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雪离摆弄着自己透明的指甲，缓缓的吐出一口气，道：“即便眼下没有，保不齐以后也是有的。”
香姨娘若有所思的点头道：“这才刚刚开始，千丝馆就有动作了，只怕往后要不平静了。小姐这一巴掌扇下去，可是火辣辣的疼啊。”
龙雪离眼眸中透着一抹狠厉，道：“那些年，千丝馆也没有少做小动作。如今既然要清算，那自然是连本带息的讨要回来。再说了，若是她们没有害我的心思，那自然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了。若是她们还以为我好欺负，要将脸蛋子送上来瞧瞧我手上有没有拿豆腐，那就不要怪我下手狠辣。”
香姨娘点头道：“当年夫人会输，一个是因为太过于自信，二来是对她们太过于宽容。小姐切莫在夫人跌倒的地方再次跌倒。要知道那些人的野心，可如同草原上的野草一样生生不息。”
龙雪离笑道：“姨娘放心，我不会让她们有春风吹又生的机会，我一定会逐渐逐渐的将她们连根拔起。”
☆、44。第44章 跟着自己的心做事
香姨娘擦拭了一下眼泪，哽咽道：“若是如此，夫人在九泉之下也会得到安慰的。”
龙雪离眸光闪烁了下，道：“事情过去这样久了，姨娘也不必时常放在心上。对了，姨娘今儿个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感觉到龙雪离不太喜欢提起雪涟漪的事情，香姨娘也不敢再提了，赶紧的换了一副笑脸，道：“婢妾今儿个来，是关于赏荷会的事情。”
“赏荷会？”龙雪离多少有些诧异，毕竟她是知道龙盼儿在千秋阁亲口回了老太太说放弃这次机会的，老太太因此还赏下来了不少东西。
见龙雪离似乎有些误会了，香姨娘忙解释道：“盼儿那丫头年纪还小，婢妾也不指望她能去。只是赏荷会那是龙潭虎穴，大小姐极少出现在众人面前，婢妾是担心大小姐……”
香姨娘也摸不准龙雪离的脾气，话卡在这里不敢再继续说了，生怕惹得龙雪离不高兴。
龙雪离莞尔一笑，道：“姨娘这是担心我不能应付那样大的场面吗？”
“毕竟……”香姨娘有些扭捏，最终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担忧，道：“毕竟夫人走了这样多年，大小姐身边就一个静奴伺候着。”
若是旁人说出这样的话，只怕龙雪离要多心了，可香姨娘说这个话的表情让龙雪离没有办法多心。那种后悔、心疼还有担心的情绪是无法伪装的。
无法和香姨娘解释自己的离奇经历，只能道：“姨娘放心，我自有我的法子。”
香姨娘叹了口气，道：“小姐如今也大了，不管做什么事情都有自己的章法。婢妾是太过于操心了。只是小姐，完事小心。不管怎么样，你记得你还有婢妾，还有盼儿。盼儿丫头年纪是小了些，可一心都为了小姐。”
龙雪离点头道：“娘留下遗命，让我照顾姨娘，那我自然会好生照顾姨娘。至于六妹妹，我瞧着她也是个有福气的人，不需要我如何为她操心。自然，若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只要姨娘开口，我都会努力的去做。你们，是娘在世间的牵挂。”
龙雪离目光灼灼，紧紧的盯着香姨娘，想要看清楚她脸上的情绪变化。
让龙雪离失望的是，香姨娘神色如常，笑道：“小姐这话，当真是让我受宠若惊了。若眼下婢妾都还要藏私，那婢妾当真是对不住夫人了。”
龙雪离惊讶道：“姨娘这话是何意？”
香姨娘略带神秘的道：“小姐可否寻个安静的地儿？”
“整个漪澜馆就这样大，姨娘也是知道的。”龙雪离略有些为难，见香姨娘坚持便扬声叫了春菇进来，吩咐春菇守好院子大门，不许任何人来打扰。
“姨娘，眼下，算是安静了吧？”龙雪离皱眉，不知道香姨娘究竟想要做什么。这种鬼鬼祟祟的做法，让龙雪离下意识的有些反感。
香姨娘没有注意到龙雪离的情绪，反而是献宝一样的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锦囊，带着不舍的抚摸了下，然后起身放在龙雪离面前的小几上，道：“这是一位贵人当年送给夫人的，后来夫人转赠给了婢妾，说是能给人带来好运。婢妾这些年每每心头烦躁不安的时候就轻轻的抚摸着这个锦囊，心情就会变得平静。如今，婢妾转赠给小姐，希望这个锦囊能够给小姐带来好运。”
龙雪离心头越发的疑惑了，不过是一个锦囊，犯得着这样小题大做的么。
香姨娘是雪涟漪留下来的人，在这十年间从未找过茬，可也没有给过龙雪离什么实质性的帮助，这突然间找上门来，还拿出了当年雪涟漪留下的书信，这让龙雪离心头一直有些疑惑。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在面对香姨娘的时候，龙雪离总亲近不起来，好像两个人之间隔着什么无法逾越的鸿沟。看都没有看那锦囊一眼就拒绝道：“姨娘的好意，我心领了。既然这是娘留给姨娘的念想，姨娘还是自己留着吧。”
香姨娘却笑着摇头道：“小姐不仔细瞧瞧那锦囊上绣着的是什么？”
龙雪离狐疑的拿起锦囊，却看见在锦囊的右下角绣着“爱女离儿”这四个字，那锦囊上盛开的牡丹花，仔细看上去竟然是一个一个小小的福字组成的。
那熟悉的绣工，还有锦囊上满含着的母爱，顷刻间让龙雪离的眼眶红了，抬头哽咽道：“姨娘，这？”
香姨娘面带追忆的道：“那时候婢妾刚成为姨娘就重病了一场，夫人来含香楼看婢妾，就将这个锦囊里头的东西转赠给了婢妾。因为太贵重了，婢妾怕失窃，就说找个精致的锦囊包起来。静奴便说，若论精致，只怕全天下的锦囊也及不上当时小姐挂在身上装零食的锦囊。夫人笑了笑，就将这个锦囊一并赠给了婢妾。婢妾还记得婢妾最开始拿过锦囊的时候，还有一股子酸梅的味儿呢。”
说着，香姨娘就笑了起来，仿佛回到了那个纯真的年代。
龙雪离将锦囊握在手中，她记不得小时候的事情了，却记得娘的绣工。这是任何人也仿制不出来的，这锦囊看上去虽然精致却也有些年头了，想必是做不得假的。
香姨娘笑道：“这锦囊，不止是夫人留给婢妾的念想，也是夫人留给小姐的念想啊。小姐将这锦囊带在身边，必定能够遇难成祥，逢凶化吉。”
龙雪离犹豫再三，还是将锦囊郑重的收入怀中，道：“多谢香姨娘了，要香姨娘割爱，当真是受之有愧。”
香姨娘却略带惶恐的道：“小姐如此说，当真是折煞了婢妾了。婢妾此来，便是专门为了给小姐送锦囊的，只是不巧遇到了千丝馆的那位。那位受了委屈，只怕不肯善罢甘休。婢妾需要去安排一二。”
龙雪离点头道：“辛苦香姨娘了。”
香姨娘走后，龙雪离将锦囊拿出来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连带着里头的那一块平安扣也看了好几遍，都没有瞧出是好破绽。
可让龙雪离诧异的是，雪涟漪给她留下的首饰皆是上品，可这个平安扣虽说也是和田玉的，却略显玉质不均，做工也算不得上乘，甚至是十分的普通。
略想了想，便自言自语道：“许是我太过于多疑了吧，罢了，取这平安二字，也还是颇为吉利的。”
春菇恰好走了进来，狐疑道：“小姐在嘀咕什么啊，什么多疑不多疑的？”
龙雪离笑道：“没什么，想着人就是这样奇怪。有些人，你第一眼见到就知道不喜欢，不能相信。有些人，第一眼见到就会不由自主的去相信。女人的直觉，有时候还真的是混淆视听。”
春菇略微思索了下，道：“有些时候，直觉可以给人带来很多好处。比如在那日奴婢跟着小姐去沏茶的时候，奴婢就知道小姐是个可以信任的人。事实上，小姐真的是可以信任的人。”
龙雪离把玩着手中的锦囊，道：“其实我也知道直觉可以给人带来很多好处，可是若是依着直觉冤枉了别人，错信了不应该相信的人，那该如何？”
春菇挠了挠头，半晌才道：“奴婢觉得，做事情跟着自己的心去做，即便是错了，也没有什么。毕竟，顺着心走，不会让我们自己受委屈。或许小姐会觉得奴婢这话说的有些自私了，可这是事实。这个世界上，除了自己和自己在乎的那些个人，还有什么人值得让我们受委屈。”
龙雪离诧异的看着春菇，道：“看不出来，你说话还有些道理的。也是，强扭的瓜从来都不会甜，这句话，古人早就教会我们了。罢了，不去想那么多了，顺其自然的好。若是真的对我好，也不会和我计较那么多的，是不是？”
春菇笑道：“小姐可算是想通了。奴婢刚才还想着，小姐要等多久才会想通了。不过小姐，奴婢不是很喜欢香姨娘，总觉得，她的眼睛，很不安分。以前在千秋阁的时候，奴婢就经常听老太太说，能够在后院儿中活下来的女人，都不是泛泛之辈。香姨娘，并非是我们眼睛看到的这样简单。”
春菇说完，可能觉得自己有些僭越了，忙道：“若是奴婢说的不对，小姐可以不听的。”
看着春菇的慌乱，龙雪离真诚的将春菇的手握在自己的手中，道：“春菇，从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选择了相信你。你在我面前没有对和不对，只有说和不说。我知道，自从你进漪澜馆的那一刻开始，你的心就在我的身上。如此，你不必不自信。在我身边，你任何话都可以说。”
春菇红着眼圈儿道：“小姐为什么这样相信奴婢？”
龙雪离摇了摇头道：“不知道，不过就像你说的一样，跟着自己的心去做，即便是错了，也没有什么。一个人是否真心对我，日子久了，总是会知道的。”
春菇点了点头，从袖子里拿出好几个香囊交给龙雪离道：“这是在娟姨娘送来的那些东西里发现的。奴婢都收了起来，一个都没有给她们。小姐你看……”
龙雪离只扫了那些东西一眼，脸色就大变了。
☆、45。第45章 婉如的忠心
用丝巾将那些东西遮了起来，看着门外警惕的道：“还有别人瞧见吗？”
春菇小声道：“除了奴婢，就只有婉如了。婉如是最开始发现的，然后叫了奴婢去瞧。其实奴婢也不认得这个是什么，不过婉如说，不是好东西……”
春菇一边说着，一边红了脸。
龙雪离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道：“的确不是好东西，将婉如叫进来。”
春菇忙道：“小姐，奴婢觉得婉如这个人也挺好的。她一定不会拿出去乱说的。”
龙雪离沉声道：“我知道，若是她有心害我，这一次就足够了。”
春菇赶紧的去叫婉如了，一边走还一边回头看龙雪离。
自从她跟在龙雪离身边起，就从未见过龙雪离脸色如此难看过。
哪怕是被离佩珊和云悦刁难，也从未出现过这样的脸色。
龙雪离的拳头握得紧紧的，娟姨娘的那些东西，她也不过是随意翻看了下，没有太过于注意。她也想过娟姨娘会在这些东西上做手脚，不过却没有想到娟姨娘第一次就胆大妄为的动手动脚。
莫非，她当真以为自己是没有人教导、什么都不懂的黄毛丫头么。
不经意间眼神又落在了那些东西上，赶紧嫌弃的转过脸去，正好看见香姑和婉如走了进来。
“关上门。”调整了一下情绪，龙雪离的声音也没有那么冰冷了。
“小姐恕罪。”婉如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身子也在瑟瑟发抖，尽管春菇说过龙雪离不会责罚她，可她心里还是害怕的。
“春菇，扶她起来。”龙雪离的声音听不出悲喜，也听不出情绪。
“不，小姐不原谅奴婢，奴婢不敢起来。”婉如固执得很。
龙雪离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声音缓缓上扬，道：“你是在威胁我？”
婉如一愣，被春菇一下子就拉了起来，低头道：“奴婢不敢，奴婢是害怕再回去牙婆手上了。小姐不知道，此前牙婆将我卖去了烟花巷，若非奴婢命大，哪里还能留着干净清白的身子来小姐身边。奴婢实在是怕小姐将奴婢赶出去，奴婢绝对没有威胁小姐的意思。”
婉如说的动情，眼泪哗啦啦的流了下来，身子又要往下坠，被春菇牢牢的抓住了。
“坐吧。”龙雪离的声音陡然变得柔和了许多，看着婉如的表情也不那么僵硬了。
春菇在婉如的耳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婉如才侧着身子坐在了脚凳上。
龙雪离长长的吐了一口气，道：“你曾经是官家小姐，经历这样多的波折也算为难你了。不过只要你对我忠心，你来到漪澜馆，我自当护你周全。我想问，你当时发现这些的时候，身边可有第二个人？”
婉如摇头道：“春菇姐姐把包袱交给我，我拿回去房间好奇翻看了一下。当时房间里就奴婢一个人，雅兰还在外头伺候着。”
龙雪离点头道：“也就是说，漪澜馆出了这些脏东西，除了我们三个人，不会有别人知道了，是吗？”
春菇和婉如二人都信誓旦旦的道：“奴婢二人定当守口如瓶。”
“很好。春菇你出去让她们将今日得到的绣品都拿出去贱价变卖。出处，不许声张。”龙雪离的眼眸中跳动着怒火。
等春菇关上门，婉如才道：“小姐这是欲擒故纵么？”
龙雪离看了婉如一眼，婉如就如同受了惊吓的小鹿一样的低下了头。
龙雪离道：“你很聪明，也很懂得审时度势。聪明人留在身边有聪明人的好处，可太过于聪明的人，我却是不敢用呢。”
婉如的身子颤抖了下，咬着下唇道：“奴婢不明白小姐的意思。”
龙雪离笑道：“你也是出身后院的大家小姐，如何能不明白我的意思？眼下才会藏拙，未免太迟了些？”
婉如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道：“自从钟家消失的那一天，奴婢就不再是什么小姐。经过这些颠沛流离，奴婢只想要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简简单单的丫头。若是有什么冒犯了小姐，还请小姐恕罪。奴婢只求有片瓦遮身，颗粒果腹。”
“你就甘心？”龙雪离目光灼灼，似乎要在婉如身上戳出一个洞来。
婉如嘲讽的笑了笑，道：“事到如今，还有什么甘心和不甘心的？不过是无愧于心罢了。”
“好一句无愧于心，钟婉茹，你可愿意跟着我？”龙雪离很认真的问道，语气中也有了一抹急迫。
婉如抬头，眼眸中灿如星子，旋即黯淡了下去，道：“奴婢踏入漪澜馆的那天起，就已经是小姐的人了。”
龙雪离皱眉道：“你知道我的意思。”
婉如叹了口气，道：“小姐，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小姐是想逆天改命么？”
龙雪离笑道：“我从来都不相信什么命，我的命运从来都掌握在我自己的手里。逆天改命这样的词语既然会存在，那就有存在的价值。我不知道有没有前人做到过，我龙雪离，倾尽此生心血，必定会做到！”
这一刻，龙雪离身上不容置疑的高贵气息如同冲天而起的火光，照亮了婉如一片灰暗的内心。
同样是那样冰雪聪明的女子，婉如自然能听得懂龙雪离话里的含义。
她何尝不是高傲的女子，那一场变故让她流离失所，失去了所有。如同一只有着美丽羽翼的鸟儿失去了所有光彩的羽毛。
颠沛流离的生活并不能让她原本高傲的心变得卑微，她只是更加善于掩饰自己。
龙雪离的话就如同一根导火索，将婉如身体里潜藏着的希望通通点燃。
缓缓的抬头，看着龙雪离，沉重的屈膝跪下，规规矩矩的叩头，仿佛这一辈子就只为了叩这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