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月·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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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月·空城- 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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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点点头。她知道良生这几年一直跟着犄牛山的一位隐士习武,这位隐士叫高南松,早年还曾是连甫生的师傅。
“说起来,我师父也曾是南莲教的,后来退了教,你打听的那个江月白,是我师叔的徒弟,我们曾经见过一面。”
“江月白他是你师叔的徒弟?你师叔是谁?”
“我师叔,就是城门前画像上的另一个人,他叫林南松,和我师父一样,是‘南’字辈的,一年中总有那么一两回来找我师父,江月白就是他这两年新收的弟子,我和江月白,曾有一面之缘。”
“你和他有一面之缘?什么时候的事”
“大概一年前的这时候吧。”
一年前的这时候,浸月正在暗无天日的深宫中做着贵人,再之前,月白和她因为东安的事,早已形同陌路,没想到,他竟然瞒着父亲和大哥入了南莲教。她想起来当初月白是如何“纠缠”东安的,如今还要反他,难怪要被通缉。她看向良生:“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
他说:“他姓江,姐姐也姓江,他是龙沽人,姐姐也从龙沽来,而且,姐姐刚才又向我打听他。”
浸月半晌无言,然后才淡淡来了一句:“龙沽姓江的何其多。”
“恩。”他倒是乖巧,只嗯了一句,也不再多说。
这边的浸月心里是百转千回,最后忍不住又问:“你和他,是如何见面的?”
“姐姐和他又是如何认识的?”此时,落日的余晖恰巧绕过西山,照进眼里,良生一双黑亮的眸子里反射着金光,看向她时,显得诚真无比。
明明就是个孩子,她的心弦一松,道:“想知道吗?告诉你也无妨,他是我的一个远房亲戚,认识而已,今天在城门处看到他的画像,觉得吃惊,才向你打听的。”
“果真如此,我猜得不错,你和他是像的。”他自豪地说,忽然又觉得不妥,担心道:“那你也反帝吗?你们家都反帝吗?”
她无力地摇摇头。说起来,她们江家还真是叛臣贼子,她爹爹、她大哥,现在是她小弟,好像每一个人都和东安过不去,连她自己,也辜负了他。
“那你是不是被你家人连累得回不了家,才逃到我们这里?”良生又问。
“算是吧,我真的一点也不想反帝。”最后一句是真心话,无论如何,她是不愿意别人去伤害东安的,听到任何有关“侉仡”人的消息时候,她都紧张不已,更别说是担心那些明目张胆要反他的人了。
良生似乎长叹了一口气,说:“姐姐放心,我一定不会把你和江月白的关系告诉别人,包括我师父。”
“好啊。”她敷衍的答道,心里想着另一件事。
“将来,我要去京城做武官,到时候,再帮姐姐回家……”良生开始喋喋不休。
“良生,姐姐拜托你一件事!”浸月忽然抓住他的胳膊:“我和那个江月白虽然不熟,可他毕竟是我的亲戚,我现在,也很担心他的安危,你能不能帮我留个心,如果他再去找你师父,帮我给他传个话,要他想方设法来见我!”
“不会了,姐姐,林师叔已经在犄牛山被官兵抓住了,江月白又怎么可能再去那里呢?”良生不解她为何又激动了。
“我是说万一,万一你碰见他了,就对他说,‘唯见江心秋月白’,若是他应了你,你便带他来见我。”这句含了他和娘亲的名字,是浸月幼时想起白居易的诗词,随口告诉他的,她和良生聊得越多,就越想见他,非常想,还想见大哥,见大娘,她真的是想家了。如果这次能侥幸见到月白,她决定和他冰释前嫌,然后和他去找大哥,三兄妹一起,就像过去的十六年一样。
“好吧。”良生挠挠头:“不过,你可别抱什么希望,我师父原本不就不赞成林师叔收他为徒,他大概也不会再来犄牛山找我师父了,哦,你刚才说的那个暗号是什么来着?”
“‘唯见江心秋月白’,给我背三遍,千万别告诉别人,知道了吗?”
浸月见驿路黄沙渐渐扬起,暮色已现,一边给良生交代着,一边和他加快了脚步,向上骏村赶去。





第43章 相见时难别亦难(一)
良生一个月的假没放完,就提前被叫去了山上,因他师父提早办完了事。
他一路极不情愿的上了犄牛山,不料还没走近庙门,就看见师父长身而立,早早地在路口等着他了。
“师父!”他疾走了几步,却瞧见高南松脸绷得紧紧地,不由得又放慢了脚步。
“跟我来。”高南松说了一句,转身就向庙里走去。
良生不敢耽误,只得惴惴不安地跟上。
那高南松径直走向了南莲教祖师的参拜密室,见良生跟进来,就道:“跪下。”
“师父?”良生跪下,一脸不解
今日,当着祖师的面,我要好好问问你——你山下的家中,是不是住进了外人?”
“是住了一个姐姐,前一阵子来的。”良生如实答道。
“她可叫江浸月?”
“是叫这个,咦?师父,你怎么知道?”良生本来奇怪,忽然想起了江月白的事,难不成师父生气和这个有关?
“你可知这个江浸月是何许人也?”
“不知。”良生说了谎,不由得低头:“她是姐姐受人托付带来的,人很好。”
“荒唐!你姐姐为何把一个不认识的女子带进家中?你们可知她父亲和兄长犯了欺君之罪被砍头?”
良生惊愕地抬起了头,望向师父。
高南松又道:“她的亲弟弟,就是你林师叔的徒弟江月白,你可知晓?”
他点点头,又摇摇头。原以为浸月和江月白只是远房亲戚,不料竟是血亲,如此说来,她那天知道江月白被通缉,一定无比担心才是。
高南松又说:“那日皇上派简大人来捉拿你师叔和江月白,却只抓到一人,我亦受到了牵连,所以才放你一月假期去料理。好在简大人知道我忠心为君,才没为难与我,谁知你家竟窝藏了要犯的亲戚,叫我好生难堪。”
“师父,那江姐姐不是什么坏人,她说她根本与这些事无关,只是身不由己才出来避难。”
“是不是坏人我不得而知,我只问你,你有没有和他说起过江月白的事情?”
“我——”良生语滞。
“那就是说了!”高南松何许人也,还看不出一个孩子的犹疑:“你都跟她说了什么?”
“没什么,她看见江月白贴在城墙上的画像,便问我,我便说他是林师叔的徒弟。”
 “就知道你牙缝大,这等敏感之事,你毫无遮拦,就对一个外人说去,也怪我忘记与你交代。”高南松哼道:“她还问了什么?”
“没什么了。”良生心里还是袒护着浸月,况且浸月交代过他,不要把暗号之事泄露出去。
“当真没什么吗?”
“当真没什么了。”
高南松忽然高声呵斥:“江浸月的亲弟弟被人通缉,又在通缉前见过你,你敢说她没再问你什么?”
良生吓得不轻,依然口硬道:“她问江月白在哪,我说我也不知,没了。”
他低着头不敢看师父,只听见师父在屋里来回踱步,突然,脚步声停下来。
“连良生!你好好看看这是什么!”高南松中气十足的呵斥声像雷一样在他头顶炸开。
他顺势一看,师父正指着祖师画像低下的一个牌位,那是早夭弟子的牌位,上刻:南莲教第七代弟子连甫生,亦是他大哥。
“你大哥当年刺杀残帝未遂,却反被残帝手下所抓,这皆是因他遭人暗算!而设计他之人,便是江浸月的大哥,江水寒!而后连续五日五夜,他被用尽世间之酷刑逼供,后弃尸于城门外,也是江水寒协助残帝而为!你们连家,本和江家势不两立里,如今你当着你大哥的灵位,再回答我,你和江浸月之间,到底说过什么?”
良生的脸此时早已经憋得通红。他知道,大哥死后,爷爷本要去收尸,又怕中了圈套,被人顺藤摸瓜追到上骏来,只得眼睁睁地让连甫生残缺不全的尸体连曝数日,老人家受了刺激,一回家,便大病不起。他打从心底里恨残帝,今日才知,害他大哥的,还另有其人。
“你不说,那就是放虎归山,帮着江家东山再起,到时候,别说你自己,就是为师也得为此受罚,更别说你那窝藏江家人的姐姐了,你说,到底是姓江的重要,还是你亲姐姐重要?!”
良生毕竟是个孩子,高南松一席话,说得他心血翻腾,冷汗直流,不由得把浸月拜托他的事,还有交代的那些话,都一一说于师父。
那高南松知道了暗号,心情大好,又缓颜劝慰了良生几句,交代他在庙里好生歇息,莫作他想。回到自己的厢房,却改换了行头,急匆匆走出了庙门。

又过几日,江浸月果真见到了江月白,然而见面时,两人的样子皆狼狈不堪。
当时,浸月是在半夜被一群官兵“请”去的,她被强行推出去,只匆匆披了一件农妇的衣裳,丹鹤冲过去护她,却被人拦下,丹鹤不依道:“人是付兰青送来的,要抓自然也要她出面才行。”
他们对丹鹤说:“你莫管闲事,你可知你屋里这位姑娘是何许人也?皇上为此已经把卫迟和付兰青夫妇打入监牢?不抓你,是念及你家弟连甫生为国捐躯的份上,请你不要再妨碍我们办事!”
浸月听闻是皇上派来的人,自知反抗不过,对丹鹤说了句“别管我了”,便被人推上了马车。
让她万万没想到地是,马车上已经坐了两个人,一个是简竹,一个竟然是江月白。
月白和三年前比,已经脱了稚气,但面容憔悴,外衣脏烂,此时被点了穴道,只能言语不能动弹。
“月白!你也被他们抓来了?”浸月万万没有想到会在此时此地遇到月白,又悲又喜,不由得上前扯住他两只胳膊。
“呸!”江月白作势啐了她一口,好在并没有真的唾出来。
“月白,你为什么?!”浸月没料到他会这样。
坐在一旁的简竹这时候说话了:“你二人都在此,我便好说话了。”
“说什么,是他派你来抓我们的吗?”她扭头问他。
简竹道:“是皇上派我来接你的,顺道,也带上他,当然,也全靠你的那句‘唯见江心秋月白’,才让你弟弟大意轻信了我们。”
“卑鄙小人!”江月白狠狠吐出这个词,也不知是对谁说的,或者说是对两个人说的。他之所以上了当,就是因为对浸月这边存了希望,当时以为是江家的人来救他,顺着说这句话的人寻来,却直接撞到了别人枪眼上。
她不敢相信道:“良生?是连良生给你们说的吗?”
简竹微微点头说:“是又如何,你以为一个孩子能守住什么秘密,这样我们才能引蛇出洞,不得不多谢你。”
“你无耻!”她知道自己被人利用了。
简竹仍是很无所谓的说:“不然,早在那天我上犄牛山搜山之后,便可以抓你回来,何苦等到今日。”
原来那天在打谷场上,他真的发现了自己,于是打算放长钱,钓大鱼,把月白也抓住。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孙悟空最终没能逃出如来佛的手掌心,她气得心口直痛。
简竹转向江月白,说:“不过,我还要为你二姐说句公道话,她并非有意害你,如果不是高南松从良生那孩子嘴里逼问出了消息,你姐弟二人,或许还真有机会靠那句暗号相见。”
他撩开车窗帘,看了看外面,又说:“天亮之前,我们就能赶到龙沽,你们俩也有几年未见了吧,有什么话,赶紧说吧,等见到皇上,可就没这么好的机会了。”他有意看了一眼浸月。
说罢,他便叫停了马车,自己出去骑了马,留他们二人独坐在车里。
此去见北里瑭,只怕自己凶多吉少,还搭上了月白,浸月心中愧疚很多,等简竹离开后,对月白说:“对不起,我没想到会成这样。”
月白说:“你知不知道,北里瑭他是侉仡族人,他做了皇帝,肯定会不利于我们五洲族?!”
听到月白开口说话,浸月反而松了一口气,说:“我也听说了,你被他们抓,就是为了这事,其实多不值得,侉仡人怎么了,惹得你们都这么恨?”
月白用一副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她道:“侉仡人怎么了?这还用问!我们的始祖就是因为驱赶侉仡人而建寰微朝,五洲人都恨这些异族,如今竟然给一个侉仡人当了皇帝,难道还要我们拍手叫好?!”
“北里瑭是先帝爷的亲生子,就算他是侉仡人,他更是我们五洲人啊!”
“哼!带了夷族的血,还配做五洲人吗?”月白嘴下毫不留情。
浸月不开心了,说:“我实在不能理解你这种偏激的观点,一个人能不能做好皇帝,关键是看他有没有治国的本事,这和血统有什么关系,一个血统纯正的五洲人,也可能会是个昏君,这在寰微历代不是没有的事。”
月白毫不客气地打断她的话:“用不着给我说这些大道理,你和他做了那么些勾当,当然要这么说了,你又怎么能理解我做的事。”
“月白!”浸月严肃道:“我是在劝你,不要做这些无聊的事情,他现在是皇帝,你们几个南莲教的人去反对他,简直就是蚍蜉撼大树,是送死,又是何苦,难道一个爹爹死去还不够吗?!”
听到‘爹爹’,江月白心底的业火的蹭地腾起,可惜手脚又不能动弹,额头上立即暴起了青筋,他咬牙道:“杀父弑兄之仇不共戴天!”
“月白,冷静点!”浸月怕他出事:“爹爹的死,我们都无能为力,可是好在他放过了我们全家,连大哥的罪都赦免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所以你能不能好好保重自己,别再意气用事!”
月白勾了她一看,无不讽刺道:“什么叫‘连大哥的罪都赦免了’,是啊,大哥被他们杀了,他的罪赦不赦免,又有什么关系?!”
“今年过年的时候,是北里瑭亲口答应我,免大哥死罪,不再通缉他,而且——”浸月看他不信,一咬牙,低声凑近他耳朵道:“是我亲手把大哥偷带出宫,之后,他还飞鸽传信于我,说一切安好。”
听了这话,月白认真了看了看浸月,见她一本正经,忽然放声长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最后竟然笑出了泪,他说:“你放走了大哥?你说你放走了大哥?!哈哈哈,这真是我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
浸月赶紧捂住他的嘴巴,怕车外的简竹听到这些,可月白毫无顾忌道:“江浸月,我的好姐姐,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大哥早就被他抓去处死了,还是大娘找人去收的尸,大娘为这事,也病倒了,现在挨过一天是一天。这消息,路人皆知,独你不知,难不成,你真以为北里瑭会让一个重犯从你手里逃脱,哼……”
得知此消息的浸月如被雷电击中,神情呆滞,一动不动,半晌,才低低地来了一句:“你说什么呢……”那感觉是已经知道了事实,却又假装不知道。
见她难过,月白心中似有种同情,又似有种快感,撇嘴说:“你以为呢?你这个蠢女人,自己被卖了,还要帮别人数钱。”






第44章 相见时难别亦难(二)
大颗的泪珠从浸月眼里滚出,啪啪挂在脸上,又滴到手上。她一时像抽离了一般麻木,一时又恨悲交织、不能自已。心知他骗了自己,默不作声地看自己做背叛他的事。那除夕的一幕,还召来薛孝平撤去大哥罪名,全是做戏,而自己却因为心虚和愧疚,顺从了他。她觉得自己完全没有自尊可言。
月白自己说完,想起大哥过去种种,也悲从中来,语气软了点,说:“吕东安是江家的仇人,爹当年其实已经猜到了他的身份,只是爹一时心软未除掉他,加上你横插一手要救他,才放龙人海被反噬!”
“是啊,我救了他。”浸月呆呆复述着,忽然想起来什么:“可当时你不是也,你不是也——”你不是也想救他,甚至还为了“抢”他而和我争执吗?
她看向月白,期待他能给她一个回应,然而月白却偏过眼看别处。
见月白好像在回避这个话题,她又在心里自叹,他的容貌举世无双,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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