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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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君-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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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兄,你们先回房里歇息歇息罢。”白涉风满脸堆笑,“一会儿厨房早膳做好了,我让人给你们送到房里去。”
  见他已如此殷勤,秋亦倒不好意思再狠不下心为难,念及听君也的确不曾休息好,他只轻轻叹了一声,算是默许。
  觉察到秋亦慢慢松了手,听君这才空出手去揉手腕,低头看时,那腕上已有些泛红。
  那小二往楼上跑了一遭,甩着肩上的白巾子就朝他恭敬笑道:“客官,房间都是收拾好的,您且随我来。”
  秋亦只冷冷应了一声,跟着他往二楼走去。白琴扶着栏杆看得心头恼怒,狠狠转过身进屋摔门。
  *
  各自回了房间,听君也终于放松神经,躺下休息,刚睡了不到一个时辰便因梦靥而醒。
  客栈外没有树木,阳光暖暖地照进屋内,一看这天色,想来辰时早已过了。不知秋亦是否有睡醒,她还是起了身,换了件适才白琴给的干净衣裳,推门出去。
  早间不少食客已经下楼用饭,这家客栈的厨子手艺甚是精湛,早点做得格外精致,她拿着托盘,听秋亦房里已有声响,想是起了,方抬手去叩门。
  安静了半刻,里头才传来声音:
  “进来。”
  推开门时,秋亦正坐在桌前,衣衫整齐,头发不见凌乱,似乎并没有睡。一见她手里端的东西,秋亦不由怪道:
  “不是说了会让人送来的么?你忙什么。”
  听君只是一笑,将那肉粥,糕点和虾仁卷一一摆在桌面随后才解释。
  ——我既是公子的丫头,总不能什么事情也不做。
  秋亦不置可否地冷笑道:“看来你还是个天生的劳碌命。”这话语虽刻薄,可听着倒不似往日那般清冷,反而带着几分玩笑之意,不知是否是自己听错。
  肉粥还冒着热气,听君取了筷子和勺子,端端正正放在他面前,只歪头瞧他去舀碗里的稀粥。秋亦吃饭时倒十分讲究,若是一碗粥让他吃不了三口,那他必定放下勺子绝不舀第四下。
  听君正数着他舀到第二勺,定睛看时,却发现那青白的袖口上隐约有红色,好像是沾了一点血迹。
  她猛然回神,这才想起昨日那件外袍还放在自己房中,忙匆匆施礼。
  ——抱歉,忘记了将公子的衣衫还来,我马上回去取……
  身后却听他忽然道:“急什么,回来。”
  听君才转身,只好又讷讷回头。
  秋亦低头往桌上一扫,眉峰慢慢蹙起。
  “吃过早饭了么?”
  听君愣了愣,尽管不明其意却还是本能地摇了摇头。
  “这菜太多了。”他淡淡将手边的筷子推到一边,“坐下来一块儿吃。”
  听君连忙摆手。
  ——这、这不太妥当吧,我还是……
  “有什么不妥当的?”秋亦已不耐烦地拿筷子敲了敲碗,“叫你坐下你就坐下,哪来这么多话?”
  她兀自汗颜,抬眸看了一眼秋亦的神情,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依言在他身边缓缓落座。
  算算这几道早点也并不多,他到底是没有胃口,还是压根就不想吃?
  听君迟疑着取了一个虾仁卷在手,低头咬了一口,大约是心事重重,嘴里一点味道也没有。
  秋亦淡着眼神看她乖乖进食,似乎甚是安心,这才端起粥碗来又喝了一口。
  “昨晚行事匆忙,倒忘了问你可曾受伤。”
  听君嚼着食物,默默拉了拉袖摆掩住手背上的一道刀伤,摇了摇头。
  “刀剑无眼,我若是动手,素来喜欢一人独斗,只怕没法护你周全。”他垂眸解释道,“你跟着涉风回去为好。”
  想来是怕她多想才故意留她用早饭的,听君又默默点了头,静静吃东西。
  秋亦垂眸看了她一眼,忽而皱着眉,悠悠叹了一声:“也怪我当时多事,不该带着你一起去见那金人。他既知晓你相貌,恐怕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听君咽了嘴里的食物,抬起头来。
  ——留我在身边,是不是给你添了很多麻烦?
  她眼中隐隐蕴光,竟看得秋亦微微一怔。尚不知该怎么回答之时,却听屋外有人轻轻叩门。
  “师父,师兄就在这间客房里。”说话的白涉风。
  继而便有个略微苍老的嗓音问道:“他一个人来的?”
  “哦,不是,还带了个姑娘。”
  因得适才听君并未将门锁紧,故而一叩,门扉便应声而开。
  “啊,师兄!”眼见屋内只他二人,白涉风略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随即转头盯着那门埋怨道,“这门怎么没关好,就这么开了……”
  听君转眼看去,那门外站在白涉风身边的却是个年过花甲,头鬓斑白的老者,他正捏着胡须望着秋亦含笑点头:
  “少易还是老样子,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啊……”
  目光才落在听君身上,神色斗然一转,换做欣喜状,眼里即刻泪光闪闪,感动道:
  “好徒弟果真长大了,也知道给师父带个徒媳回来。”

  第19章 【曾经沧海】

  他侧过身去,拿着白涉风的衣袖擦了擦眼泪,而后又训斥道:
  “看看你师兄,人家都知道成家立业,瞧瞧你!还在忙活那镖局的事情,没出息!”
  白涉风顿感挫败地挠挠耳根,陪笑道:“师父教训的是……”
  听君骤然觉得脸颊烧灼,她正犹豫着如何解释,转头时却见秋亦一脸不悦地站起身来:
  “你都和师父胡说八道些什么。”
  白涉风满眼不解地看过去。
  秋亦登时皱着眉:“我几时说过她是我的什么人了?”
  “啊?”白涉风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听君,怎么看怎么觉得顺眼,思及之前秋亦那般护着她,想想两人关系应当也非比寻常,“不是么?那她是……”
  秋亦垂目瞥了一眼听君,见她只低着头神色清淡,犹豫了一下,方道:
  “她是秋家的一个丫头,此次我是被那秋家夫人派来杭州查账的。”
  “哦……”白涉风点头如捣蒜,一副很懂的样子,“原来是这样啊。”
  “诶。”那边的方简倒是并不介怀,上前来拍着秋亦的肩,笑容满面,“现在不是,以后总会是的嘛。”说完还凑到听君跟前,眯着眼睛问道:“对吧,姑娘?”
  听君:“……”
  秋亦只觉得头疼,看着他欲言又止:“师父……”
  “诶。”方简摆手挥开他,面带微笑望向听君,“这位姑娘怎么称呼?”
  她有些尴尬地笑了几下,抬手指着嘴角,不好意思地看着他。
  “哦……”方简愣了愣,了然地点点头,“没法说话,这样啊……”他遗憾地叹了口气,继而转向秋亦,略带几分责备的口吻:
  “怎么不带人家去看看大夫?”
  秋亦头疼地抿了抿唇,可语气倒半点不耐也没有:“我怎么没带她看?若是治得好,我岂会让她在这儿瞎比划。”
  “大夫都说治不好?”方简那表情颇为可惜,上上下下打量了听君一番,最后颔首宽慰她道,“没事没事,一点小毛病,你莫要放在心上,我门下弟子大都性情憨厚,是不会在意这些的。”
  听君听他这话,心头一阵莫名,不知自己是点头好还是摇头好,只好小心拿余光去瞟秋亦。见他侧身扶着额头,满脸无可奈何的神情,不晓得为何,心里倒生出些许甜意来。
  方简如今虽已是五十三岁的高龄,瞧着精神却是格外好,闲着没事就喜在外游山玩水。他门下算算也就只有秋亦和白涉风两个弟子,因当初被秋家母女排斥,又身中剧毒,秋亦便被秋老爷带到青木山拜师于方简座下。
  这七八年间,方简传他武艺,教他读书识字,待他亲如父子,故而比起秋老爷,秋亦对方简倒更为亲近些。
  他半年前从下山回秋家,方简一年前就四处云游,师徒三人许久未见,自有说不尽的话,听君念着自己实有些碍眼,便去外面又要了一壶茶,回屋给他三人端上茶点。
  “秋家四少爷怎会和金人扯上关系?”面前的听君正将空杯子满上茶水,方简抬手端起来喝了一口润润嗓子,“此前他就没和你提过么?”
  秋亦淡淡摇头:“不曾提过。”
  白涉风嗑着瓜子,不屑地瘪瘪嘴:“这还用想啊,那四少爷成日里不学无术,定是赌场中输了银两,被那金人抓到把柄了呗。”他摇着头,心疼地看着秋亦:“难为师兄还要替这种人擦屁股。”
  这话秋亦听得眉毛一皱,回头就拿眼神瞪他。
  “比起这个,我倒是奇怪。”方简放下茶杯,手抚长须,白眉微蹙,“他一个金人如何能在中原久居数年又有这般的资产?莫不是背后有什么人给他撑腰?”
  白涉风犹自打了个冷战,忙道:“要不,咱们还是报官吧?”
  “报官?”秋亦一声冷笑,“就如今官府的现状,还能指望他们作甚么?”
  “说的是。”方简倒颇为赞同地点着头,闭目细细思索,“我们不过是江湖人士,也犯不着和朝廷和外邦扯上什么关系……只是少易眼下还被那金人盯着,是该想想怎么办为好了。”
  “不必担心。”秋亦说得风轻云淡,“一人做事一人当,那金人除非派兵南下擒我,否则以他那几个杂碎,要想杀我未免白日做梦。”
  “诶——”
  白涉风正要劝话,方简就已冷下脸色来,厉声道:“你这娃娃就是太过自负。你一个人能成什么气候?只想着和人家硬碰硬么?”
  听君悄悄抬眼去看他脸色,不想秋亦只是垂眸,半个字也不敢反驳。这般的低眉顺眼,她还是头一次见到。
  “师父说得对啊!”白涉风笑嘻嘻地凑上前打圆场,“咱们好歹也是师出同门,总不能让师兄你一个人去冒险,大家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再一意孤行,那可就见外啦。”
  秋亦仍是沉默不语。
  想着他们几人应该还有别的话要谈,听君将茶壶轻轻搁在架子上,转身推了门就要出去,背后却蓦地听方简唤道:
  “丫头莫要走啊。”
  他笑得慈祥,抬手就招她过来:“过来坐着,大家一起说说话。”
  听君微微一怔,手扶着门,正迟疑着要不要依言过去,可一想自己若是如此随意,好像又太过逾越了些,尚犹豫间,那边的秋亦就已先沉下声:
  “师父叫你过来,你还杵在那儿作甚么?”
  方简听着就连连摇头,没好气道:“人家是个姑娘家,你这么凶干什么?”
  只见秋亦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那神情似乎甚是无奈,白涉风看得真切,忙拉了他身侧的凳子来,对听君道:
  “云姑娘坐这儿罢。”
  听君轻轻点头,有些拘束地在他旁边坐下。方简对她似乎非常感兴趣,一面亲手倒了茶水给她,一面笑问道:
  “小姑娘唤做什么名儿?瞧你这气质,不像是南方人啊。”
  她愣了愣,正思索着要如何表达,对面的秋亦淡淡喝了口茶水:
  “她姓云,云听君。”
  “听君?”方简把眉一挑,细细咀嚼着这两个字,“听君……”
  继而便大笑道:“听君……这名字好,好得很,好得很!倒和你十分……”原想说贴切二字,思索一番又改口:“和你这人很是合适。”
  听君只是礼貌性笑了笑,也没去动桌上的茶水。
  方简自说自话的寒暄了两句,忽而淡淡道:“小姑娘,从前应当不是做丫鬟的吧?”
  听君诧异地歪头看他,又瞧了瞧秋亦。心想,自己不曾和他提过,秋亦也不像是会和旁人说起她身世的人,不知他是怎样看出来的。
  一时颇感奇怪地点点头。
  方简大笑了两声,兀自颔首道:“我果真猜得不错啊,若是连你这般讲究的姑娘都是个丫头,那我这老眼真当该去看看大夫了。”顿了顿,他又问道:“恕老朽冒昧问一句……姑娘从前是生在官宦之家?”
  听君越发讶然,只顾着点头。
  “不知令尊官拜何职?”
  听君想了想,伸手沾了茶水,在那桌上一笔一划写下字。
  “左司郎中?”方简捋了捋白须,抬眸看着她笑道,“正五品,这可不是个小官啊,怎么你倒落得这般田地,你爹娘呢?”
  秋亦有意无意看了她一眼,听君只捧着茶杯,沉默了许久,才将当年金兵如何侵占宋都,如何烧杀抢掠,父亲如何遇害,自己又如何失声之事,一一比划给他看。
  方简只静静望着她,时不时感慨两声,旁边的白涉风又看不懂,只能干瞪着眼睛,仔细观察,秋亦则是淡然喝茶,不发一语。
  “哎……”方简悠悠叹息,伸手想去拍她的头,手出了一半发觉不对,最后搭在她肩上,“你倒也是个可怜的丫头,一路走来,想是不易。”
  听君却摇头笑了笑,一手握拳,伸出拇指来。
  ——我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人总不能太贪心。
  方简看得她这手势,先是一愣,随即又大笑道:“好好好,你这姑娘很好!”
  他笑罢,又转手去摸秋亦的头,后者一脸嫌弃,却又不敢避开,只能深深皱着眉。
  “少易啊,你这丫头好性子,往后可得好好待人家!”
  “嗯。”他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
  总算是能跟上话题的节奏了,白涉风在一旁点头傻笑,正将开口说话,门外忽有人不情不愿地嚷道:
  “哥,爹爹来信,让你明日就启程回扬州。”
  听声音是白琴。
  白涉风回头就道:
  “知道了。”
  方简眯着眼睛,颔首夸赞道:“小琴这嗓音,什么时候听着都这么中气十足。”
  白涉风瞟了瞟秋亦,小心应和着:“可不是么,家里头就属她嗓门最大了。”
  似乎想起什么,方简回过头来对着秋亦:“既是要去扬州,你也随着一起罢。”
  后者听之便摇头:“我去扬州做什么……”
  “白家镖局在江湖上也是响当当的名气,量那金人不敢轻举妄动……正好,上元节要到了,你也该去拜见拜见白家老爷。”
  不等秋亦答话,方简就又笑问白涉风:“小疯子,去你家叨扰几日,令尊不会介意罢?”
  “怎么会,要知道你们要来,他都不知道会高兴成什么样子。”白涉风正说完,脸上表情又有些僵硬,“就是小琴那边……”
  “诶,女娃娃嘛,闹点脾气没什么的。”方简满不在乎的一挥手,哈哈大笑。
  提起白琴,听君倒有些疑问存于脑中,一直没敢开口,大约是因方简在身边,她今日胆子大了些。
  ——不知这位白姑娘和公子有什么过节?怎么两人一见面就吵成这样?
  方简信手端起茶杯来笑而不语,抿了一口茶水后,方道:
  “你有所不知,这白家大小姐说起来还当是你家三少爷未过门的妻子。”
  听君听之一呆,这事她还从未听人说起过。
  “秋白两家是在二人年幼时订下的婚事,只可惜……几年前白家老爷寿辰提起此事,少易却当众拒婚,可算让白小姐丢尽了面子,从此以后两人只要一见面,必会吵得不可开交,不过想想……也是人之常理,是吧,少易?”
  秋亦不置可否地一声冷哼:“娶一只母老虎回家做什么?当佛像供着么?”
  偏偏那白琴也没走远,耳力甚好听到里头说话,啪啪几下就走回来,“砰”地踹开门,怒火中烧:
  “姓秋的,你骂谁是母老虎!?”
  秋亦抬眼轻笑道:“你说呢?”
  “你!——”白琴气的直咬牙,白涉风赶紧又上前来要劝解,不想倒被一掌拍开。
  “你算什么东西!你不愿意娶,我还不愿意嫁呢!”
  “这不是挺好的么。”秋亦耸了耸肩,看都没看她,“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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