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大地大，她该去哪？
在遇到他以前，她有一个家。遇到他以后，她把自己的家散了…如今，想要离开他，她却没了归宿…
漫无目的的往前走，周遭行人怪异的眼神，她看不到，议论的声音，她听不到。她只有一个信念，不要看到他，不要看到他们…
他说他相信那个来历不明的女子，也就是说，他不相信她…
苦苦向他寻求的信任，就这么轻易的给了别人。
黄叶飘零，在空中婆娑起舞，却还是落下了。
不愿落地，到底是执念，还是，痴念？
走到转角处，素手扶着高墙，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胸前顿时畅快许多。只是旁边的人又围了起来，对着她指指点点。
随意的用袖子将红唇上的鲜血擦干，她踉跄着往前，把挡路的人推开不客气的说“滚开！”
一人遇难时，旁边总会有一群人看热闹。
那口鲜血吐出后，头部的沉重感也加重，她能看到的景物都是模糊旋转的，所听到的声音也好似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重音一般。
一个趔趄，她猛地往前倒，眼看就要摔个狗啃泥，有人伸手将她扶住。
她没有抬头，但也能猜测几分。扶她的应该是个女子，而且是一个家境较好的女子。因为这女子所涂抹的脂粉味道不错，寻常人家的少女是买不起的。
凝神一看，红色绣鞋出现在她眼前，她咧嘴一笑，好像是为自己猜中了而感到高兴。
笑过之后，她一把将女子推开，没有半点留恋，也没有道句感谢。
女子伸手拉住她的外袍，使她微蹙秀美，粗声道“姑娘不觉得在大街上随意拉着一个男子的衣服有些不成体统？”
“不成体统？奴家可不这么觉得呢！”女子娇笑着答。
熟悉的声音让月凄美想不起这人是谁，回头一看，还真是个熟人。
女子红衣似火，焚烧着微凉的秋。衣着较为暴露，薄得可怜的红纱根本不能抵挡寒风，女子却依旧笑容妩媚。
见月凄美在看自己，女子送去一个勾人的媚眼，惹得旁边的男人们倒吸一口凉气。人群中响起惊呼声“是怡红楼的芸娘！”
对了，能够这样将妩媚的神态凝于眉眼间的只有芸娘一人。
月凄美唇角勾起冷笑，长臂一伸，直接将芸娘揽在自己怀中前行。
在他人看来是她拥着芸娘往前走，实际上是芸娘在搀扶着她。
不管是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月凄美把头埋在她的脖颈细声问“干嘛要帮我？”
芸娘的身体似有一僵，若无其事的将藕臂放在月凄美的腰间，承受了她一半的体重。
毫无悬念的，她以男子的装扮进了怡红楼。
看芸娘领着陌生男子进自己的房间，怡红楼里的其他人皆有些怔然。
帝京之内，谁人不知芸娘从不轻易委身于人，尤其是在她侍奉过当今圣上之后，更是拒不接客，如今她却主动领男子回来，着实让人一惊。
月凄美感受得到自己被放到一个柔软的床上，房内燃烧的檀香味道清雅，倒让她很快就睡下了。
因这香的味道，月凄美睡了一个安稳的好觉。
——
再醒来时，天色已晚，凉夜如水。
她撑着自己的身子坐起来，恰好看到芸娘在烛火下忙碌。淡黄的光晕将她包围，以妩媚着称的芸娘竟给人一种恬淡的感觉。
不禁调侃道“若是让人知道了芸娘不仅是人间尤物，还是贤妻良母，恐怕这怡红楼的门槛都要被人踏平了。”
芸娘回头轻笑，无意间流露的媚态让月凄美发怔。“若是让人知道，当今皇后正躺在我怡红楼，恐怕这怡红楼的楼梯要被人踩踏。”
月凄美摇摇头，这芸娘还真是个聪慧的女子。
“你怎的知道是我？”以自己现在的模样，男装要比女装好看多了，一般人都会把自己当男子，她是如何发现的？
“你忘了，我连你和月怜是同一人都能看出来，而且那可是两张不同的脸。如今你虽换了男装，但还没有易容。你身上有股特殊的幽香，我能记住。”芸娘笑答。
月怜…提及这个名字月凄美就头疼。她转头看向窗外，天已经黑了。
“芸娘，我在你这怡红楼住几日吧，等我找到住处再搬出去。”月凄美说。
芸娘露出惊讶的表情问“你和他吵架了？可不能犯傻，这里是青楼，你怎能住在这里。”
他…月凄美沉默不答，从眼中流露出一抹伤痛，又酣畅大笑道“我当你与其他人不同，没想到却是一样的迂腐。这青楼怎么了？你能住得，我就住不得了？”
芸娘察觉到她的异样，却只当她是和轩辕泽闹别扭了，遂调笑道“本来留你住下也不是不可，但若是被阁主知道了，他会拆了这怡红楼的。”
“他不会的…”月凄美闭上眼睛道。她努力使自己做出风轻云淡的样子，却是真的做不到。
芸娘警惕的问“怎么了？阁主他…发生了什么事？”
许是压着心中的事太多了，月凄美也想找个人倾诉一番。便把轩辕泽失忆，还有那个月怜的事都说了一遍。
等她说完，芸娘久久回不过神来。她睁大了眼睛看着月凄美，试图找到一丝的破绽，来证明月凄美是在说笑。
但看到月凄美痛苦的表情，那绝不是装得出来的，她素手紧握，又松开。
“你明明在这里，那么那个月怜又是哪来的？”芸娘颤声问。
月凄美揉揉太阳穴，无奈的说“我也不知道。但能确定的是，她一定是吃了由我制出的易容丹。”
“易容丹？”
“就像现在，你面前的这张脸其实是易容出来的。”月凄美说。
芸娘瞪大了眼睛，这张脸是易容出来的？为何完全看不出来。而且她刚才有帮月凄美拭面，也没有发现有何异常啊！
月凄美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是吃了一颗紫色的药丸，不过半盏茶的时间，芸娘所看到的脸就完全变了。
秀美的眉毛纤尘，蓝眸总能在无意中淌出一丝动人的忧伤，精致的鼻子，樱桃小口…
这张脸…和月怜的脸几乎一模一样，唯一的差距，便是那双眼睛的颜色。一双眼的颜色幽蓝，一双眼黑中带黄…
☆、第六十二章：回宫
“你是怎么做到的？”芸娘捂唇问。
月凄美正色说“这才是我真正的样子，至于为何不以这个模样示人，说来话长，我也不好跟你解释。当初以月怜的身份示人时，只是把眼睛的颜色改了。”
从未见过这样古怪的事，芸娘忍不住捧起月凄美的脸仔细端详，这脸也不像是假的呀！吹弹可破的肌肤下，甚至能看到青紫色的血管…
最初知道月怜和月凄美是同一人时，芸娘还以为是人皮面具这样的东西，却没想到，并非是面具。
惊讶之余，她忍不住问“你那易容丹…是可以变成任何想要的模样。”月凄美点头，神色有几分骄傲。
“你的易容丹有送给别人吗？”芸娘冷声问，此事关系到轩辕泽的安危，她不得不谨慎。
提到这个问题，月凄美闷声答“我的四个丫鬟每人都有一瓶，以便在必要的时刻扮作我的模样。”
假月怜看轩辕泽时眼中的爱慕不是装出来的，可她的四个丫鬟都有心仪之人，所以将这四人排除，那又有谁有易容丹呢？
月凄美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漏掉了些什么很重要的东西，闭着眼睛将今天假月怜出现的经过回忆一遍，不漏过一点细节。
突然，她睁开眼睛，蓝眸中寒光四射。
芸娘惊喜的抓住她的肩膀问“你想到了？是谁？”
月凄美眯起眼睛，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轩、辕、婷…”
对了，就是轩辕婷！今日出宫，她不如往常一般聒噪，一直都在心猿意马。而且王子然被刺时，她站得离他们较远，脸色惨白！
如果说自己是因不想靠近轩辕泽而走在最前面，那轩辕婷呢？她有什么理由远离轩辕泽？月怜出现时，她也没有表现得很仇恨，这与轩辕婷的性格不符。
若烟和若微有易容丹，轩辕婷早就知道“月怜”会出现…
她好像陷入了一个局，局内的每一人都是棋子。她、若烟、若微、轩辕婷、月怜…下棋的，究竟是谁？
芸娘好像想起什么，立刻说“月凄美，你现在必须回去皇宫。”
“为什么？”月凄美抗拒的蹙眉道，要她到皇宫里去，看轩辕泽和月怜搂搂抱抱亲亲我我？她做不到！
“你若不在宫中，阁主的安危该如何保障？”芸娘正色道。
“他自己能保护自己的，他是轩辕泽…”这个理由，她连自己都不能说服。
芸娘紧盯着她不作声，二人对峙几分钟，月凄美耸肩说“好吧！我去。”
独留轩辕泽在宫中确实不是一个明智的行为，尤其是在现在这种局势下。
次日，月凄美在小武的护送下回宫，过程顺利无比。
还没靠近冷宫，就看到冷宫外围着一群带刀侍卫，月凄美有些疑惑，冷宫里只有若尘一人，难道她做错了什么事？
侍卫们一看到她，皆单膝跪地道“参见皇后娘娘，请娘娘回去冷宫。”
这阵仗，这气势，着实吓月凄美一大跳。这是要做什么？
她在门口踌躇不定，小武上前抓住她的手低声说“姐，你若是不想进去，我们回将军府。”
“一夜的时间，皇后还未逍遥够？”轩辕泽边走出冷宫边说，低沉的声音有几分怪异，目光落在她与小武紧握的那只手上，寒冷如冰。
被他看得不太自然，月凄美暗自挣开，他才将目光收回。
“臣妾不过是回去看看亲人，自然也是要回来宫中。”月凄美字正腔圆道。
不卑不亢的语气带着适当的尊敬，却寻不到从前的亲昵，蓝眸下敛看着地面，端庄如斯，完全符合宫中的礼仪。
眨眼间，轩辕泽已经到了她的面前。手指夹着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语调没有起伏的说“看亲人？朕有应允你回去看亲人？还是说…你们月家已经完全不将朕放在眼里？”
熟悉的动作，陌生的语气。月凄美退后半步，素手抓住小武的手，示意他不要妄动。自己则盈盈一拜道“是臣妾疏忽了，望皇上恕罪。”
轩辕泽眼神露出厌恶的神色，把手放下说“是不是该恕罪进去在说，朕可不愿被人当做笑料。”
他转过身，目光从侍卫们身上一一扫过，然后迈步走进冷宫。
他一走开，那种压迫感就缓解了很多，月凄美冲小武一笑说“放心吧，我没事的。你也该回去了。若是再让我看到你泡在酒缸里，就不要再喊我姐姐了。”
听她语气坚决，小武不再言语，有些失魂落魄的往来时的路走去。
看着他的背影，月凄美无奈的摇摇头，她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怎么？皇后这样不舍？不如搬出宫去。”略带嘲讽的声音突兀的响起，月凄美怔愣的看向冷宫门口，寻不到半个人影。
冷宫里面，若尘正跪在厅内，小脸惨白，额头上还有香汗渗出，看得月凄美心疼不已，忙上前把她扶起来。
许是跪的时间太久了，若尘的腿都是软的，站都站不稳，只能靠在月凄美身上。
月凄美不禁怒火中烧道“皇上这是作何？若尘是怎样得罪了皇上？”
刻意针对她，折磨她，她可以忍。
但她也有底线，她的底线就是那些关心着她的人，谁若是伤了他们，她定不饶恕！
对她突然变得激烈的态度，轩辕泽也有点没有预料，冷笑一声说“你对你这婢子倒是极好，朕是主，她是仆，朕想如何对她，就如何对她。”
“皇上是主，是天下的主，却不是她的主，而她，她不是仆，是臣妾的姐姐。”月凄美亦冷笑着答，其气势丝毫不逊于轩辕泽。
轩辕泽面露异色，看她的眼神变了又变，却仍是深邃难测。“主仆不分，皇后就是这样管教手下的人吗？身为奴才，连自己的主子在哪都不知道，朕连罚都罚不得了？”
月凄美抬眸凝望着他，他这是在关心自己的安危？
妖冶的脸没有表情，狭长的丹凤眼深邃如常。
他干咳几声道“怜儿担心你的安危，非要在这冷宫等你回来，足足等了一夜。”
怜儿？月凄美猛然偏过头，恰好看见月怜眼眶红红的望着自己，泪眼婆娑的样子格外惹人怜惜，只不过，月凄美恰好在那眼中看到隐忍的恨意。
拜托，被人抢占了身份的人是自己，为毛她还一副委屈的模样？要恨也是自己恨，为毛她要露出这样的眼神？自己一没强、奸她爸，二没非、礼她妈，她恨个毛线啊！
“泽，既然她安然无恙，我们也回去吧！”月怜柔弱的说。
这话无意触到了月凄美的逆鳞，她恨不得上前把这厮的脸给撕了。
可能是她眼中的狠厉太过显眼，轩辕泽搂住月怜，又冷声说“月凄美你好自为之，若是怜儿出了什么差错，朕定不饶你！”
对待两者的态度诧异之大，直教人瞠目结舌。若尘更是慌张的开口“她…不是…”
“若尘！不要乱说话！”月凄美厉声喝止，若尘虽然疑惑，却还是乖乖的闭嘴。
轩辕泽斜瞟这二人一眼，搂着娇弱的月怜走出去。
他们前脚刚走，月凄美就扶着若尘坐下，脸上露出疲态。
“小姐…刚才那个…？”若尘几番犹豫才试探的问。昨天看到那两人进来时，她还以为是自家小姐向皇上禀明了身份，正准备拉着“小姐”说几句话，就发现“小姐”不太对劲。
她家小姐决计不会露出那样柔弱的神态，而且，那种柔弱太娇作了…分明是装出来的。
后来，皇上厉声询问，她才知道，那女子，不是自家小姐。
月凄美疲惫的揉着太阳穴解释“我也不知道她是谁，她吃了易容丹，扮成月怜的模样。”
呼吸吐词都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与沉重，眉眼间更是少了往日自信的神采，才几日的时间，她仿佛苍老了许多。
“可皇上…皇上到底怎么了？”若尘问。
表情一僵，月凄美凝神看着门口，眸中有什么在闪动。只见她深吸一口气说“他失忆了…算了，别提了。你一夜没睡，我扶你回去休息，我自己也要…闭关一段时间。”
谈及闭关，她又恢复了精神。虽然眼中沧桑依旧，但多少也能寻到些自信。
这些时日，她受到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她简直就成了怨妇一枚，每天不是以泪洗面就是借酒消愁，变得一点都不像自己。
难道没有了轩辕泽，她就要是这幅模样？太可怕了！
颓废了这么久，她也该做些什么来反击了，真当她是软柿子任人搓扁揉圆么？
——
在回去椒房殿的路上，轩辕泽虽然看起来与往常无异，却也有些心不在焉。
怀中的女子对他来说是特别的，单从她昨日刺杀他就能看出。他本该一掌拍死这个不谙武功的女子，但在看了她的脸后，他怎么都下不去手，所以才拉王子然挡那匕首。
月怜对他的爱慕不假，他对她的动容也是真的，只是…还是有些异常。
昨日月凄美单薄的背影在他脑海挥之不去，想起来心都是疼的。当月怜出现时，他从心底生出对月凄美的恨意，浓浓的恨意，纯粹的恨意…怨恨的恨…
把月怜送到椒房殿的一个偏殿，正准备出去时，月怜抓住了他的衣摆，神色有几分娇羞的说“泽，你不陪我吗？”
☆、第六十三章：落水
不知不觉间，深秋已经悄然而至，天气也愈发的寒冷。
灰蒙蒙的天空配上呼啸的狂风还有光秃秃的树枝，彻底打消了月凄美想要出门的念头。
每天就赖在床上睡觉看书，她也并不觉得枯燥乏味，反而还挺有意思的。
半个多月的时间，她只看了一本书，一本旧书。
书页被她翻得破破烂烂，整本书不知道看了多少遍，书上的内容甚至已经铭刻在她的脑海，随时随地都能在脑海里浮现出一本书的画面，哪一页哪一行写的是什么，就像放电影一样清晰。
合上书，她不禁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
房门被打开，一股寒气顺势转进来，冷得月凄美打了个寒颤。
还不等她开口指责，若尘就喋喋不休道“小姐，您已经在床上躺了十多天了，也该发霉了。”
月凄美表情僵硬，弱弱地问“有么？”
“有的，有的…”团子在自己的窝里翻了个身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