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喜欢这里。”
老虎皱着鼻子扁着嘴。
“虎女侠是不是怕鬼?没事,有刀子就往他身后躲,告诉你,他可不怕砍哦。”
“不是鬼,这里面有股味道,死人的味道,比前几天还重。”
郝铭一愣,转眼示意了肖子昂一眼,肖子昂闻言脸色也沉下来,看了看钱府的大门,伸手向着身后打了个手势。
显然这出双簧唱的很成功,不一会,便听大门吱嘎一声,由内缓缓打开,两排丫鬟对立而站,中间盈盈走来一个紫衣盛装的妇人,面容清雅,慈目柔和,端庄而婉丽非常。
肖子昂唏嘘不已,所谓鲜花插牛粪,如此美人何能为钱宗良所有。
“郝大人。”
女子,也就是余氏,对着三人端作了个揖,郝铭开门见山道:
“钱夫人,我等奉命查案,还望钱夫人配合。”
“妾身明白,下人无知,还望郝大人莫放在心上,老爷外出未归,这府上暂时由妾身做主,郝大人请自便,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妾身定率众人努力配合。”
“在下确实有需要麻烦夫人的地方,还请夫人行个方便。”
余氏低眉道:
“郝大人请讲。”
“请夫人将这张名单中的人集合到大厅,在下需要问些问题。”
余氏抬头接过名单,微微有些惊讶,却并未有所变色,半晌抬眸笑道:
“妾身马上去办,还请郝大人跟管家去偏厅歇息片刻,万兴,派人去我房里取些上等的普洱,仔细伺候着。”
旁边的大个子老头面容慈祥的走出来,对着三人笑道:
“各位大人请跟老奴走。”
郝肖二人挪出几步,才发现某人今天很是老实,老实的有些不正常。
“咱们的虎女侠今天怎么这么乖?哎,你是不是哪儿招惹她了?”
郝铭转头去看老虎,只见老虎拧着眉毛盯着钱府大门,一副深有所感的模样,不禁有些好奇,也抬头往门匾上看了看,却什么也没发现,便以为这丫头又在发癔症,便轻喊了一声。
“老虎。”
老虎一愣,似是愣过神来,扭腰跟了上去,脸上却还是疑虑未消,这门匾上的字好熟悉哦,在哪里见过呢?
“你刚刚在看什么?”
老虎仰头看着比她高了大半头的郝铭,眼珠精灵转了转道:
“那匾上的字是用金漆写的吗?”
郝铭挑眉,有些奇怪。
“是,怎么?”
老虎合起两只小手,比在胸前,满脸憧憬万分。
“沈师爷说,只有皇上赐的字能用金漆,比如第一商贾,第一相府,你说我找天下第一的大侠,能不能也跟皇上求副字呢?”
“哈哈,恐怕不能,除非你求个天下第一母老虎,兴许还有点儿盼头。”肖子昂一旁捂着肚子笑的四仰八叉。
郝铭直接忽视这两个活宝,快走几步赶上前面带路的管家。
“郝大人与朋友关系真好。”
郝铭客气笑笑,无奈瞟了对嘴的两人。
“万总管在钱府多少年了?”
“数不清喽,老奴祖上三代都生在钱府,算是看着老爷长大的,这府里大半老人都走了,府里又出了这样的事情,老奴也是舍不得离开。”
“钱老板经常夜不归宿?”
万兴佝偻着脊背,缓缓叹出一口气。
“老爷向来迷恋女色,这府里众多的小妾侍女都留不住他,奈何不得,老奴年纪大了,也是力不从心,看着这家迟早要被败光喽。”
似是反应过来,万兴抬头尴尬道:
“郝大人莫要见怪,老奴常年待在府里,这种话在府内说不得,只能跟外人说说,大人当做一般的话唠儿过去就好。”
“无事,万总管还请放宽心。”
郝铭笑道。
“咦?是刺客!”
“哪里哪里?刺客在哪里!”
肖子昂连忙摆出十八罗汉拳,扭头一看,只见老虎一溜烟跑出去身子一扑,随之传来几声古怪的叫声。
“嘎嘎……”
“刺客,好久不见呀。”
郝铭:“……”
肖子昂:“??!”
万兴:“哦,这是厨房养的,郝大人若是喜欢,中午便可熬汤。”
“不行!”
郝铭看了看一人一鸭亲人相见的模样,失笑拉起老虎,老虎抱着鸭子,撅着嘴不满意地看着他。
“做人不可以忘恩负义,是刺客告诉我那海……”
“老虎,在别人府上怎么这么没礼貌,把鸭子还给管家伯伯。”
郝铭目光一沉,定定看着老虎,老虎盯着他的眸子半晌,头一次见他对她露出这么严厉的目光,委屈的扁了扁嘴,轻轻放下鸭子,说实话,老虎长这么大都是在王大志和李氏手心里长大,多少有些任性,更是没怕过谁,除了真正让她敬佩的沈师爷,整个泰安县都是任她横着走,但是自从认识了郝铭,她便有些不自禁的收敛,郝铭平日温和如玉的性子,虽然从未对老虎说过重话,但就是让她打心里有丝敬畏,就像是老鼠见了猫,时刻要看着猫的脸色行事,这让她感觉很压抑,似乎是本来任她遨游的天地突然间有了个明码标度,生生限制住了她的胆大包天的脚步。
难道老虎真遇到了天敌?
作者有话要说:
☆、(十)海棠树【中】
“小老虎?虎女侠?”
老虎狠狠一扭头,拧着眉毛瞪着肖子昂,目光无比仇愤。
肖子昂咽了咽口水,瞟了眼气定神闲的郝铭,无奈走到一旁凳子上坐下,看着两人无声的对峙。
“你说要帮我找大侠。”
老虎扭头一只眼珠自以为很有杀气的瞪着郝铭,郝铭轻轻抿了口茶,慢吞吞放下茶杯开口。
“正在找。”
“你骗我。”
郝铭神色一动,勾唇道:
“我骗你什么?”
老虎并起腿,双手抱着膝盖坐在门槛上,背对着两人下巴抵在胳膊上,语气是郝铭从未听过的沮丧。
“京城里没有大侠,我找了三个月了,坏人见过很多,却没见过一个大侠,沈师爷说的故事里,救世救民劫富济贫的大侠到底在哪儿?”
老虎闷闷的嗓音里带着呜咽,听得郝铭心中一颤,竟是有几分心疼,这少见的单纯丫头,本就不适合这纸醉金迷脏污遍地的京城,正要说话,却被旁边一直看热闹的肖大公子占了先机。
“小老虎啊,天下这么多坏人,大侠就那么一个,怎么能忙得过来,他要是知道这里有只可爱的母老虎在等他,他一定会不管不顾飞奔过来的,额……要不你往身边看看,这里还有个无所不能的肖大侠呢。”
老虎抬头瞅了他半晌,眼底滚出几滴心酸泪。
“……大侠都被坏人杀了……呜呜呜……”
肖子昂僵住,哎哎,怎么可以这么侮辱人家……
门外走来的万兴正看见小丫头坐在门槛上,咧着嘴泪眼婆娑很是可怜的小模样。
“哎呦,小丫头这是怎么了这是?”
“无事,想家了而已。”郝铭淡淡扯唇看着万兴。
万兴走近老虎,伸手在她头上轻轻抚了抚,慈祥道:
“我说呢,听着口音也不像是京城人,没事多往这里走走,我老头子没有亲人,正盼着个孙女呐。”
老虎止住了眼泪,抬头看了眼万兴,抽了抽鼻头,扯出个还算正常的笑容。
“郝大人,夫人已经按您的意思召齐了人,让老奴请大人去前厅。”
郝铭起身点头示意,便跨过半边门槛往外走,老虎抹了把泪花也颠颠儿的跟在后头,肖子昂无语,恨铁不成钢了片刻也跟了上去。
钱府大堂,满堂皆因为郝铭的话沸腾起来。
“我说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这府里大大小小的妻妾这么多,就单单把我们几个叫来,我们可是有不在场证据的,您再有权有势也不能随便抓人吧。”
“众位。”郝铭迎向众人或鄙夷或惊恐的目光轻勾嘴角,“今日我来只是想单独问众位几个问题,问完便可以离开,仅为调查取证,众位无须惊慌。”
京城早有传闻,相府公子郝铭人如美玉俊朗无双,今日一见则比传闻中更是叫人移不开眼,特别是他懂得美人心不因世俗之见待红颜,这般无双的公子,叫哪个女子都不得不浮想联翩,何况是这些整日被锁在金丝笼里的鸟雀,一见上郝铭,便都起了些微微的波澜,刚才他说什么来着,众女左右对视,单独问话?这不是明摆着让奴家勾引么。【众女YY中……】
郝铭见众人无异议,便起身,对着钱夫人微微俯身做了个手势。
“钱夫人,还请您先跟我来。”
余氏看了他一眼,目光有些错愕,却很快反应过来,微微一笑盈盈起身进了侧厅。
“哎哎,傻了吧唧的小老虎,你可不能进去。”
“为什么?”老虎扒着门框,抬头不解看着他。
“让她进来吧。”
肖子昂一愣,眼底划过一丝复杂,忽而笑开。
“你主人叫你了,快去快去。”
“大人有什么要问的,妾身一定知无不言。”
郝铭一甩衣摆,斜着身子坐在榻上,一手支起轻轻摩擦下巴,目光一改之前的温和严肃,看着余氏的目光带着些轻佻。
“外面那几个,钱夫人认为……凶手是谁?”
突见他此变,余氏先是疑惑,而后脸色微沉,微笑着的嘴角冷淡下来。
“妾身不懂大人的意思?不过大人若是找不到凶手硬要诬赖妾身,妾身只能无可奈何。”
“夫人莫气,您也知道,你家老爷是用了一千万两白银求着圣上彻查此案,在下本就是无职一浪客,突然接手此案,却又这般棘手,有些言语和行为避免不了失了妥当,唉,可惜啊,我查不了案子,最多就是没了做官的机会,贵府就遭殃了,这一个接着一个的,不知要损了多少香魂,再若是钱老板出了什么意外,夫人膝下只有一名八岁独子,小小年纪就要承担如此巨大的家业,夫人就不心疼?”
余氏听出这话中之意,脸色更是阴沉。
“郝大人,我敬你三分是因为你背后有皇上和相爷撑腰,妾身虽然是无名妇人,却也由不得你如此乱泼脏水,老爷待我数年如一日,并给了我昇儿这么一个好孩子,妾身再不知恩也不能下手毁了他亲生父亲,何况如你所说,老爷就昇儿这么一个儿子,妾身难道还为了急于家产害了老爷不成。”
“夫人您说……钱老板就这一个儿子?”
余氏一愣,看向郝铭沉沉不暗神色的眸子,脸色顿了半瞬,沉着道:
“没错,老爷就这么一个儿子。”
郝铭定定看了她半晌,忽而起身道:
“夫人辛苦了,方才无礼之处还请包涵,老虎,请夫人出去,叫名单的下一个。”
老虎在从头到尾没搞清楚这两人谈的是什么,总感觉不是单单的问答,好像还有什么意思,但是按照她的脑袋瓜子,怕是想到明天也不一定想得清楚两人在打什么哑谜。
接下来这几个要么娇艳要么俏丽,却都没有余氏那种大家之气自然产生的端庄,老虎咬着粉唇思来想去,她只见这一辈子只见过两个这样的女人,一个是沈夫人,一个就是这个钱夫人,听沈师爷提过,沈夫人是大户女儿,习性自然不同平民百姓,但不是说钱夫人以前是客栈老板女儿么,难道这个客栈是个大客栈?
而且公子也跟刚才不一样了耶,虽然现在跟以前没有变化,但是刚刚跟钱夫人说话的那个公子,很……妖孽……没错,就是妖孽,奇怪,她的心脏遇到妖孽会砰砰砰跳耶。
“老虎,叫下一个。”
“啊?”
“发什么呆?是不是肚子饿了?待会就带你去吃饭,帮我叫方姨娘进来。”
郝铭看着她扒着门框皱眉苦思冥想的模样轻声一笑,看的一旁女人恨得牙痒痒,她这么个娇艳的美人儿,刚才在里面费尽心思撩拨,愣是连个火星子都没燎起来,本以为这是潭死水,谁知道出来见了这没发育不良的丫头,笑的阳光四射也就罢了,特别是那种目光对比,女人突然觉得,刚才他刚刚看她脱衣服露肩膀的眼神像是在看只自拔毛的鸡。
老虎哦了一声,看了看旁边脸色有点便秘的漂亮姐姐,听到要吃饭了便蹬蹬蹬跑出去欢声道:
“哪位是方姨娘?”
“是我。”
“哇,好漂亮的姐姐。”
方雯琴一愣,看着俏皮的小丫头羞涩笑了笑,谦谨道:
“姑娘过誉了,在座各位姐姐都比我美上几分,奴家可不敢当这么大的赞誉。”
说着便点头走了进去。
老虎也跟着进去看热闹,这个姐姐有礼貌,老虎歪着头想,有礼貌的姐姐都比别人漂亮。
“方文琴,妾中排名第三,今年二十二岁,入府已有七年。”郝铭抬头看着对面紧揪着手帕的少妇,“育有一子,半岁夭折。”
说道最后几个字时,明显感觉到她双手一颤,头更低了一些。
“大人,此事与我无关。”
“我知道与你无关,方姑娘。”
方雯琴抬头,目光灰暗。
郝铭开口仍然平淡,却带着些许的诚恳。
“我这样称你,不是将你当做这府里的姨娘,你五年不联系家人,可知他们有多么思念你?”
妇人双肩一震。双手紧扣,有些微微的颤抖。
“我没有父母。”此般恨意是为何?
郝铭唏嘘,老虎在一旁看了半晌,方跑上前掰开妇人的手,抬头望着她躲避的眼。
“不要再掐了,都出血了。”
方雯琴低眼看着老虎纯澈无杂的大眼,神色一痛,抽开手。
“我家里的事与此案无关,大人,若是无事,奴家就先退下了。”
“姐姐,姐姐。”
“柳婉娘……”
少妇腿一顿,郝铭转过头盯着她的背徐徐接着道。
“死的时候,方姑娘在何处?”
方雯琴顿在原地,久久没有反应,郝铭抬眸瞟了瞟屋外,继续道:
“你在害怕,害怕谁?凶手?还是五年前杀了婉娘的凶手?或者……”
“两者是一个人?”
郝铭看着她的肩膀细微的颤抖,却散出满满惊人的恐惧,半晌才缓缓开口道:
“你在院子里养了什么,我既然有办法知道,那人早晚也会知道,我们做个交易,决定权在你。”
半晌,她还是走了出去。
老虎扭头看着郝铭,郝铭笑笑,摸了摸她的脑袋,也走了出去,肖子昂走过来苦笑道:
“人都散完了,看来我们是彻底把这钱家人得罪光了,现在只有食物能弥补我内心的创伤。”
三人刚走出大门,便看见门口候着的马车上多了个人。
肖子昂笑道:
“看来是成功了,可惜人没说动。”
郝铭点头示意了一下抱臂坐在马车上的黑衣侍卫卫安,勾唇一笑,似是笃定。
“哎?长得一样。”
老虎跑到马车前看了看左边的蓝衣侍卫又看了看右边的黑衣侍卫,黑衣侍卫卫安也稍有兴致的看着她生动的反应,卫平还是一脸的冷漠。
“不过,这个有点显老。”老虎瞅着卫安认真道。
瞬间浇灭……
作者有话要说:
☆、(十一)瘟疫
相府饭桌上。
“虎女侠,能不能管好你的跟班儿,我的鸡腿要被它叼完了!”
“那我的给你吧。”
“你吃剩下一半给我?”
“我的口水很干净的。”
“……算了,你还是把它提下去吧,狗怎么能与人同桌而食!”
“人有时候还不如狗呢!”。老虎有理。
“……”好,算你有理!
“管家。”郝铭放下碗,抬眸冲着肖子昂笑的温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