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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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君-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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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君更是一愣,她压根就没留意他去喝花酒了。当然这话也不能告诉他,想来说了他更会难受。
  不料昔时却心知肚明,只苦笑着摇头:“现在看来,恐怕你都不知道我去喝了花酒罢?”
  听君没了声儿,低头无话。
  昔时见得她这模样,心里又是叹气,忽而问道:“若是秋亦去了,你眼下定然不会是这个样子……说到底,你还是对他……”
  后半句话,他也说不出口,但见听君垂着头,乌黑的秀发上什么也没有戴,蓦地就又有几分安慰。
  正想伸手去碰她发髻,忽而听得有人哑着声儿道:
  “是……是云姑娘么?”
  昔时和听君皆吓了一跳,不约而同往身后瞧去,但见那回廊间有个老妇提了灯虚着眼睛往这边看来,她往前凑了凑,待得看清他二人,顿时喜笑颜开。
  “果真是云姑娘啊,君大侠也在。”
  细细打量,发现她正是上回房里着了火的那大娘,昔时便问道:“怎么了?有事么?”
  “我老婆子在这儿等了许久了,又怕旁人看见,总算是碰到你们了。”老嬷嬷赶紧把胳膊上挎着的包袱取下来,一股脑往昔时怀里塞去。
  “上回多谢你们搭救我孙儿,一直没得时间道谢。前些日子又听闻姑娘受了惊吓还染了风寒,也不敢来打搅。老婆子家里不宽裕,就这点儿东西尚拿得出手,姑娘和公子且收下吧。”
  昔时把那包袱打开,见里头杂七杂八,什么都有,香料衣绸首饰还有剑穗,想来是她东拼西凑借了不少,见得如此情形听君哪里还敢收,忙把包袱拿来又还给她。
  “姑娘收下吧。”嬷嬷颇感为难,“这都是老婆子一片心意,也不是什么贵重之物。”
  昔时因笑道:“正是知道婆婆家境况不好,我们自然没法收了。举手之劳而已,你也莫要放在心上。”
  听君忙点头,表示自己正是此意。
  老嬷嬷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包袱,收回来又觉得不好,再送,他们也不收,左右迟疑之际。昔时将眼一低,在那包袱一角里,看到一对玉佩,他心中一动,伸手便捡了来,笑道:
  “这样,我们两一人拿一个这个,也算是不让你白来。”
  老嬷嬷盯着这玉佩,顿时明白昔时的意思,忙不迭点头:“好好好,这玉佩啊,正是一对儿的,早些年我儿子儿媳也带,眼下送给你们二位正和心意呢。”
  听君听她这话不对,刚要推辞,昔时就把她手摊开,将玉佩合在她手心:“老婆婆一片心意,你就收下,否则令她怎么安心呢?”语毕转头又对嬷嬷弯眼一笑:
  “行了婆婆,我们也收了,您早些回去休息。离了你那小孙子这么久,不怕她又出事?”
  “哦对对对。”被他这么一提醒,也发觉自己离去太久,老嬷嬷鞠了一躬,“那老婆子就先告辞了。”
  说完拖着病腿,一瘸一拐地往回廊行去。
  听君心知无法,握着那枚玉佩,余光却见昔时翻来覆去的摆弄,似乎十分满意,她又不好再浇他冷水,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收入怀中。
  二人于栏上坐了一会儿,时候偏晚,因念着她玩了一夜想也是累了,昔时不便打扰过久,也自回了房间。
  *
  上元之后,白家也日渐忙碌起来。昔时也因琐事早早回了岳阳。
  秋亦念着此次出门太久,只怕山庄里头那秋夫人早已不满,遂不再叨扰,简单收拾了一下,拜别白凌几人,带着听君欲回武陵。
  将上马车之时,方简却忽然叫住她。
  “小姑娘,你且随我过来,我有话要同你说。”
  听君点了点头,正依言过去,秋亦倒也理所当然迈了几步,怎料方简抬手一立,挡住他:
  “诶,这和姑娘家说的事儿,你来听什么。”
  秋亦闻之眉毛就打起结来,心自不悦:“师父也是姑娘么?”
  方简打着哈哈笑道:“那不一样,不一样。”
  分明看见方简这是要和听君交代事情,白涉风机灵地往上一凑,笑道:“师兄不能听,我总是能听的吧。”
  “随你随你。”方简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只将听君拉到那墙下,悄悄地道:“丫头,我这徒弟性子不好,你也知道,往后我不在他身边儿,就劳烦你多给看着他些。他不喜那秋家人,也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你可得多劝着他些。”
  这话说得,倒有些让她犯难。
  ——他对我而言,是主子,我的话他不一定会听。
  “诶,我教你。”方简笑吟吟地颔首,“这娃娃有个死穴,他啊最敬重他娘亲了,往后若是欺负你,若是不听你的话,你只管拿他娘出来念上几句,他准什么都应了。”
  听君讷讷一呆,那边立着的白涉风虽看不懂她比划,可一听方简言语,也点头应和:
  “对对,我师兄最怕他娘了。小时候每次他若是拿话堵我,我就提他娘,回回都能让他道歉。这招百试百灵,你放心。”他拍胸脯信誓旦旦。
  听君有些汗颜地笑了笑,勉强点了一下头。
  视线不由自主地看向远处在车边等着的秋亦,他双手环胸,虽是侧着脸,目光却时不时往这边瞥,似乎有点不安,那模样看得她也禁不住觉得好笑。
  待这边方简唠叨完毕,听君才悠悠走到他跟前。
  秋亦低头看了她好一会儿,方低低道:“我师父……同你说了什么?”
  听君正准备抬手,却见方简在他身后杀鸡抹脖子地使眼色,她只得讪讪一笑。
  ——没什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后者冷冷一哼,自然不信:“你什么时候也学会拿话来搪塞我了?”话虽如此说,他也没再问下去,伸手托了她上马车,自己也随之掀了布幔进去。
  “公子坐稳了啊!”
  那车夫高声唤道,当下便挥了马鞭,车轮滚滚而动,马车飞快朝城门口驶去。
  此次赶路不急,三日之后才抵达常德,城里的花灯尚未撤掉,马车行于街上,听君掀开帘子,就看得头顶挂着的一长串大红灯笼。想上元那日,这武陵应当也是十分热闹的。
  眼下正值申时二刻,天气不好也不坏,明月山庄大门前,朱管家不住搓着手,走来走去,时不时便往前头小路上看上两眼。
  昨儿就收到书信,说三少爷今日就将回府,早上无人通报,午间吃了饭,他就焦急地在门口候着,这会子已经等了快一个时辰,却还没瞧得人影。
  朱管家摇了摇头,随即吩咐底下仆从:“我先回账房了,一会儿三少爷的车马要是到了,你们速速来告知于我。”
  门边两个家仆正点头应着,忽而就听前方传来马蹄声响,那仆人忙道:“总管,好像是三少爷回来了。”
  朱管家一个回旋转身,虚着眼睛朝那林中一望,果见一辆青色幔帐的马车朝此处驶来,他抚掌喜道:“是三少爷,一定是三少爷!”
  白马在石灯柱前被车夫勒住,马车便稳稳当当停了下来。
  朱管家领着仆役快步上前,瞧得那帐子被人撩开,他赶紧施礼道:
  “少爷舟车劳顿,老仆已备好热水,您可好生歇息歇息。”
  下了车,秋亦低头看了他一眼,淡淡“嗯”了一声,亦无别的什么吩咐。
  这回江南之行,一去便是整整一个月,之间也没见他捎来书信,打发人去临安那边问,又说那边府上的张管家已有数日不见人影。朱管家日夜担心不已,他把此事上报给秋夫人,不想对方却不以为意。
  思及他们二人惯来不和,夫人想来不会搭理,而老爷又神志不清,朱管家本都打算派人去江南搜寻,怎料这时候却收到他要回府的消息。
  带去的车夫和马车都已换过了,那随行小厮也不见踪迹,朱管家心头暗忖,这次前去江南,秋亦定遇上了什么大麻烦。不过瞧他不说,自己也不便多问,正准备迎着秋亦回房,那马车内却又走出一个人来。
  他还没转身去看,就听秋亦轻声道:
  “早间雾气浓重,车沿上滑的很,你自己看着点。”
  朱管家听之眉毛一竖,神色紧张地往那车内一瞧,但见一个温婉清秀的女子小心翼翼探出头,他定睛看了半晌,才讷讷道:
  “这是……这是云姑娘?”
  身侧,秋亦睇了他一眼:“怎么?很奇怪?”
  “不不不,不奇怪不奇怪。”朱管家忙笑着应答,当即就明白了个十之八/九,“云姑娘那可是少爷的贴身丫头,怎会奇怪呢。”说完扭过头便对着听君道:“姑娘这一路服侍少爷也辛苦了,待会儿我让下人送些果点茶水过去。”
  听君脚才刚落地,听着便是一愣。
  这朱管家素日抠门可是出了名的,怎么如今大方起来了。

  秋亦只随意点了点头,倒也未曾在意这些,想了想,又道:“老爷身子如何?”
  “啊哟,还是老样子,前不久姜御医还大老远的跑来瞧了,给换了一副药吃,不过我瞧着没见好。”朱管家领着他一面往庄子里走,一面环顾四周,神色有些紧张,但见附近并无外人,才压低了声儿。
  “三少爷……这二小姐和四公子回来了。”
  “哦?”他脚步微滞了一瞬,眉头不由自主皱了一下,“几时回来的?”
  朱管家道:“也就前几日。因上次老爷病发,那大夫说估计不行了,也就这一段时间的事儿了,想必他们俩便是为此而来的。”
  “嚯?”秋亦冷冷勾了一下嘴角,“这不挺有孝心的么。”
  “嗨,他们的心思您还不知道呢?”朱管家将手一拍,急道,“二小姐看着都要嫁人了,巴巴儿的把那婚事拖了又拖,也不就是等老爷那份家产么?四少爷就更不用提了,他啊,比谁都眼红秋家的家业。”见他一副无关紧要的样子,朱管家斟酌了一番:
  “三少爷……恕老奴多嘴,您这次回来可得小心些。”
  秋亦哼了一声:“你还怕他们会杀了我不成。”
  “诶,少爷吉人自有天相,老奴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他谄笑着凑上前来,“不过,总得提防着点不是?”
  “倒也是。”秋亦垂下眼睑,自顾沉吟思索。
  “我会留心的。”
  朱管家闻得他这句话,也算是宽了心,遂又说了些别的庄内琐事。
  听君就在身后默默跟着,将方才他二人所言之话尽数听入耳。想自己进庄时间也不久,秋家的二小姐和四少爷连面都没见过,得知他们回来,总有些不好的预感。
  秋亦这么个恩怨分明的人,只怕也是等这机会许久了,往后说不准庄子里还会掀起什么风浪……
  回了院子,这外头的花圃还是老样子,不过恰逢初春,好些花儿都开始抽芽冒朵儿了,比起一个月前更显得生机勃勃。
  秋亦刚进屋,金钗就颇为勤快的上来交代他离开这段时日院内的些许琐事,一说这个把月来园中情况如何如何,又说底下丫头这个懒散那个没用。虽口气只如寻常叙事一般,但措辞表达,样样都听得是将自己的辛苦劳累凸显而出。
  秋亦只坐在桌边喝茶,时不时翻几页书,等她哒哒哒一席话掉豆子似得撒完后,才漫不经心道:
  “说完了吗?”
  金钗表情一僵,气势一下子短了半截:“说、说完了。”
  “说完了还不走?”
  瞧他这脾气分毫没变,端得是自己口水都快说干了也没见他动容,金钗抿着唇,心知不能自讨没趣,遂愤愤不甘地欠了欠身,推门出去。
  因见他似乎心情不佳,加之金钗也走了,还留在屋内难免有些唐突,听君忙忙施礼,正要跟着出去,不料却听他突然出声:
  “……听君。”
  大约是因为不常叫她的名字,连秋亦自己也觉得有些别扭。
  看她仍是眼底怯然,惴惴的侧过身往这边瞧。秋亦心里微微一软,只轻轻道:“我又没让你走,你跟着去作甚么?”
  听君这才缓下视线,朝他嫣然笑了笑。
  ——少爷还有什么吩咐吗?
  “……”
  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要留下她,秋亦沉默了片刻,门外扫地的丫头忽然匆匆探了身子进来,规规矩矩地施了一礼。
  “三少爷,夫人叫您晚上去前厅用饭呢,二小姐和四少爷都在。朱管家叮嘱我们侍候您先沐浴更衣。”
  “热水在哪儿?”
  小丫头忙道:“就在里屋搁着的,干净衫子也是备好了的。”说着就要走进来。
  秋亦抬手摆了摆:“知道了,下去吧,不用你伺候。”
  那丫头有意无意瞥了听君一眼,才欠身道:“是。”
  举目朝里间插屏之后看去,屏风上果然映着滚滚热气,秋亦站起身,回头朝听君道:“你跟着过来。”
  她微微吃惊,忙左右四顾,旁边一个人也没有,这话当真是在叫她?
  听君登时一凛,感到心跳砰砰加快,双腿却重如千斤之石,寸步难移。
  见她还在原地呆着出神,秋亦不耐烦道:“你还发什么愣。”
  她哆哆嗦嗦地点了点头,只好艰难地一步步尾随其后。
  从屏风绕过,屋里一股温热气息扑面而来,热水里的湿气打在脸上,光是瞧着耳垂就烫得灼手。听君忙移开视线,正侧身时,秋亦已将外袍褪了下来,她手上微颤,却还是上前把这袍子接过来抱在怀中,刚迟疑着要不要说些什么,耳边就听他道:
  “上回在紫薇山时,领子上好像被划了一道,你仔细找找位置。”
  她脑中嗡嗡而想,这话不甚明白,只抱着那衫子,愣愣盯着他看。
  “……作甚么?”秋亦莫名其妙地皱起眉来。
  “昔时的衣裳补得,我就补不得?”
  听君如梦初醒,忙飞快摇着头,脸颊仍是潮红一片,心里只暗骂自己胡思乱想。稍稍喘了气儿,就掀开他这衫子欲找那破口之处,不想秋亦忽的将她手腕一扣,低低道:
  “脸怎么红得这么厉害?”
  听君骤然紧绷神经,有些手忙脚乱地解释。
  ——兴许是水气太热……我大约……不太适应。
  秋亦静静看着她,隔了一会儿,才轻声笑道:“是么?”
  听他这口气,信占三分不信占七分,她心里慌乱,只深深低着头,饶的这般似乎也能感觉得到秋亦还望着自己。
  听君小心翼翼地往后挪了一步,发觉他捏着手腕的力道略微松了些许,正偷偷想瞄他一眼,目光刚一抬,就见得秋亦缓缓俯下身来,声音淡淡的:
  “你方才莫不是……”
  ——不是、不是!
  她猛地一阵摇头,秋亦冷冷地哼了一句:
  “我还没说完,你着什么急摇头?”
  听君哑然无话,背靠着墙,垂眸盯着怀里的衣裳,不敢再动。
  见状,秋亦缓缓松开她,轻叹了一声:“倒也是,对你而言,我这么做却有些不妥当。”
  她犹自不解地抬起头来,不知其意。
  “没什么。”秋亦神色如常,直起身来,若无其事地背过身去,“我只是在想,你一个姑娘家,随我外出数日,旁人会否会嚼你的舌根。”
  听君瞧着他背脊,明知对方看不见,可还是情不自禁地抬起手来。
  ——我只是你的一个丫头,旁人又怎么会嚼我的舌根呢……
  “说起来。”他口气一转,竟笑道,“我倒是有几分收你入房的心思。”
  她呼吸凝固,双目仍旧盯着他背影,神色凄然。
  耳边蓦地想起那日夜里,他的那半句话。
  ——“说笑的。”
  半晌,听得秋亦有些自说自话地笑笑:“不过,依你这性子,多半是不肯的。当我没说罢了。”
  听君眼睑一低,心里渐渐归于平静。
  其实他和昔时也有共同之处……
  亦不知哪句话为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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