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跟恭亲王走了,真好。”
玄烨听了骂岚琪:“你怎么说话呢,真要跪到慈宁宫门外去才懂事?”
可太皇太后却笑:“你急什么,难道不就是喜欢她这样子?”
祖孙间几句话化解了矛盾,太皇太后该说的说了,玄烨也自知有错,之后说几件要紧的事,苏麻喇嬷嬷请来太医给岚琪疗伤,他们去了别处,又只剩下太皇太后和皇帝时,老人家才正了脸色道:“瞧见太医,我想起一件事,我这边查了没头绪,索性撂下等你回来再说,这几天你忙着前头的事也没怎么过来,我也不好去烦你。”
玄烨还以为是郭络罗氏的事,反宽慰祖母:“您是说宜嫔病了的事吧,孙儿过几日就去瞧瞧,还是那个意思,宜嫔不能太冷落,她性子比她妹妹好多了,您放心。”
太皇太后摇头,目光直直地看着孙儿道:“玄烨我问你,是不是你让温妃避孕的?如今她自己发现了,到我这儿来求做主。”
玄烨眉骨一震,抿着嘴没应答,而他这模样,太皇太后知道问也没意思了,沉甸甸地阖目叹息:“你啊……我说什么好。”
“皇祖母。”
“得了。”太皇太后厉色看着孙儿,可说的话却又十足为他着想,“把这件事算到明珠府头上去,怎么做不用我教了吧?对岚琪也不能说是你的主意,更莫说温妃了,这件事到此为止,是明珠府和惠嫔的恶意,与你无关。那日岚琪也在,她若问你,你绝对不能说实话,你会吓着她的。”
玄烨目色深沉,不似方才为了出游的事一口一句“孙儿错了”,此刻才真正有他自己的坚持,他不能忤逆祖母,但也绝不想承认自己有错,他有他的算计,皇祖母担心上苍降怒,可他并没有杀子,只是让温妃避孕而已。
“是,朕记着了。”玄烨答应,此刻苏麻喇嬷嬷从别处来,说德嫔娘娘上好了药,这就要回去了,太皇太后便让皇帝也走,她要清净清净,玄烨起身离开,走了没几步到底又折回来说,“皇祖母别生气,孙儿不会再让她吃药,往后其他妃嫔也不会。”
太皇太后却道:“我信你,可玄烨你信不信自己?从前我劝你不能断了自己的子嗣,并不只是担心神佛报应,你想想,如果那些女人们发现是你下的手,传到宫里传到朝臣里去,你的面子往哪儿搁。难道说,是堂堂皇帝忌惮朝臣到了要防着女人怀孕的地步?真正的明君,怕什么外戚之扰,他们都是你的臣你的奴才,你越做出让他们觉得你忌讳外戚势力的事,他们就越自鸣得意,你要做,就绝不能留下一点痕迹。”
玄烨垂立听训,他并不完全认同皇祖母的话,可他一想到方才在佛堂触及祖母的身体时察觉到她的苍老,心中就不忍祖母为自己担忧,不再坚持,再而三地保证不会再有这样的事,祖孙俩才算没有不欢而散。
可是玄烨的不悦岚琪察觉到了,他们一起回永和宫,玄烨说下午要歇在这里,可脸上一直紧绷着,岚琪看了许久,见他的确不是在为自己膝盖上的伤担心,终于开口问:“皇上今日听政,有不高兴的事了?”
玄烨才缓过神,摇头说没有,随口问她膝盖的伤怎么样,说她太傻,可绕了半天岚琪还是说:“皇上若这样离了永和宫,别人瞧见也会看得出皇上有心事,您不说臣妾也不想知道,但恕臣妾失礼,您这样去了别处见了别人,可不大好。”
玄烨苦笑:“算你懂事了。”伸手摸摸她的膝盖,瞧见人家皱眉头的样子,很心疼,但皇祖母方才的话仍旧缠绕,便问她,“温妃的补药被人掉包的事,你也知道了?”
岚琪一怔,点了点头没说话,她心里咚咚直跳,看来太皇太后是提了这件事,难怪皇帝脸上不好看,他是生气震怒,还是说?
“朕会查一查是谁做的,你也要小心,永和宫的药非经专人之手,不要随便吃。”玄烨幽幽叹着,把岚琪抱到身边,抬起她的双腿轻轻抚摸膝盖为她散开淤血,一边叮嘱,“这件事不宜张扬,你不必去给温妃什么交代,朕会让人照顾她。”
岚琪觉得玄烨这话里的意思,似乎不大愿意她和咸福宫往来,反正她自己也不喜欢,便轻声应着:“臣妾明白,这件事您只当臣妾不知道。”
玄烨点头,他有一瞬想对岚琪说实话,一直以来她都是身边最好的倾听者,可皇祖母的话让他犹豫,他也担心岚琪害怕自己,担心自己太过冷血的手腕会吓着她,思量再三还是放弃了。
好在岚琪真的没再提了,玄烨想不到岚琪不提温妃是因为知道人家对自己的真情,本是女人的私心作祟,还以为岚琪是体贴人,他不想听见嘀咕什么“温妃娘娘很可怜”的话,她真的一句都没有说,全中了玄烨的心意。
皇帝在永和宫用了午膳,午后因没有朝臣领牌子入宫觐见,他一面让岚琪睡觉养伤,一面就让李公公把折子送来在这里看,看得犯困了,听见胤祚的动静,就来陪陪儿子,父子俩正玩得高兴,李公公皱着眉头来禀告,说了很莫名其妙的事。
好端端的,温妃跑去承乾宫,让佟贵妃给她几支梨花,谁都知道紫禁城里承乾宫的梨花开得最好,佟贵妃当然不会小气几支梨花,可她怎么知道温妃会自己爬上去,这一下从树上掉下来,温妃当场就厥过去了。
☆、180他一定厌恶我了(三更到
“现在温妃娘娘在承乾宫,太医去请了,因知道皇上您就在永和宫,所以贵妃娘娘派人来禀告一声。”李公公说着,拿询问的神情看着皇帝,大意在问皇帝去不去看一眼。
而玄烨似乎不大情愿,若是平日也罢了,偏今日才和皇祖母提起温妃避孕的事,不说他心虚,反正横竖是不痛快,并不想见。
李公公见这情形,不得已说:“都知道万岁爷您在这里,奴才以为没有什么要紧的事,还是过去看一眼好,不然的话,人家又不知该怎么想德嫔娘娘了,您说呢?”
玄烨恼道:“如今连朕做什么,也被束缚了?”话虽如此,皇帝还是动身了,可胤祚缠着阿玛不放,玄烨索性领他一起去承乾宫。
这边佟贵妃瞧见皇帝带着六哥来,看不明白状况,玄烨却温和地说:“他一直念叨着哥哥,朕正好过来了,领来他们一处玩耍。你把胤禛教导得很好,弟弟们都开始缠他了。”
佟贵妃这才笑:“是皇上教导的好。”之后引着皇帝往内殿去,很莫名地说,“温妃实在奇怪,臣妾怎么知道她会自己爬上去,底下奴才也该死,竟没有一个人拦着。不过皇上您放心,她死不了,太医说是吓晕的,连胳膊腿都没摔坏。”
“那就好。”玄烨心里本不痛快,倒是贵妃这几句让他有几分笑意,之后入了内殿,温妃已经醒转,见了皇帝又羞又开心,可不等他们之间说什么,佟贵妃已说,“既然你醒了,也没摔坏,赶紧回去吧。”
温妃面上可怜点头不语,玄烨便问了几声,又让她别再做这种傻事,佟贵妃则在边上故意说:“天气再暖一些,永寿宫的海棠也要开了,那里没人住,你回头去剪花枝架梯子可要小心些,再摔一下,指不定没人瞧见没人救你。”
“臣妾……记着了。”温妃脸色苍白没的反驳,唯有时不时抬眸看一眼皇帝,之后外头讲预备好了软轿,要送她回咸福宫,温妃看着皇帝欲言又止,可这里由不得她做主,很快就被承乾宫的人抬走了。
不过玄烨和佟贵妃还是送到了门前,看着她上了轿子走开才折回来,贵妃本以为皇帝立时就要回永和宫去,没想到却是陪她一起和两个孩子玩了许久,再后来让乳母抱六阿哥回去,自己则回乾清宫去了。
这样闹腾一场,反让皇帝在承乾宫逗留了一下午,当岚琪一觉醒来听说这些时,揉着自己的膝盖嘀咕:“宫里头到处都有梨花,承乾宫里虽开得好,也不见得稀奇得非要来这里剪,温妃娘娘还自己爬树了?”
“架的梯子没站稳,一头栽下来,听说没爬高,所以跌得也不重。”环春拿调好的药膏给岚琪抹在膝盖上,叮嘱她别乱动。
岚琪慢慢想着温妃那些心思,想着她宫里堪比御膳房精致的菜肴点心,想着她费劲地采集花上露水,她毫不保留地表露心迹,显然为了讨皇帝欢心,她愿意做任何费心的事,就不晓得她今天跑来剪梨花,是不是故意摔一跤,好引皇帝去瞧瞧她。
毕竟自己不再是当年那个小贵人,温妃若想从永和宫请走皇帝,不会再像曾经那样半路把人拦走,也不可能闯进来要人,于是选了个好地方,闹了个好笑话,可惜结果又和那些露水一样,似乎是白辛苦。
“娘娘,温妃娘娘摔伤了,我们要去慰问吗?”环春给岚琪敷好药膏,便来问这件事,永和宫里送往迎来的事儿是环春盯着的,她举棋不定时,才会来问主子。
岚琪摇头:“皇上今天暗示我不要和咸福宫多往来,正好我也不愿意,往后还是远着些好。”
此刻香月从外头进来,乐滋滋的捧着一瓶花枝,进来搁在桌案上说:“贵妃娘娘赏赐的梨花,让您摆在屋子里瞧瞧。”
岚琪和环春面面相觑,香月又说:“奴婢问了的,来送花的小公公说各宫都有,贵妃娘娘怕大家都惦记她宫里的梨花,跑去什么人再摔一跤可怎么好,就让人剪了好些插瓶,给各宫娘娘们赏玩。”
岚琪哭笑不得,边上环春已絮叨:“那还要回礼呢,咱们宫里近来花销可真大。”
“可不是,都以为做主子娘娘风光,其实哪里有做官的好,眼瞧着天气暖和了,我听说六部那些老爷们,旧年冬天的炭敬还没花完,各地官员的冰敬又该到了。我这儿眼巴巴年例二百两银子,都不够花。”岚琪竟也跟着嘀咕,“皇上上回一下就赏了五百两银子,真盼着胤祚月月过生日,我生辰时也没见万岁爷这么阔气,他对自己也阔气,瞧见什么喜欢的就要。”
环春这几日常听说主子在外头游玩时和万岁爷赶集的趣闻,说皇上花钱没数目,一袋子钱半天就见底了,买回来的东西也不晓得搁在了什么地方,这样的话反复嘀咕了好几次,环春猜想主子是喜欢那样的日子,巴不得能再去游玩几次才会挂在嘴边,哪里会是嗔怪皇上挥霍无度。
这会儿笑道:“奴婢才嘀咕一句,您这么多话,人家真以为永和宫要揭不开锅了。二百两银子还不够花?您旧年的二百两银子就没怎么动,慈宁宫每月都赏东西来,您都没处花钱。现在这样说,不过是惦记您要给六阿哥攒银子嘛。”
岚琪连连点头,“我是学着荣嫔姐姐,她说阿哥们长大了出宫自立门户,虽然朝廷会拨银子,他们将来也有俸禄,可做娘的就该多为孩子想着点,多攒些钱总是好事。”说着拉拉环春,“以后端嫔娘娘她们再来讹我,你们给我挡着点。”
香月没轻重,在边上理着花枝直接就说:“四阿哥就好了,佟贵妃娘娘家里从前是辽东大户,听说有金山银山呢,上回听承乾宫的小姐妹说,国舅府里给娘娘送银子都是几万两一给的,这样一比较,娘娘您的年例真是少得可怜。”
岚琪听得呆了,环春见她变脸色,记得曾经的训诫,真怕主子动气,先把香月骂了几句撵她出去,再折回来时,主子脸色好了许多,更听她感慨:“香月说得不错,我真是给四阿哥找了个好额娘,你想想我什么出身呀,皇上和太皇太后的赏赐总有限,我一辈子能攒下多少钱?我也不懂什么生财的门道,可佟贵妃娘娘就不一样,国舅府那么大的家业,往后四阿哥出去开牙建府,背后也有靠山,惠嫔荣嫔她们不是总把靠山挂在嘴边么?这样想,我们六阿哥将来只怕比不过兄弟们,为了他,我也要好好筹算才是。”
“皇上总归一视同仁,贝勒王爷的俸禄可不少,您操心做什么,奴婢看若是被皇上知道,一定骂您的。”环春哄着岚琪,这话赶话的怎么就说到钱财上去了,永和宫虽然比不得承乾宫,日子还是很富足有余,德嫔受宠,上头赏赐每月都不断,平日里花销也少,只不过最近多花些,环春随口一句玩笑,竟引出这么多话。
岚琪也唏嘘着:“才说温妃娘娘的事儿呢,好,就这么决定了,不必去慰问,没摔坏不是吗?”
实则太医虽说温妃没摔坏,但身上擦破碰伤的地方还是有的,在承乾宫里不方便,回宫后冬云帮着各处上药,胳膊肘上见蹭破了一大块皮,冬云没跟着去,难免要嘀咕:“跟着的那些人实在混账,怎么能让娘娘您亲自爬上去?”
温妃恹恹地看着冬云给自己上药包扎伤口,轻声说着:“我本以为贵妃娘娘不会答应让我剪花枝,还准备和她吵几句的,结果她竟然答应了,我实在想不出什么法子,只能自己爬树,再摔下来了,我爬得不高,自己知道摔不死。”
“娘娘……”
温妃再道:“我也没晕过去,假装的。”
“娘娘?”冬云手里的药停下了,满腹不解地看着自家主子,怎么好端端的,她又开始不着调地做事,这又要闹什么?
“冬云,你说我怎么才能让皇上想起我来?皇上回宫那么多天了,一次都没来瞧过我,他也不惦记八阿哥吗?”温妃神情痴痴地说,“难道皇上把八阿哥送给我,就是想让我打发时间的,往后他不再来了?”
“您这样想可不成,万岁爷回来也没几天,兴许今晚或明晚就来了呢?”冬云苍白无力地说着这些话,她十几年跟着钮祜禄皇后,这样的话也说了无数遍,没想到又开始说,只怕一说又是眼前人的一辈子,而想起旧主,心里难免悲伤。
温妃更是悲戚戚地说:“我就知道不该去告诉太皇太后我的药被调换的事,大概是皇上真的厌恶阿灵阿他们才不让我怀孕的,这下好了,皇上索性就不再来见我了,他一定讨厌我了,就像从前厌恶姐姐那样厌恶我。”
冬云劝:“皇上不曾厌恶过皇后娘娘,不然怎么会封娘娘为皇后?您可不能乱想。”
温妃落泪,摇头说:“我不乱想,事实如此。”
☆、181蒙古格格(还有两更
寝殿窗外,觉禅氏扶着香荷的手站立,她听说温妃摔伤了想要来看望,走到窗下却听见这样一番话,以己度人难免觉得温妃可怜,一个情字万般重,她此生再也谈不上什么情爱,可仍旧视情爱为世间最美好的存在,虽然希望温妃能情有所属,可聪明如她,又怎会不知这深宫里的情爱谈何容易。
“主子,咱们……”
“回吧,娘娘现在一定不想见人,方才的话,咱们什么都没听见。”
觉禅氏领着香荷折回去,眼下她已经出了月子,怀孕时养胖的身体虽然在慢慢清减,但不再是从前的瘦削纤细,不多一分不少一分的丰盈身材,再加她绝美的面容,真真是足以在这宫里傲视群芳的美艳,只是她对此毫不在乎,甘愿在咸福宫的配殿中了此残生,竟是对八阿哥也没什么感情,甚至已觉得他就是温妃的孩子,仿佛要用冷血无情,来祭奠她逝去的爱情。
回到配殿中,觉禅氏坐回炕上绣她的荷包,针线是她如今唯一可以用来打发时辰的事,至于读书写字,那时她和容若在一起,没有了容若,握笔捧书也毫无意义。
香荷出出进进,不多久捧进来一把梨花,笑着说:“承乾宫送来的,主子要不要搁在屋子里?”
“拿那只素白的双耳瓶,给我一把大剪子。”觉禅氏倒是来了兴趣,等香荷准备好,便小心翼翼侍弄花枝,咔嚓声里,一瓶梨花出落得亭亭玉立,香荷赞叹,“主子还会插花呢,您侍弄的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