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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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嫁-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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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一章

她被自己的猜测弄得心中惶惶,绞尽脑汁去回想。昨日天刚擦黑今上便来了未央宫,同她一道用膳一道就寝,那时他面上并无异常,那么就不会是在别处弄上的。
    皇后听见自己的心跳飞快,蹙紧了眉头问寿儿:“会不会是你看错了?”
    寿儿猛摇头说不可能,拍了胸脯向她保证:“绝不会是看错。奴婢瞧得真真的,嫣红的一点,沾在嘴角,君上拿湿巾栉一拭便没了。”
    嫣红的一点胭脂……胭脂是女人涂在嘴唇上的东西,沾在他嘴角,这说明了什么?昨晚他们共衾而眠,除了她以外,他不曾再同别的女人有过接触,这又说明了?她惊得面色苍白,其实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但着实太难让人接受。
    世间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人?平日里对你冷若冰霜,却会趁你睡着之后,对你……她骤然有些慌乱,甩了甩头将这个猜测抛开在了一旁,不,不可能是她想的那样,绝不会的。太荒谬了,他是一国之君,运筹帷幄谋划天下,怎么会动那样的小心思,说来简直是可笑。
    沉锦面色不佳,寿儿看了却很是不解,疑惑道:“娘娘脸色不好看,不舒服么?”
    她右手撑着额摇头,微合着眸子规整一番混乱的思绪,徐徐道:“并没有。扶我出去吧,敬妃她们还在外头等着请安,别让客人等太久。”
    寿儿应个是,上前搀起她的手臂带着她往正殿走。等了有些时辰了,殿中四妃面上皆现出几分不耐来,忽地,一阵脚步声传来,她们连忙收敛情绪含笑起身,拿眼望过去,只见皇后着真红大衫,唇角挂淡雅笑容,朝着她们款款而来。
    沉锦扶了寿儿的手在上首坐下来,一众嫔妃纷纷欠身道福,她侧目淡淡瞥一眼,柔声道:“让各位姐姐久等了,姐姐们可千万别怪我。”
    四妃则是低眉垂目,口里连声道不敢。皇后请她们平身复又赐座,众人诺诺言谢,方施施然起身,在两旁的花梨椅上凝神端坐。
    一时间宫室内静默无声,宫女奉上茶盏,沉锦端起来抿了一口,眸子不着痕迹地扫一眼四人。她们皆微垂臻首,看起来柔顺而臣服,然而就像宁毓说的,在这些恭敬有礼的花容月貌下,其实并没有人是真正敬她的吧。
    论姿色,她们并不比她这个皇后逊色多少,论家世,她们个个出身名门,都是大胤举足轻重的世家之女。朝堂之上瞬息万变,将女儿送上皇帝的龙榻,这是大多数臣工都会选的路。恐怕她们早便觊觎皇后之位,然而熟料,半路上会杀出她一个朱沉锦,将多年来筹谋的计划全盘打乱。
    撇开一切表象面具,四妃心中对她这个皇后到底是什么样的情感,恐怕也只有她们自己知道。
    她们不说话,沉锦自然不会主动开口,因只垂着眼吹漂浮在水面的茶沫。这时终于有人坐不住了,端妃面上端着个温柔的笑,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转头朝敬妃看去,问道:“听说姐姐今日请了戏班子到宣和阁唱戏,还请了君上和长公主同往?”
    她骤然发问,显然是敬妃没料到的。她眼中神色微变,却很快又恢复如常,笑道:“端妃妹妹的消息可真灵,若是妹妹今晚没有别的事,就一道来吧。”
    端妃听后却并没有什么欣喜的神态,只是笑容深沉道:“我来与不来其实也不打紧,只是听闻姐姐今日并未邀请皇后,我心下觉得很奇怪罢了。”
    这话说出来,一室之内骤然沉寂下去。沉锦心头觉得好笑,看来形势同她料想的不大一样,原以为她们会同仇敌忾地对付她,却先开始窝里斗了么?
    敬妃闻言似乎有些慌张,她思量了一瞬,复站起身朝皇后施一礼,面上挤出个笑容道:“娘娘,臣妾正要对您说这桩事呢。今晚臣妾请了京中有名的戏班入宫,唱清风亭,娘娘可千万别推拒才好。”
    皇后哦了一声,并没有太大的反应,也不想去为难她,只颔首道:“难得敬妃姐姐有这份儿心。只是本宫打小就不爱听戏,恐怕没有这个耳福,你伺候好君上同长公主就行了。”
    敬妃有些诧异,抬眼觑皇后面色,平静而淡漠,看不出是真的不介怀还是其它。她复又敛衽欠身,恭谨道:“臣妾谨遵皇后教诲。”
    经过这么一出,沉锦更是片刻也不想同这些女人多呆,只佯作疲倦地抚了抚额角,面容倦乏道:“本宫有些累,姐姐们都先回去吧,这些日子若无传召,都可以不必来未央宫请安。”说完又转头去吩咐寿儿,说:“你去跟陈高陈公公知会一声,这段日子本宫身体违和,不能侍奉君上,将本宫的赍牌剔出去吧。”
    寿儿闻言面色微变,沉声应个是。四妃也是心头惊疑,面面相觑,却也不敢多言,只是一同起身朝她见礼道:“皇后保重凤体,臣妾告退。”之后便按序退出了未央宫殿门,各自坐宫矫回了。
    眼见众人都离去,宁毓才走上前来蹙眉道:“娘娘,您真的要让陈高将您的赍牌剔出?”
    沉锦揉着眉心叹出一口气,低低道:“今日这情景姑姑也瞧见了,她们都是一丘之貉,我这么做,只是想告诉她们,我并不会妨碍她们任何一个人攀龙榻。”
    “娘娘太糊涂了!”宁毓拧紧了双眉,“今日四妃忌惮您,全因您是皇后。他日若四妃中有人承蒙圣眷,凌驾于您之上,到那时候,就算您是皇后,您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沉锦却很是固执,执拗道:“什么样的日子是好过?姑姑认为我如今的日子好过么?”她别过头将脸偏向一旁,合了合眸子道,“在我心中,无论什么样都是没有分别的。”
    她语调透出莫名的凄怆,宁毓听了只觉得分外酸涩,伸手抚过她肩,劝慰道:“娘娘何必这样为难自己……”说着又感到万般奇怪,皇后此前分明已经妥协,如今却又变成这样,真是让人不知如何是好。
    沉锦侧目看窗外的苍穹,澄蓝一片,天际有云卷云舒,云翻云涌,恰如这波涛诡谲的大胤宫,然而她只想独善其身。司业在大胤,就在那朱红的宫墙之外,这令她心头升起了无穷尽的希冀,能支撑她一直坚持下去。
    她心事重重,用午膳也没胃口,只胡乱往嘴里赛了些东西便在寝殿里小憩。睡得混混沌沌的,忽然听见耳畔有人在喊她,迷迷糊糊睁开眼,见是寿儿,不由皱了皱眉,声音出口有些软侬:“怎么了?”
    寿儿说:“娘娘,有人来传话,说是请您今晚去宣和阁听戏。”
    她脑子还有些不灵光,睡眼惺忪地掩口打了个哈欠,“宣和阁?这个敬妃还真是锲而不舍,我今早不是回绝她了么?”
    “这回可不是敬妃的主意。”寿儿眨眨眼,“是君上的旨意,还说若您不去,就是抗旨不尊。”
    抗旨不尊?这四个字像是头冷水朝她浇下来,惊得她瞬间灵台一片清明。回过神来不禁气得想跺脚,慕容弋到底想干什么?见天儿来寻她麻烦,这回更过分了,说得好听,请她去听戏,不去就算抗旨,这和拿绳子捆她去有什么两样?他难道以戏弄她为乐么?
    她最讨厌听戏了,一群画得跟花猫似的人在台子上咿咿呀呀地吊嗓子,想想都难受!气得受不住了,皇后扬手握拳狠狠捶在美人榻上,愤懑道:“太可恶了,当我是软柿子好欺负么?”
    她砸榻,吓得寿儿连忙去护她的手,捧在掌心小心翼翼揉了又揉,安抚道:“娘娘消消气消消气,不就是听个戏么,没什么大不了的……”
    沉锦双颊气鼓鼓的,切齿道:“你说得对,没什么大不了的,去便去吧。”慕容弋定是听敬妃说了她不爱听戏,故意给她找苦头,既然如此,她就一定不能让他称心如意。她这么想着,抬头看寿儿,吩咐说:“你一定要替我好好梳妆打扮,知道么?”
    寿儿以为她开了窍,登时大喜过望,连连点头:“好好,奴婢一定和宁毓姑姑一起,把娘娘您打扮得美美的!”
    怏怏不乐捱到傍晚时分,将将用过晚膳便有宫人进来通传,说陈公公来接皇后去宣和阁听戏。沉锦出了未央宫,左右上前扶她上凤辇。到宣和阁时天幕已经完全黯了下去,宫中各处都陆陆续续掌灯,一时间灯火煌煌,偌大的大胤宫呈现出同白日截然不同的意态。
    入了宣和阁方晓得自己是来得最迟的,她抬眸看,一眼就瞧见了在上首端坐的人。今上着常服,腰间束金罗带,在御座上微微斜倚,面容看上去有些疲惫。
    方才只顾着生气,此时见了他却猛地想起早上听寿儿说的事,不由心头一悸。她移开目光,缓步上前朝他欠身,低声道:“臣妾参见君上。”
    今上见了她,面上的神情也没有什么变化,只是伸手往他旁边的位置一指,“皇后坐。”
    她含笑言谢,扶了宁毓的手在他身旁坐下。敬妃面色不大好看,却仍旧强作欢笑,朝帝后恭谨道:“君上,皇后,可以开始了么?”
    今上微颔首,她应个是,举起双手击了击掌,戏台子上的人方开锣打鼓唱起来。
    坐在他身旁,她不由自主地感到紧张。侧目悄然觑他,目光却不自觉地落在他的唇角,想起自己的猜测,不禁双颊飞红一片,不知是羞还是愤怒。他是冷清的性子,高高在上,怎么也不像会做出那样的事。
    她的猜测应当是错的,即便想不出别的可能,也只能这样认为了。
    他专注地看戏,目不斜视,口里却忽然道:“皇后总是这样看朕,朕很好看么?。”
    他将声音压得极低,是以语调有淡淡的沙哑,恐怕只有她能听得见。沉锦倏忽一惊,像是做了坏事被人捉了个现形,登时赤红着一张脸别过头了。
    不敢去看他,那就只好强迫自己去看戏台子。她投目过去,却发现这回的戏班子有些奇怪,除却唱戏的人涂了面,就连在一旁和乐的人也都戴了脸谱面具。其中一个拨三弦的面上覆司马懿脸谱,一袭白衣,气质出尘。
    她匆匆一眼瞥过去,不由皱紧了眉,只觉这身白衣有些眼熟。

  ☆、第二十二章

沉锦的目光落在那乐师身上,却像是粘上去挪不开了。司乐的人似乎都有许多共性,譬如一双修长白净的手,譬如那纤尘不染的气息。乐师的指尖有节有律地拨弄琴弦,黑发在脑后松松挽起,微低着头,垂下的发丝扫过三弦琴,又被风吹得拂动。
    她看得有些入神了,转而去望他的脸,然而却只看见一张斑斓彩绘的脸谱。就这么定定地望了良久,那人似乎觉察到了什么,微偏过头朝着她这方看了过来。
    面具是木质,双目处开了圆孔,使人能够视物。他看过来,她虽然看不见他的面容,却能看见他的眼睛。深邃的一双眸,目光清定,墨色的眼瞳里映入万重灯火,也映入一个她。
    生动漂亮的一双眼,却令她怔住了。沉锦喉咙里有什么在发颤,使劲地眨了眨眼再去看,那人隔着宽阔的高台同她遥相对望,那副眼神她再熟悉不过。朝夕相对了整整两年,他的颦蹙喜怒,都被她深深烙在心底。
    司业……居然是白泊奚!
    她眼前霎时迷蒙了,泪水在眼眶里打旋儿,然而却咬紧了牙关死命忍住。不能哭,不能掉泪,慕容弋同她相邻而坐,只隔着咫尺的距离,他是个何其警觉的人,是以她不敢有分毫大意,只堪死死咬住下唇,将所有的情绪波动都遮掩得严严实实。
    这段时日的笛声果然出自司业,他是真的来了大胤,是心中放不下她么?若是放不下,又为何放不下?难道司业对她并不是他所说的那样?心头有太多的话想说,有太多的事想问,她憋得喉咙发苦。她的司业是她全心信任的人,这些日子以来所受的委屈与煎熬,她都很想向白泊奚倾诉。
    胸腔里头掀起惊涛骇浪,一阵阵激烈的情绪涌上来,又被她强自按捺下去。她死死望着那张司马懿脸谱,然而他却别开了脸不再看她,微侧首同身旁的人说了几句什么,径自起身连同另几个乐师一道离去了。
    见他一走,沉锦登时慌乱了,想也不想便从椅子上倏地站起身,广袖一拂扫落了桌上的茶盏,青瓷落地生花,发出阵极为清脆的声响。
    殿中所有人俱一愣,戏台子上的青衣连同拉曲儿的也被惊了一跳,唱腔同配乐均戛然而止,众人纷纷惊疑不定地去望上首,只见皇后神色惊慌地立着,目光飘忽,面色很是难看。
    那戴脸谱的琴师也听见了殿中的声响,他边走边朝皇后侧目一望,匆匆的一眼,脚下的步子却不作停顿,复又收回目光踏出了殿门。
    眼睁睁地看他离去,她觉得浑身都似刀扎一般难熬,神思恍惚地立在原地。寿儿也吓了一跳,见她神思恍惚脸色惨白,因上前去扯她的袖袍,忧心忡忡地在她耳畔低语:“娘娘您怎么了?身子不舒坦么?”
    沉锦似乎在一瞬之间被人抽空了浑身的气力,连说话也懒得了,只是颓然地摇头,重新跌坐回了圈椅里。
    今上微侧过眼看她,目光在她脸上打量一遭又收回去,微垂着眸,牵袖将自己面前的茶往她面前一推,徐徐道:“皇后脸色不好看,是觉得这戏唱得不好?”
    她摇头,勉力笑笑:“臣妾不懂戏文,自然不敢在君上面前妄断什么。”
    她心中仍旧记挂白泊奚,语气里头透出丝丝敷衍的意味。侧目朝殿外觑一眼,心中霎时又涌起千万般的无奈来。她同司业好不容易才得以一见,却连话都没说上一句,司业走得这样匆忙,难道是生她气了么?
    愈想心思愈乱,她心头难受不已,想要竭力去维持平静都无能为力了。皇后心头略思索,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再留下只怕要教慕容弋看出端倪,因站起来朝今上微微欠身,恭谨道:“君上,臣妾身子有些不适,恐怕不能陪君上听戏了。”
    他哦了声微微颔首,唇角浮起一个稀薄的笑,“好,那皇后就先宫休息吧。”
    沉锦应声是,“臣妾告退。”说罢再不多留片刻,转身扶过寿儿的手,绕过高台提裙出了宣和阁殿门。
    出了殿门,宁毓上前替她打帘门请她上凤辇,却被皇后摆手拒绝了。大胤的凤袍繁复沉重,穿在身上似乎负千斤。她提了裙角朝宫道一头小跑过去,目光焦急地四下搜寻,却再没有看见白衣乐师了。
    眼泪终于忍不住了,如溃堤一般汹涌迸出。心头的滋味说不清,委屈同失落在心头交织,难受得能让人死过去。分明入了大胤宫,却连见一面的机会不给她,怎么能这样狠心呢!
    她捂着嘴抽泣,身后一众宫人紧步追过来,见她这副模样不禁大惊失色,宁毓面色一沉,回身屏退旁人,复拉起她的手问道:“娘娘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哭得这么伤心呢?”
    她哽咽着抬起泪眼,“姑姑,方才那个戏班,有一个抚三弦的乐师,穿白衣,面上戴着司马懿脸谱,你看见他往哪儿去了么?”
    宁毓却有些困惑,细细回想了一番仍旧无果,只好朝她摇头:“奴婢并没有印象。白衣的乐师,戴司马懿脸谱……会不会是娘娘眼花了呢?娘娘找那个乐师做什么?”
    眼花?她看得那样真切明白,怎么可能是眼花?皇后哭得愈发厉害,晚风平地吹起来,拨动她的玛瑙耳坠,发出阵细碎清脆的声响。她伸手捉紧宁毓的袖口,像是急于证明什么一般道:“我没有看错也没有眼花,姑姑你相信我,绝不是我眼花,绝不是!”
    她情绪激烈,吓得宁毓连声道是,安抚她道:“好好,娘娘没有眼花,是奴婢没有注意到……您究竟怎么了?这样急切地寻那个琴师,您认识他么?”
    沉锦泪眼婆娑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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