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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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册-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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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青扇手中的折扇倏地一下打开,手腕凌厉地一个翻转间脚下步子迅速转换。墨色的扇面挡在喉前,刺耳又尖锐的声音在扇面上拉长,像是一支划破虚空的箭。直到两根手指稳当地夹住暗器,这尖细的声音才戛然而止。
  两指之间,恰是一根绣针。
  不足一指长的绣针在红灯笼的明光下微微泛红,横划过喉的气势并不陌生,正是杀了娄七的招式。
  宋青扇将绣针纳入袖中,才又不急不缓地抬眼看向绣针飞来的方向。
  身着枣红罗裙的人撑着一把红色的伞,木制的伞柄握在手中轻轻转着,伞檐划过树枝的声响仍旧迫切的一下一下有规律地打在心上,执伞人的眼底带了几分笑意。
  “我曾说过,相逢会有时。”
  清越的嗓音透过夜幕传至耳边,隐隐还能听出浅淡的笑。
  “几月不见,陆姑娘却是变了很多。”宋青扇理着并未乱分毫的衣袖,点头浅笑。
  陆灵衣偏了偏头,半晌才又道,“你倒是一点没变。”
  “是么?”宋青扇像是听到了恭维的话一般愉悦地接受了对方的话,倒是眼角染了轻佻,“到底是旧相识,陆姑娘怎的来了这么久才来见宋某一面。”
  陆灵衣收起手中的伞,眼睛微眯,带了几分调侃,“宋青扇,有没有说过,你刚刚那个样子很讨人喜欢。”
  看着红伞的目光陡然一缩,人却依旧那样笑着,“这个自然是没有的。”
  呵,轻笑出声的人顺着那过于明显的目光将视线落在自己的伞上,眼底结起一层薄薄的冰霜,连声音也冷下几分,“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发现什么?”宋青扇盯着那双冷然的眼睛,漫不经心地带了丝戏弄,“发现你站在我身后偷袭我?发现你半夜潜入我的卧房套话?发现你和朝廷共谋?”看着对方每听自己一句话便青上一分的脸色,宋青扇忍不住尾音微微上扬,“还是发现你杀了娄七?”
  陆灵衣只觉自己颇有些心如死灰的意味,却仍有些不甘心,咬牙问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其实也不久,”宋青扇将折扇一点点合拢,风流地一笑,“不过你既然是想要夺江湖榜第六的位子,只怕是没时间听我慢慢说了。”
  话音刚落,那红色的身影已经快速逼近,收起的红伞直直打来,带起冷风熄灭了两旁的灯笼。
  夜静无声。
  只听到折扇和伞相撞的声音。
  啪嗒。
  有什么落在地上。
  浓烈的血腥味一点点蔓延开来,久难散去。
  星辰淡去,日色明朗。
  莫争步入梅花林时,已经有一个瘦小且单薄的人影独自抱着一把剑站在梅树下。晨起的雾水已经打湿他散下的发梢,短布衣衫也带了水汽。
  眼底原本就寡淡的笑意一点点散去,莫争看着少年突然绷紧的脸,心底轻叹了口气,到底还是年轻。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答应我和我比剑。”少年的声音虽故作老成,却仍旧稚嫩。
  莫争并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但此刻他却并没有急于拔出他的剑,反倒是认真想了想,回道,“是你要求的。”
  莫争又想起那个原本应邀去赏菊花酒的午后,秋雨连绵,而站在雨中长剑相向的少年认真的让人觉得可笑,一把再普通不过的剑挂满雨水,被密不透风的雨帘隔开的眼睛带着陌生又熟悉的固执,“我想领教你的剑法。”
  真是开门见山地让人讨厌不起来。
  少年不自觉地眨了眨眼睛,沾上雾水的睫毛抖落微小的水珠,透亮的眸子里像是承载着一片莹润的珠玉,“从来没有人会像你一样答应我。”
  是啊,他师出无门,籍籍无名,所谓的名门剑客哪个肯“纡尊降贵”同他比剑。
  “所以他们成不了我。”莫争冷哼一声,神色变幻间,又成了那个孤高骄傲的剑客。
  相思缓缓露出锋芒,莫争看着少年,睥睨而视,“你叫什么名字。”
  “顾凛。”少年的眼底也闪烁着丝毫不逊色的锋芒,剑一出鞘,他便敛去了一身的顾虑与紧张,如同一把刚开刃的剑,咄咄逼人。
  看着这样的少年,莫争却突然笑了,像是拂过千年积雪的缱绻春风,一下子便散去了周身所有的冷漠与疏离,宛如兄长。他轻轻开口,说着并不好笑的玩笑话,“你若是输了,就得做我的弟子。”
  真是胡闹。
  对方皱着的眉头似乎正是在诉说着这样简短的四个字,只是莫争眼前却浮现了另一张同样稚气的脸,那人抿着的嘴似乎下一刻便要吐出同样的话。
  “顾凛,你多大了。”仿佛是随意想到的问题,却偏偏带了几许执拗的味道。
  “十八。”少年英气十足的脸上似是带了疑惑,却依旧一丝不苟地回答着莫争的话。
  “还真是,一模一样的年纪…”
  长剑相思带着冷冬的寒意,终于出鞘的铮音盖过了那句轻到低处的喃喃自语,连最后的一缕叹息也被彻底掩埋在再次盛开的梅花林中,不复存在。
作者有话要说:  马上就要完结了……没想到开学真的忙成狗……没有时间更新555555

  ☆、红尘青衫

  “这就是他的选择吗,倒也不错。”
  孤亭中一坐一立两个人,目光都未看向彼此,而是穿过层层交错的梅花树枝,落在那个一身雪色裘衣的剑客身上。坐在石凳上的女子按下手里折上的信纸,温浅如水的嗓音里带着探索不清的可惜。
  水迎风靠在刷了朱漆的木柱上,双手环胸,怀里抱着那把让江湖人都艳羡且恐惧的逍泓剑,漆黑如暗夜的眼眸却从未偏移一寸,从未偏移莫争一寸。
  “你不需要避一避吗?”水迎风向来素淡的语气响起,算是良善的建议,毕竟面对他坐着的女子,并不喜这样生死一决的场景。
  凤至轻轻点了点头,又想到对方此刻并看不到自己的动作,嗯了一声,“我去看看宋青扇。”语罢,便将石桌上散落的信纸和信封收了起来,转身离开。只是总有些不忍与悲怀,便又回过头最后看了眼那亦敌亦友的两个人。
  记忆里的一根弦隐约被拨动,凤至想起来,不论是十年前,亦或是难得碰见他们二人的时候,只要是莫争出剑,水迎风总是如此,几十步开外,或尊敬或不满地,远远看着。
  这大概是最后一次了,凤至想着,莫争的选择一如他手中的剑那般锋利冷静,剑客的一生,始于剑,也自该是止于剑,这就是他坚持的归宿,谁也劝服不了他,哪怕是水迎风,亦不能。
  只是终归还是带了私心不是吗,凤至踩在露水早已散去的石阶上,眼前略过那个只寥寥看了一眼的少年,那双固执又坚持的眼睛,甚至是那副故作老成的样子,都像极了十年前一身水色长衫执剑而立的人,水迎风却一点都没有发现。
  那么莫争是否发现了,是下意识做出的选择,亦或是为了在最后给自己留一丝慰藉。
  凤至推开并未彻底阖上的房门,将那一片深秋的肃杀都关在门外,不再多想。
  梅花林依旧一片寂静,只余下耳边的风卷起尚未彻底绽开的花瓣,轻飘飘的白色落在冷光粼粼的剑刃上,分而为二,飘摇坠下。
  剑锋带起冷风,剑光犹如飞雪。
  最终却又归于平静。
  晨间的冷风随着花窗的关闭而止住,朱红劲装的女子带着说不清的情感啜了口茶,淡淡说道,“莫争死了。”
  刚刚醒来还睡眼惺忪的女子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偏头打了个呵欠,掩住眼底的可惜,不在意的说道,“江湖榜第二,比想象中解决的更轻松,郡主难道不觉得是件好事么。”
  翎西似乎没料到陆灵衣会这么说,细细想了会儿,摇了头,“虽说莫争不好对付,但毕竟他已病入沉疴,可如今杀了他的这个人,不是我们的人,也不知道他和莫争,谁更难对付。”
  “年纪轻轻,也不会难到哪里去,更何况,相比于杀了他,我们不是还可以招安么?”陆灵衣扣上颈间的白玉梅花扣,揣测道。
  招安吗,翎西微垂的眼眸透着渺渺不尽的可惜与冷淡,想到那个明明赢了的少年眼底的崇敬,恐怕是不能收为己用了。
  只是这样身手不凡的剑客,既不能效忠于朝廷,那就必须毁了。
  当真可惜了这一身剑术。
  宋青扇醒来时已是正午,房中燃起素雅的香,桌上的瓷瓶中斜插了一支尚未绽开的雪梅,莹白的花瓣上沾了几滴血迹,随着滚下的水珠竟泛着难以言喻的妖艳。
  翻身的动作一不小心扯到伤口,疼得宋青扇直咧嘴,最后化作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气,他也是很多年不曾这样受过伤了。
  想到昨晚的失手,宋青扇只觉得有些年纪大了的力不从心,他原以为自己的折扇抵上陆灵衣的颈间时,对方总会有所顾忌收了伞,谁料道,对方却是手一翻转划出一把匕首,一点不留情地刺中了他的左肩。
  真是失策啊失策。
  宋青扇自我检讨着,耳边又回想起那个清冽的声音,明明有些动摇,却又故作坚定地质问他。
  “告诉我江湖册在哪里,我就不杀你。”
  又是江湖册呵,真是麻烦。心中正腹诽着,房门却吱呀一声被人推开。来人提着个小食盒,看到睁着眼略走神的宋青扇轻轻笑了笑,“你醒了,正好吃点东西。”
  宋青扇看着从食盒里拿出来寡淡的不能再寡淡的菜式,眼底便添上浓浓的忧伤,“十一,这菜也太素了,我难道不需要好好补补吗?”
  凤至轻笑着有些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不需要。”
  故作夸大地叹了口气,宋青扇半艰难地走至桌边,感受着肚子的叫唤,便也顾不了许多迅速地刨着饭,囫囵咽了下去。
  “十一,你说她那么想要江湖册做什么?”
  “哪个她?”凤至不动声色地抬了抬眉,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隐约的戏谑。宋青扇撇了撇嘴,歪了歪头,“别闹。”
  凤至有些绷不住地笑出了声,看着宋青扇眼底的不满,摆了摆手,“别恼啊。让我想想,”素玉一样的手拨弄着瓷瓶中染了血的雪梅,凤至正经了神色,“你说过,陆灵衣拿回了信诃沙里的玉玺,那么她要做的,大概就是召集旧部了。”
  召集旧部?宋青扇皱了皱眉,望向凤至,静静等她说下去。
  “当年陆家逃入中原,护送其而来的有四家亲信一并留在了中原。”凤至看着宋青扇已经吃得差不多,才又从食盒最底拿出一碗鸡汤递了过去,“改名换姓,奔走四方,几百年来,陆家怕是已经找不到曾经的旧部了。”
  而江湖册中,却可以找到这些人。
  这一句凤至没有说,宋青扇却已经明白。
  “娄七是陆灵衣杀的,”宋青扇饮尽碗里的鸡汤,咂了砸嘴,因为里头加的药材影响了口味,颇有些不开心,“她的那把伞,装了机关。”
  指间似乎还有隐隐的红印,宋青扇回想起昨晚的那根绣针,倒是有些赞许,“不愧是朝廷的杰作,这样的机关,举世无双。”
  “当今世上,论机关,无人能超越左言,在世鲁班,绝非虚言。”
  “只是我不明白,娄如烟既已投靠朝廷,她们又为何杀了娄七?”宋青扇有些不解,“岂非多此一举?”
  “娄七并不是一个愿意投靠朝廷的人。”凤至有些敷衍了事。
  宋青扇似乎是知道她所暗指,却不赞同地摇头,“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娄姑娘,并不是会谋害自己父亲的人。”
  凤至自然清楚,那个盈盈似水,坚韧如水的女子,无论如何也绝不会做出弑父这样的事情。
  “肃秋楼的娄家,就是当年的四部之一,”凤至一字一顿,神色莫测,“而娄七,并不愿复国。”
  复国,这本就是再虚妄不过的痴念,除了陆家,又有谁会继续坚持这条路,故国安好,更何况如今肃秋楼名声威望皆有之,又何必做此选择。
  一室无声。
  良久,宋青扇看向凤至,眼里竟是少有的认真。
  “昨天我问陆灵衣,愿不愿意和我走。”
  凤至愣住了,就像是昨晚沉默的陆灵衣一样,最终她也露出了一个笑,“这就是你的选择吗,倒也不错。”
作者有话要说:  

  ☆、紫萧一缕

  水声清越。
  一个偏头的功夫,这清泠的声音止住,茶杯正好斟满七分。
  宋青扇支着手,透过氤氲的水汽看向浮浮沉沉的叶片,嘴角隐隐的弧度似是隔了一片汪洋碧海。
  远处传来断断续续的洞箫声,箫声忽高忽低,低到极致后又是几个婉转盘旋,余音袅袅,不绝如缕。明明是哀愁怨怼的曲调,却格外合适地带了肃杀的凛然,像是一曲鼓舞人心的军中箫音。
  倒也奇也怪哉。
  娄如烟大概也是被这呜咽的箫声吸引了思绪,倒茶的手忘了停下,上好的茶水沿着杯口堪堪溢了出来,这才戛然而止。
  “这箫声很是特别。”宋青扇饮了口茶,看着低头整理桌面的娄如烟,意有所指。娄如烟并没有抬头,梅花形制的珠帘缀在如墨的发间,镀着金色的日光,流光溢彩。
  银色的绣针被推开,尽入娄如烟的眼底。
  原本有些心不在焉的目光此刻汇聚一处,微微放大的瞳孔透露出十二分的惊诧和激动。
  “你查到是谁了!”并非是问句,娄如烟知道宋青扇有这个本事,此刻她更是毫无怀疑。
  宋青扇却按下绣针,对上娄如烟泛起疑惑的眼睛,语气带了几分交易,“如烟姑娘可还记得,这是一场交易?”不等娄如烟说什么,宋青扇已然自顾自说道,“那么,如烟姑娘告诉宋某你们的秘密,我便告诉你这绣针的主人。”
  “什么秘密?”脱口而出的焦急,娄如烟全然没有看见宋青扇隔着水汽的狡黠笑意。耳边似有微风掠过,紧接着头上一轻,等她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的发饰竟被宋青扇握在手里,暖玉流光,珠帘碰撞间发出脆鸣,娄如烟的脸色一下子便沉了下去。
  反倒是宋青扇,笑得越发明朗,“还请如烟姑娘解宋某的一个小疑惑,这带着梅花的,是否是朝廷的人?”
  束发玉冠的人手持一管长萧,像是有些年头的紫萧带着长年累月积攒下来的润泽光滑,再好听再独特的箫声此刻却失去了它的意义。
  因为石阶下抬头望着他的人,并听不见任何声音,故这万般乐曲,也无甚意义。
  一曲音了,玉冠长衣的男子收起手中的紫萧,像是才看见凤至一般,客气地点了点头,“十一姑娘。”
  凤至踩上石阶,同样点了点头,“段公子。”
  不错,此人正是当日与她一试高下的段严淞。
  “郡主早已恭候多时,请。”语罢,段严淞便又转过身去,是否又是一曲音起,凤至不得而知。
  碧纱珠帘后,展信阅览的人正是翎西。
  翎西慢慢地抬起头,在视线相汇时有一瞬的恍惚,而后又化作一片平静。
  “十一姑娘,”翎西的声音一向同黄莺般清丽,此刻带着几分倨傲与高高在上,却也不染一丝俗气,“想来你也知道我找你的原因。”
  “为了江湖册。”
  翎西笑出了声,“十一姑娘到底是聪明人,那么还请交出江湖册。”
  凤至望着翎西,眼底竟带了清浅的笑意,“这似乎是我第一次见郡主。”像是家常般的语气,反倒是让翎西愣住了,然而转瞬她便又笑道,“的确,第一次见面,就向十一姑娘索要江湖册,也是有些惭愧。”
  “既然惭愧,何不罢手。”凤至仍旧带着客气的笑意,只是眼中含着的拒绝昭然若是。
  翎西显然是对这突变的态度早有算计,此刻依旧神色不变,将手中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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