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驾到。”宫人一声高喝,屋子里的人全部噤了声,从位子上站了起来。
一身明黄的身影伴随着沉稳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妙龄还呆愣着,皇上已经进了屋。听到其他人跪地的声音,才反应过来,扑腾一声跪下,跟着其他人给皇上请安。
“瀛儿?”
跪在地上的公主们低着头谁也不敢回到,也没人知道皇上口中的瀛儿是谁,只有妙龄疑惑的抬起头,看着已经站在她跟前的皇上。
皇上看着跪在地上的妙龄,眼里一瞬的失神之后又恢复清明,几不可微的叹了口气。皇后见和身边几个妃子自然知道皇上口中的瀛儿是谁,还是皇后先缓过来,笑着和皇上打招呼。
“皇上您来了。快看看这个。”皇后伸手将放在桌上的木雕递到皇上跟前。
“都起来吧。”
皇上接过木雕,随意的看了一眼,又放回到皇后手中,没有评论一句。
屋子里的人面面相觑,都看出来皇帝似乎兴致不高。妙龄自然也看到皇上的表情,要说没有失落是假的,屋子里的人都喜欢她送的物件,可是她最在乎的人却看都没多看一眼。
她的眼睛从皇上进屋那一刻就没离开过他。她的父皇,是她这世界最最亲的人了,她心里再怨他,也还是会不自禁的崇拜他。所以容不得别人说一句关于他的不好。她是那么期待能够得到他的关注,那怕只有一眼,可是他连一眼都不愿给她。
刚才那句瀛儿她知道,叫的是她的母妃,她心里偷偷的感激着。可是再看见他满目清明,似乎刚才的失神根本不是他。心里又忍不住发苦,也许他只是偶尔想起曾有一个叫瀛儿的妃子而已。
“龄儿也是来给你母后庆寿的吗?”
妙龄低着头,不敢去看皇上的眼睛,他声音冷冷的,似乎在和他的某个臣子说话一样,不带一点私人感情。
“是的父皇。”
妙龄低着头,没看见皇上的眼睛。皇上看着坐在不远处低着头,不敢看他的女儿,眼里闪过一抹痛意。曾经也有个女人,一身黄衫,倚在他的身旁,微笑着轻声说,“殿下,今儿母妃生辰,我肚子里的宝宝算不算是最好的贺礼?”多么天真的女人,那时候他已经有三个孩子,母妃又怎么会觉得她肚子里的这个是最好的礼物呢。
“龄儿都这般大了。”皇上淡淡的叹了一声。
皇上只是淡淡的一声便不再问话,也安静的不出声。妙龄总觉得这话里有说不出的惆怅,可是她也从这话里听出一种疏离,自己的父亲竟然在感叹她忽然长大,想想也是,这几年来,她一年出现在宫里那么有限的几次,皇上怕是都没注意看过她吧。
“可不是,太子都快要当父亲了,龄儿今年也已经十六岁了呢。这样一比较,咱们都老了呢。”皇后声音爽朗,满是笑意。
“皇后不老。”皇上声音里却带着些微的笑意。
皇上一句话,说的皇后脸上一红,在座的众多妃子表情各异,但清一色的嘴角上扬。妙龄却觉得那些人笑的比哭还难看。
皇后吩咐上菜,岔开话题,和身边的妃子聊起了家常。因为皇上在,大家都有些拘谨。好在很快菜上来。虽说是皇后的生辰,但也只是一家人吃个饭而已,席间皇上喝了不少酒,二公主妙赞为了助兴又跳了一曲舞。皇上笑着鼓掌赞叹,赏赐了不少东西。
妙龄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笑着冲妙赞点点头。
原来李嬷嬷弄错了,根本没有什么小侯爷来庆寿,席散了,时间还早。皇上因为饮多了酒,便命人都退下。
妙龄最后一个走出去,刚走出门不远,就听见屋内有琴声响起,是皇后在弹琴。妙龄忍不住回头向里间望了一眼,皇上半倚在小榻上,目光定在皇后身上,妙龄从来没见过皇上有过那样的情深模样。
她记得小时候听母妃说过,母妃最喜欢父皇的那双眼睛,因为他的眼睛会说话,会告诉她,他心里有她。
不知道是他骗了母妃,还是母妃在骗她,他眼里有的只有皇后而已。原本心里就有事,又一次被皇上忽视,想要见的苏靖安也没见到,妙龄情绪低落极了。
皇宫里还是那么清冷,走在前面的两名宫女安静的举着灯笼不说话。妙龄身后跟着风息和风止两个贴身宫女,五个人的小径,妙龄却觉得是自己一个人在行走。
“你们不用跟着,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妙龄轻声吩咐,也不管身前身后的宫女的反应,转身走进小径一侧的林子里。
风息和风止对视一眼,从彼此眼里都读出了了然。她们两个跟在妙龄身边很多年了,几乎每次进宫,妙龄心情都低落那么一会儿。她们也知道为何,只是有些事,不是她们这些奴才能插上嘴的。
妙龄抬头看了眼天空,原来没有月亮,原来还没有到晚上,宫里这么早就挂上了宫灯,她都不知道现在是几时了。
靠近宫道有几株樱花开得正好,妙龄驻足停在树下,仰头看着那一串串的樱花,开得真好,沁园里的樱桃都能吃了,宫里竟然还有开得这么好的樱花。
妙龄伸手去折花枝,却怎么都折不断,倒是花瓣抖落了一地。几朵掉在头上,她也不在意,呆呆的望着顽强的樱花枝桠。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你明明开得正好,为何不肯让我折,难道要等到花也谢了剩下丑巴巴枝杈被人嫌弃吗?”
妙龄刚对着树枝念叨完,就听见噗嗤一声笑。
☆、闲中好4
苏靖安站在不远处的宫道上,身后跟着上午跟着他的“小厮”还有一个引路的公公,也不知道他在这里看了多久。
妙龄有一瞬间恍惚,呆呆的站在树下,看着远处的苏靖安。
一身白色战衣的他,果真是丰神俊朗,风流倜傥,上午见他还觉得他是个儒商,此刻见他,哪里还有一点“儒”的样子,活脱脱一个战神模样。妙龄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有意识的要跳出来一样,根本不受她控制。她知道,眼前这人就是镇远侯之子苏靖安。今日本就为他而来,果真是冥冥中自有注定吗?
苏靖安从妙龄折树枝的时候就注意到她,一身嫩黄宫装,在宫灯的照耀下,变得暗黄,整个人都如真似幻的,如果不是她那伸手折花枝的动作,和她对着树念叨的那句可爱的话语,他还以为眼前这姑娘是个规规矩矩的名门淑女。
可是妙龄一回头,他就觉得这人他哪里见过,却想不起来究竟是谁。
妙龄不知为什么,竟红了脸,低着头,偷偷看苏靖安一眼,心里美美的一笑。上前两步,向苏靖安福了福身。
“陈兄,三日后醉仙居,不见不散。”
妙龄声音很低,快速的说完,红着脸从苏靖安身边飘然走过。留下苏靖安站在原地傻傻呆望。
妙龄一路微笑着走到宫门口,风静和沁园的车夫守在马车外面,见她面带微笑,就知道定然是有好事。风静向妙龄身后的风息和风止投去疑问的眼光,风息微微点头,三人会心一笑。扶着妙龄进了马车。
身后两名引路宫女看着沁园的马车缓缓驶去,才转身回去复命。
皇后依旧在抚琴,皇上手里拿着妙龄送的百鸟朝凤木雕,一瞬不瞬的盯着看,好像那里有什么珍宝一样。
大宫女翠儿悄悄上前两步,皇后住了琴声,抬头看着她。
“启禀皇上皇后娘娘,镇远侯世子求见。”
皇上似乎没有注意到琴声止住了,也似乎没有听到翠儿的话,又似乎什么都知道,却浑不在意,只是望着手中的木雕发呆。
皇后看了皇上一眼,皇上将手中的木雕放在一边,嘴角带着淡淡的微笑。
“确实巧夺天工。要他在御书房等着。”
“是。皇上……世子带来了镇远侯给皇后娘娘的贺礼,是不是先呈上来?”翠儿手上托着一枚玉匣子,有些忐忑。
世子似乎对宫中规矩不太了解,且不说皇后的寿辰从不收外臣礼物,即使是肯收,世子毕竟是个男子,虽然南晋宫中对男女大防不如前朝那般严苛,世子又是晚辈,但这个时间总归有些不大好。但是硬要说世子有什么错处,似乎也算不得什么大错。何况他还是要见皇上。翠儿脑子里有些乱,在宫里呆的久了,对宫中规矩了如指掌,常年在皇后身边,更是对下面各人的规矩看管的严了些。时间一长,翠儿就有些职业病,如今正陷入镇远侯世子这个时候到皇后宫外求见皇上为皇后贺寿的做法是对是错的纠结中。
“呈上来,我看看,翠儿越来越笨的慌。皇上,世子这个时候过来,怕是还有些事同您上报,别让世子久等。”皇后嗔怪翠儿一句,伸手接过玉匣子,笑着看皇上。
其实,如果可以她真的不希望皇上这个时候离开,他或许都不知道自己此刻的笑容有多么美好,真的能让人心都化了的。只是,这笑容太珍贵太稀有,自从瀛妃自缢,妙龄离宫,皇上脸上的笑容似乎也随之而去了。
“朕晚些时候再过来。”皇上轻轻拍了拍皇后的,似有安慰的意思。皇后又忍不住红了脸,皇上今天有些不同。
妙龄回到沁园,心里早已把因皇上的忽视而产生的不愉快抛到脑后,只剩下在宫道上与苏靖安擦肩而过时的那抹愉悦。但是她也没忘了今天在孔府发生的事。
“把胡不归给我叫过来。”妙龄冲着风静吩咐一声。风静点头,出去传话。
没一会儿胡不归就被下人带了进来。妙龄打发了其他人,只留下风息和风止二人。
“今天到底怎么回事,孔二哥现在怎样了?”
跟在妙龄身边久了的人都知道,妙龄是个什么事情都不太往心里去的人,对于外面交的那些朋友,也没几个能让妙龄真正放在心上的。被骗过几次,她也懂得察言观色,哪些人值得结交哪些人不值得,她心里分的清楚。也很少因为外面结交的朋友而这样紧张过。
所以,今天这样郑重其事的关心起孔欢辞来,倒让他们有些惊讶。
风息和风止看着胡不归,希望从他那里能得知妙龄口中的这个“孔二哥”到底是何许人也。
“回公主殿下,刚才南宅接到孔公子的书信,说是孔公子已经平安,请公主勿念。”胡不归说着将信函递到妙龄手中。
妙龄打开信,快速的浏览一遍。大概了解了之前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来孔欢辞前段时间因为生意上的事,得罪了人,最近这短时间时不时受到一些人的“骚扰”,只是没想到竟然有人混到他府上,那天给端着樱桃的丫鬟,就是混进府里的杀手,幸好当时胡不归身手快,现将她带了回来,不然她也跟着遭殃了。
孔欢辞被杀手下药迷晕,原本是准备将他带出府外,正巧被他朋友撞见,将他救了下来。孔欢辞在信中一再抱歉,三日后不能陪她去醉仙居见那个陈靖安,答应她等他处理了手中事之后,一定亲自去拜会苏靖安,为她引荐。
妙龄放下信,歪着头想了想,问了胡不归当时的情形,胡不归说的和信中基本一致。虽然妙龄知道这也许并不是实情,但是孔欢辞不肯多说,她也不愿多管闲事,只回信说明引荐苏靖安一事并不着急,要孔欢辞尽快处理好手上事宜,注意人身安全等。
回了信,妙龄还是有些不放心。但是天色已晚,不方便出门拜访。只让风静准备了两颗人参,明天她给孔欢辞送过去。
孔欢辞这个人,在妙龄心中更似一个兄长,虽然太子和二皇子是她的亲哥哥,但是自从她六岁离开皇宫,等同于和皇宫里的所有人都断了关系。太子原本事忙,二皇子成年后已经去了属地,一年也难见到一次。
孔欢辞是她所认识的众多京城公子中唯一一个把她当成小弟弟看待的人,他总是不自觉地把自己当成她的哥哥,对她很有耐心,偶尔也会和她开玩笑,问她是不是被家里当成姑娘养着了。其他人结交她多少有些目的,有的是为了钱,有的是为了能在生意上提供些便利,但是孔欢辞似乎就只是结识了她这么个人,他总是说她是个有意思的人。其实妙龄并不知道自己怎么有意思,但是她很感激孔欢辞对他的坦诚。
妙龄脑子混乱,一会儿想到宫里的皇上,一会儿又想到一天见了两面正准备努力嫁给人家的苏靖安,最后想到吃了她的樱桃差点丧命的却第一时间过来保护她的孔欢辞。如此往复想了几遍,不知道何时才睡过去。
早晨醒来,妙龄收拾好自己,拿着风静准备好的人参,想了想,又把之前皇帝赐给她的一些药丸拿了几颗。带着胡不归向孔府走去。
李嬷嬷和风息等人气的直跺脚,却还是没拦住妙龄。
到了孔府,递上拜帖,很快被引进来。孔欢辞依旧一身红衣,只是脸色有些灰暗,而且人也不似从前那样欢快。也是,谁吃个樱桃都能被人下毒心情能快活呢。
“二哥,你好些了吗?小弟从家里带了两颗人参,给你好好补补。还有,这里是我父亲给我的救命药丸,解毒固本的功效。”
孔欢辞看着妙龄,眼里带着淡淡的笑意。
“凌弟客气了,不过是一些不入流的迷药而已,无碍的。倒叫凌弟破费了。”
“二哥说什么呢?和我客气什么。我见你精神不大好,是不是我打扰到你休息了?”
不知道为何,妙龄就觉得今天的孔欢辞有些不对劲儿,看着她的眼神有些陌生,妙龄心里犯嘀咕,莫非他怀疑我?
妙龄正犯着嘀咕,就听见孔欢辞咯咯的笑了起来。
“昨天吓坏了吧。你的那个小厮倒是不简单,武功了得。”孔欢辞岔开话题。
“你说不归?当然了,不是和你说过的吗,我们家的家丁,没有一个是我的对手,只有他赢了我。功夫当然是好的了。”妙龄虽然总是对胡不归不服,但是昨天确实是胡不归救了她,而且别人夸自己的属下,就是夸她啊。当然高兴。
妙龄这样一说,倒惹得孔欢辞大笑起来。
妙龄一脸莫名,想也知道孔欢辞是笑她什么,忍不住脸红了起来,她的功夫确实不怎么样,其实她也知道其他侍卫不是赢不了她,只是不敢赢她而已。
在孔府没逗留太久,妙龄见孔欢辞脸色一直不大好,总觉得他受的伤不像表面那么简单,但是孔欢辞不想说,她也就没有深问。怕自己真的影响了孔欢辞休息,两人闲聊了几句,就早早告辞了。从孔府出来,妙龄站在大街上,忽然无所事事了。索性到东城的老师傅那里,看看最近老人家是不是又雕出了好玩意。
妙龄不顾胡不归反对,在城里转了一圈,将近傍晚才回沁园,当然依旧是从杨府进去,偷偷绕到沁园去。
两人谁都没注意,在他们进了杨府之后,不远处一个黑色身影,见他们进了杨府大门,悄悄转身,向城内快速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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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诉衷情1
醉仙居。
妙龄大清早就出来,在醉仙居天字一号房里等苏靖安。
尽管她知道苏靖安不会这么早过来,但她还是忍不住到这里等。那晚她对苏靖安暴漏了自己的身份,不知道他是否能明白她的意思。今天他来,她要怎么说?
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要亲自为自己的婚事费心,虽然只见一面就决定嫁给他,有些荒唐,但是比起那些连面都没见一面的就被父母定了终身的,她觉得自己已经够幸运了。她甚至想,如果苏靖安不喜欢呆在京城,她随他去边塞也是可以的。
只是,她要怎么说呢,如果苏靖安并不喜欢他怎么办?如果他觉得她一个女儿家还是堂堂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