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鸣蝉一大早去盘问关莺情史时,九婳也跑过来破天荒的越级大骂自己脑袋被驴踢了,明知道关莺这个时候提出嫁过来是利用出云山庄替落日宫争取喘息时间,还笑得和个傻子一样的应下来,只差没越俎代庖的替他去把关莺一脚踹下船,永世让她不要出现在秦止面前才好。
现在能让九婳急匆匆的跑来说关莺那边出事了,那只能说出的事绝对不可能小。
于是,已经应了那句虽然狗血,但也的确是事实的关心则乱的老话的,正急出了一身冷汗手脚冰凉的往渡头赶的出云山庄少庄主,压根就没有想到,关莺之所以会让九婳来传讯。
第一是九婳绝对不可能真的去害秦止,一定会把自己的话如实带到,以秦止的心思猜出自己想要表达的意思应该不难。
第二是司商伯予随着船去了困龙滩,赵墨留在困龙滩当接应,鸣蝉在前方打点铺路,关莺殿后以防有人跟着秦止和天子,能够闲着没事两边晃荡的就只有一个九婳而已,不用她还能用谁?
于是秦止压根就没来得及跑到渡头,半道上就被已经一脸黑沉着往城里走的关莺给拦下了。
“我就让九婳传个话而已,你跑来做什么。”
秦止只觉得,自己一路狂奔背后冒着冷汗策划大不了就集结自己和关莺手下的所有人,和对方拼个鱼死网破的那种两败俱伤,跟自己心仪的女人同归于尽黄泉路上手拉手的去喝汤的那种悲怆中又略带着点小浪漫情怀的心情,瞬间就被关莺给打得魂飞魄散了。
不是你临时喊着九婳来告诉我出事了,所以我才回来的么!
“我是让九婳传话来给你,告诉你出事了,意思是你就不用再让鸣蝉去那小村子里撒钱造名医,赶紧借着这个由头往登阳赶,急起来做事快,破绽反倒少,我能让九婳来传信,而不是就让她留下帮我,就说明这事还没急到我应付不了的份儿上。”叹了口气,关莺颇觉恨铁不成钢的瞪了秦止一眼。
“现在就希望九婳能够理解我的意思,赶紧把鸣蝉喊回来才好,别到时候钱白撒出去了。”
秦止:“……”
得了,听你这意思,合着现在自己在你心目中的地位还不如个一直视你如仇敌的九婳是吧!
“我碰到穆岐了。”关莺眼瞅着秦止原本那还略带着些压抑关心的脸色正在自己的逐步打击下缓缓黑化,赶紧精乖的转了话题。
秦止脸彻底黑了,不仅黑,连招魂都擦的一声半出了鞘。
关莺赶紧伸手一把按住,趁着街边行人还没往自己这边注意的空挡,赶紧夺过剑柄把招魂又塞回去,还安抚性的拍了拍剑鞘。
“你疯了,我要真和他对上了现在还能好好的和你站着说话?”
秦止到底不放心,又四周看了半天,确定了周围的确是没有鬼鬼祟祟的跟踪者了,才伸手轻轻搭在关莺肩膀上。
“到底怎么回事,他怎么会跑到这里来,你在哪里碰到的?”
还低着头往招魂剑上看的关莺脖子立时就和被人点了穴似地给僵了,颇觉不自然地侧头看了看。
“渡头,他刚刚搭顺风船去了登阳城,但有一点很奇怪。”
抬起手,迟疑片刻,关莺最后还是搭上了依然放在自己肩膀上的秦止的手,拍了拍以示安抚,表示自己是真的藏得很好,绝对不可能被穆岐发现。
“我先他一步藏起来,他不可能看到我,但他肯定知道他后面有人跟着。”
本应该全部上船去接下一趟货的船伙被穆岐硬生生的留了两三个在岸上,很明显是穆岐为了缀在他身后的人着想,特意留下点线索好方便跟上,否则以他的行事风格,为了彻底毁灭行踪,凡是和他打过照面的大概都会被杀人灭口。
“不出意外,他之所以会去落日宫,是为了确认天子已死,我们中途横插一手,他的目的并没有达到,把落日宫整个翻上一遍也没能找到尸身的话,那么现在他的目的必然是要沿途找出皇帝来斩草除根,按理说的确不应该这么悠闲。”秦止沉吟片刻,忽而又紧张起来,左右看了两圈,突然猛的想通,手顺着肩膀滑下,直接拉住关莺,随随便便找了家成衣铺冲了进去。
如果真的所猜不错的话,现在跟着穆岐的人多半是在西泽城等着接应皇帝陛下却又死都没等到人的大内侍卫,按照对江湖的熟悉度来看,接应的多半就是面瘫大哥那三人组。
穆岐找不到皇帝陛下,自然认为是大内侍卫接走了,现在就是故意慢腾腾的把那些他自认为带着天子的侍卫们引到自己的地盘来个一锅端。
而大内侍卫等不到自家主子,也必然认定是穆岐带走的,跟着穆岐多半是想等着他露出蛛丝马迹,顺带召集人马一举把人全数拿下,救出皇上立头功。
顺利的话在今天之内,渡头上关莺多半会等到面瘫大哥那三个人。
就算是青龙帮的船刚刚好开走,以关莺的能力,留他们个一天半天走陆路赶去登阳城并不难。
唯一的破绽就是,关莺现在竟然还是一副未出阁的闺女打扮!
如果她现在赶紧不装出一副寡妇模样,到时候怎么装贞洁烈妇的和人家声称,自己正在为出云山庄那个负心薄幸而又不幸身亡的少庄主守孝,又怎么好意思厚颜无耻的开口让那群大内侍卫们喊他齐夫人啊!
天大地大,寡妇最大
说实话,戏服美人墨弦觉得,自己自打出生以来,就没见过像关莺这种,要说他没心肝吧,又很重义气,但要说她重义气吧,又实在是觉得没心肝的奇葩货色。
秦止死了她很伤心这个自己理解。
伤心之余想报仇自己也理解。
想报仇找到了穆岐自己是理解中的理解。
甚至于关莺那一身不伦不类的半风尘半良家的寡妇服他都好心好意的给关莺归结到了,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外带伤心过了头而无心细节上去了。
但他就还真从来不知道,这世间上竟然还能有人把丧服穿得这么的……理所当然。
理所当然得就好像秦止现在就该死,她现在就该穿着丧服,也正好就该在这个渡头碰到自己这一群人一样。
甚至于关莺在转身看到他们仨时,还完全自然且丝毫不见惊异的举起手冲着他打了个招呼,一边挥手一边说。
“哎,也追穆岐呐。”
五花肉叶檀瞬间在衣袖里就摆出了标准的虎爪拳姿势,只等着关莺一句话不对立刻上前发难。
在这里碰到他们还可以勉强说成是巧合,但碰到他们还知道他们正一路追着穆岐那就有鬼了。
面瘫大哥伸手摆了摆,轻轻把站在最前面的墨弦给拉到了自己身后,又冲着关莺拱了拱手。
“关姑娘,又见面了。”
“不是关姑娘。”关莺低声冲着三人扯了扯嘴角。
“我见到他时他说他姓齐,所以现在我不是关姑娘,是齐夫人。”
语意幽怨而怅惘,配着下午泛着金光的粼粼江面,以及关莺头上那朵随着微风而轻轻颤动的就颜色上来说是寡妇服丧,就款式上而言是烟花中今年最流行的式样的绢花,别说是对服饰天生敏感的墨弦,就连定力最强的面瘫大哥,都不由得生生打了个冷战。
“你们在追穆岐么。”虽然关莺从感情上而言很恨穆岐,但就时机上而言,关莺也不得赞一声他这时机掐得实在是太巧了。
刚刚好和面瘫大哥三人组拉开半天的距离,既不会让他们跟丢了,又不至于马上追上来,咬在身后让人连个停下来吃饭的空闲时间都没有。
也顺带给埋伏在困龙滩的赵墨争了点时间出来,这个时候再找船顺水而下的话,刚刚好应该能够赶得上秦止清完场。
“我这段时间待在青龙帮,今天帮里的船靠岸,我正巧见到穆岐想找船去登阳城,就先下船想暗中监视,顺便让他们把这里的船都清走,本想困住穆岐,但没想到还是给他找出了一艘货船去登阳。”
自己招和被面瘫大哥问出来,那就是截然不同的两个结果。
反正自己现在会出现在这里已经是破绽百出了,关莺也不介意再多说一点,反正一个漏洞也是洞,两个漏洞也是洞。
“原本我以为按照他的行事,必然要把那一船的船伙都杀掉,但没想到他竟然还特意留了三个活口,就想他身后是否还跟着什么人,所以才特意留下线索来,好方便缀着的人沿途追上,但若是自己人,穆岐必然会留下暗号而非活口,所以他身后所跟的多半和他不是一伙,既然他要去登阳,我索性就留下来看看,跟着他的到底是谁,结果果然是你们。”
关莺故意说得慢一点,又东省一截西掐一段的说得极为混乱,反正面瘫大哥肯定听得懂,说的乱一点还能顺便解释成自己因为秦止已死而伤心过度,连话都不会说了。
“船我已经备好了,去登阳不过是一天半的水程,我在想若是你们再不出现,过一个时辰,我等不等得到都要走了,否则就算是穆岐留下讯息,凭我一人之力,也会把他跟丢。”
面瘫大哥理解的点了点头。
五花肉看了戏服美人一眼,戏服美人又看了看关莺,最后还是面瘫大哥先关莺一步上了船。
以之前他们看的关莺和秦止的亲密度而言,秦止在回出云山庄成亲之前,难保不会和关莺掏一次底,否则以镜公子和叛党那群人勾结在一起的密切程度上来看,关莺多半也实在他们的暗杀名单之上,能活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
暂时栖身于青龙帮恐怕只是权宜喘息之计,落日宫现在传闻宫主已死,各大门派一拥而上,就连落日峰都已经全数踩了上去,地宫机关被攻破也不过就是再过两三个月的事而已,自顾不暇之下,自然不会有人去管一个叛教的机关师生死如何。
既然自己先前已经点名穆岐是叛党一方,关莺又在秦止提示之下,能够猜出秦止与落日宫主身死与叛党的背后推动脱不了干系的话,那么现在注意穆岐这一条唯一的线索也的确情有可原。
再加上尽管叶檀和墨弦都分别留了名字,但贸贸然去某个衙门打探的结果多半无果,而自己这三人最近又为了找寻皇上而和朝廷暗线失了联系,就算是关莺想找也找不到。
碰到穆岐之后留下来等着缀在他身后的人的确不失为一个办法。
纵使来的人不是自己这一群,只要她能说出叶檀墨弦来,至少侍卫这一派的人暂时是不会动她了。
五花肉上船之前破天荒的又多看了关莺一眼,叹了口气,张张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并不算太大的乌篷渔船顺流而下。
关莺上船之后反倒安静下来,没再多和三人组东拉西扯,一个人跑去船头蹲着,留足的时间给面瘫大哥三人组自己内部嘀嘀咕咕。
破绽这种东西,大大方方露出来给人看,有的时候反而会收到比藏着掖着更好的隐蔽效果,但空城计不是人人都能唱的,也并不是次次都能有效。
时机对手天时地利哪一方的因素都得拿捏得恰到好处。
面瘫大哥现在对自己暂时防范之心退了那么一点,但不表示他就真的因为相信秦止已死,进而完全相信自己。
之所以会大大方方的上船,第一是因为他们现在也的确需要一条船,第二是自己一个人,他们有三个,力量对比上绝对悬殊,更何况从目前自己所表现出来的情况来看,也的确是没有动机来暗害他们的。
“关……啊不,是齐夫人,对吧。”面瘫大哥拿手指蘸着水,也不知道在桌上到底写了什么,戏服美人没多久也就慢慢的走了出来,在关莺身边一块儿蹲下,双双看着江水发呆。
甚至于墨弦还颇为狗腿兼讨好安抚的冲着关莺笑了笑。
顿时笑得关莺心里一阵发毛。
按理说他们不太可能跑过来再问穆岐的事,穆岐不可能在这个小渡头上待太久,更不可能留下比自己所说更多的信息,面瘫大哥比自己更清楚穆岐的行事作风,应该不会就派墨弦过来问这么没水准的问题。
那么就剩两个可能了。
第一是来试探自己到底知道了多少出云山庄的事。
第二是来试探自己到底还对落日宫存有多少感情。
“我总觉得他还没死,镜公子算是个什么东西,怎么可能杀得了他。”抢在戏服美人再次没话找话前开口,关莺还仔细回想了一下秦止在发脾气之前的那种平静得近乎让人想去直接拿头撞墙的安定语调,一字一字的咬得极其清楚缓慢。
“落日宫去抢亲,又私放羌人入关,你们信,我是不会信的,时间上来不及不说,就算这些真的都是落日宫做的,那个领头的人也必然不会是落日宫主,落日宫主肯定是早就出了事了,我就知道,我走了之后,落日宫里必定会出乱子。”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关莺这段话说的也的确都是大实话。
她一走,落日宫还真的就出大乱子了,领头去抢亲的虽然是她自己,但私放羌人入关还真和她没关系。
墨弦生生咽下他那句“你既然这么重你和落日宫主之间的义气,又知落日宫离了你必然凶险重重,当初何必叛了落日宫来下山”的典型戏文中才有的说辞,陪着关莺叹了口气。
“罢了,这些总归与你无关,落日宫叛也好,不叛也好,你现在是齐夫人,不是关姑娘了。”
关莺扯扯嘴角,把手伸进江水中搅了两搅。
“青龙帮里那群人挺重义气,他们的船我可以借你,但事先说好,你们不能杀他们灭口。”
墨弦只撇清了自己与落日宫的关系,却并没有把自己从为秦止报仇这件事中摘出去,或许可以这么说,朝廷其实并不想放任出云山庄一家独大,借着镜公子不过是为了打压秦止,削弱出云山庄的部分实力之后,再行控制?
而要想牵制出云山庄,单靠江湖上白道的力量在短期内则明显不够,也就是说,他们必须再于被打压得七零八落的落日宫中再选出一个足够听话的人,来与实力削弱后的出云山庄抗衡。
朝廷中其他党派看中的人现在还不清楚,但至少面瘫大哥三人组这一方的势力,或许能够偏向于自己?
墨弦颇觉好笑的伸手想拍关莺肩膀,却在猛的看到她那头碍眼无比的妇人髻后又生生的把手缩了回来。
“放心吧,我们不是穆岐,他们在此事中若能出力,以后朝廷论功行赏,赏都来不及,如何会灭他们的口?”
关莺瞥了墨弦一眼,打了个哈欠,干脆把脑袋支在了船舷上,说了声放心你们肯定能追的上穆岐,我比你们还急,不可能拖延时间之后,就摆出一副“老娘寡妇老娘最大”的死人脸来,再懒得说话了。
相会前兆
关莺没在困龙滩上看到一幅折戟沉沙催人泪下,凄风惨雨尸横遍野的两败俱伤场景时,其实并不算有多吃惊。
既然穆岐自己撞了来了,秦止又先一步乘快船赶在穆岐之前撵上赵墨,打算临时修改计划,把俩人那第三方还没来得及捏造好的,暗中出手抢夺玲珑枕的神秘势力黑锅往穆岐脑袋上扣的话。
那么秦止把尸体之类的全数带走于再下游的僻静地方毁尸灭迹,现场就剩点断浆破桶之流方便捡拾的证据,以穆岐的小心程度,全部捞走也不算什么太奇怪的事。
而当四人连夜赶路顺水而下,一路不停的赶到登阳城,面瘫大哥三人组自己去打探的穆岐的行踪,得到的回报是穆岐并未在登阳停留,而只是上岸补给了一点干粮之后就立刻又换船出行时,关莺就更不觉得奇怪了。
别说穆岐现在可能真的的确还是一路水路往下走,就算是他从登阳城换马车走旱路,反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