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聘以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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聘以天下-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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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林影放柔了声音,轻声唤他,“哥,你抬头看看我啊,是我!我是小影!你饿不饿?我们现在吃东西好吗?”

林栖缓缓将头偏转过来,无神的眼缓缓聚焦。

林影见状一喜,哄孩子似的抿出一个笑容,见他不抗拒,慢慢地接近他,“呐,就要你最喜欢的莲蓉红豆酥,还有百花莲子羹,好不好?百花莲子羹加一点点糖,不要太甜,放几颗红枣,然后冰镇小半个时辰,这样子弄出来的莲子羹滋味最美好,你最喜欢的对不对?”

“你……你、银面具,面具……”他嘴里 地重复着。

“哥,你看看我,是我啊,你不认识我了吗?”林影不甘心地抓着他的双臂。

“面具……”林栖颤声轻喃着,浑身抖得更厉害了。

穆丹歆看不下去了,上前拉开林影,“算了,就让他一个人呆着吧。”

“他说什么银面具?”林影疑惑问道。

穆丹歆拉着他在椅子上坐下,手指轻轻叩击着桌沿,想了想,她抬眸望定林影,还是绝对一五一十地说了。

林影听完他哥哥的说辞,听完她的种种猜测,安静地坐在椅子上,垂眸默了默,青玉般的手指托着茶杯,时而抿上一口,低眉、垂目、抿唇、每一个动作都那么得赏心悦目。

然后他缓缓绽开的笑颜也温柔好看得夺人心魄,他说,“原是如此。难怪早前你不愿我踏足听月轩,不乐见我接近哥哥,原来,你也在怀疑我。”

“我父君从小教我,在绝对的证据面前,所有的言辞都是无力的。如果我感情用事,凭直觉做抉择,那么我早就死在了西秦,你也没有机会见到我。林影,告诉你之前我就想过你会生气,但我还是决定告诉你,我不想对你有所隐瞒。可一直以来,坦诚的只有我。我不是独独怀疑你,我是怀疑任何人,正是这种怀疑让我活到了现在。没有莫名其妙的信任,我也永远不会全心全意地相信谁。人心是最无法掌控最容易出现变数的东西。”

“的确,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既做不到坦诚,怎么能要求得到你的信任。”他淡淡一笑轻轻搁下茶盏,瞧不出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林影走到香炉旁,手指撮了小撮燃尽的香灰凑到鼻端嗅了嗅,然后拧起了眉。

“这香料……是谁送过来的?”

“这是地方上进贡的萝兰香,从宫里流出来,皇亲国戚多少都会分到一些,因为你哥独爱这个味道,我就都拿来给他用了。”话说到这里,明眼人都知道是什么意思,穆丹歆当即咬牙切齿,“这熏香有什么不对?”

林影捏了捏指尖,轻呵一口气,那细细的香灰化入风中,笑着问她,“哥哥刚搬进来时,和现在相比,他的癔症加重了吧?”

“的确。”

“母皇的寝宫,不会也正好也点的是这种香料吧?”

林影每说一句,穆丹歆神色便沉下一分,目光变得凝重起来,看样子是答案毋庸置疑了。

   她将手中茶盏重重落下,杯中茶水溅在桌上,落下几抹颜色略深的水渍,“你能不能看出来这是什么毒?”

“这种能迷惑人的意志的毒药,有点像西域的七里迷迭,又像是五毒教的‘百花煞’,就这么看看,我分辨不出来。如果步黎在的话,或可看出其中端倪。”林影掏出一方帕子拭了拭指尖,又用香匙舀了一小勺粉末用帕子小心包起来收入袖中。

“我马上派人去打探步黎的消息。”药王谷谷主,酷爱游山玩水,一年有九个月在外潇洒,怕就怕步黎行踪飘忽,无处可寻。

林影敛衽一礼,色淡如水的薄唇微微开阖,“事情既然已经有了头绪,事不宜迟,我先把这熏香拿回去研究。”

“林影!”

一片衣袖横掠了过来,素雅青衫擦过她的手背,如春风吹绿的春江潮水,横亘在他身后,拂开了她试图挽留的手。

“一有结果,我会第一时间通知殿下。”清越的声线合着蝉鸣蛙鼓,风声、树叶的沙沙声,宛若一曲夏日的美妙梵音。

他离开的步伐匆忙地像是在逃跑。

这么急,比她还要急。

穆丹歆笑笑,收回投在空荡荡的长廊上的视线,落在她的手掌心,目光一分分晦涩起来,那被不经意间泄露的真气震开所带来的轻微刺痛感似乎还在。

他的武功已经恢复了……

第三十三章 疑窦丛生

几乎是前后脚,林影刚走,便有人通过秘密渠道进来面见穆丹歆。

太医署医正李冯珉李太医在出门前突然被人从背后袭击,后颈挨了一记便昏睡了过去,直到半个时辰前才被人在柴房发现。

穆丹歆坐于案前,明眸善睐微眯着,食指和中指交替着轻轻扣击着台面,“李太医根本就没有出府,那么驸马见到的所谓的李太医又是谁?”林影到底知不知道那个太医是个冒牌货?

她右手下方低头立着的女子纤巧的体形包裹在藕荷色的粗布衣中,素净的脸面,不算丑,也算不上美,是那种丢进人群里就会找不到的长相,唯独会惹人注意的是她的眼睛,她眼底的神色冷静得近乎漠然,“此外,属下还得到另外一个消息。眼下圣眷正隆的广皓上人今日不在宫内,有人看到,一个体型长相都酷似广皓上人的男子在李太医住处附近出现过,但是那人一下子就不见了,所以并不能确定那人是否是广皓上人。”

穆丹歆听了,只略略点头,“也许只是巧合。”

慕青抱拳一礼,不以为然道,“殿下,这两个消息分开来看,都寻常得很,并没有什么奇特之处。若将这两则消息联系起来看,其中的内容可就韵味深长了。属下以为此事兹事体大,才特意来面见殿下一趟。祸起萧墙,家贼难防。殿下的枕畔,岂能容虎狼相卧?”

穆丹歆停下手上的小动作,声音平板地说道,“本宫知道了,你退下吧,离开时小心,别让人发现了。”

慕青却没有挪动步子,她顿了顿才踟蹰着开口,“还有一事,林家、林家最近似乎有些异动。具体情况属下无能,还没能探听清楚。林家的防范意识很强,属下几次想将人安插/进去,都失败了。也正是这一点,让属下坚信,林家一定在暗中进行着什么计划。也是因此,属下才会注意到驸马身上。”

穆丹歆没有再表态,直接让她退下了。

她整个人瘫/软在椅子里,手指懒懒地搭在眼皮上,遮住光线,只觉得浑身乏得很,什么都不想做,什么也不想去想。

林影闭门不出,潜心调香时,穆丹歆暗中四处找人研究这香料,除了宫里的几位信得过的太医,民间野郎中,甚至将天香访有几十年经验的调香师也请来了,都说无解。只看出这香料里边确有不妥,却说不上哪里不妥。

与此同时,去请步黎的人马也在路上了。

穆丹歆做好了长期奋斗的准备,事情却远不若她想的那么艰辛波折,约莫第三天的傍晚,调和而成的香料已经摆在了穆丹歆的案头。

“墨台见过殿下,殿下日安。这是驸马要小的呈给殿下的,大的那一盒是为宫中那位备下的,小的那盒望殿下拿去听月轩。”墨台恭谨地垂着头,他双手高举过头顶,手上捧着一大一小两个紫檀木制的百宝盒。

锦安上前一步从他手里接过百宝盒,打开来给穆丹歆看。

穆丹歆只瞟了两眼,满意一笑,扬眉道,“好,锦安,赏。”

递过来一锭金元宝。

墨台满嘴谢恩地退下了。他的步子轻巧,落脚稳,虽然有意掩饰,但还是能看出习武的痕迹。

穆丹歆站起身来,飞扬的长眉漆黑如黛,凤眸流转,流露出指点江山的气势,她飞快地命令下去,“锦宁,你将这小的一盒中的香料取少许,分成几份,交给安师傅、李太医、张太医、王太医和宋老郎中逐一查看,把结果告诉我。东西来源记得保密,立刻去办,记住,要悄悄地去,不得声张。”府上请来的郎中穆丹歆并没有放他们离开,只是几位德高望重的太医住在西厢房,其余的由管家统一安排在一个院子里,好吃好喝地供着。

“是。”

穆丹歆提起朱笔又作罢,指腹滑过百宝盒打磨地分外滑溜的表面,其上镂空雕刻着鱼戏莲叶的图案,一花一叶栩栩如生,紫色的木质暗纹脉络清晰,工艺精巧。鱼的眼珠子则嵌以玛瑙玉石。紫檀木在沧流早已绝迹,今年下面送上来的贡品里头也有紫檀木制成的工艺品,不过是把梳子,这百宝盒可是能做二十把梳子不止了。林家随随便便拿出来的东西也是好东西。不愧是沧流曾经的第一门阀世家。

“此事,你怎么看?”穆丹歆倚在榻上,手上握了把扇子,扇柄上缀着一枚精巧的玉如意,温润的墨绿色,那色泽是少见的纯净清透,翠意逼人。

羽扇轻摇,暖风扑面,她手上还捧了本书,目光落在书页上,却半柱香也未翻动一页。

时间已经过了半个时辰,再过一个时辰,锦宁也该回来向她复命了。锦宁回来,事情便能盖棺定论了吗?

恰恰相反,不能。

若林影亲手调配出来的香料被太医们否决了,至多就是她再广寻能人异士,她原也没想一朝一夕解决此事;若半数以上的太医都认可了他的答案,那……就不得不深思,她的驸马到底是什么人了?从未听闻他也会医且精通毒术,国手佛医都解决不了的难题,到了他手里却迎刃而解,即便他学贯古今,即便他聪颖过人,但偶尔翻翻医书就抵得上旁人五六十年的专攻与实践,轻易地站在医学巅峰?这太令人匪夷所思了,除非……

锦安斟酌着说,“属下以为,现在论断还为时过早,还是听听太医们看罢后的意见再议罢。”

约莫第三柱香燃尽时,书房外传来一阵仓促的脚步声。

来人一进来便拜倒在地,口中 着气快语道,“小人参见殿下,李太医请您务必亲自过去一趟。”

“好。本宫即刻过去。”穆丹歆闻言眸中精光一闪,刷得一下将扇子收拢,转瞬便移步至门边。

长廊转角处的脚步声突然变得密集而 。

“殿下,张太医请您过去一叙,有要事相询。”

“殿下,安师傅也请您至留客小筑一见。”

……

屋中央的桌子上点了一盏烛台,晚风和暖,吹得帘子簌簌卷舞,光影明明灭灭。

“咳!咳……咳……”

帐内传出急促粗重的喘息声,以及喘得急了所引发的急剧的咳嗽声。

“吱呀——”窗户绕轴缓慢摇摆的声音在寂寂的夜风中格外突兀。

透过轻薄的水蓝色纱帐,隐约可见床上那人背对着她卧着蜷缩起来的轮廓。

缓慢从容的脚步声,来人似乎根本不在意被屋内人发现,或者说,她就等着屋中人发现她。

第三十四章 深夜到访

“谁……”虚弱无力的嗓音。

林影不喜人多,房里一向不安排人守夜,青宁、墨台、墨砚三个都住在主屋的耳房。今夜墨台墨砚不在,青宁没有武艺傍身,有人闯入,他第一时间也发现不了。

她刚要笑着出声回答,一道劲风挟着寒意扑面而来,脖子上突然传来冰凉的触感。电光火石间她明白了他出声示弱只是为了分散来人的注意力。

垂眸一掠,一把冰凉的匕首贴着她的大血管,抵在她的咽喉处。一截银光雪亮的刀身,刀峰忽闪着冷芒。

晕红的烛火在他已然透明无色的面上摇曳,映照出汗湿的鬓角,饱满的额头一片淋漓的水光。方才这一番剧烈的动作,又牵动了病势,他又忍不住咳了起来,墨裁的长眉攒得死紧,摁在胸口的手指用了更大的力,额角有汗珠随着他颤动的动作滴落下来,恰落在那漆黑如墨的浓密长睫上。

他咳得腰身微弯,身子随着咳声轻轻/颤动,连着一齐颤/动的还有他架在她脖子上的匕首。

“慢慢、慢着——”那锋利的刀锋在她颈上划出一道浅浅的血痕,只要他手腕颤动的幅度再大一些,就能很轻易地要割断她的脖子。穆丹茗骇然地盯着那还在无规律抖动的匕首,不敢轻举妄动,生怕他一不小心她就交代在这儿了。

要命,怎么那人没有告诉她,他武功已经恢复了!

那双漆黑深湛的眸子扫过她的脸庞,望过来时他的眸光迷离得似噙着雾气,那般的朦胧与深邃,柔/软与清冷,轻而易举地让人移不开视线。

“怎么……是你?”他手腕一动,收回匕首。

脖子上的危机一去除,穆丹茗才觉得重新呼吸到了空气。

“驸马,发生了什么事?”夜间巡逻的府卫注意到了此间的动静。

穆丹歆敛声屏气,脚步一旋,躲到了屏风后面。

林影手一招,搭在屏风上的玄色外袍便飞落在他臂上。

长臂一扬,那玄色外袍伸展如振翅而飞的蝴蝶,优雅地覆上他的肩胛。

“没事。”林影单手拢着外袍,走到窗口处露脸给巡逻的府卫看。

“属下该死,打搅驸马休息。”

林影自然又要宽慰几句。

听他打发了府卫,穆丹茗从屏风后移出,扬唇漫不经心地笑道,“本殿下还以为你要将我交出去呢。”

却见林影身子猛地晃了晃,脚步一个踉跄,手扶着墙又咳了几声。

“诶,你小心。”穆丹茗几步靠近他,手臂缠上他的胳膊。

他还在喘着气,外袍松松地罩在他身上,里面夏日清透的中衣已经被汗浸得透明,湿嗒嗒地贴在他的身上。这显然不是夏日太热了出的汗,而是因为痛楚而出的冷汗。他胸前的手攥得太用力,以至于胸口的领口被拉扯开,袒露出一大片白皙的肌肤,肤光如雪。

穆丹茗望了一眼,两眼,无数眼,到想勒马回头时却发现头顶上多了一道视线。

她眨眨眼,自然地收回视线,尴尬这码子事情向来与她无缘。

扶着他走回床上,这人不肯躺下,穆丹茗便在他背后垫了两个软软的枕头,一掀袍角,大大咧咧地在床头坐了。

这于理不合,有失身份。

不过林影从往日与她斗法的经验得知,他拒绝与否对她没有任何影响,也就随她去了。

胸口还有些不适,手掌压着胸口,林影面无表情地看她一眼,“殿下深夜来访,所为何事?”

穆丹茗双条长腿在床边上乱晃,身子斜挂过去,挨着他靠在床头,侧过脸颊笑了笑,“你病成这样,我皇姐知道吗?”

他的情形,她竟了如指掌。还不够清楚吗?她在他身边安插了眼线,又或者,他的人卖主求荣。

“不管她知不知道,你都不该知道。”林影目光一凛,神态愈发冰冷不可接近。

穆丹茗就是那种你越是拒绝,她越是会死皮赖脸地缠上去的人,这种人早就将脸皮修炼得有如铜墙铁壁,轻易是打不垮的。

他的冷冰冰,穆丹茗完全不以为杵,换个姿势,两条腿交叠着搭在一起,手撑着床板,脑袋挪到他面前,手指点着下巴,兮兮一笑道,“欸……你给她送银子,还要顾及这顾及那,借那澹台远的名号遮遮掩掩,她就是要谢也谢不到你头上!你熬了两天两夜将那劳什子香料鼓捣出来,累得自己哮喘复发,诶,可我那皇姐……”她顿了顿,抿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却未必、会领你的情呐。”

她像个少年一般将发丝束在头顶,眼睛里似有光芒在她跳动。和穆丹歆七成像的容貌,少几分凛冽的气场,她笑起来嘴角处还有细细的笑纹。

“那不是正中你下怀。”意即她何必屁颠颠地跑来特意告诉他。男子挑眉,温柔说道,既没有厌烦地推开她也没有暗自舔伤口沉默不语,那温柔是他最寻常的处事方式,那温柔是彻底的忽视她的挑衅。

除了面对穆丹歆,林影总是冷静超脱得过分,身在局中,却能以局外人的目光看透棋局上每一个子的用意。他事事抢得先机,轻易地发现问题的关键,话虽少,却每每开口总是一针见血。

就如此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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