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赶到,还是上次住的将军客栈,红绯向人打听之后,又去请了大夫过来,给番郎重新瞧伤势。大夫给伤口上了药,重新包扎,又吩咐红绯接下来日日换药,还要抓几服补血的药给番郎喝。
“疼吗?”两人只要了一间房,为了方便照顾番郎,红绯就在房间门口的小榻上歇着。
“不疼。”番郎咧咧嘴,看上去真有些傻气。
“胡说,怎么不疼,还知道骗我了。”红绯作势生气,果然番郎慌了,不顾背上的伤,忙起身拉着红绯要解释。
“别动。”按下番郎,红绯轻抚他柔韧的发丝,“好好养着,得过好一段日子才能好。”
番郎歪头看红绯恬静的脸庞,自己又默不作声的将头埋在被褥中。
将番郎安顿好之后,红绯给客栈掌柜一些碎银,拜托自己外出时候,多留意些番郎的动静,托人好好照看。掌柜的掂掂手中银子,忙乐呵的应了。
红绯出门,一直向北走,去了第一次遇见司空会的地方。
到了地方,四处张望,没发现要找的身影,待得转身离去时,却见司空会出现了。
“你果真来了。”司空会和上回见的样子没甚大的变化,只是红绯细微的察觉,他的身子比上次见淡了些。
“司空大将军。”
“无须这般,叫我名字即可。”
“……司空会。”再次见他,心还是扑通扑通跳,红绯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
“你等着的是清韶公主?现在还没找到她吗?”红绯大胆的问。
本以为司空会不会理会自己的提问,没想到竟听到沉默半晌后对方的娓娓叙述。
“清韶,我二人本是即将订下婚约,却遭逢意外,我死后,清韶忍受不住打击,不久便也离世,只是……”司空会顿了顿,声音有些黯哑,“清韶乃天子之后,身份尊贵,且天生具有祥瑞之气,她死后魂魄离体,本该轮回。却被掌握邪术之人生生将魂魄滞留,压在阵中,轮回不成,不见天日。”
红绯一惊,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内情。
“你为何会一直等在这里?”
“清韶死后,本欲与我相见,不想却被有心之人擒走,而我却无能为力,只得一直守在这里,盼望有一日……”司空会眸中难掩悲痛,其实魂体是没有眼泪的,可是红绯还是能感受到他的痛彻心扉。
“难道就没有办法了?”
“那阵法五百年才会效力尽失,况那布阵之人,后来出了意外,无人再加持阵法,所以,要不了多久。”再过不久,就可以将清韶解救出来,二人相见。
“可是,以你现在的情况,几十年是等不了的。”
“是啊,”司空会喟叹一声,将眼神投在一处经常停留的地方,“怕是等不了的。”
“还有其它什么法子可以毁了那阵法?”
“法子倒有一个,不过甚是凶险。”
“如何?”
“……还是不说也罢。”
“说说也无妨,若是凶险肯定无人能闯进去。”
“那地方,非凡人进不得,因此我一直无法进入……”红绯和司空会说话的功夫,已经过去好大会子,见天快擦黑,红绯赶紧和司空会道别,回到客栈。
“哎呦,客官您总算回来了,快回去瞧瞧和您一起的那位公子吧。”一进客栈,红绯就被小二拽过来,表情晦涩不明。红绯一看便明白,这种表情以前没少见,想必是小二见到番郎,自觉是个傻子,可又不好直接对红绯说什么。
红绯不理会他,径直回房间去。见了番郎好生生的坐在内屋的桌前,只是一身的饭菜洒在身上,看上去颇为狼狈。
红绯进屋时,番郎一动不动的表情泛起波澜,动了动身子。
红绯打盆热水先是给他擦洗,又找身干净衣服给番郎换上,末了唤小二重新上些热菜。
“番郎,发生了什么?”红绯坐在换洗赶紧的番郎身侧,柔柔问他。
“等你吃饭,我不吃,他就要把饭拿走。”番郎颇为委屈的揉着衣袖,有些不敢看红绯,仿佛做了错事的孩子。
“然后你就把饭菜弄洒了?”
面前的人点点头。
“番郎不是故意的。”
红绯双手捧着他的脸颊,正对自己的眼睛,“番郎乖乖的,红绯出门了,所以留番郎一个人吃饭。”又把衣袖从大手中解救出来,“小二端来饭菜是让你吃饭,所以以后要是到时辰该吃饭了,就吃饭,饿肚子很难受的,好吗?”
“等你。”
“可是红绯不一定会一直和番郎在一起啊。”
“不要,番郎要红绯一起。”听到说两人不会一直在一起,番郎紧张了,双手紧紧勒住红绯的胳膊,生怕一撒手人就不见似得。
“好,番郎乖,我们该吃饭了。”红绯晓得他一定是自打自己出门就没吃饭,小二是生人,番郎一向不近生人,这次是自己疏忽了。
吃过饭,番郎早早睡下。红绯守在床边,观察着他的情况,万一有发烧的状况也好及时给他降烧。
还好,一夜安好,番郎许是累极了,夜里睡得安稳,也没有出现发烧症状。红绯快天亮的时候,才挨着床头迷瞪片刻。
红绯在梦中感觉到有股温热贴在额头,遂睁眼去瞧,看见番郎蹭着她的额头乐不可支。见红绯醒了,他仍进行着自己的游戏。
“好了,番郎,咱们收拾好就吃饭。”给番郎洗漱完毕,才收拾好自己的,将番郎留在房中,自己下去端了热水和汤菜。
倒两杯温热的水,一杯递给番郎,一杯自己啜饮。然后两人各自吃着早饭。
红绯盘算着自己的计划,番郎看红绯在想事情,就趴在桌子上自顾发呆去了。迷蒙中好像见着司空会,红绯以为是眼花,再一看,确实是司空会来了,立在门口,静静的看着她。
“司空会?你怎的来了?”
“知晓你住在这里,就过来看看。”司空会淡淡一笑。
看一眼兀自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番郎,红绯悄悄走到外间,到司空会跟前。
“我有办法,进入阵法,救出清韶公主。”
司空会讶异的看着红绯一脸坚定,眸中神色不定。
“而且,我不会有任何危险,也有办法让你和我一同前往。”
“红绯!”眼前的司空会止不住的狂喜,言语根本无法诠释内心的情感,仿佛即将得到的就是全世界,眸中充满对眼前人的感激之情。罢了,这么多年,终是让自己等到了。
心中隐隐作痛,可是红绯看到司空会这样,更多地是欣慰,希望喜欢的人得到想要的,希望他会开心快乐,这就是自己对司空会的喜欢罢。
一切准备妥当,这次怕番郎再出现任何状况,红绯特意反复交代他,按时吃饭,不要随意出门,乖乖的待在房间等着她回来。就算红绯不嘱咐,也知道番郎向来不喜出门,只会在房间,只是还是不放心,怕这个傻瓜看不见自己慌神跑出去寻。
番郎一脸柔顺的点头,仿佛在说,我会听话的。
拿出临走前何大叔给的一块黑色玉玦,口中念念有词,将司空会的魂体收附其上,这样就可以躲过七煞阵的察觉,与自己一同进入。这玉玦是何半仙的宝贝,能收纳魂体精魄而不被察觉,若非红绯,其他人轻易可不借得。
作者有话要说:
☆、煞气
越往北走,越觉得阴风阵阵,红绯有些不适应。在和司空会相遇不远处的一处狭窄山坳,据说就是阵法所在,但红绯在前面的这片空地就已徘徊良久。
司空会一直在玉玦中观察外面情形,待得后来,告诉红绯,她现在所处的位置乃迷魂阵中。红绯恍然,难怪自己一直走不出这地方,七拐八拐也总是绕不出去。
在司空会的指挥下,红绯按照他指示的路线,总算走出迷魂阵,中间大的危险没碰上,倒是有几头野兽出没,这也难不倒红绯,只需拿出几个符纸,就轻易制服。
约莫一个时辰过后,来到山坳上方,俯视下去,偏偏浓雾掩盖,常人轻易靠近不得。只看上去就觉得诡异阴森。这里就是七煞阵了,红绯一点不敢大意,紧抓住手中一柄黑色无光的短剑,警惕的注视周围。
待得下至山坳中,司空会察觉到不同之处,这里名为七煞阵,外里看上去是有些阴森煞气,可是入到里面,反而不觉压迫之感,难道是?
红绯执剑一直往里,也觉些异常,按理说身在恶名昭著的大阵七煞阵中,不可能还这样浑身泰然,毫无所感,为了进阵,自己可是好一番准备。司空会也一直不出声,更让她有些惴惴不安。
“看来,七煞阵已破。”司空会出声,虽然已经知晓七煞阵被破,可他仍不得现形,只因七煞阵的外阵效力仍在,自己一抹闯入之魂,当初是进入不得,现今得力于玉玦,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显出魂体之身的,否则便是顷刻的覆灭。
“已经被破了?不知清韶公主的魂魄在不在,我们还是去寻吧。”
“好,我隐约感觉到一些熟悉,应该就是那里了。”
行至一处和其它无甚不同的一角,片草不生,近处看有一抹微光被包裹在黑茧中。司空会情绪明显变得激动,红绯会意,用黑剑将周围连根的茧子斩断,只留中间将微光包裹的部分,收入袋中。
这些动作刚做完,忽然间一阵地动山摇,周围阴气乱窜。心中暗道不好,红绯无奈只得用最快的速度朝出口奔去。
瞬间煞气更重,挤压的红绯胸腔剧烈翻滚,心头泛凉,不敢停留。拼尽全力投掷出所有符纸,更是将手中黑剑挥舞到极致。剑到之处,煞气消散,但随即又合拢起来。
司空会也使出法力,退散环着红绯的煞气,这些煞气仿若会吃人一般,紧紧跟随,一旦碰撞上身,疼痛难忍,比刀剑枪伤更厉害,肺腑里都觉得冰凉。
即使二者合力,红绯身上也不免被侵蚀了几处,只觉得气血翻滚,再受不得,吐出几口污血。司空会见状情急之下就要飞出,红绯赶紧加念几句咒语,才将他稳稳所在玉玦中。
“无甚大碍,你不能出来。”红绯晓得厉害,哪会让司空会离开玉玦,只得加紧动作,司空会也明白自己的冲动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再不出声,只拼出全力护着红绯。
一路不停挥砍,红绯体力不支,终在出的七煞阵外阵时,倒地不起。司空会瞬间变幻而出,看着红绯样子,心底处升起丝丝心疼,也不知怎的,就是不愿见她受伤疼痛的情形,只恨不得是自己代替她。
但阴阳有别,自己虽有几百年的法力,但作为魂体,不得施力在凡人身上,凡人体魄受不得阴气,自己也是无能为力。
只得在旁守着,等到天黑,红绯仍不见醒来,但气息已经稳了许多,司空会在红绯周身布下小阵,守着不让林中邪魅之物近她身。待得天边一抹金光照耀,旭日初升,红绯方才幽幽转醒。
见司空会一脸焦急的守着自己,才感觉到浑身的疼,动一动,就像拿刀割似得。红绯吸溜口气,真疼。
“你现在煞气入体,疼痛难耐,且煞气在体内越久,肺腑被破坏的越厉害,只能以玉泉浸泡方能恢复。”司空会满脸歉意和自责。
“没关系,既然已经拿到清韶公主的魂魄,还是赶紧将她解救出来。”
“无妨,还是先找到玉泉不急。”司空会这会儿也顾不得初衷,只想让眼前之人恢复完好,心中怪异之感也未引起他的注意。
“好。”红绯调整好姿势,先休整一番,等自己体力恢复一些,就尽快将清韶公主的魂魄解救,让二者快些想见。
不解的是,红绯自打一见黑茧之中的微光,便有些莫名的亲切,心中虽奇怪,可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不知自己会和这有什么联系,也不知到底为什么。
红绯和司空会在林中待到翌日日落之前,也差不多休整过来,只不过每隔一段时辰,煞气发作,身体剧痛难忍,委实厉害。
为了安心,红绯想着赶紧将手中的黑茧处理,也不忍清韶公主在中受苦。自己有了力气就要解茧。司空会也只得听任她所为。
黑茧难破,红绯和司空会合力才撕裂一个小口,不过这也够了。
微光溢出,红绯看着它,不明白心中异样冲动是为何,而司空会见到之后,整个脸色白的几近透明,眼中迸出不可置信。
小心翼翼将那团光接入手中,双手微不可见的发抖。红绯察觉异常,不解的看向他。
“这是清韶的七魄,”停下当口,微微颤抖的语调,又道,“三魂……已失。”
人死后有三魂七魄,三魂为天魂、地魂、人魂,七魄乃人身精血,其中有五根,眼、耳、鼻、舌、身等无根之血,五根之外就是肺腑内脏之血。
三魂为主,七魄为辅,若无三魂,无法投入轮回,若只有七魄,也只是空体躯壳。三魂主人的意识、善恶羞耻以及寿命,七魄为身体之物。所以,清韶公主三魂不见,七魄只是无意识的精血。
司空会原以为清韶公主的三魂七魄俱被困在七煞阵不见天日,所以执意几百年守在阵外等待,哪只三魂早就不在。
司空会失魂落魄的模样落在红绯眼中,也不知如何是好,心知他唯一的念望破灭。离了黑茧的束缚,七魄渐渐失去光芒,失去主魂的七魄,又被阵中煞气侵蚀几百年,这回重见天日,七魄却是即将消散。
司空会不断使出法力,想要聚拢越发黯淡的魄光,始终无法,终是散去。
仿佛失去所有支撑,司空会像要抑制不住倒下一般,身体愈发透明。红绯上前,握住他手的轮廓,轻声安慰。
“先回去吧,会找到的。”
抬头看看红绯,司空会紧抿的唇角泄露他心中情绪,看见眼前一脸担忧的人,终是无语。
半晌无话。
自那日找到清韶公主七魄后,司空会越发萎靡,红绯清晰的感觉到,他一日比一日淡薄的魂体。
二人一魂一道出发去往西边柳城月牙山,寻找玉泉,尽快解除红绯体内七煞之气。
隔了两个时辰,红绯又发作,浑身剧痛,卧在马车中,不想番郎害怕,只得死死咬着下唇,手中扣着马车边框,不痛呼出声。
可发作的时间不短,番郎又一直贴着红绯,这会儿也发觉了不对。看到红绯面色惨白,下唇咬出血迹,额上冷汗涔涔,两只大眼雾气涌上,似要快哭出来。
“红绯,红绯,你怎么了,红绯?”大手抓着红绯的手腕,摇晃对方的身体。
“恩……”红绯被番郎摇晃的闷哼出声,血顺着下唇留下。
“红绯是不是疼?红绯咬番郎的手,不要咬自己。”番郎把雪白的手伸上去,塞进启开的朱唇,红绯疼的说不出话来,又一阵翻天蹈海的疼痛涌上来,只得死咬送上来的手。
半晌,红绯口中一股温热,才发觉番郎的手已经被自己咬的流血,心下一紧,赶紧松开。这会儿疼痛已经过去,只是脸色发白,还很虚弱。
正要骂番郎,却看见面前的一双大眼湿漉漉的,想哭又忍住不哭的可怜样儿,红绯看他手掌血流的厉害。心下暗骂自己怎下得去口,又一边拖着自己的身子,找来药粉和白布条,给包扎起来。
“红绯不疼,咬番郎就不疼了。”原就疼得止不住想哭的傻瓜看红绯不疼了,瞬间高兴起来,像是做了件了不得的大事,一脸“快表扬我快表扬我”的邀宠样儿,红绯“扑哧”笑出声,捏捏对方凑上来的白嫩脸颊。
外面的马车夫是在镇关雇来的,司空会依旧附在那块黑色玉玦上,车厢内只红绯和番郎两人。
马车外,景色不断倒退,寒冬正当,一路上虽没什么绿意盎然的景致,不过这天寒色青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