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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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君-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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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亦放下茶杯,连眼皮子也没抬,口气清淡:“我让你多嘴了么?”
  看他那表情也瞧不出是喜是怒,金钗没敢再多言,只得默默打扫里屋。
  过了半晌,听得他偏头问道:
  “她住在哪个园子?”
  金钗擦着花瓶,一时没明白过来这口中的“她”是只得谁。
  秋亦见她半日不答,不由拿手指敲着桌面,又重复道:“听君住在哪个园子?”
  “在……在咱们院子旁边的楼外楼。”
  后者若有所思地颔了颔首。金钗捧着那花瓶,猜不透秋亦心里作何想法,正觉奇怪,忽见他自椅子上站了起来,一言不发地就往外面走。
  且说秀儿在门外倒了脏水,拎着木桶想要些热水来洗澡,刚出了垂花门,迎头就撞上秋亦,她骇了一大跳,忙把木桶背到身后,一脸惊异。
  “三、三公子……您怎么到这里来了!?”
  秋亦往她脸上一扫,自记不清她是什么人物,只朝那前面的房舍轻轻颔首:“云听君可是住在此处?”
  “是……”秀儿说完,便急急又道,“三公子,这可是下人住的地方,您……您怎么能来这里呢。”
  秋亦不以为意地甩了袖子,作势就要往前走:“我去哪里,还用得着你管?”
  秀儿大着胆子上前拦他,一双腿却抖得不行:“可可可……可是前边儿那是人家姑娘家的住处呀,您这么贸然进去,不太好吧?”
  闻得此言,秋亦倒是缓缓收回脚,仔细一想,点了点头:“那倒是。”
  秀儿暗暗松了口气,却听他又道。
  “那你先同她说一声便是,我随后再进去看她。”
  “……”
  想不到这三少爷说话这么不留余地的,秀儿提着木桶,火急火燎就往屋里冲。床上的听君尚低头在缝袍子,听得声响,才抬起头来便见她上气不接下气地扶着门,一脸惊慌失措。
  “不……不好了!”秀儿放下木桶,喘着气儿,指着外面就道,“三、三少爷来了!”
  听君闻之就是一愣,把手里的活计搁到篮子里,伸手一抬。
  ——他来这里作甚么?
  “谁知道啊!”秀儿飞快把自己那一床乱糟糟的东西整理好,顾不得细想,“他好像是来找你的。我看没什么好事儿……该不会是因为你生病怠工,他来找茬的吧?”
  ——找茬?
  秋亦是会为了这点小事大动干戈的人么……
  听君犹自不解地抓了抓耳根。
  看着不像啊……
  “哎哟,你以为呢?主子跑咱们这地方来,哪能有什么好的。不是来挑刺的就是来找麻烦的,定是金钗那丫头在少爷耳根子边儿胡扯,他一气之下,就准备来寻你算账。”
  秀儿一面拍着枕头,一面絮叨。
  怎料刚打理好一回身,秋亦就站在她对面,吓得她险些没站稳。
  “三、三少爷。”
  秋亦倒也没拿正眼瞧她,大步走进来,听君见状急忙披了外衫下床给他施礼。
  屋内倒还算暖和,秋亦举目四顾一番,才淡淡垂下眸,地上有人单膝而跪,她身上穿得单薄,脸色略有些不正常的发红,嘴唇却还是苍白的。的确是染病的症状。
  ……
  秋亦一句话不说,秀儿就立在他背后,亦不晓得怎么开口才好,听君担忧地和她使了使眼色,后者那表情回应得格外狰狞,也不知想要表达个什么意思。
  气氛正僵持不动,蓦地,听君只觉额上一热,秋亦不知几时出了手覆在她额头,这一瞬,别说是她,连秀儿也登时双目圆瞪。
  “烧退了。”隔了半会儿,他缓缓收回手,面上波澜不惊,“你起来,回床上躺着。”
  听君脑中混沌一片,还在思索他这句话里的意思,秋亦却已不耐烦地重复道:“愣着干什么?还不起来?”
  听君不敢怠慢,缓缓起了身,仍是犹犹豫豫望着他脸上表情,慢慢回了床上盖了被衾,一时又莫名得觉得浑身不自在。
  秋亦信步走至床边坐下,随手又将她手腕抽出来,两指扣在那脉门上,静静听了一阵。
  “没什么大碍了。”
  三脉虽虚滑,不过不显疾象,今日吃了药,想来还是有效。
  他将她手又放回去,拿被子掩好,末了叮嘱道:“这几天吃些清淡的,最好问那厨子要一碗生鸡蛋来喝了。”
  听君依言点了点头,随即又小心翼翼地问他。
  ——少爷……还会看病么?
  “早些时候跟着师父学了些皮毛。”秋亦并不在意地回答,起身往那桌前一坐,余光见秀儿表情木讷,歪着头,似乎还没缓过神来。他拧了拧眉,解释道:
  “我不过是不喜那些聒噪之人在身边伺候罢了。若非是你这般不争气,我也不至于麻烦来跑一趟。”
  听他这么说来,听君顿然觉得是自己身子太过娇气了些,平日里就已受人闲话,眼下更不该因病告假,更惹人非议。
  ——公子放心,我明日……明日应当就能好全了。
  “哼。”他不冷不热地哼了一声,也没再说话,只信手端了桌上的茶水来吃。可这屋里的茶秀儿并未换过,一口喝下去冰凉入喉,秋亦当下便皱起眉来。
  秀儿那是看得心惊胆战,上前就去拎茶壶。
  “奴、奴婢这就去给你煮茶!”
  还没等秋亦回话,她一溜烟风风火火跑了出去,连门也忘了关,那带起来的风吹得门扉一摇一晃,吱呀作响。
  秋亦暗叹了口气,竟有些许无奈道:“这家里头,真没一个省心的。”
  他话中嫌弃之意丝毫不掩,想起从前秋亦一直在外,却不知又在一个什么样的省心地方住着,听君迟疑之下,悄悄支起身子,待得他目光瞧过来时,方问道。
  ——公子从前……都住在哪里?
  这个问题一出,他神色略有些黯然。
  “青木山。”
  青木山?
  记忆中那是个颇为偏僻荒凉之地,听君打量他神情,又小心翼翼地并拢两指。
  ——是老爷……安排的住处么?
  “不。”他冷言否定,“只是个小竹屋罢了,从前师父在的时候还算热闹。到后来,他出门云游四海,我便一人居住。”
  原来这些许年,他都是孤身一人。也难怪不喜人伺候。
  这会子,听君倒有些明白他对秋老爷的态度是因得什么缘故了。
  想来任是谁这般被自己的亲人扔到外面不闻不问,心中皆会如此怨气罢……
  外人看这明月山庄富丽堂皇,不可一世,怎料得其中会有这么一本难念的经。
  秀儿跑去煮茶,也不晓得要耗上多久时间,听君抱着被衾,手指不安地摩挲着上面的绣纹,总感觉与他同处一室有哪里不对劲,正纠紧着去瞅秋亦的举动,却不料他一双眼睛落在床头那搁着衣袍的篮子里,表情深邃难测。
  这件衫子是前几日君昔时托她缝补的衣裳,正巧今日得空才拾着,哪里又想得到他偏偏会来。屋中有男子衣袍的确是于理不合,她忙起身,捡了那衫子要解释。
  ——公子,这袍子其实是……
  不想,他清清浅浅地开口打断:“这袍子是什么,与我何干?”
  ……
  看他那表情,分明和这话截然相反,听君顿时糊涂,也不知自己是接着解释好,还是别再多嘴的好。
  尚没挣扎出个结果来,秋亦就已先拂袖出门,外边儿的秀儿提着热气腾腾的茶壶刚跑进来,嚷嚷道:
  “公子公子!这里茶!”
  秋亦连看也没看她一眼,侧了身子大步便走。
  冷风直直往里头灌,秀儿一手拿着那茶壶,立在门口百思不得其解。
  “这祖宗,谁又惹他了……”
  回头看见听君缩在那墙角,一脸茫然地望着她,亦是摇了摇头。

  第9章 【城门失火】

  翌日起身,头已不再晕眩,听君仍是早早去秋亦院中服侍伺候,自那以后倒也没再出什么别的事情。
  腊八过去不久,没几日便要过年了。
  明月山庄对于这般节日倒还算近人情,庄中但凡想回家团圆过节的,离家近的皆可去管事处告个一日半日的假,若离家远的,那便要夫人亲自批允了才能走。
  秀儿家住在蜀地,来回赶马车就得花上两日,这次提前告了夫人,那上头的话还没下来,自己就先在屋中乐得睡不着觉。
  “听君听君,你快来给我瞧瞧!”
  她把那家书瞅了个遍,终究还是递给她,一脸期盼:“信上写的什么?”
  听君因放下手里的女红,接过那信纸默默读了,嘴角一弯,抬眼朝她一笑。
  ——你兄长在信上说,你们家中又添男丁了,你娘正高兴呢,也惦记着你,问你今年几时回去。
  “我们家有男娃娃了?”秀儿险些跳起来,拍手笑道,“定是我嫂子争气!那还有呢?还有说别的什么没?”
  听君又复看了一道。
  ——你爹爹让你若是经过潭州去给他带些白蔗回来。
  “我爹就爱吃那潭州的白蔗,上年便让我买了,看着牙齿不好却老爱吃这些玩意儿。”她嘴上这么说,眉眼间却尽是笑意,那神情幸福洋溢,连听君也禁不住随她一块儿高兴去了。
  独自乐了一阵,秀儿看她还在那里绣样子,摇着头提醒道:“你啊,也歇着点。马上就该正月了,本不宜动针黹的。”
  听君却是在补昔时的那件衫子,她用嘴咬断线,细细举着瞧了瞧,方才安心收好。
  ——正是快到正月了,才要把这些活计做完。届时二小姐要回来,夫人又不喜见人动针线,交不出东西给她,只怕又会挨罚的。
  “哎……你也是……”秀儿说了一半,又不知怎么劝她才好,只瞧她那认真的模样,心中微动。
  “话说回来……你过年,都不回家的么?我看你家中也没书信寄来……”
  听君神色沉静,垂眸将那绣品上多余的线剪断。
  ——我家中,爹娘早已过世。只在江陵有舅舅和舅母,不过来往并不密切……大约也不太愿意我回去过年吧。
  若非是揭不开锅,舅舅也不至于把她送到这里,元旦若是回去了,多一个人吃饭,他们也高兴不到哪里去。大过节的,她又何必给人添堵。
  秀儿抿了抿唇,见她表情不自然,思及是想到什么伤心之事,忙寻了话岔开。
  “其……其实也没什么啦。夫人这么一个好热闹的人,等元旦之时,必然会把庄里弄得格外喜庆,到时好吃的好玩的,也少不了你的啦——”
  听君对这些无甚兴趣,无所谓地摇头笑笑,接着刺绣。
  然而事与愿违,今年秋夫人因惦记着秋老爷的病情,又念着江陵那边的姊妹,遂带了亲信,携同秋亦,前去江陵那边过年。一面可寻访名医,另一面也可增进姐妹感情。
  因此,元旦前后几日,明月山庄内都是冷冷清清的,别说好吃好喝,就是连过节的气氛也是半分也没有。
  乍一看去,灯火不点,人声不闻,阴森森的,着实是凄凉无比。
  正月初二。
  今夜月黑风高,伸手不见五指,常德城外小树林间,阴风阵阵,树叶沙沙作响,隐隐还能看得几点忽明忽暗闪烁不定的火光和一道黑漆漆的身影。
  待得走进细细一瞧,那其中正有一人踉踉跄跄地往这边跑来,他身上七横八竖多处受有刀伤,鲜血滴了一路,一边走着还时不时往背后看,仿佛是被什么人追杀一般。
  脚下行至那青石板铺成的小道上,前方不远便能看得明月山庄里那明月楼的一角。
  昔时扶着近处的一棵老槐树低头喘气,眉峰一蹙生生吐了口血水出来,他抬手一抹,侧耳倾听时并未听得什么动静,量来那些人还尚未追至此处。
  他稍稍宽心,靠着树干缓慢坐下。
  粗略检查了一下身上的伤痕,刀伤剑伤虽多,但都只是皮外伤,最要命的还是那之前挨的一掌,眼下五脏六腑刺痛难忍,丹田之内气息大乱,半分力气也使不上。
  他自怀里摸出纱布,抖着手涂上金疮药,先将手臂上最大的一道伤止住血,继而又咬了咬牙,狠狠把那插/入腰间的刀片一把拔/出来,登时血液喷涌四溅。
  早知会被人偷袭,当初也不该不听手下人劝阻。
  他是没料到这群道士居然大过年的连家也不回,只在那青楼门口蹲他了一夜,就凭着这份毅力,自己还真有些佩服。
  心头自嘲的笑了笑,正要解开外袍,蓦地耳边却捕捉到一丝声响,昔时当即抽出宝剑来,剑光一扫,直指那草丛之后。
  “什么人!滚出来!”
  静默了片刻,闻得些许窸窸窣窣地声音,他再抬眼时,正对上一双清亮惶恐的眸子,在昏暗的星光下显得朦胧不清。
  昔时微微一怔,眉头轻轻松开,把那剑随手放了,轻声道:“是你啊……”
  槐树一旁,听君抱着才从常德城内采买新鲜的瓜果,讷讷地望着他。庄内没了厨子,连蔬菜都得要亲自去买,怎想正巧路过此地,又委实没发现他躲在那大树后面,方才那一剑的确是把她吓得不轻。
  昔时眼下没功夫搭理她,伸手褪了那身带血的袍子,草草上药。这秘制的金创虽能很快止住血,但如若不及时处理伤口,往后只怕有大麻烦。
  见他自顾忙自己的,听君立在原地,琢磨着要不要告辞离开。犹自发了一会儿呆,因见他满身是伤,血迹斑斑,越发看不下去。她小心把装着果蔬的篮子搁在地上,俯身下去瞧他。
  觉察到身侧灼热的视线,昔时莫名地停下动作来,偏头望去。
  听君略有些不好意思地移开目光,低头又迟疑了一会儿。
  ——你……你这身伤……
  昔时看她神色躲闪,禁不住感到好笑:“怎么?吓到你了?”
  “这还算轻的,当初杀上少言山抢武林令牌的时候,我可是顶着肩胛上插着的长剑,一战便是三个时辰。”
  听君警惕地皱了皱眉,犹豫着问他。
  ——那你,是被谁伤成这样的……
  这个问题问得太不给他面子了,昔时扬了扬眉毛,拒绝回答。简单地给伤口抹了药,拎起那件已被划得破破烂烂的衣裳,表情嫌弃地穿上了身。
  “对了,正好你在这里,带我进山庄里先避一避。”
  听君听得讶然,不着痕迹地后退了一步,摆了摆手。
  ——我一个丫鬟,是不能随便带外人回庄的。
  “我怎么能算是外人呢!”昔时死不要脸地朝她一笑,上前就欲牵她的手,“怎么说我也是你们家公子的旧相识不是?更何况……我还救过你两次呢,你可别忘了……”
  他话音还未落下,身后却猛地袭来一阵寒风,昔时剑眉微凛,飞快出手拽了听君便往一侧闪去,只见一把钢刀斜飞而来,不偏不倚地钉在那槐树树干之上。
  听君尚不及反应,昔时将脚一抬把搁置地上的剑拿于手中,收了适才的玩笑神情,戒备地看着四周。
  那黑压压的林间忽有几点亮光悠悠逼近,且闻得那里头有人朗声喝道:
  “君昔时,看你今日还能逃到哪里去!”
  听君抬眼一望,只见那树林里竟走出十余个身着道袍的人来,他们手中皆持宝剑,背后一个青蓝剑匣,腰上配玉,头顶束冠,仙风道骨,可这眸中却是透着一股杀意。
  昔时冷下眼神四顾打量,这些个人虽单打独头斗不过他,可这人数一凑上,自己如何也应付不过来。现下这荒郊野外,尽是高大的老树,没有矮从石林,饶得想寻个藏身之所也是难得紧。一时半会儿脑中混杂不清,无论如何还是先稳住这些人为好。
  他思及这般,忽出言笑道:“盘云教妄称江湖正教,我看不过浪得虚名罢了,你们一个个儿的,不敢和我过招,只想着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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