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莺仰着脑袋四下看了一圈,突然眼神一凝,飞快的从秦止怀里直接掏出手巾把大叔的鼻子给堵得只留了那么一点点的小缝,好让他不至于憋死,又从自己袖子里取了随身携带的削得尖尖的小碳条笔,飞快的在墙上写下一行字。
“你这个密道最后直通哪里?”
于是秦止几乎是想都没想的接过笔,直接就把出云山庄里只有历代庄主和庄主接班人才知道的逃生密道入口捅给了关莺。
“天芳阁,山庄西北角,平时只用来堆各种不太会用到的东西,钥匙在主管事和我爹手里。”
极细小的风声似乎是透过面前不算很薄的入口木板传了进来,秦止顿时面色一沉。
这条密道之所以不怕被人看出来那是因为一打开门,外面干脆是用一堵墙给砌死了的,想要打开除非敲墙,根本就没有第二个开门方式,更不可能会有所谓的风透过缝隙吹进来。
唯一的解释就是穆歧那种轻飘得和鬼魅一样的轻功。
关莺不置可否的点点头,沉吟片刻。
“出去之后有时间我替你直接把入口改去山庄中心。”
秦止:“……”
果然是自己家里小心得太过头了,一个堆杂物的阁楼,钥匙竟然管得这么严,镜公子可能留意不到,但苏琅和穆歧不可能不注意。
无声无息的叹了口气,关莺似乎是很是头痛的拍了拍自己额头,慢慢写下最后一句话。
“我现在就希望他们那儿没有个像样的机关师,会以为天芳阁不过就是个为了掩饰真正入口而故布疑阵的幌子。”
然后俩人于黑暗之中屏息凝声了半天,才皇天不负苦心人的等到了穆歧那虽然只听过一次,但感觉上是死都不会忘的,还带着点明显薄怒的嗓音。
“这里很安全?不过是一个堆杂物的阁楼,竟然只有总管事和庄主才能有钥匙,难道你不觉得这里有古怪?你还真是越发的长进了。”
秦止无语凝噎的把关莺正打算收回怀中的碳条笔又取了过来,颤了半天,最后还是一句话都没写,又还了回去。
虽然自己和关莺都是基于事实和专业之上的合理分析,但这种分析如果用一种更为世俗化通俗易懂的解释来换算的话……
那就是乌鸦嘴。
“大人息怒。”女子的声音听上去则很很明显有点模糊,秦止似乎是有些诧异的扭头往出口方向看了一眼,又踏上半步,才被反应过来的关莺赶紧一把扯住。
“你认识的?”没敢移步子,关莺一手扶着墙,只能腾出另一只手来按上秦止肩膀,整个人倾身过来,凑到秦止耳边,无声的问了个最简短的问题。
“属下已经注意这里很久了,也全部都查看过,属下敢以性命担保,天芳阁里绝对没有机关入口。”
女子声音中带着一股子由内而外发自内心的诚惶诚恐,秦止尖着耳朵仔细听了半天,才轻轻呼出口气,点了点头表示关莺猜对了。
“依属下之见,出云山庄一定另有出庄密道,这里不过是历代庄主为了掩饰真正的密道入口,而特意故布的疑阵。”
秦止:“……”
好吧,就算是关莺和自己是乌鸦嘴,那也不带乌鸦嘴的到了这种地步吧!
外面俩人似乎是沉默良久,半晌过后穆歧才仔仔细细的丛远到近把墙又敲了一遍,然后才不置可否的唔了一声。
“算你办事还带了脑子,三日过后就是婚期,如果出了半点差错……”
顿了顿,关莺和秦止几乎是双双都把耳朵贴在了门上,才勉强听到了最后一句。
穆歧带着无尽温和的威胁式语气,大概还面带了三分笑容,不轻不重的一拍秦止和关莺藏身的那面墙。
“去吧。”
关莺和秦止唰的一下,背后冷汗立时就给出来了。
虽然明知道对方发现这里的可能性不大,但这么猛的一拍,果然还是太吓人了!
江湖群豪大联欢
其实不管是秦止,还是关莺,还是被秦止和关莺以一种扛大米的方式一路轮换着扛出了机关阵的儒士大叔,都没有想到。
他们在密道里九死一生出了一背的冷汗,辛辛苦苦担惊受怕一路上东想西想的,想出了各种悲惨后果,以及更为惨烈甚至是鱼死网破的对应对策。
而等最后回到城中那群江湖无名氏聚集区时,看到的竟然会是一副所有门派大联欢的其乐融融场景。
以儒士大叔所在的门派为中心,越来越多的人正在往那一小块核心聚集,每个人手里不是抱着酒坛子,就是拿着烤肉点心馒头酱牛肉等等下酒小食,欢声笑语沸反盈天得差点没让关莺和秦止下意识的直接拔兵器就地杀出一条血路来。
毕竟如果对手是穆岐的话,用这种麻痹敌人的警惕性的方式,突然于和谐万分的人群中杀出一群死士过来把自己砍成渣渣,也的确是朝廷那一派人经常用的招儿了。
“应该没露什么破绽吧。”关莺站在人群外围踮了半天的脚,到底没敢直接用轻功窜上一边的店铺屋顶,脖子都伸得有点发酸了,也没能够看出哪里有杀气腾腾的死士了。
秦止一手扯着大叔,一手拉着关莺退到了人群之外,扫了眼房顶上三五成群喝得正爽,时不时还要把手中的酒杯往房下一泼,扯着嗓子大吼大嚷说这是敬酒的已经喝得半醉了的江湖人士,慢慢摇了摇头,冷笑一声。
“以他的内力,如果真要隐秘的话,隔着堵墙,就是我们俩加起来,恐怕也听不到他半句话,更何况他和苏琅明明已经交换令牌了,这种最后确认的事情再怎么也轮不着他来亲自过问。”
顿了顿,侧头瞥了关莺一眼。
“更何况,他应该根本没有想到过,我们竟然会因为认识墨弦而看出破绽。”
关莺一脸无语凝噎的表情拿下巴点了点依然在狂欢不止的人群。
“这个我知道,墙上留字,地上脚印,墙垒得松松垮垮也的确看上去很匆忙,你看但现在闹出那这么大动静,周围竟然连一个像样的监视的人都没有,不觉得奇怪?”
秦止沉吟着点了点头,伸手往儒士大叔肩上一拍,一股内力从掌心涌出,顿时冲开了大叔辛辛苦苦冲了一路的哑穴。
“说不定有,但现在站在这里才更……”
然后不仅是秦止话没说完,才刚来得及脱离苦海的儒士大叔甚至连口都还只张开了一半,一个喝得脸上红得都要滴出血来的五大三粗江湖大汉,跌跌撞撞的路过三人,突然吧唧一下,就给把大叔给硬生生的扑倒在地了。
秦止的手已经下意识的按上了剑鞘,反倒是一直盯着醉汉脸看的关莺眼明手快的一把把秦止给摁住。
大汉嘴里显示嘟嘟哝哝了一通完全没有章法音节,接着就一脸傻笑的冲着依旧站在一边的俩人举起了手里已经洒空了的酒坛子。
“喝……喝喝……兄……兄兄兄……弟。”
秦止:“……”
关莺:“……”
好吧,就算是这种大面积的混淆视听的方法在这种情况下的确是接头的最佳选择,但装喝醉能装得没酒品到这个境界……
还真是把落日宫那本来就没剩都少的脸都丢干净了。
“是沉夏。”反手捏了捏秦止握住自己的那只手,关莺意思意思的弯腰叫了声师父,就被已经自己挣扎着爬起来的装成醉汉的沉夏给一把推了个踉跄。
“去……去去,酒……有,别……别他妈的抢老子的。”
于是,好不容易才被解了穴的儒士大叔,还没解放到一炷香的时间,就又被人掐住了脉门,连拖带拽的给弄不见了。
伪装成喝得连话都说不囫囵的醉汉的三四堂主立时上来接了沉夏的班,一边一个裹着关莺和秦止往人群中央走。
“宫主,人都到得差不多了。”虽然说是说武林人士大联欢,但其实围在人群中心的和附近屋顶上的,已经完全被替换成了落日宫那一干面生下属所伪装成的各种江湖透明,站着的坐着的躺着的应有尽有,外加上三四个堂主以及特意选出来的五大三粗的几个下属那些本来就不算太小的身形一围,只要不是特意站起来往里面看,基本上是把关莺和秦止都给挡了个严严实实。
“人都清得差不多了?”关莺似乎是颇为不放心的往周围看了两眼,意思意思的抓了个酒坛子抱在怀里。
“请宫主放心吧,出云山庄已经派了至少三四拨人来看过了。”三堂主先在地上大呼小叫的滚了两圈,又喝了一顿之后才粘吧粘吧的贴上来,戳在关莺身侧。
四堂主紧随其后的点了点头,表示绝对可以放心,“我们这一次来的人足够多,现在每一个旁边都有咱们自家兄弟盯着。”
三堂主又看了眼秦止,似乎是颇为陪着小心的安抚了一句。
“这次没杀一个人。”
秦止:“……”
平心而论,他是想说,你就是全杀了,也不过就是那么一回事,没准反而还是帮大忙了……
关莺不置可否的唔来了一声,随手拿过秦止提在手上装着的那一大包,从天芳阁里顺出来的装着药的瓶瓶罐罐,塞给四堂主,“左右长老的人呢?也来了?”
四堂主愣了愣,继而一脸恭谨的低了头,“都没来,宫主吩咐的落日宫中必须有人留守,而追查镜公子的那个手下也必须分出人来追查。”
关莺相当满意的点点头,低头笑了笑,反手拍了拍三堂主的脸。
“做的不错,三天之后不管出了什么情况,听到什么消息,看到什么事情都不要轻举妄动,落日宫就不用回去了,到时候剩下的人去扶持方炼和容华楼。”
三堂主的脸色顿时一沉,连带着声音都冷下来了几分。
“宫主的意思是,谁是反叛?”
“到时候谁把落日宫拱手送出,谁就是叛徒。”关莺嗤笑一声,似乎是颇为自嘲的摇了摇头。
“你觉得以左长老的办事能力,被右长老抓住小辫子倒是有可能,你们怎么可能这么巧合的就给找着证据了?一个可以说是巧合,七个都是巧合?那你们干脆都自封长老得了,当堂主真是屈才。”
顿了顿,随手把酒坛子摔在地上,顺便又抓了一坛新的抱在怀里。
“总之到时候你们自己看着办,确定完一个之后,另一个就没事了。”
三堂主低头轻轻应了声是。
关莺下意识的拿手指一圈一圈的围着坛子口不轻不重的绕来绕去。
“那除了江湖上呢,还有没有什么其他消息是在落日宫周围的?”
三堂主抓了两把已经被滚得乱糟糟了的头发,一指四堂主,表示这种个事情由他来说会说得比较清楚一点。
于是被当场点名的四堂主认命的叹了口气,四下看了两眼,挪了下身子把关莺挡得越发严实。
“最近的确有是从落日峰下传来消息,开始有小股的先锋羌族人在周围打劫,右长老已经派人出去查看了,回报的消息竟然是有大批人马就驻扎在归兮河上游的郊引河畔,宫主,是否有什么不妥?”
关莺和秦止顿时同时轻咦了一声。
如果说是乱党勾结羌族想要攻破西方边境的话,打落日宫的主意倒是也说得过去,虽然说落日宫只不过是占了个山头,但毕竟机关一挡的话也的确是易守难攻,能不能安营扎寨暂且两说,但以当个屏障杜绝后患包抄偷袭倒是天然的。
“还是那句,所有出来的人都别回去了,到时候谁把落日宫交出去,谁就是反叛。”揉揉鼻子,关莺冷哼一声,“好好给我去回忆一下,那时候引导你们发现左长老通敌的都是些什么货色,当时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才发现的,到时候找出叛乱来了,一次性给我解决干净,别让我看到第二次。”
原本就已经是面色肃然的三四堂主立时浑身上下的肌肉下意识的一阵紧绷,双双正色齐声应了一声。
“没别的事了,去吧,三天之后到时候自己出城。”揉揉额头,关莺一脸不耐烦的就和赶苍蝇一样的挥了挥手。
没有了引导的江湖人士,喝起酒来也不过就凭着一时的兴奋和那被别人勾起的那一点点热血豪情,落日宫的煽动者们一个接一个的安静下来之后,剩下的不到半个时辰也就醉死过去了。
但很明显,几位堂主们只不过是管怎么样把情况弄得混乱一点,好制造与关莺见面的契机。
而对于之后到底要怎么收场,怎么安慰被连着扑倒了两回的儒士大叔,则完全没有任何想法。
于是,当第二天太阳升得老高,被强行捏着脉门足足灌了七八坛子酒而导致人为宿醉醒来的儒士大叔,在看着已经精神奕奕坐在自己身边商量从哪条密道顺利出庄的秦止和关莺之后,终于没能忍住,伸了伸脚,摸摸脖子,嘴巴颤抖了两下。
最后哇的一声,连在徒弟面前保持的形象都不顾了,直接哭了个昏天黑地。
关莺:“……”
秦止:“……”
所以说……沉夏啊,你不过就是带着人去回避一下而已,到底是给他说了什么伤天害理吃人不吐骨头的话,才能把人给吓成这样啊……
拆CP遭雷劈啊亲
关莺没想到,是真的没想到。
儒士大叔的门派虽然说挺小,但也算五脏俱全,该有的都有,不该有的都没有。
尽管武功比上是绝对不足,比下不说是绰绰有余,但至少也算是个下五流中里的中游水准。
按秦止对于自家宴请宾客时的人员排序习惯的了解来看,再怎么说也得混到个山庄里面有桌不大不小的席面才算正常。
但问题就是……
由于关莺带领着落日宫在江湖上放出的消息实在是太过于惊悚,从而导致了这一次别说是江湖的下五流,就连下九流的,只要是和江湖沾点亲带点故的,都舔着脸来出云山庄围观秦止成亲了。
儒士大叔的门派甚至连出云山庄的大门口都没看到,直接混在了一群连朝廷的通缉令都没能混到的山贼混混采花贼里,蹲在了街上吃开了流水席。
关莺看着面前那重复了无数次的,盘子上桌—瞬间吃空—再上桌—再吃空的循环往复,只觉得自己的胃都要痉挛了。
照这种情况发展下去,别说去抢秦止,估计等秦止都和谢小容洞完房造完人了,自己还连出云山庄的一块地板砖没摸到……
“我说大侠啊。”虽然说在大街上吃流水席的这件事的确略嫌丢脸,但儒士大叔在看到和自己一个水准的其他门派甚至连菜汤都没能抢到,而自己不但抢到了,还吃得满嘴流油之后,也就略微找到了点平衡。
外加上自从秦止在交代完了出庄的另一条绝密密道,也就匆匆忙忙的出城换装去完成书生变新郎的大变活人之后,关莺的确也没再对他动过什么手,正所谓酒壮怂人胆,在仔细观察了半天,确定关莺尽管此时心情似乎有些不佳,但也不会再大庭广众之下对自己就动手,也就叼着个牙签打着饱嗝颠儿颠儿的凑了上来。
“强扭的瓜不甜,麻烦你带我一句话给贵上宫主吧,好歹劝劝他想开一点,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呐。”
关莺:“……”
就是她不去毁,秦止也不会真娶了谢小容这个已经连全家都一起成了废物的废物的好不好!
与其等着秦止先奉了家长之命媒妁之言把人娶进门,然后等着彻底利用完毕把她踹出来守活寡或是干脆杀掉,自己提前插这一杠子得算是行善积德了吧……
“……放心吧。”关莺欲言又止的看了看儒士大叔,最后还是一声长叹,兴趣缺缺的拍了拍他,“你说的话宫主会知道的。”
儒士大叔顿时用一副“苦海无边回头是岸”的欣慰表情回视关莺,甚至为了庆祝关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