说过的话?”
  拂晓虽受惊,却依旧维着杀手一贯的冷静,“烈庄主告诫属下须戒骄、戒情、戒疑。”
  “你不该怀疑。”容和转着的轮椅从拂晓散开在地的裙褶上滑过,留下一片深深的印迹。
  次日陆续有人被蒙着双眼带进庄里,不过不是之前为辛垣绯看病的医师,而是匿于坊间身怀绝技的匠师。容和想要建亭台楼阁自然不奇怪,毕竟他家大业大享受享受亦是正常,可是在这种时间这种情况下却让人匪夷所思,我隐约觉得这事定和辛垣绯有关。
  不出五天楼阁便已造好,只是这间屋子除了一个可容一人通过的门外其他都被砖石砌筑,无论从欣赏价值还是实用价值看都委实不能算得上是一座值得称赞的建筑。
  然而这对辛垣绯来说却是一剂良药。
  那夜容和给辛垣绯下了迷药,她醒来时已是在那座楼阁内,她发疯似的起身摸索到门的方向,拼尽全力拍着门,口中唤着容和的名字,却像当初在密室一样无人她开门,她的哭喊声在屋内回荡,如鬼魅一般缠绕耳际。过了许久辛垣绯的哭喊声才渐渐低下来,如当初一样的漆黑,一样的绝望,她靠着门像小猫一样低声啜泣,口中却仍不死心唤着容和。
  “阿绯。”黑暗深处传来一个人声,是容和。
  她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奔去却扑了个空,只好对着四周叫喊着:“容和……容和你在哪儿?”
  “我就在你身边。”
  “你胡说!”她茫然四顾,“我根本看不到你!”
  “阿绯,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在你身边。”
  她瘫坐在地上,哭着道:“我求求……求求你出来让我见到好不好?”
  “你害怕,我比你害怕一万倍,你伤心,我比你伤心一万倍,你绝望,我比你绝望一万倍……如果阿绯被害怕伤心绝望打败,那么容和也会被打败。”
  “你不会!”她立刻否定,“容和是不会被打败的!”
  “所以辛垣绯,站起来!你爹和辛垣家一百多口人命等着你去为他们报仇,带着我那一份站起来辛垣绯!”
  “不行……我做不到……”
  “你做得到,阿绯。”他不再如之前那般逼她,声音温柔得像三月春风掠过心间,他说:“我信。”
  “容和……”辛垣绯突然唤着他的名字恸哭出来,仿佛这段时间积郁的泪水全在一刻倾泄,哭声哀婉,回荡在空荡的屋内良久不歇。
  辛垣绯前方传来轮子滚过地面的声音,容和推着轮椅上前,伸手静静地环住了她。
  从那屋中出来后辛垣绯就像变了一个人,少言寡语,不苟言笑,除了容和基本不会同谁说话,虽然在这琳琅山庄也确实找不到可以说话的人。她如容和期待的那样站了起来,她求他教她武功,一招一式都力求完美到无懈可击,容和赠她舞美人,她便经常携着这把剑在空旷的紫云木林练剑,即使经常落得满身伤痕也从未说过痛。她从那开始只穿绯色的衣服,如同她初见容和时穿的那颜色,像天边如烟的云霞,似林间三月仲春盛开的桃花。
  只是她再也不是当年不谙世事的少女,不会在输棋后赌气将棋局毁掉,不会那样无拘无束地微笑,不会说琳琅山庄这也好那也好想要永远地住下去。
  更不会轻言说爱。
  画面一路前进,停在了那一年的大雪时节,苍衍山那时已早早下了好几场雪,覆了满地冰清玉洁,却陡然在大雪之日放了晴,不见北风卷雪,只剩满目盈白。辛垣绯推着容和走在紫云木林的那条长路上,她仍是一身绯衣,面容和过去并无区别,只是变得清冷许多,和着冬日相和,她那一身绯色似乎连路旁一片银装素裹的紫云木也快被染上,而容和穿了件雪兰的袍子,如同春日里的暖阳,可望而不可及,却又让人猝不及防地感得到温暖。
  “就这儿。”容和开口,辛垣绯停下推的动作走到他身侧。
  “昨日的招式可都熟悉了?”容和问她。
  辛垣绯轻声应了一声。
  他抬眸看着她:“第三棵树,从那里用昨天的招式袭击我。”
  “可是……”辛垣绯有些犹豫。
  “可是,”容和打断她的话,“你怕我染了风寒不能用内力?”
  辛垣绯点点头,侧头看着他,这个样子倒有几分像以前的她。
  “哈哈……”容和笑起来,“你信不信我就算染了风寒也能在三招之内赢你?”
  辛垣绯挑眉:“那就试试!”
  她几步走到树旁,举剑齐至眉骨,剑风已在一刻显现,吹动着两旁垂下的青丝,辛垣绯眼神凌厉仿佛看不到一丝感情,直直向容和刺去,容和并不出手只在口中静数着什么,待她的剑来袭之时他只将椅轮一转躲过她的剑,辛垣绯有些懊恼转身再用第二招,却被容和从剑下穿过,还未开始第三招腰间就被不知什么时候绕到她身后的容和缚住,她重心不稳跌坐在他的膝上,手因为惯性搭上了他的肩。二人之间的距离就如之前在兵器库时靠那么近,近到可以听到对方的心跳声。
  这样的意外两人显然都始料未及,辛垣绯瞪大眼睛望着他,容和别过脸,轻轻咳了咳嗓子。
  辛垣绯如梦初醒般站起了身,低眉轻声道:“对不起。”
  容和理了理衣服,抬头望向她:“三招还未到。”
  辛垣绯将剑收回鞘中,坚定道:“下次,我一定会赢你。”
  他温然一笑:“拭目以待。”                    
作者有话要说:  

  ☆、骗尽多情是戏文(二)【修】

  此后的数月里,容和很少露面,紫云木林只剩那一袭绯衣,从大雪一直舞到惊蛰。早莺飞三月,春雷惊万物,那把舞美人在辛垣绯手中已舞得出神入化,即使我这个对武功只懂皮毛的门外汉也看得出来她如今的功力绝对在大部分的江湖人士之上,只是随着她功力增高,整个人就变得愈发清冷,如苍衍山顶那终年不化的皑皑白雪。师傅说奏乐的最高境界是人与乐器神思相通,我想由此推及剑术便是人剑合一,而辛垣绯显然达到了这个境界。
  然而辛垣绯习武的目的不是为了强身健体,亦非除强惩恶,她要复仇,不知哪位先知曾说过从一开始就不单纯的动机往往会将人引入歧途,辛垣绯就很不幸应了这句。这日她完成收剑的动作时候用力过猛被剑气反伤了自己,一口鲜血从口中涌出,染得那道长路比她的绯衣还要鲜艳,她支撑着剑咬牙站起来拖着摇晃着身子往回走,夕阳落满她的肩膀,留下一个倔强的背影。
  待她走远后身后的树林中才现出一个身影,是容和,面色苍白,形容枯槁。他看着她被落日拂照的背影从嘴角勾出一抹苦涩的微笑,忽而抬眸望向渺远的天边,那有孤雁飞过,最后只留下余音呜咽。
  那夜辛垣绯发了高烧,半夜挣扎着爬起来去敲容和的房门,未待容和开门人就昏倒在了他门前,容和开门望着躺在地上的她发了好一会呆。最后是拂晓煎了药,容和亲自喂她服下,他坐在她床前,神色沉郁地握着她的手,拇指不停在她手背上的疤痕抚过。
  屋内烛影摇曳,衬着容和眸色浅浅,不知喜怒,而屋外春雷阵阵,淅淅沥沥下了一场雨。
  次日辛垣绯醒来时看到容和在她身边,脸上泛起绯色,未及她说些什么容和就先开口,他说:“阿绯,你可以找到凶手了。”
  容和告诉辛垣绯那日辛垣家还有一位灶门老婢王氏活着,现埋名隐姓居在虞州。
  辛垣绯安静地听着这些,指甲早已深深地嵌进掌心。
  她下山的那日,容和和拂晓送她至山下,就像她之前离开那样,目送她远去,只是这一次她没有回头,一次也没有。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拂晓开口,声音难掩哽咽:“庄主,你真要如此?”
  容和长长叹了一口气,闭目良久才黯然开口:“我没有办法,护她一辈子。”
  照着容和提供的地址辛垣绯很快找到了灶门老婢王氏,从老婢口中套出的话却让她瞬间僵硬,她猛地后退,手支着桌脚骨节处泛起白色,却仍不死心道“你……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那日老奴看见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带着那群人进来,他们都叫他‘容庄主’……”
  “不会!”她倏然打断王氏的话,拼命摇着头:“不会是他,不会!”
  “二小姐……”王氏被她这样子吓到,忙回头找着什么,口中嘟囔着:“二小姐若不信那日老奴还捡到一样东西……啊,就是这个。”王氏将一支玉箫递给辛垣绯,“这是在他们走后老奴捡到的。”
  辛垣绯双手颤抖接过玉箫,窗外陡然有雷惊过,她望着玉箫上的“容”字失神良久,眼中有泪盈眶,然后将玉箫抓在手上提剑疾步走了出去。
  她跃然上马,狠狠地拍马疾驰,包着发丝的头巾被风扯得散开,如墨的青丝在风中飞舞,一袭绯衣被风吹得扬起如火燃烧般,她死咬着唇,不肯让眼中的泪落下。
  然而在苍衍山脚时却突然出现十三个玄色衣服的剑客挡住了她的去路。
  是七重门的人。
  师兄热衷于剑术,曾告诉我琳琅山庄作为一个藏有天下宝物的吊炸天的庄子能长久存在的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有七重门的守护,从山脚至山顶共有七个重门,每个重门有十三个剑术了得的偃人,偃人并非真人,相传由偃师而造的可由人随意控制的假人,偃人外表与常人无异,其最大的特点就是不会老死。
  可是容和为何会突然放出七重门的偃人?若是为了阻止辛垣绯复仇,那他又为何教她武功?
  辛垣绯站在马背上与他们搏击,眼神凌厉,剑起剑落毫不留情,只在眨眼功夫十三个偃人便已倒在马下,她扯着缰绳踏过他们的背继续向山上驰去。接下来的六重门她一一破入,如果说入山之前辛垣绯的眼神还有丝温存的话那么现在已完全消失不见,除了如冰雕的眸子中散出的狠绝之气拼织的恨意,她身上几乎看不到别的人类应有的感情,且每破一重门,那恨意便更甚一重,出手更狠似恨不得将偃人千刀万剐。七重已破,她身上亦有多处负伤,鲜血从绯衣中渗出,看不清是血染红了绯衣,还是绯衣染红了血。
  她一脚踹开琳琅山庄的门,未觉门后早有利剑等候,拂晓那一剑几乎是擦着她的脸颊而过,辛垣绯反应过来出剑还击,几乎同样是狠绝的两个人,只看谁比谁更狠,铿锵之声不断传来,绯衣的辛垣绯同紫衣的拂晓在灰暗的光华中如同两只飞舞纠缠的蝶,天边有阵阵雷声传来,将这铿锵之声染上浓厚的悲烈。最终是辛垣绯体力不支败了她一招,拂晓的剑在快要接近她的时候突然剑锋一转,硬生生从她耳旁穿过截下一段情丝,辛垣绯见此机会出手反击她一掌,将拂晓困在剑下。
  “容和在哪儿?”她用剑指着拂晓,语气冰冷。
  拂晓捂着胸口吐了一口血,别过头答她:“……紫云木林。”
  辛垣绯二话没说提剑走向紫云木林,天色更加阴郁,此时紫云木将至花期,不断有叶飘零落下,如同离人迷离的眼。在那条长路的尽头,容和一个人坐在轮椅上,若往常一样纳尽风华,静静地看着她一步步向自己走近。
  不久之前她也是这样向他走近的,那时他同她说:“第三棵树,从那里用昨天的招式袭击我。”
  那时他还授她武功,她还把他当作唯一的亲人。
  她停在容和面前不远处,将那支玉箫摔在他脚边,压着怒意问:“为什么是你?”
  容和拾起被摔得满是裂痕的玉箫,口中淡淡答道:“一直是我,只是你不知道。”
  “那你为何还教我武功!”辛垣绯几乎是吼出来的,“为什么不杀我?像杀掉我阿爹和辛垣家一百多条人命那样杀了我!”
  容和抬眸看着她,满是漠然之色:“我只想看看,传言中倔强骄傲的辛垣家二小姐在失去亲人后又是怎样的倔强骄傲。”
  “倔强?骄傲?”她后退几步眼中洒下泪来,“如今你都看到了,你满意了?”
  容和笑了一笑:“虽不及容某想象之中那般,不过却也不假。”
  “你这个疯子!”她举剑向容和刺去,容和不偏不躲,亦未出手,直直地迎着她的剑,辛垣绯显然未想到他会这般,可剑已出手无法收回,那一剑便硬生生刺在了容和心脏的位置。
  天边传来的雷声在陡然增大几分,顷刻淹没了人的思绪。
  不断有血顺着剑缘滑下,染红了他的白裳,辛垣绯的手僵在半空,眼中写满了难以置信,她猛地抽掉剑,容和的身子一震从轮椅上栽下来。她惊恐地扔掉剑,胸口剧烈地起伏着,鲜血从她脚下淌过,她后退几步,喃喃自语:“不会……不会这样……”
  倒在地上的容和半抬着眼看着她,辛垣绯对上他的眸子,转头落荒而逃。
  容和看着辛垣绯不断跑远的背影,咧嘴冲她微笑:“阿绯……替我好好活下去……”血丝从他的口中溢到地上,渗进土里。
  渐渐开始有雨落下,越来越大,稀释了血迹,却稀释不了这满山四溢的悲伤。
  辛垣绯最后还是带着不敢相信离开的,但这却并非容和的死因,作为一个医师我看得出她的剑最后被她用内力偏了一分,我想她最终还是爱着他,即使他是杀她辛垣府上下的仇人她也下不了手。那日辛垣绯离开苍衍山后驾马向易州方向奔去,原本需要四五日的路程她只花了两日,不眠不休的两日。
  她下马走进只剩下一片焦炭的辛垣府,曾经的风华不再,只剩下满目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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