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儿点了点头，李慕大步流星到王三跟前，王三此刻已经在干呕了，李慕一把拽起王三的领子，看着王三迷茫的眸子恶狠狠道，“你捅娄子了！”
第二日，日晒三竿，一束阳光射入屋内，落在王祝面上，王祝皱了皱眉，以手背捂眼，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只觉得头痛欲裂；回忆昨日之事竟没有零星半点的印象，只记得五人畅饮，吃了些小菜，李慕王三行了酒令，之后便全然不记得了。
林花在厨房，听见王祝屋内有响动，急忙趋步到王祝门前，“公子，你醒了没有？”
“嗯，何事？”
“我给你煮了姜汤，解解酒，一会儿出来了告诉我一声，我去给你热热。”
“多谢了。”
王祝穿戴整齐出来的时候，才发觉自己一觉竟然睡到了正午，实在有些汗颜，林花见王祝出来了，起身道，“我给你热热姜汤，蒸了些包子，你假如饿就先吃着吧。”
王祝迷迷瞪瞪地点点头，跟着走进了厨房，林花盖上了锅盖，拿着勺子站在灶台旁，王祝在从一旁取了筷子，取了碗，夹了包子便要往外走，林花结结巴巴地叫住了王祝。
“公子，你昨天说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不记得，”王祝面无表情，扭头要走，见林花神色有异，脚步一顿，“我说了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林花低着头，揭开锅，雾气一下子从锅中腾了上来，呛得林花直咳嗽，赶忙又把锅盖盖上，王祝心中有些疑虑，想了想，还是不问了，转身要走，却又像是想到了什么，重新转过身来，“我有几件事要与你说说。”
“什么事？”
“不知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林花突然猛烈地咳嗽起来，脸憋得通红，咳得都弯下腰去，“我……咳咳咳……”
王祝瞥了一眼林花的蠢样，叹了口气；“孺子不可教也。”说罢便转身出去了。
林花好半天才直起身来，一张脸血气还未褪去，咳嗽地眼泪都出来了，思及方才自己的举动，实在是无法反驳王祝那句话啊。
竟然被自己的口水呛成这幅德行，也确实叫人无奈了。
不过，他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既然如此，不如自己也便装作不记得吧。
王祝醒来时已是中午，因而一天过去的也非常快，午后有王家李家的人来找，说了一些第二日要出发的具体情况，林花又做了一些点心，把书摊关了，两人在后院，喝水，吃点心，聊些京城脚下的趣事，不知不觉便过去了大半光阴，王祝也由着林花去，林花见王祝并未泼冷水，而且任由自己讲下去，更是起劲，说了些儿时在同尺村生活的一些片段，每每到谈及父亲，母亲，没过多久，王祝便会似是不经意的转移话题，让林花顺着自己的思路讲下去，林花讲的口干舌燥的，便拿了茶壶放在一边，王祝有些哭笑不得，不过既是在书摊的最后一日，不如便顺着她，要如何便如何，明天起，她便不再是在自己看管保护下的小雏鸟了。
林花虽然思绪上天马行空，但却是非常有原则，昨日之事就像是一个禁区，不论王祝如何绕着圈子询问昨日之事，旁敲侧击，希望能够得知一星半点的提示，林花说到关键处便会住了口，生硬地把话题转移到了另一件事上，时间长了，王祝便也不再问了。
两人有时默默地坐在院子里，林花没想起来该接着说些什么，而王祝则在沉思着一些其他的事情，只是每每这种时候，两人隔断时间便会仰首看看天色，从日光平稳，到暮色四合，对于两人来说，好像很短，但又着实很长。
“公子，你今天晚上想吃什么？”
“随意。”
林花很是头疼，“我想给你做顿好吃的，你可有最想吃的？”
王祝也配合地想了想，“那下碗面吧。”
“好。”
用过餐，两人对坐在小桌前，林花只觉得有千言万语要说，却如鲠在喉，“公子，我有几句话要和你说。”
见王祝颔首，林花顿了顿，道，“公子，我觉得你一直都是个小老头。”
“什么？”
“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虽然有时候你看起来很严肃，平时又不爱说话，很刻板，但是心里还是和王三李慕一样，是年轻才俊，你的过去我也不太了解，不知道是什么叫你变成了这样，但是其实你是个好人。”
“我知道，还有呢？”王祝点点头表示赞同，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
“嗯……还有就是，本来我心里也存了私心，打算永远在这个书摊住下去，之后水到渠成，我们也可以结婚的，但是我心里一直都明白你不是个简单的人，和我在一起，你就不能施展你自己了，假如去了边境，可以守护那边的人民，比起在书摊要英雄好汉的多了……”
水到渠成？施展自己？英雄好汉？
“……你是不是又偷偷去酒馆里听人说书了？”
林花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嗯，你先别打断我。而且你假如去了边疆，能保护人民，能打胜仗，就像给我报了仇一样，就有更多的村子能够活下来了。”
报仇？王祝神色微动，却没有开口，林花接着说道，“我在京城里，只有你一个亲人，你要走了，我当然舍不得，而且我也对你一直有点非分之想，所以其实我是很难过的。但是大家都那么看重你，觉得你是个能出息的人，我也觉得你什么都会，假如能对其他人也有好处，那就更好了。”
非分之想？能出息的人？
王祝有些听不下去了，但又强行忍住，毕竟是在书摊的最后一天，还是耐心听她把话说完吧。
“公子，我就问最后一个问题，可以不？”
“什么？”
“你……还回来吗？”
林花目中带着期冀的光，王祝却莫名不能直视林花的眼睛，偏过头去，“我也不知，但愿吧。”
“我会想念你的。”林花鼓足了勇气，“公子，假如我嫁了，酒宴上座一定给你留着。”
“如此便多谢了。”王祝笑，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声音蓦地低了下来，“若能不等王竹，王竹才更心安。”
林花一怔，抿了抿唇，说不上来心里什么感受，也跟着起身，“公子你早些休息吧，明天我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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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征
王祝是被厨房里切菜生火做饭的声音惊醒的，翻了个身，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外面，天色沉沉，天空还是深蓝色，王祝躺在床上，突然那日从潭底醒来的时刻，清晨，还未日出，天色是淡淡的蓝，醒来时只觉得万事万物都已离自己远去，一间小屋，几只鸡鸭，打破了他的迷思，一直以来，扰人清梦都是某人的强项，最后一日，也不例外。
王祝进厨房时，只见林花在厨房内满头大汗，锅里不知在蒸着什么，另一口锅里，林花正在卖力地翻炒着什么，王祝只觉得蒸锅里有种奇异清香，想了想，便往后院走去，林花听见脚步声，扭头只瞥见王祝的背影，“公子，稍微等等，一会儿就好了。”
果然不出王祝所料，后院一片狼藉，原先郁郁葱葱一小片雅致竹林，此时正东倒西歪，狼狈不堪，地上满是竹子被砍裂的竹屑，还有大把大把的竹叶，斧子与小锯被丢在一旁，王祝扫视了一圈，便默默地退了出来。
王祝返回厨房时，林花正捏着一块儿布把蒸锅里的东西端出来，见王祝进来了也没什么大动作，小心翼翼地把东西放在了盘子里，边上放了一盘小菜，“可以吃了。”
王祝点点头，只见盘中赫然一只竹筒，还未打开盖子便觉得香气逼人，“你竟会做这个？”
林花理直气壮，“这有什么难的，平时懒得做罢了。”
王祝默默地看了林花一眼，林花有些心虚地低了头，“我不会我还不能问别人吗？”
就知道。
王祝取了筷子，掂着竹筒的半边揭开，竹筒内粒粒米白润饱满，晶莹剔透，一边整整齐齐地码着片片腊肉，腊肉下的米饭被腊肉蒸出的肉汁染红，腊肉的咸香混合着米香以及竹筒的清香，叫人忍不住产生食欲。
王祝加了些许米饭入口，嚼了嚼咽了，随后便端着盘子离开了，林花眼巴巴地看着王祝，忍不住咋了咂嘴，“公子好吃吗？”
王祝扭回头，“还行。”
“哦……哦。你吃吧。”
王祝有些纳罕，仔细打量厨房才发现，林花只做了这么一份，脚步一顿，“你还没吃？”
林花点点头，随即摆摆手，“不用不用，我给自己准备了。”
“好的。”
林花望着被拿着的竹筒饭，咽了咽口水，看着很好吃呢。
王祝还没吃上几口，便见林花又走了出来，“怎么了？”
“公子，你吃了这个，就能平安回来了。”
嗯？
王祝迷茫地看了一眼手里握着的竹筒，一瞬间又恍然大悟，啊，原来清早折腾这么久，是这么回事。
竹报平安。
心中有些说不清的情绪，不知是感动，还是无奈，眼前的林花眼睛里满满的朴实和单纯，毛茸茸的头发，像一只小狗。王祝放下碗筷，起身，抬手抚上林花的头发，轻轻拍了拍，“知道了。”
门口隐约可闻马蹄车轮由远及近，林花退后一步，急急忙忙跑回了厨房，“等等，我做了小点心。”
王祝打开门，立于书摊口，仰视还蒙蒙亮的天色，一行队伍从远至近，王三李慕从马上一跃而下，快步走到王祝面前，“可准备好了？”
“稍等片刻。”
王三李慕点点头，李慕把头探进了屋内，张望着，“林花妹子呢？”
“去拿东西了，稍等片刻便出来了。”
李慕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王祝只当未闻，“即刻启程？”
王三点点头，此时王祝才发现王三左脸颊上带着一个小小的裂口，凝着淤血，王三发觉王祝的目光所落之处，尴尬地笑了笑，“醉酒与李慕打闹所致，见笑了。”
王祝没说什么，扭头看进书摊，林花从暗处手中抓着什么跑了出来，“这是我做的一些小点心，你们带在路上吃吧。”
李慕接过纸包，“林花妹子，时间紧迫，就此别过了。”
林花抿抿唇，看了看王祝，“嗯。路上小心。”
随从牵来了马，王祝一跃而上，坐于马上，俯视林花，微微颔首，“就此别过，此去经年，勿念，珍重。”
林花心中酸涩，说不一句话来，只得点点头，李慕心中暗暗叹了口气，跨马静静等待，王三冲林花点点头，“林花妹子，若有缘自会再见，告辞了。”
一行队伍渐渐远去，林花望着行进队伍，视线渐渐失焦，直至垂眸泪滴落下，再抬首队伍已经消失在尽头。
林花久久站在书摊口，一言不发，只是看着巷口，企望会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一袭白衣，雅致清俊，眉目如墨，笑意浅浅，只是从天色微光到日光平稳，巷口人来人往，再无这般身影出现。
初见，他想骗自己的兔肉，被自己识破，却还是从容不迫；
再见，同尺村被屠村，自己险些遭遇不幸，被他所救，深夜一场大雨，自己被护在宽大袖下。
第三回，自己稀里糊涂到来仪阁成了洗碗工，他赎出了自己，两人便就此算是相识了。
首度相亲便遇上了一个酒品不行的独孤农夫，他毫不犹豫地赶走了独孤农夫，安抚自己。
他为自己做了这么多，但自己却并未做什么，唯一一件，也只有那日在菜市，他因脱水昏厥……
电光火石间，林花如同遭遇雷击一般站在原地。
王竹，没有带水。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日光平稳，天色已然大亮。
王祝李慕王三坐于马上，在树林间缓行，王祝面无表情地看向前方，李慕时而看看王三，低声说上几句，时而策马到最前，不一会儿又会落下，到王三身边闲叙一阵，只因王祝心情似乎不太好，有些寡言，闲不住的李慕只得和王三聊了。
王三见气氛略显沉闷，策马至王祝身边，浅笑道，“不知王竹兄弟可是在想林花妹子？”
“不是，”王祝淡淡瞥王三一眼，“并无三公子这般兴致。”
“王三常听人道，越向北，赵国女子便愈发飒爽利落，与赵北女子完全不同，自然这香梦楼，来仪阁也应当更有趣才是。”
王祝夹了夹马肚，身下骏马加快了脚步，一会儿便从王三身边错开了。
王三无奈地笑笑，目睹一切的李慕在一旁也忍不住幸灾乐祸起来，“家中已有娇憨小妻，你在这儿说这些莺莺燕燕，对王竹兄弟是不管用的，”李慕朝着走在前面的王祝道，“王竹兄弟你说是吧。”
王祝坐在马上，忍不住青筋跳了跳，世风日下，即使是百年之后，之类戏谑之词还是不断的被用在自己身上啊。
身后偶有嘈杂之声，有随从快步赶上来，对着王三说了些什么，王三挑了挑眉，“哦？快快请上来。”
随从答应了一声，便往后跑去。
王三策马至队伍前头，扬手命队伍停下，“稍作整顿。”
李慕有些纳罕，王祝也偏头看向王三，王三冲着两人奇怪地眨眨眼，狭长凤眸带着点点笑意。
不一会儿，便见随从跑了上来，身边还带着一个人，瘦瘦小小，满头大汗，满面通红，跑得呼吸都不匀了，一停下便跪倒在地上，随从急急忙忙伸手去拽，只是她已经累得几乎晕厥过去，腿软地不行，无法站立，李慕奇怪地看着地上那人，瞪大了眼睛，“林花妹子你到这儿来干什么？”
王祝利索下马，快步走到林花跟前，俯身拽住林花的胳膊，把她架了起来，“你怎么跟来了？”
“我……咳咳……我来给你送水了……咳咳咳……”
林花把手伸进怀里，拿出了几个小水瓶，递予王祝，王祝接过，半晌未语，只觉千言万语都哽在喉咙里，李慕从一边走了过来，帮忙架住了林花，“林花妹子真是有情有义啊，不过其实这水，我们已叫人备好了到了边境后……”
“李慕，命随从把她送回去吧，时日无多，边境眼下无人挂帅，不宜久留。”
林花摆摆手，喘着粗气，“不用不用，我自己可以回去，你们走吧。”
“学义，你派人送林花回去吧。”
林花拗不过，只得点点头，有些赧然，“早知有水，我便不送了，给你们添麻烦了。”
“不妨事，姑娘快些回去吧。”
队伍再次启程，林花站在原地看了好一会儿，才随着随从上了小车，缓缓驶去。
王三李慕很是感慨，你一言我一语，都表示，现下如林花这般重情重义善良朴实的女子已经不多见了，深明大义，虽说是个村妇，但也颇大气宽容，真是不多见呐巴拉巴拉……
王祝充耳不闻，只顾赶路，王三李慕见王祝并无什么兴致也没什么反应，又啰嗦了几句便作罢了，没过几分钟，李慕又不甘寂寞地到了王祝身边，开始窥探王祝的内心世界了，“王竹，你莫非不喜欢林花？”
“……与你何干？”
“那就是喜欢咯？”
“与你何干？”
“唉，”李慕叹了口气，“是和我没什么关系，只是觉得可惜罢了，她有意，奈何你无心。”
“时间长了她自然会离去的，”王祝垂眸，“并非她不好，是王某福薄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你的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