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需要它开口说话,我知道他心里想着什么。
是啊,那影子是你,你怎么会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我说。
不,泪痕,你错了!其实那影子是我哥哥,他也是我唯一的亲人,在很多年前为了一个女人踏上了来大漠的路,一去无回,他抛弃了我!那年我才十四岁,受哥哥保护的日子再也没有了,于是我需要自己拿上剑来保护自己,但我并不想杀人,只是想保护好自己罢了!如同哥哥保护我一样。
我看着他然后哈哈一笑,楚莫,你喜欢的人居然是你的哥哥?
他羞涩的浅浅一笑,我不知道是不是这样,但我从来就没有爱上过一个人,一直都是和哥哥生活在一起的,后来遇到的人都没有比哥哥对我更好的,我很依恋我的哥哥,所以才喜欢对着湖面舞剑,我觉得那水里面的就是我哥哥,他和我一起在过着剑招,如同曾经一样,我们从未分离过。现在我想找到他,我一直都在寻找他!
我诧异,看着楚莫淡淡的脸,然后漠然的一笑,我知道其实我们寻找的或许不一定是爱情,而是这人世间对某个人的一种依恋。当我们很在乎那个人的时候,他就会超越一切原本的身份,变成了兄长、朋友、情人,或者照顾一生的守护者。楚莫所追寻和依恋的是他此生唯一能遇到的亲情,而他依赖它胜过了任何。
世界上到底有什么人能对你很好呢?能像爱护生命一样的保护你?我们都开始孤单,因为我们都需要找到那个命中注定的守护者,相守相伴,人生才不算残缺。
楚莫呵,我终于知道你的剑是杀不了人的,因为你太温柔,你的情感如水,你爱一个人也如水,所以你只会自保而无法杀人,你的剑招只是最美丽的舞蹈。我拿起他放在地上的剑,然后对他说,楚莫——看好了!剑,应该是这样舞的!
那一天,是我在楚莫面前第一次舞剑,也是我第一次站在这片湖水上面舞剑,剑将我心中不安的所有情绪都宣泄出来,狂乱的水柱在剑气下被挑破得无处可藏,那些被我手中的剑揎起来的水波,如同巨浪一般打湿在湖面上,狂乱的,响亮的,如同对那个人说出我内心中的所有想念同痛苦,把记忆倒流一遍,我想起了我所深爱着的那个人……你此刻在哪里?已经将我忘记了吗?可我的这颗心,如同这茫茫沙漠一样荒寂和痛苦着,所有的淡漠和冷厉都是因为你的离开,我想你,爱你——这一切,都化作最不要命的巨浪翻天覆地的揎了起来。
岸上的楚莫惊呆了,他看着站立在水面上的我,不说话,冷冷的任凭东风吹过。
泪痕,我早就听说你的剑出神入化天下闻名,没想到它会那么厉害!我第一次看到这样厉害的剑术!
一滴眼泪顺着我的脸颊滑落到了湖水的中央,我握着剑的手慢慢放了下来,然后回过头来看他,他凝视着我。
泪痕,你的剑是宣泄的,这水能听到你内心的哭泣和呐喊,你的心底装着一个人,所以你的相思和悲愤都化做了最有力道的剑气,把这些水斩断的得无处可藏。
然而一切都是奈何的,任凭我的内心再痛苦悲愤,这断了的水依旧没有痕迹,依旧是平静的一汪湖而已。
楚莫,你会害怕像我这样的人,像我内心这样的感情吗?
他摇摇头,然后说,我不害怕你,但害怕你手里拿剑时的样子,你不是在舞剑,你的剑是在杀人!
我哈哈一笑,挽了个剑花,然后把手中的剑扔给岸上的他。
红幡,是红色的旗幡吧!你的哥哥是为了这个女人而来的吧!因为你此刻的眼神像极了他。
他惊愕,你知道我哥哥?
我当然知道他的哥哥是谁,但我这辈子都不会开口告诉楚莫,他的哥哥就是血无藏,那个多年前曾经想要取我命的高傲男人。因为血无藏已经死了,为了一个关于红幡的故事。那是我早已忘记的故事,多年之后再次提起。
他点头,是红幡。可你怎么知道红幡的事?难道是哥哥他……
没错,是他告诉我的。
那是他今生守候的最大秘密,一个关于良渚国宝藏的秘密,可他却告诉了你!
他握紧剑抬起头来对我说,泪痕,我要找到哥哥!
我站在水中点头,去吧楚莫,去寻你在乎的东西吧!在这里谁还能管得了你对你哥哥的爱呢?或者你们阴阳相隔也无法阻止吧!如果你心底依恋一个人,那么就始终在内心中依恋着这个人,这样你才能真正的长大。我们或许需要的只是一种幻觉中的依恋而已,我们其实都可以一个人很好的成长。不想此生只能依靠着别人的爱而活,那么就需要学会忘记那些爱的温柔,或着下次学会去爱一个人。
我始终相信楚莫将来的剑一定和我一样,能够杀人,因为有天真相大白,他一定会亲手杀了那些杀害他哥哥的人,到那个时候他手中的剑才算真正的剑,一把能杀人的剑才算好剑!在此之前,他还需要依靠他对血无藏的依恋度日,否则,这漫长的人生岁月要他如何有勇气成长?当有一天,一个有情的人开始慢慢变得无情,那么他将是无坚不摧的,这比一开始就无情的人更加无情。
作者有话要说:
☆、流年
雨,如思绪而飞,时光倒转到千年,回眸间突然见到那空旷无际的屋檐,那些站在连绵无际屋顶上看远古的情怀,荡着秋千的女子,笑面如花,倾城倾国的青春化作花海片片流失到了失落的国度,那些铸剑城里堆砌的废铁,那些冷厉之都的荒芜,一个笑着的女子,魂魄千年来都未曾离去。
时光在这里没有了痕迹,它们是被封印了的都城,辽远千年的铸剑城,在这里埋葬了无数把亡剑的灵魂,还有一个少女封藏下来的记忆,是个生在人记忆里的空城,它冷厉,不是每个人都能来到这里。沙漠里遇难的人,曾经看到过海市蜃楼里有座庄严的铸剑城,还有一个女子飘飞的魂魄,总是在天空不断的飞舞,她的名字叫做流年。
遇到流年是多年前的那一场风沙,我一个人提着剑,想要穿越大漠去看看沙漠的后面有什么?人从东方去,心里却是奔向死亡的冥幽,我知道我对谁都不重要,所有的亲人都已一一离我而去。我置身一人,是生是死都不再重要,不对任何人有承担的责任,独自走着,只为了看一看那通红落日的后面有什么?
我想那会是哪里?其实,我的心里一直以为沙漠的后面仍旧是沙漠,但还是好奇想要去看一看罢了。没有人会为了好奇而去送命,但我的命却可以在任何时候结束,只是不愿意结束在别人的手中,因为他们都不配,不配得到我的性命,我宁愿一个人亡死在沙漠里,也不要死在任何人的剑下。
路途遥远,黄沙茫茫,干渴的天气,燥热的整个灵魂,我觉得整个心脏都要从身体里喷发出来一样,嘴角有血腥的滋味,带的水已经喝完,我无力得倒在沙漠里,抬头看着暴晒的日头,无力的躺在沙漠上,那种孤弃的感觉,终于可以在无人的荒漠里放肆的痛苦一场,然而那些来不急流出来的眼泪早就化作空气蒸发掉,心好痛,却没有眼泪,想哭却哭不出来是种多么痛苦的事情!
我咽了一下干渴的喉咙,从喉头上发出沉闷的咕噜声,没有任何一滴水,看着令人目眩的阳光,我痴痴笑,或许就这样死掉呢!没水的日子好难受,期望能好好的下一场雨。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开始晕厥,后来耳边突然传来沙沙的声音,如同家乡的春蚕在肌肤上咀嚼桑叶,滴滴答答的东西落在脸上,滋润着我干燥的肌肤,那些被阳光暴晒得干裂的肌肤,开始发出刺痛的感觉,早已麻木掉的人,突然间整个神经都敏锐起来。我闻到了花海的香味,感受到那些雨水轻柔的落在脸上,还有一双温柔的手指,纤柔的抚摸过我的脸,那些脸上的丝丝刺痛,一下子消失不见了。冰冰的手指滑过我的嘴唇,一股清澈的泉水流入嘴里,然后滋润着我干燥的喉咙,溶进了心底,好舒服的感觉。
我意识到是下雨啦!
等我慢慢睁开疲惫的双眼,看到了晴朗的天空上飘飞着鹅毛一般柔和的细雨。好像置身于一片花海之下,身体四周是软绵绵的。看到一个女孩,她嘻笑着,如同清澈的泉水,睁着一双明晃晃的大眼睛看着我。
你是谁?我用沙哑的声音问她。
她的手从我身上移开,然后如同会飞的蝴蝶飘飞了起来,她笑着说,你看!
我向她指的方向看去,呵——居然是一望无际的屋顶,那些金色的屋顶搁置在花海里面,我看得出神,参差不同的屋顶,琼楼玉瓦,金灿灿的阳光洒落在屋顶上,如同披上了战无不胜的黄金盔甲,溶化在一片光明的金色海洋里,烟雨里,像一幅山水画一般溶着回忆的橙黄色块,或斑驳,或琳琅,或琉璃。
我站起来的身体,不由得被这辉煌的图画震撼住了!人一不小心就从屋顶上滑落,看着那些瓦片如同鱼鳞一样从身边滑过,我的身体已经掉了下去,我感觉全身都没有力气,女孩笑着从身后抱住了我,然后像一只白色的飞鸟带着我穿越过一片片屋顶,迎着晚照的夕阳,看着这壮观的景色,我的心跳得厉害。
她的笑声如同银铃一般轻盈,身体软得像一朵浮云,全身都透着花的香气,身体是冰凉的,如同清风一般围绕着我。
你是谁?看着那些从脚下划过的屋顶,我兴奋的问她,这些是我从未看到的景致。
她呵呵一笑,对我说,我叫流年!
从那一刻开始,我知道我穿梭到了传说中的剑铸城,这里是剑冢,剑的坟墓。
她带着我落到了那座最高的楼顶,我站立着俯身看到了宏伟壮丽的铸剑城全貌。
我张着嘴呆呆的说,这里……这里就是传说中的铸剑城?!
她微笑着坐在瓦砾上说,是的,这儿就是铸剑城!
我怎么会来这里呢?
她抬头笑笑,看你失魂落魄的样子,一个人穿越在沙漠里,所以我带你来这里啦!
是你带我进入你的梦境的?我看着她问。
她晃动着一双柔软的手臂,然后跷起脚来说,是的!
风吹动着她跷起来的裙角,那只白色的小腿,如同活泼的白鸽在展翅飞翔,很美,很美。
烟雨蒙蒙的打在身上,看着这艳阳下的铸剑城我感到内心一阵澎湃,这是我从未曾见过的美丽呢!
可是剑呢?铸剑城里怎么会没有剑呢?
她拂袖抿嘴呵呵一笑,然后晃动着调皮的眼神说,你想看剑么?
我点头。
她笑笑,然后起身看着那下着雨的艳阳天说,剑在这些花海下面!
看着那些花海茫茫的天地,我顿然失了魂。
剑在花海下面?
你想要一把铸剑城里的剑么?她问。
我摇头,我拿这剑做什么呢?
那你身上为什么要带着剑呢?
这是我父亲为我打造的,它叫泪痕。
泪痕……很好听的名字,是因为它会流眼泪么?
不是,我摇摇头,迎着风轻轻笑。
哦,她突然挥舞起左手,只见一股白色的光芒从花海里穿了出来,高高的凌空而立着,它是一把鱼鳞般银白发亮的剑。
她说,它叫诱!
诱?!
没错,每一把对人有诱惑力的剑都可以叫做诱!很多人为了诱而死去。后来诱的灵魂也被黄沙埋葬在这里。
她伸出手指,用纤细的食指指了指诱,诱就脱了鞘,然后呼的一声飞到我的眼前,它晃着银白色的光芒,锋利无比,明晃晃的剑身照亮出我的倒影。
她微笑的看着我说,这柄诱你喜欢么?
我看着它倒影出来的自己,竟然是那么的陌生,凌乱的发丝,秀丽的眉头,纤细的眼睛,高挺的鼻梁,抿着倔强的嘴。
怎么啦?她不解的也看着剑身上的倒影问我。
这个人真傻!我严肃的说。
她诧异的看着我,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她右手一挥,诱就回到了剑鞘,围着天际转了一圈,然后躲到紫色的花海里。
我看着那些开得鲜艳的花,一大朵,一大朵,像是梦的颜色,恍惚间只觉得自己在梦里见过,还曾踏着这些蜿蜒而上的花海长梯去寻过什么?那种踏在花海里的感觉是朦胧的,是如同云里散步一样的不踏实。
突然,一把太阳一般金色的剑从花海里窜了出来,它全身镏金,如同一条金色的蛟龙遨游在天空,从它身边坠落的花瓣,细细碎碎的坠入花海。
它叫无常!
无常?!
是的,是一把变化多端的剑,能随着主人的心情而变化剑身上的颜色。
这样的剑你喜欢吗?她问。
我看着无常,它身上的颜色突然转变成了霞光一般的紫红色,好美!花海的颜色倒影在它的身上,朦胧中如同游动中的花朵,我看得出神然后对她说,这剑能杀人吗?
为什么会这么问呢?
太过美丽精致的剑或许就杀不了人呢!
那你试试看,它能不能杀人!
话毕,无常就准确无误的落到我的手心,厚实的剑身,发着璀璨的光芒,我哗——的一声抽出无常,只见它的剑身突然变成了血红色,那红色,如同人的血液。
我耍了耍剑,然后看着眼前转变成如血的残阳。
你喜欢它么?把无常带在身边,它会随着你的心情而变化,它是活的,可以伴着你!
世事本无常,何惧畏天下?
我突然哈哈一笑,然后把它扔进花海里,我不要它!
为什么呢?她更是诧异啦!
因为它不是我要的,我只会让我要的陪在我身边,何况它只是一把剑,就算有灵魂,能够通晓人心,我也不会要它,因为它不是能陪伴我的人,所以替代不了!
她哈哈一笑,原来你缺的不是手中的剑,而是一个常相伴的人!
我点头,然后看着那烈日下的残阳说,或许已不再需要啦!
她摇摇头,然后挥动着双手,那些藏匿在花海里的剑全都呼呼的升了起来。好多好多的剑,开始满天的飞舞着,它们或锋利,或璀璨,像极了无数美丽的亡魂。
我看得出神。
它们都是出色的剑,她说。
再出色的剑,握过它的人都要死掉吧!或过百年剑依旧在,但人都苍茫啦!就像江湖里一一争强好胜的剑客,你争我夺,不断的杀戮,争相着上位。
剑也是孤独的吧,如果没有好的主人,它亦会觉得很孤独。
流年!
什么?
为什么要有这么多的剑呢?如果是好剑一把足以了吧!因为不够好,所以才会有这么多的好剑吧!
啊?!
剑只是身外之物,如果人足够厉害,又何需再好的剑呢?其实,剑就是剑,不能依靠它来陪伴,也不能依靠它的能力来提升自己,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就是什么样的人。
流年,谢谢你,我该走了,这里没有我留念的东西。
流年突然感到很失望,那些剑也悄悄的降落到花丛里去。
我看着她微笑着说,其实,这里的城楼和花海,还有美丽的流年你,都比这些剑更值得我留念!而这剑,只是身外之物罢了,之所以不肯舍弃,或许是因为对它有了感情,它是属于自己的东西,如果不是属于自己的东西,那么再好的东西都不值得留念,不是吗?
流年眯着眼露出灿烂的笑容。原来铸剑城最美的不是这剑,而是这些孤寂的城楼,还有看城楼上的风景。
我点头,每一个人的心中都有一把剑,每一把剑都代表一个江湖。
她点点头,然后拉着我的手问,你叫什么名字?
泪痕。
泪痕!
她微微一笑。
打那天以后,有一个孤独的剑客居住在大漠的坠月,她手中的剑快而冷厉。后来她杀了大漠有名的霸主,霸刀骆驼,成为大漠无人不晓的剑客!她的名字叫泪痕,朱九公馆的第七代传人,剑道的唯一继承人。
作者有话要说:
☆、铁戈
日隐风沙,晴空万里辽阔。
刀剑如云,黄沙漫天飞舞。
身为一个好的剑客就需要不断的精进自己的剑术,否则终有一日会将手中的剑荒废掉。
他哭,他笑,亦是没有人会在乎的。人类的感情如同这黄色的沙漠一样,一样的荒凉和冷酷,人性本就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