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草长莺飞,京师已是慢慢恢复了往日了繁华。
登基大典如期举行,袁崇武于太和殿称帝,立国号为梁,纵观历史,由一介农民到开国皇帝,当真是震烁古今,不仅是前无古人,也更是后无来者。
唯有立后一事,却是一拖再拖,慕玉堂仍是镇守西南,推翻大周后,无论是岭南军还是慕家军都是死伤惨重,更兼得忌惮着北方大赫,两军俱是心照不宣的补养生息。
慕家军打破了原先大周朝流传数百年的外藩重兵不得入京的规矩,在京城驻扎重兵,就连六部中,亦是来了一场彻头彻尾的清理,慕玉堂自西南调遣了诸多言官武将,一一走马上任,放眼看去,朝廷六部中,无不是慕家的心腹。
袁崇武对这一切心知肚明,乱臣贼子由他来做,实权却在慕玉堂的手里。
为今之计,却只得忍。
他任由慕家为所欲为,从不干涉,亦不制止,甚至平日里就连政务也处理的少了,并勒令属下不得与慕家军起冲突,避其锋芒,韬光养晦。
元仪殿中,前朝的宰相温天阳早已投靠了岭南军,对着袁崇武道。
☆、177章 至于其他,一切有我
“皇上,如今六部中皆由慕玉堂的人操纵,咱们的人处处受其打压,为今之计,皇上不妨尽快将王妃册为皇后,以此安抚慕家。”温天阳话音刚落,当即便有数位言官出声附和,就连一路追随袁崇武,此时已官拜尚书的孟余亦是道;“皇上,国不可一日无君,君不可一日无后,立后之事,实在不宜再拖下去。”袁崇武坐于主位,黑瞳中深不见底,他以手扣桌,发出“笃笃”的声响,待诸人说完后,方才沉着声音,淡淡道了句;“前朝时慕家便被称为‘后族’,皇后之位对慕家来说,向来都是易如反掌。慕玉堂若为了女儿的后位,又何须大费周章,他将女儿嫁给周景泰,也一样会是皇后。”男人说完,诸人便都是沉默了下去,一动不动的站的笔直,袁崇武的眼睛在诸人身上划过,又是言道;“若说一个后位,便能安抚住慕家,”说到这里,男人顿了顿,勾了勾唇角,吐出了一句话来;“这话实在可笑。“温天阳老脸一红,俯身道;“是微臣失言,然慕玉堂野心勃勃,皇上初登大宝,凡事不得不隐让三分,将他的女儿立为皇后,虽然不能遏制其野心,但多多少少,也能为皇上争取时机,对大梁亦是有利无害,以促进我大梁江山稳固。”“皇上,温丞相所言极是,慕玉堂虽然蛮横,可慕家军如今亦是在休养生息,短期内也绝不会与咱们岭南军发起冲突,皇上将慕家的小姐立为皇后,亦可让慕玉堂掉以轻心,趁其玩弄权术,皇上大可暗度陈仓,将重心放至军队,只等日后杀他一个措手不及。”袁崇武双眸暗沉,听了这话亦是不言不语,隔了许久方才道;“朕与你们说过多次,如今咱们的实力无法与慕家相比,定是要万事小心,不可展露风头,更不可露出蛛丝马迹,戒骄戒躁,一切都要从长计议。”“微臣明白。”孟余俯身称是。“再有,”袁崇武又是道;“明日传旨下去,就以慕家小姐膝下无子为由,将她册为皇贵妃,只等日后诞下麟儿,即刻为后。”诸臣一怔,听了这话都是面面相觑,最终还是温天阳走了出来,言道;“皇上所言甚是,自古以来,母以子贵,若皇上身边诸妃皆是膝下无子那也罢了,偏生无论是安妃还是姚妃,都诞有子女,慕家小姐虽然家世显赫,但一来伴驾最晚,二来没有所出,皇上以皇贵妃之位相赠,想必慕玉堂也说不出什么。”说完,温天阳踌躇片刻,又是道;“只不过安妃与姚妃,不知皇上要赐以何位?”袁崇武神色晦暗不明,沉默了片刻,方才缓缓道了句;“她们二人,便已妃位赐之。”“是。”翌日,册封的诏书便是昭告了天下,慕七虽为皇贵妃,却居住于凤仪宫中,凤仪宫向来为皇后的居所,历代皆由慕家女子居住,慕七虽然未有皇后之名,但袁崇武的诏书清清楚楚,只等她诞下皇子,便当即封后,是以她如今以皇贵妃之位入主中宫,就连那些最苛刻的言官,也说不出一个不字,不觉丝毫不妥。安氏则是领着幼子居住在玉茗宫中,与姚芸儿所居的玉芙宫相去甚远,就算坐上鸾车,也要大半个时辰方才能到。袁杰今年已是一十五岁,这个年纪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实在不宜住在后宫,便住在了距上书房极其相近的风雅轩,风雅轩在前朝亦是留作皇子居住读书的地方,袁崇武将长子安置于此,亦是包含了不为人知的期许,望子悉心读书,修身养性,将那浮躁的性子得以收上一收。建国初起,就有言官上奏,欲为袁崇武纳妃充实后宫,只道袁崇武子息单薄,委实不是大梁之福。历朝历代,无不是对子嗣看的比天还大,君王的子嗣直接关系着王朝的哀荣,是以袁崇武登基不久,前朝遗留的言官,与岭南军的将领俱是纷纷进言,谏章雪片般的涌入了元仪殿。而袁崇武却是不置可否,将那些奏章尽数驳回,最终只以一句初登大宝,国库空虚为由,将纳妃一事抛在一旁,不许人再提起。晚间,玉芙宫。姚芸儿将溪儿哄睡,在女儿粉嘟嘟的小脸上印上一吻,而后则是去了厨房,亲自做了一碗藕丁竹笋瘦肉汤,给男人送了过去。袁崇武正在偏殿看着折子,听到那道轻浅的脚步声,男人头也未抬,便知道是姚芸儿。他抬起眸子,就见眼前的女子一袭素色宫装,清柔白皙的小脸,水盈盈的眸子,四目相对时,对着自己嫣然一笑。建国初期诸事不稳,政务如山,光是那些折子,袁崇武每日都要批到深夜,此时见到她,心头便是一软,将折子放了下去。“又做了什么?”瞧着她手中的食盒,袁崇武捏了捏眉心,对着姚芸儿含笑道。“你尝尝就知道了。”姚芸儿从食盒里将汤罐取出,倒在玉碗里,递到男人面前。袁崇武见那汤汁清清爽爽的,藕丁鲜嫩,竹笋碧绿,上头还浮着些许的肉丁,让人一瞧便觉得饿了。袁崇武瞧着那几块肉丁,却是不禁想起之前在清河村时的日子,不过短短三年的光景,却是恍如隔世。见他不说话,姚芸儿轻声道;“相公,你怎么了?”袁崇武回过神来,淡淡笑道;“没什么,只是有些乏了。”姚芸儿听他这样一说,不免更是心疼,脱口而出了一句话来;“那怎么办?”袁崇武见她着急,便是微微一哂,道了句;“批了一天的折子,胳膊也是酸的厉害,怕是连这汤,也端不起来了。”姚芸儿信以为真,只道:“那我喂你。”说完,便伸出纤柔的小手将玉碗端起,舀起一勺汤汁送到男人唇边,清凌凌的眼睛里满是关切与担心。袁崇武忍住笑,捏了捏她的小脸,而后则是将那碗汤汁端过,一饮而尽。姚芸儿瞧着他好端端的样子,才知自己又是上了他的当,不由得也是一笑,轻声嗔了句;“你又骗我。”袁崇武将碗搁下,大手一勾,便将她抱在了怀里,温香软玉在怀,只让男人身心一松,说不出的舒适。姚芸儿依偎在他的怀里,伸出胳膊环住他的颈脖,轻声细语的言了一句;“相公,我有件事想问你。”袁崇武正闭目养神,听到她开口,只点了点头,温声道;“你问。”“你为什么,没有将慕家的小姐立为皇后?”姚芸儿昂着小脑袋,满是不解的瞧着他,自入宫后,几乎所有人都以为皇后之位非慕七莫属,甚至就连安氏母子进宫后,自己曾在御花园无意间见过袁杰一面,少年不咸不淡的说了几句,言下之意便也是说这皇后之位定是会落在慕七的头上,即便不是慕七,也会是安氏,无论如何都轮不到她去。姚芸儿倒是从未想过要当皇后,她也心知以慕七的家世,就算袁崇武将她立为皇后也是理所当然的,却不知男人为何只将她立为皇贵妃。听了这句话,男人睁开眼睛,望着怀中的小人儿,他的眉宇间是淡淡的宠溺,语气里却是无奈的,只低语道;“傻不傻,这种问题也要问?”姚芸儿眼瞳中仍是迷茫,她望着男人的眼睛,终是慢慢明白了过来,错愕道;“难道相公是要立我为后?”袁崇武揽紧了她的身子,他的眼睛漆黑如墨,唇角噙着浅笑,一字一句道;“若不能将你立为皇后,我要这天下又有何用?”姚芸儿顿时怔在了那里,她一眨不眨的看着眼前的男人,似是怎么也没想到他竟会说出这般的话来,她唇角轻颤着,只唤了一句;“相公”便是再也发不出声。袁崇武见她眼睛里有水光闪过,心下便是涌来一阵疼惜,他揽过她的身子,将她整个的抱在怀里,浑厚悦耳的声音,低缓着道;“芸儿,我曾在心头立誓,若有一天成就霸业,我的开国皇后,只会是你。”姚芸儿鼻尖酸胀的厉害,她的眼睛湿漉漉的,心头更是涩然的难受,她在男人的怀里摇了摇头,轻声开口;“我不稀罕什么皇后,我只要我们一家三口在一起就够了。”姚芸儿说着,从男人怀里抽出身子,一双杏眸婉婉,温温润润的看着自己的夫君,小声说着;“相公,朝堂上的事我虽然不明白,可我知道慕家的人不好惹,若是相公不将他们的女儿立为皇后,他们一定不会善摆甘休的,如果相公真的为了我,才不让慕家小姐当皇后,那我”不等她说完,便被男人出声打断,袁崇武唇角噙着淡淡的笑意,抚上了姚芸儿的小脸,道了句;“好了,这些事你都不用管,你只需将自己与溪儿照顾好,至于其他,一切有我。”
☆、178章 兄妹情深
姚芸儿听他这般说来,便果真不在说话了,她垂下脑袋,将身子埋在男人怀里,两人依偎良久,袁崇武拍了拍她的脸蛋,道了句;“时候不早了,回去吧。”
姚芸儿摇了摇头,轻轻坐在一旁,对着夫君道;“我在这里陪你。”
袁崇武见她坚持,便也是由了她去,他在处理政事时,姚芸儿十分安静,就连呼吸都是几不可闻,只贴心的为男人添茶送水,将烛光微微移的更近了些,好让他能看的舒服一些,她的手势很小心,没有一丝声响。
袁崇武抬眸,就见她正坐在一旁,低眉顺眼的为自己的研磨,这研磨的法子是她跟着宫人学来的,因着用心,姚芸儿磨出来的墨总比内侍磨的还要好,男人用着,只觉得十分顺手。
察觉到他在看着自己,姚芸儿的小脸微微一热,袁崇武瞧在眼里,遂是勾了勾唇,握了握她的小手,继续埋首于小山一般的奏折中。
凤仪宫中,慕七一袭宫装,长发只在脑后随意挽了一个垂云髻,全身上下并无多余首饰,一素到底。
慕夫人瞧着女儿的气色,遂是将一个锦盒递到女儿面前,温声道;“这是你爹托人从天山寻来的雪莲,最宜女子安神养颜。”
慕七瞥了锦盒一眼,对着母亲道;“爹爹是要我服了这雪莲,好容光焕发,却向袁崇武邀宠?”
慕夫人闻言,眉心便是蹙起,对着女儿道;“这话是怎么说的,你爹爹一心念着你,难道也错了?”
“将我送给袁崇武,拿我来换取权势,这便是一心念着我?”慕七声音清冷,其中却是夹杂几分苦意。
慕夫人一叹,只抚慰道;“娘知道委屈了你,为了慕家,要你连这世间女子最重要的名节都搭了进去,可是七儿,当初爹娘便与你说过,这些都只是权宜之计,你与袁崇武不过是名义上的夫妻,只等你时机成熟,爹娘自会让你出这口气,将袁崇武交给你处置。”
慕七眼眸一闪,重复道;“交由我处置?”
慕夫人颔首,握住女儿的手,轻声道;“娘知道袁崇武专宠姚妃,要我儿受尽了屈辱,你打小心高气傲,别说是你,就连我和你爹也都是咽不下这口气,你放心,爹娘会为你做主的。”
慕七抬起眼皮,一双眼瞳笔直的看向了母亲,却是静静的道出了这句话来;“娘,若是袁崇武专宠女儿,将女儿封为皇后,我与他之间,琴瑟在御,夫妻恩爱,你与爹爹,又要如何?”
慕夫人一怔,诧异道;“你这是怎么了,你与袁崇武之间不过是两军联姻,又何来的夫妻恩爱?”
“不错,”慕七淡淡道;“两军联姻,各取所需,既如此,他冷落女儿,也是人之常情,又何来屈辱一说?”
慕夫人闻言眉心紧皱,低喝道;“七儿,你实话告诉母亲,你莫非……是对袁崇武动了心?”
慕七声音平静到了极点,凝视着母亲的眼睛,缓缓道出了一句话来;“我若说是,你与爹爹,会放了他吗?”
慕夫人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就连肩头亦是抑制不住的轻颤,她凝视女儿良久,终是稳住了声音,道了句;“七儿,娘知道你埋怨爹娘,你说这话,无非是想知道爹娘会如何选择,娘今天便坦白告诉你,无论你对袁崇武动没动心,你爹爹的决心,都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改变。”
慕七似是早已料到母亲会如此说,当即便是微微一笑,开口道;“既然如此,女儿是不是要感谢袁崇武待女儿如此薄情,若他对我好上一些,等到两军开战的那一天,女儿还真怕自己会下不了手。”
言毕,慕七不去理会慕夫人的脸色,依然是自顾自的说了下去;“他发了诏书,封我为皇贵妃,还说等我诞下子嗣,便封我为后,这话真是可笑,我自与他成亲以来,他从未与我同帐而眠,又上哪会有所谓的子嗣?”
慕夫人握住女儿的手,只低声道;“小七,眼下大周刚被推翻,咱们家也是元气大伤,若是如今就与袁崇武撕开了脸面,两军打起来,也只会让北方的大赫国坐收渔翁之利,你且在忍耐些日子,等咱们慕家恢复了实力,你无论想做什么,爹娘都不会拦着。”
慕七听了这话,脸上亦是面无表情;“当初你们说,只要我与袁崇武联姻,等两军推翻大周后,你们便会许我自由,再不会强逼我去做不愿做的事,如今又要我等到慕家恢复实力,女儿真不知道,那一日是要多久?”
不等母亲说话,慕七又是道;“再者,爹爹难道没有想过,袁崇武又岂是坐以待毙的人,若等慕家恢复了实力,他袁崇武也定是羽翼丰满,到时候鹿死谁手还未可知,不如速战速决!”
慕夫人神情一凛,似是觉得女儿说的有理,那目光渐渐变得深邃起来,久久不曾出声。
这一日,姚芸儿弯着腰,正牵着溪儿的小手,扶着孩子在御花园走路。
溪儿已是一岁多了,正是顽皮的年纪,成日里都将姚芸儿缠的精疲力尽,玉芙宫中虽然奶娘与宫人众多,可这孩子却甚是依恋母亲,除了姚芸儿,谁都不要,就连袁崇武抱她,也不似小时候那般咯咯直笑了,只往母亲怀里躲。
姚芸儿额上起了一层汗珠,扶着孩子没走多远,就觉得腰际那里一阵阵的疼,仿似要断了似得。
“姚母妃?”直到听闻一记清脆的儿声,姚芸儿一怔,抬起头来,就见一袭玄纹锦袍的少年正站在自己面前,那少年肤色白皙,眉清目秀,正是袁宇。
见到他,姚芸儿先是一怔,继而支起身子,轻声唤了一句;“二皇子。”
袁宇自进宫后,只在嬷嬷的带领下去玉芙宫中看过溪儿一眼,因着两宫相距甚远,又因母亲与兄长的关系,他也不敢来玉芙宫中看望妹妹,这一日刚从上书房下学,却不曾想会在御花园中偶遇了姚芸儿母女。
袁宇一双眼睛眨也不眨的凝视着那粉团似的小人儿,唇角的笑意却是止不住的,带了几分腼腆,更多的则是喜悦,对着姚芸儿道;“姚母妃,我能抱抱妹妹吗?”
闻言,姚芸儿心头一紧,可见袁宇的眼睛一直盯在小溪儿身上,那双清澈的瞳仁里满是兴奋与疼惜,是浓浓的手足之情。
姚芸儿心下一软,想起袁宇毕竟是袁崇武的儿子,相貌也是文弱清秀的,不似袁杰那般阴戾,姚芸儿也知道这孩子身子不好,时常生病,是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