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这都怎么了?”苏氏与宁纹正对峙之时,只见老太太拄了杖子在长瑗的搀扶下到了栖霞苑东厢房,眼底尽是惊讶——满脸怒容的苏氏,护女心切的宁氏,还有抽泣的谢菡玉。
见是老太太来了,苏氏头一个奔到老太太面前,脚下一滑便跪倒了老太太面前,满脸梨花带雨,“娘,你可要为儿媳做主啊!娘,三丫头犯了事儿,是失了贞德了,宁氏还敢护着她。”衣袖上早已斑斑点点,苏氏还在不停地闹腾着。
“哥哥,菡玉没有,菡玉只是出去了一趟,夫人便说菡玉是与人私通。”菡玉看见老太太身旁的谢长瑗,心中更加不是滋味。
“得得,一个个儿都别在这儿闹腾了,可是要翻了天了?”老太太见不得苏氏那模样,却也奇怪菡玉的事,只得道,“把三丫头带去我那儿,夫人和宁姨娘也一块儿走,我倒要看看今儿个到底是个什么事。”
长瑗扶着菡玉,跟在老太太身后。看着妹妹,心中五味杂陈。本是同根生,如今自己如嫡长子般锦衣玉食地养在老太太跟前,妹妹作为一个庶出的女儿却要处处遭人白眼,姨娘也脱不了妾室的身份。若是自己不努力,那等老太太归西了之后,姨娘和妹妹岂不是要天天受夫人的气,还有那做了王妃的姐姐?长瑗想着,不免一颤,既然老太太给了自己嫡长子的待遇,那自己一定要为姨娘和妹妹争气,总归将来继承谢家的是自己,也要有那硬实的肩膀才行。
老太太自然是早有所闻,听是大夫人去宁姨娘屋里大闹了一场,不想在听苏氏说不没完,摆了摆手,“罢了,罢了,媳妇你是哪听来的这些消息,怕是子虚乌有的吧。咱们谢家清白世家,断然不会出现这样的事的,况且三丫头这不把东西买回来了吗?”
老太太自然心中疑惑,可也是有些偏爱孙女的,但断然不会为了孙女就不给苏氏脸面。况且这样的世家大族,舍弃一个女孩子是常有的事,更别说是庶出的了。
“我瞧着那个搬弄是非的车夫怕是要不得了,谢府可容不得嘴碎的下人。彩娟,差人给他送饭去,我的意思你是知道的。”
“诶,老太太。”彩娟福了福身,掀了帘子出去了。
“三丫头,我瞧着今儿的事怕是对你不利,昨儿我听说皇上不久要征选官家女子为妃或是配给宗亲,那倒是个不错的。你和琳姐儿都不小了,想必都在征选之列。宁姨娘,你且督促着三丫头做做女红,三丫头长得漂亮,入选的机会也是极大的。这些日子你们就在房里好好休息,免得外头的风声扰了耳朵,不好听。我的意思,你们都明白吧。”
老太太这是要菡玉入宫为妃,凭着谢家和菡玉的姿色获宠,借此把今日的事压下去?老太太虽是想得周到却也是狠心了一点,好好的女子竟要入宫给那皇亲贵族做妾,皇室凶险谁不知道?宁氏却也无力反驳,也许这是最好的办法了。
罢了,“多谢老太太厚爱。”宁氏拉着菡玉屈膝行礼,随后告了安,各自走了。苏氏就算是想要做什么如今也不好不恭不敬了,只得听着老太太的吩咐。
谢府女眷心中各自都是说不出来的味道,菡玉更是恍恍惚惚地出了院子。
作者有话要说:
☆、入宫
“皇上,外头的家人子都候着了,太后请皇上快些过去瞧瞧。”皇帝身边的太监小元子巴巴地回了皇上。
“知道了,朕马上就来。”皇帝看着眼前的奏折,黄河水患日趋严重,母后却叫自己去选妃,这真真是可笑。母后愚钝自己不是不知道,但却又不好搏了太后的面子,真是烦透了。
“小元子,你去把梁亭山给朕找来,让他午时三刻到太和殿来。”皇帝放下了折子,一处去了云光殿。
“皇上驾到——”小元子在前头开了路,呼道。
太后心里总算舒了口气,笑着起身。殿前的家人子们一个个儿凑了个地儿往里头看,都说当今皇上才是而立之年,还是一位俊朗的君王,怎么不惹得世家小姐们倾慕。
作为太后,自然是想帮皇后固宠,又不想让邵华夫人殷氏得了便宜。如今皇后已不再是年轻的少女了,皇上心中难免有些厌旧,也不常去皇后那里。虽说皇后有一个儿子在侧,薛家又是满门鼎盛,却少不得皇上去别的妃嫔那里,便是给足了皇后做嫡妻的面子就行。
“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皇后上前给皇帝告了安,尽管今日心中也不大好受,可看着自己日渐老去的容颜,还有宠惯六宫的邵华夫人,不得不为自己的将来谋划。便是帝王之心靠不住,那也找几个新晋的官女子为自己固宠,对付了邵华夫人,免得日日在自己面前嚣张跋扈自己还无能为力。
“都平身吧,儿子给母后请安。”皇帝象征性的弯了腰。
“皇帝不必多礼,这些家人子都是五品以上官员的亲眷,昨儿和前儿我都瞧了一些,都是些不错的。如今留下的都是礼部千挑万选的,我瞧着各个儿都好,皇帝且让人传了慢慢看吧。”
“这些事母后安排便是,不用儿子亲自相看的。”
“这是哪里的话,你自己看了喜欢的才是好的。”
皇帝一心为黄河水患忧心,哪有这门心思去挑那些个家人子,便只一心想了黄河去了。
好几列官女子进了来,太后见皇帝都毫无动静,轻声道,“皇帝,皇帝。”
皇帝猛然被人扯回,看了看太后,笑道,“母后,儿子在看呢。就那个吧,儿子瞧着她穿得有一番大家闺秀的模样,想必是好的了。”
随后皇帝又心不在焉的选了几位官女子,问了问时刻,想着怕是梁亭山早到了,匆匆回了太后便去了太和殿。
傍晚,宫里头来了太监传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豫国公孙女谢琳玉温婉贤淑,德才兼良,特封为才人,封号昀;豫国公孙女谢菡玉品行德正,特留宫察看,钦此。’恭喜国公爷,恭喜昀才人和谢小姐。奴才宫里还有事儿,这就回去了,才人且好好休息,太后说是让各位官女子都赶在年前入宫,也便一同在宫里头过年,好热闹些。”
“是了,多谢公公。”说着谢大老爷拿了十两银子给那个传旨的太监,“日后小女进宫还望公公多提携些。”
“不敢当,不敢当。昀才人自个儿福气好。”那个太监颠了颠银子,心满意足地笑了。
待宫里来的人都走了以后,谢琳玉去上房拜了谢老太爷和老太太,又顺次去长房、二房、三房拜了,愣是把三房的人惊了一身冷汗,赶忙大大小小的好东西都搬了出来,说是贺着昀才人的大喜。这也难怪,三房是庶出,自然有几分上不得台面。与之相反的是琳玉倒是一身轻松,受封之后,更是多了几分大度之气。
这倒是让谢府众人吃了一惊,不想一个小小庶女竟能有今天这般地步。
“姨娘,你可瞧见了,你女儿如今是娘娘了。”
只见沈氏坐在榻上叹着气,竟是抹着眼泪低低地啜泣。
“姨娘,你怎么哭了?”琳玉不解,上前坐到沈氏旁边,帮她擦干了眼角的泪。
“琳玉,你这今后可要怎么是好?你这一进宫不说咱们以后见不到,便是你自个儿在宫里头,哎——”沈氏摇了摇头,说不下去了。
琳玉倒是一脸释然,笑道,“姨娘不必担心,琳玉省得这些。”
“琳玉,姨娘只求今后你在宫里平平静静地过一生,倒不必时时惦念着家里,一定要小心谨慎地行事,宫里贵人多,只求自己好好的。”
“是了,姨娘。对了,姨娘,如今我是皇上封的才人,今后你在那苏氏面前也不必一味低眉顺眼了去,我瞧着她也不敢忤逆了皇上的意思对您不尊吧?”说完,琳玉咧嘴傻傻地笑了笑,心里却是清楚得很,自己一入宫门深似海,有多少看不清道不尽的艰辛与酸楚。在家里自己和母亲都不受宠,唯有自己争气一点将来才能让母亲好过一些,否则母亲的后半辈子该是要如何啊。凭着自己的样貌与才学定是能拢得住皇上的吧?亏得菡玉小时候让自己与她一同学习,不然都不知道如今是个什么光景了。
“姨娘,我先去瞧瞧三妹妹,很快就回来。”琳玉不忍多想,心里却是惦记着菡玉。
“三妹妹。”不等丫头通报,又是大大咧咧地进了屋门。
自从听了圣旨菡玉正是闷闷不乐,忽闻琳玉来了,心里稍稍痛快了些。
“三妹妹,你怎地不开心?”琳玉看到了菡玉脸上带着的微微不开心。
菡玉拉了琳玉坐到榻上,屏退了丫头们,“姐姐,我也不瞒你,你如今做了娘娘可是大好的喜事,可却也不好当;而我却是含糊的,我却不知道我将来何去何从了。”
菡玉的脸上浮出了隐隐地担心,眉头渐渐皱了起来,愣是有了淡淡地忧愁。
“妹妹不必忧心,皇上的意思怕是要妹妹留在宫里教养,指不定哪天封了个小主与我一同为伴。”
“我才不要做什么小主呢,只怕皇上是想把我指个哪位王爷呢。照这情形,我一不是嫡出,二不是什么倾国之貌,怕是等着指给哪位王爷作妾室呢。”
“妹妹若不是倾国貌,那我们就是烂芋头了。”琳玉捧起菡玉的脸,佯作仔细瞧的样子。
“姐姐又取笑我。”
“我可不敢取笑你,倒是你这个小蹄子越发的多愁善感了。”顿了顿,琳玉认真了,道,“我瞧着这倒是不好处理了,原没有别的法子的,容我想想。”
“好姐姐,你可千万别为了我得罪了皇上,误了自己。”菡玉最是怕琳玉认真起来入宫和皇上说了,那可就不好了,本来皇上选了姐姐和将自己留宫多半就是因为两人的家世,否则也不至于如此。
琳玉莞尔,“怎么会呢,兴许还有别的好的法子呢。”
“罢了,姐姐,圣意不可违,咱们也犯不着和皇上过不去,那可是我的姐夫呢。”
“好你个小蹄子又胡说,我可不饶你。”说罢,琳玉抽了手便去挠菡玉,弄得菡玉连声“求饶”,两人又在榻上滚了起来。
如今,我是连好好的姑娘都做不了了,眼见着就要做别人的妾了,不过你已经有了姐姐,该是忘了吧。原是我多心了,本不该思着,念着的。
作者有话要说: 琳玉和菡玉就此分道扬镳。
☆、心惊
“什么!谢家小姐入宫了!”一掌震得桌案上的东西簌簌颤抖,一块小小的月牙形玉被震得“哐当”落了地。
一旁小厮吓得一哆嗦,竟吐不出半个字了。半晌,见自家公子面色凝重,小声道,“二二爷不必为此烦烦心。”
本来已是足够心烦意乱了,被这小厮结结巴巴地一说,季渐成紧紧握起拳头,忍下了心中的怒火,朝那小厮大声道,“还不快滚!”
那个小厮早就吓得不行,从未见自家公子火气如此大,一溜烟便跑没了影。一屋子静悄悄的,只听得见季渐成呼吸的声音,静得连虫子也是容不下的。
季渐成捡起地上的玉,小心翼翼地擦去玉上溅落的尘渍,放进了一个修饰精美的荷包里。
自己什么时候为一个女子如此,连自己都没发现,这是怎么了。自己与她本不是一路的,也不可能走到一起,这怎么就这样了呢。她有什么值得自己留念的,自己到底在想什么,阖钰王,可是自己的兄弟啊,一时,季渐成竟是脑海一片混乱。
“宁姨娘,小姐不大好。”这一大早上起来,雪茹是怎么都叫不起自家小姐。原本还想着是小姐耍了孩子气赖床呢。后来撩起帐子一瞧竟是不对,菡玉浑身发烫,可把雪茹吓了一跳,慌忙跑了来找宁氏。
宁氏正在梳头,闻言,赶忙随意盘了发鬓往菡玉屋子去了。
“玉儿,玉儿。”宁氏坐到菡玉床边,照例摸了摸菡玉的额头,竟是烫得要命,朝着宜菊道,“你赶快去告诉老太太,就说三丫头有些不舒服,就不过去请安了”又瞧了瞧雪茹,道,“你去请大夫来。”
“玉儿,你这是怎么了?昨儿个还好好的,今儿是怎的了?”宁氏瞧着面色憔悴的女儿,心里何尝不痛?若不是前几日苏氏拉扯着女儿闹了一阵,怎就变成这般模样了,三天后还要入宫去呢,这是,唉,想着想着竟突自掉了泪,埋怨起了自己的不好。
菡玉起初是迷迷糊糊睡着的,后头听到屋子里一阵忙乱的脚步声渐渐有些醒了过来,忽的脸上觉得一阵冰凉,睁开眼一瞧是宁氏低低地的啜泣吓了一跳,没有来的竟全醒了,就是头疼得紧。费劲扯了扯宁氏的袖口,低低换了一声,“姨娘。”
宁氏本是在想着,若是自己当年嫁了个平凡人家做个体面的嫡妻,如今也不至于如此,耳畔闻得菡玉低低的叫唤,抹了泪,慈笑道,“玉儿怎么醒了?哪儿不舒服,让姨娘瞧瞧。”
“没事儿的,姨娘。许是昨儿吹了风,头有些痛罢了,不碍事的。”菡玉浅笑,两个酒窝若隐若现,连在病中都是一番冰清玉洁的样子,宁氏瞧着又自是一番怜爱。
“姨娘,你怎么了?”菡玉支撑着起身帮宁氏拭掉眼角的泪痕,“姨娘别哭,一会儿外头来人又要说三道四了。”
“是了,还是我们玉儿最懂事,事事都为我想着”说着,宁氏更是多了一分对菡玉的爱怜,将她揽到了自己怀里抱着。若是自己不好,菡玉如何好,一定不可以让女儿再受委屈,无论谁都不可以!
不大会儿,雪茹请了大夫来,那大夫为菡玉诊了脉,断然不是什么大病,就是寻常的风寒,疗养几日就好了,开了方子让丫头抓去,煎药、喂药宁氏一概免了丫头,全都自己来做。自己就一个宝贝女儿,自然是要好生待着的。虽说还有谢长瑗,可到底没养在身边,都不知道将来是个什么光景。
“姨娘宽心,我好着呢。大夫不都说了吗,只是一般的风寒,姨娘去休息吧,我睡一会儿。”菡玉喝了药,睡意又袭来,沉沉睡去。
体顺殿内,一片乌云沉沉,只见一杆子大臣跪在地上,皇上背对着众人,眼神凝重,将一本黄纸红皮的奏章狠狠扔在地上,声音中带着不满与心烦,“你们好好给朕看看,黄河水患没好,如今又跑出个襄王来,真是反了!”
整个大殿内回荡着皇帝的怒火,全不见大臣中有何人开口,只是一味的静默,仿佛只有皇帝一人一般。
“朝廷白养你们了,如今用人的时候各个都说不出话来了!”皇帝拂袖坐到椅子上,看着眼前的大臣,一阵心凉。果然高处不胜寒,自己如今算是真正体会到孤家寡人的道理了。
“皇上,臣觉得应该举兵剿灭襄王,至于黄河水患可以暂且放一放。”殿内的空气正在与皇上的威仪对抗,竟是两边都僵了,忽地听见蒋侍中谏言道。
“臣附议。”吏部侍郎崔程远道。
“臣也附议。”吏部尚书荀志浩道。
皇帝摇了摇头,“不行,不能将百姓置之不顾,你们这都想的什么法子!水亦是民,民亦是水,水可载舟,亦可覆舟,太宗的教训难道都忘了吗?”
有个大胆的臣子道,“请皇上以天下为重啊!”
“大胆!百姓就是天下,朕绝不会放弃治理黄河的。”
皇帝这一说,一些想随口附议的大臣便不敢再开口了,只是低着头装作想问题的样子,实则有几个是真正可以为皇帝分忧的啊。皇帝右手拐拄着桌子,手掌托着头,为难得很。
窗外鸟雀在树上嬉戏,映在窗上的树影动了一动,兵部尚书兼太常寺卿谢赟琛颤颤地说道,“皇上,臣有一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