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来那地方偏僻荒凉,京中人再也想不到最爱热闹和享受的姚二小姐居然会躲到那儿去,二来那里衣食住行都比不上京城,且不似京城中,有那么多花天酒地寻欢娱乐之所,大约姚二小姐在庄子上能有的消遣也就是在庄子周边看看风景,抓抓野物什么的了。
定国公觉得,让自家老二在那儿呆上一段时间,什么时候她的性子改好了,再把她接回来不迟。
周正夫自然是知情识趣的,亦是伸臂将妻主搂入怀中,鼻际轻轻嗅着襟怀间传来的淡雅香气,轻叹一声道,“哎,只盼这回的事儿早早了结,能让露儿早些回来。”
“这回回来,定要赶紧给这匹野马套上嚼子,定亲娶夫,想来露儿慢慢也就定性了。”
就算娶回来的夫郎管不住姚二也没关系,只要生了娃娃,怎么地这小家伙也得在家里老实上一两年吧?
当初定国公初娶了周澜,何尝不是有一段不怎么着家的时日?
后来两个娃接连出生,就算是女子不负责教养抚育,倒底是亲自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娃儿,定国公也慢慢改了往日习性。
定国公靠在自家夫郎的怀中,一双手掌自然而然地就伸到了不该伸的地方,一心二用地答着话,“行,这件事就全靠亦清了。”
虽然是老夫老妻。这样的亲昵还是某人气息微乱了几分,原本琢磨着的再派人去送点东西的话,就被暂时性地遗忘了……
离定国公府数条街之外的孙将军府,正是孙柳孙二小姐的家。
将军府的宅院虽不比定国公府那般宏大庄严,但除了规模上略逊色之外,旁的相差不大。
孙柳的居处是西边一处院子,挨着花园。方位在将军府里算是不错的。只地方略小了些,这也是当初孙柳的夫郎万鑫还没嫁过来时就挑中的。用万鑫的话来说,地方不在大。够住就行,不然主子就那么两个,平白还要多留着好多人手看管,白费了人力月钱!
此时小院的正房中灯火通明。堂上点着两三盏灯,把个屋子照得亮堂堂的。一位二十岁出头的男子端坐在桌前,抱着一只手掌大小的算盘单手打着,劈里啪啦地快如爆豆,而另一只手却是飞速地在桌上摊开着的帐本上记着着什么。
“公子。夜深了,还是早些安歇了吧?”
旁边一个清秀的小厮轻声地提醒着,面上是掩不住的忧色。
唉呀。自从府里的二小姐,也就是公子的妻主突然离家出走了之后。公子就几乎是天天都熬夜到这么晚,那打算盘的声音能响到半夜,听着那声声密急的脆响,总让人觉得心里揪得慌。
年轻男子身穿一件家常棉布长袍,长发梳成了最简单的发髻,只用一条发带绑了,显得那平凡的五官倒有几分清爽,微淡的眉宇间笼着层郁郁之色,目光只是落在自己手中的算盘珠子上头,手下快速如飞,仿佛全然没听到小厮的劝告似的。
可不正是孙柳口中的铁公鸡万鑫?
“公子?”
小厮忧心忡忡,哎,这是何苦来呢。
“公子,若不然,往那边府里传个信什么的,让帮着找找二小姐?”
自己早就劝过公子,孙二小姐那就是个顺毛驴,就算是给她上了笼头,也得前头吊根胡萝卜不是?
自家公子可好,也不知道是听了哪个的话,觉得妻主就得管起来,还得严格地管,先时有府里的老爷撑腰,二小姐也就忍了,可须知,自家二小姐那可是有名的京城四姝小刁女,在京城那也是坏出了名声来的,怎么可能就真的被家里的夫郎给压制了?
这下二小姐离家出走,将军府里派了多少人去追人,连府里最精锐的家将都出动了,却仍是杳无音信……
二小姐这一失踪,可不就把自家公子给闪在了府里?这不尴不尬的,光有巨万的嫁妆可有什么用?连个继承家业的小小姐或是小公子都还没有呢!
而且这两天,一直支持公子的老爷,如今的态度似乎也有点微妙起来。今日公子去请安的时候便得了几句不轻不重的话呢啊!
“我知道,你若是困了,就先去歇着便是。”
虽是说着话,但那黄金算盘珠子却仍是劈啪作响,上下翻飞,密集如雨。
小厮欲言又止,只听万鑫惨然笑道,“便派人去寻了又如何?人不回来,难道还能绑着不成?”
今日父亲轻描淡写地提了一句,说暂时不必为孙柳忧心,这位妻主大人,原来是跟着另外三位小姐一道离开的京城,就是那去的地儿,也有定国公府派人来通知了,至少安全无虞。
“从前老二总是在外头招灾惹祸,大手大脚,花钱如流水一般,惹得老大夫郎心内有想法,毕竟这府里的家业,将来大部分都是要交给大房的。所以先前我便盼着娶了夫郎回来,能管住老二,果然,你进府这些时日也确实把老二拘得严实,算是功劳,可是阿鑫啊,这御妻之道啊,却不是一味地压制,也要刚柔相济,用些温柔手段的……”
“趁着老二这段时日不在,阿鑫你也琢磨琢磨,要如何笼住女人的心才是啊!”
孙正夫的话犹在耳边,他的心里便似有一团闷气,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
那灵动手指下的算盘珠子,其实不知何时已是乱了章法,那往帐本上记着的,也开始字迹凌乱起来,跟前头的工整对比鲜明……
对于姬尚书府和锦乡侯府来说,亦同样是个不眠之夜。
姬府正夫正跪坐在自己的小佛堂里,嘴里念念有词。
“求佛祖保佑我小女儿平安回来……”
早知道会逼得满儿出走,自己就不那般着急地要她跟王家表侄子完婚了,她愿意拖上一两年也没关系,千万不要离家一年半载的,等回来却给自己带了个女郎,说是自己的女婿啊!
跟姬正夫的脑补比起来,卫家三房的几个男人就消停得多。
不过是在床榻上辗转反侧,把消息灵通跟着妻主一道逃家的小侍阿楠给咒了个一百遍嘛。
临走之前那段时日正好府里几位主子催着三小姐备孕,因成亲年余,妻主仍然没消息,于是卫正夫作主,停了三房所有男子的药,轮流服侍……
正可谓机会人人有,拼得就是运气和……能耐。
而如今可好,妻主离家,唯一跟在身边却是那个身份最为低微的小侍,这岂不叫人恼恨万分?
万一过上一年半载的,妻主回了家,阿楠却抱着个香香软软的胖闺女跟在后头,这画面,光是想想就不能忍啊,瞧,今儿得了消息,正夫赢氏就病倒了吧?
于各府的水深火热不同,四位贵女一夜好眠,清晨睡到自然醒,早就日上三竿,居然醒的时辰也差不多,快要开始吃午饭了。
忠心能干的荣老汉早已是安排了一桌酒菜,算是为四位小姐接风。
姚露伸着懒腰,晃晃悠悠地从小院里出来,跟着红叶去饭厅。
半道上刚好碰到了姬满,二人说笑着进了饭厅,卫璧和孙柳两个也都是刚到,坐在桌边没有几息的工夫。
小伙伴们的心情都不错,特别是看到那一桌八个像样的大菜,那心情就更往高里蹿了。
姚露挟了一筷子鱼尝了尝,只觉得极鲜嫩,好似入口便能化掉的一般,这味道简直不能太好,就是在府里,厨子们超常发挥也不过是这个水准罢了。
“这鱼可是庄子旁边的湖中所产?”
荣老汉一直叉手服侍在边上,闻言赶紧回道,“正是,这鱼是今晨才让人从湖里捞的,虽然手艺粗了些,但好在鱼儿极新鲜……二小姐喜欢吃,老奴定让他们每日都去挥两条。”
姬满正抓着一条兔腿儿,啃得满嘴流油,听了便笑道,“难怪这肉这般香呢,难不成这兔子也是才进山打的不成?却没想到定国公府就是定国公府,连一个小庄子上都有渔猎的能人。”(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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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 安家三郎
荣老汉听了姬二小姐的夸赞,赶紧摆一摆手,道,‘回姬小姐的话,庄子里头的人手不多,虽然都还勤谨,可说到这打猎捕鱼的,却都不成了,这些鲜鱼活物,都是老奴让人相邻村子寻的人打的。‘
姬满一听来了兴致,问道,“这地方还有相邻的村子?我们来的时候可没有见到啊?”
话说这附近的湖看着景致不错,没想到里头的鱼也这般好吃,姐几个闲着也是闲着,倒是可去垂钓一番嘛。
荣老汉道,“当初老国公夫人就是看中了这里的景色,所以才买下了这方圆几百亩的地界,所以这庄子,和庄子附近的田地,还有南边那个湖,都是属于国公府的,早年这谷中也有几户人家,国公府买下这庄子之后,那些人家都得了些安家银子,搬到别处去了。”
“不过西面那座高山绵延数十里,名为西崖山,里头有好几个小村,小姐们来的时候走的那条道,并没有经过西崖山,所以没瞧见。那些小村的村民有时打了新鲜的东西,也会往庄子上送。往常都是临近年关送出息时,庄子里会收他们的山货毛皮,平时春夏二季,却不收的……”
姚露喝下最后一口野鸡山菇汤,只觉得这些天来受罪的肠胃都得到了滋润,闻言转了转眼珠子,嘴角上扬笑道,“哦,原来你们这里也往府里送过年货,一向倒是没有听说。”
荣老汉笑眯眯道,“府里多少庄子送年节出息,二小姐贵人事忙,没听过也是有的,不过。有一年咱们这庄子上送到府里去一盒子木雕的小玩意,是千年老柏木的……”
荣老汉话音未落,就听见姬满双手一拍,叫道,“啊呀,原来那千年柏木的各种小玩意儿是在这儿出的呀……”
当初某人得了一盒子千年柏雕成的小玩意儿,里头有发梳发簪。还有小匣子小动物。都雕得精巧可爱,个头连手掌都不到,那造型图案跟京城里流行的样式极为不同。灵气十足。
某人拿到书院去好一番得瑟,还引领了书院贵女们收集千年各色木料雕的玩器风潮呢。
而姚露这厮,虽然号称可以为朋友两肋插刀,可实际上呢。连个小木头都舍不得给大家伙分享,还振振有词地说这东西每样都是独一无二。送了出去她自己就没有了……
姚露此时也回想了起来。那一套千年柏制成的家伙仕儿,可是自己儿时最喜欢的玩具,犹记得里头有一套小动物,什么小鸡小狗小松鼠的。个个活灵活现的,她就把这些小动物摆在自己拔步床头的小格子里,睡前还要看上几眼。然后闻着那古柏特有的清香味入眠。
还有一套小小千年柏的发饰,姚露打小最不喜欢头上顶着重重的饰物。因此这木制的发饰也很受喜欢,成天顶着木钗木簪晃来晃去。
姬满的话也勾起了孙柳的回忆,“可不是,那会儿露子三天里倒有两天是戴着那木头的发钗,后来还是被赵珏那个暴发户笑话定国公家穷之后,这才改了的。”
当然了赵珏笑话了姚露一通后,被姐几个合起伙来修理得很惨,留下了心理阴影,从此一听说这姐四个就望风而走……
这段往事显然四个人都记得清楚,姚露也弯起了眼眸,笑道,“正是呢,荣叔你不提,我还不知道那一盒子的宝贝,都是从这儿出的呢。”
定国公世代富豪,姚露又是集万千娇宠的小女儿,每年收到的玩意儿和宝贝数不胜数,大约后来又得了新的玩具,这才把那千年柏的一套给压了箱底,这也有*年了吧。
姬满笑呵呵地叫道,“既然咱们都到了庄子了,露子你可不能再小气,赶紧地给咱们一人都弄上一套玩意儿来玩。”
“那有什么……”
姚露便笑呵呵看向荣老汉,荣老汉却是有点为难。
“这,这,二小姐,当初那一套东西,也是这山里的猎户偶然在崖上发现了一株枯死的柏树,想法子弄了下来,就全都用了,后来却是再没听说哪个能有这般的好运气。”
“原来如此……”
姚露向着姬满摊开手掌,一副爱莫能助的模样,“这可不巧了,大不了回去我翻翻箱子,一人送你们一件就是。不过你们都这么大把年纪了,怕是也不会喜欢小娃儿玩的东西了吧?”
听到此物稀缺,姚露倒觉得自己的收藏宝贵了不少。
嗯,回去就把那套东西翻出来,寻上一两样送给泽哥儿,余下的……呃,还是自己收藏着吧。
“哼,既然是在这山里寻到的,那有其一必有其二,要不咱们自己进山去寻去?”
姬满撇了撇嘴,忽然眼放精光,“说不准咱姐几个运气好,能寻到万年楠木哩?”
孙柳听着亦是来了兴致,想了想却道,“这两天还是算了吧,昨儿还嫌山路没走够啊?我看倒不如去钓鱼更有意思。”
走了两天的山道,现在一听个山字就有些头疼,卫璧亦是微笑点头,“柳柳说的是,这两天还是莫要提山字的好。”
吃饱喝足,四人果然让人准备了鱼具,相携着去了湖边。
午后的阳光照在湖水之上,泛起点点金光,湖水清澈透明,碧空白云倒映其中,鱼群游来游去,仿佛是在天空云朵间穿行,悠然自得,见人不惧。此情此景,把四个小伙伴瞧得几乎要放声尖叫。
卫璧寻了一处树荫坐下,手把钓竿,身姿斜倚着树干,悠然自得地等着鱼儿上钩。
孙柳和姬满性子急,二人都拿着个网子,脱了鞋子,挽起裙摆和裤脚,直接下了水,二人合力围捕着经过的游鱼。
姚露呢,既没老实地坐在那儿钓鱼,也没网鱼,反而是东走走,西逛逛,一会儿捡个小石子打个水漂,一会儿又指挥着下人去弄船过来,张罗着要划船。
这四人各自忙活着,虽然玩得高兴,可成果却是几乎全无。
这湖里的鱼儿虽然瞧着悠然自得不怕人,可却也鬼精的很,总能自钓钩下吃掉鱼饵闪电逃生,或是自姬孙二人的合力夹击下窜出生天,眼瞧着小半个时辰过去,除了孙柳网到了一条寸许长的小杂鱼之外,旁人俱是一无所获。
姬满撅着嘴嘀咕道,“咦,奇哉怪也,往日我还记得去抓鱼的时候,挺容易地就能抓一大桶来着啊?怎么到了这湖里就不一样了?”
姚露指着姬满哈哈大笑,“傻小姬,从前你去抓鱼,那都是挑得人家养鱼的鱼塘抓的好吧?”
“那不都是鱼么?我看刚才过去一大群,比鱼塘里的还密匝呢!”
姬满不信邪地再接再厉,只可惜事与愿违,尽管扑腾得衣衫湿了了大半,也还是连条小杂鱼都没捞着。
“小姐们都是千金贵体,还是莫要在水边太久才好。若是想看捉鱼,不若老奴唤了小厮们来如何?”
这些娇生惯养的小姐们跑到这深水湖边,荣老汉如何能放心,自然是放下手头的事,也赶了过来,此时便见缝插针地提议。
四人正好也有些乏了,便听从庄头的建议,坐到了划来的小船上,看庄子上的小厮捕鱼。
这些小厮都不过是十岁出头,皮子都哂得黝黑,亮闪闪的眼睛,身板都是精瘦精瘦的。
想是到了京城来的贵女面前,都有点害羞,微微低着头,眼睛只盯着地面,老庄头吩咐下来,也只应答个是而已。
不过一等开始抓鱼,这些小子便好似瞬间精神了起来,各人利索地扎好了袖口和裤角,涉水而下,手拿网子,各自站好方位,沉腰伸手摆了姿势,好似排兵布阵的士兵形成一个包围圈,只余一个小子,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好似条游鱼在水中摇头摆尾,驱赶着鱼群朝这个方位过来。
待受惊的鱼群游入圈中,各人猛力一提,离了水的网子里便有活蹦乱跳的的鱼儿,最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