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龙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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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龙天下- 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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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笈城失笑:“父皇是天子,不威严何以服众?”
昭宁似懂非懂,却是颜惜道:“你是你父皇的亲子,年纪又到底小了些,自然与旁人是不同的。”她似乎是下意识伸出了手欲抚上昭宁的发顶心,手臂已经抬起了,却又仿佛想起什么,最终还是放下了。
昭宁看着她可以称之为落寞寡欢的神情,忽然伸手捉住了颜惜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头顶上,甚至还主动地蹭了一蹭。颜惜与宇文笈城一时间都愣住。颜惜是觉得意外,宇文笈城则是因为知道昭宁素来不喜跟人亲近,与颜惜还只是第一回见到,偏偏却是因为她救了自己一命,一直护着自己,才觉得她待自己好?还是
“你这孩子”颜惜眉心微松,凝视了他半晌,忽然一转头,不偏不倚正巧对上了宇文笈城的目光。后者沉吟片刻,将一样东西放在了她手中,沉声道:“阿惜,既然回来了,便留下罢。”
不远处匆忙赶到的宇文启涵已经在一旁看了许久,几次想要开口却发现这三人之间的气氛实在是太过难得的温和平静,让他根本没办法插话进去。眼见此时颜惜沉默,宇文笈城也在等待着她的回答,便适时地打破了沉默,道:“皇上,手上的伤让臣处理一下罢。”
宇文笈城看了颜惜一眼,吩咐了早已经等在一旁却更不敢开口说话的郑海一句道:“送明贵妃回凌云殿,昭宁皇子也一起送去凌云殿让贵妃暂时照料罢。”
郑海不敢有什么疑问,赶紧诺诺称是。颜惜回头看了那扇门扉紧闭的颜怜的房间一眼,方才那样大的动静,她也不曾出来,看来一时半日是不能说服她跟自己离开了。于是对于宇文笈城的安排也并未否认,只默不作声地在郑海的引路下走出冷宫宫门上了车辇。昭宁乖巧地道了声:“儿臣告退。”便牵着颜惜的手亦步亦趋地跟着她走了。
宇文启涵无奈地叹了口气:“皇上,臣好歹痴长您一岁,姑且提醒您一句,既然知道会后悔,当初为何还要做那样的事?”
宇文笈城看着掌心将血肉深深破开的伤口被清理干净,洒上了金创药,又一圈圈缠上了纱布,苦笑道:“朕说朕是怯了,三哥信么?”
听了这样似是而非的回答,宇文启涵更是莫可奈何,摇了摇头道:“朝堂上的事,三哥不懂。只不过奉劝你一句,她们山越国的女子,将爱恨都看得太分明。你若是觉得没法骗她一世,便一时一分都不要骗她,不然到头来难做的只会是你自己。”
宇文笈城许久没说话,却突然扬起了唇角,真切地,甚至是有些促黠地笑了一笑:“莫非这便是三哥与那位宗姬即便身在此种尴尬境地也情定不渝的心得秘诀么?既然如此,朕可得好生体会才是。”末了又感慨了一句,“只可惜当年没人来告诉朕这个,不然朕也不会走到如今这一步了。”
宇文启涵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他一向自认只是个医者,医得好人身种种奇难杂症,却永远难疗心病;那些朝堂仕途之上令人心花怒放的巧舌如簧,他更是学不来,不然他心心念念的那任性娇纵的姑娘也不会总念叨他是个“不开窍的榆木脑袋”了。
念及伊人,他不自觉露出的笑意看在宇文笈城眼里便好似眼前重见阔别多年的旧日自己。那已经是九年前的事了。那时他与颜惜初初定情,即便最初的动机的确是另有所图,可到底年少轻狂,架不住朝夕相对的情愫渐生,他果然动了真心——后来才知道,原来她那时也是一样。两个逢场作戏的人,内里都各怀心思,互不信任,可追根究底,偏偏竟然到底还是存了对彼此的真心,只不过谁也没敢轻易交付,所以才有了后来好似无穷无尽的互相算计,两不相让。
可是无论过去有多么不看,纠纠缠缠,难解难断,他与颜惜,终究也走到了如今。宇文笈城摇头苦笑,收起了心头萦绕不去的怅然,腾出一只手来揉了揉额角道:“无论如何,朕承认自己后悔了,若是当年朕能好好地护着她罢了,当年如何早已经不重要,朕如今只想跟自己赌一把,看是否还有将一切从头来过的机会。”
是了,他后悔了,想要重来了。可是她呢?
“母妃?”颜惜一怔,有些涩然地笑了,却仍尽量温和道,“这样也没有错。孤本宫还是你父皇的贵妃,也算是你的庶母。按礼数,你唤本宫一声‘母妃’也无可厚非。”
昭宁笑得眉眼弯弯,亲昵地在她身边蹭了蹭,笑道:“母妃母妃,宫里那么多母妃,儿臣最喜欢你。可是为什么从前都没有见过母妃?”
颜惜从未与孩童亲近过。山越王族这一辈她排第十,比她小的只颜愉一个妹妹,又是并非从小养在宫里长大的。她与颜愉虽是在颜惜十一二岁时便开始每隔一段时间便能间或见到的,她却也并没有见过颜愉在三四岁时候的模样。可对于正当这个年纪的昭宁,她却好似没来由地便有一种亲近感。若不是宇文笈城亲口明白地告诉过她,昭宁的母妃已经不在了,她只怕是真的会将昭宁以为是自己那素未谋面的儿子。
昭宁那一声软糯童音唤出的“母妃”二字,更是戳中了她心底里最柔软的地方,恰到好处地弥补了她的丧子之痛。因此昭宁同她撒完娇之后露出的些许不豫的神情,自然也没能逃过颜惜的眼睛。
“怎么,旁的母妃待你不好么?”
昭宁想也没想,几乎是脱口而出道:“母后与母妃们待儿臣都很好,父皇不用”话未说完,便意识到此时坐在他面前的并非是他的父皇,而是颜惜,忙闭了口,沉默地低下了头。
他那样的回答,一听即知是被用来掩饰过很多遍的说辞,自然不会是真话。本来对于昭宁这样一个年幼丧母的皇子,齐梦竹与后宫妃嫔的态度便可想而知——既怕他是皇长子,可能会威胁到来日自己生下孩子的地位,又担心万一自己无论如何也生不出孩子,那样一来这位生母早亡的皇长子或许便能够养在自己的膝下,成为自己的退路这样矛盾的心态,只会让昭宁在后宫的地位愈发尴尬。无人真心待他好,然而眼下却也无人敢明目张胆为难于他。可偏偏,年幼孩童总是比旁人想象的更加敏锐。
作者有话要说:

☆、(七十六)天家恩怨前尘深

凌云殿三年没有人居住,竟然还是整洁完好的。等颜惜回到这座自己住过四年、阔别三年的殿宇时,闻讯早早赶来候着的内务府总管绍禄带着几个侍奉茶水与洒扫的宫人正鱼贯而出,仿佛根本不知道颜惜这三年的销声匿迹,纷纷行礼问安道:“参见明贵妃娘娘。”
颜惜一眼扫过去,见除绍禄之外都是些陌生面孔,知道信不过,便摆了摆手,道:“这些人本宫不认得,用着自然难以放心。这会三更半夜的,本宫也乏了,这样罢,绍公公明日请楚尚宫过来本宫这一趟。有些时候没见了,本宫同她叙叙旧,也问一问还有没有什么手脚干净麻利的宫人可用的。今日便这样罢,留几个人伺候皇子殿下歇息便是。”
绍禄知道颜惜的脾气秉性,虽不常为难人,然而到底是王族出身,有那么些傲气在,却也不是个好相与的。于是赶紧诺诺应了,便跪安了退下。
颜惜亲自安置了昭宁在凌云殿偏殿睡下,自己却未能立刻准备就寝。毕竟这一日发生了太多事,仅仅数个时辰的功夫,她试图营救颜怜失败,自己也从山越国的郡主又重新回到了南朝贵妃的身份,此时此刻甚至还须得打起精神来面对昭宁这孩子的存在——更衣躺下之后偏偏拉住了她不让她离开的,正是昭宁。
“母妃母妃陪着儿臣睡着了再走行么?”
颜惜已经大概知道了昭宁对宇文笈城那些包括齐梦竹在内的妃嫔的态度都是不喜甚至有些戒备的,只是不知道从何处学来了假笑应对这方法;而自幼便无亲生母妃可以凭恃的昭宁,或许也是受了他父皇的耳濡目染,自然而然养成了年纪尚幼便以老成之极的冷面待人的习惯。这样的一个孩子,却独独对她流露出了有意无意的亲近之意,颜惜被触动母性之余,自然是觉得十分意外的。
她也想过,这孩子会不会是将应对齐梦竹等人的那一招也用在了与她相处之上。然而转念一想,一个三四岁的孩童,即便能够本能地察觉到旁人是否待他好,可即便他生在皇家,自幼在口蜜腹剑、笑里藏刀之中耳濡目染,再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这样幼小的年纪便无师自通那样复杂的心计。这个年纪的孩子,能明事理,能察觉到旁人的算计,提起防备之心已是无比聪颖老成,再与人勾心斗角,实在是揠苗助长了。
颜惜为他掖了掖被角,对上孩童澄明依然的目光,微笑着点了点头,却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她心疼这旁人的孩子,可她夭折早亡的孩子,身在黄泉之下,又有谁来疼惜呢?
熟悉中却也依然有些陌生的床榻令颜惜无法安睡,后半夜才刚到寅正时分,颜惜便被浅眠之中能够轻易察觉到的动静所惊醒,睁了眼一侧身,才见是宇文笈城。
饶是已经做了实至名归的两年夫妻,毕竟一别三年,骤然之间以只穿着寝衣的样子与他相见,颜惜一时还是有些不惯。她定一定神,掩着被衾坐起了身,道:“皇上好像很喜欢漏夜突然出现。”
宇文笈城道:“五年前那回,倒的确也是这样,你果然还记得。既然从未忘记,为何不顺从自己的心意,偏要为难了旁人也为难了自己。”
颜惜慢慢攒出个笑来,眼尾一弯:“皇上莫非是来招降的么?只是恐怕皇上也没资格说臣妾。臣妾是天性执拗,认定的事不肯轻易改变。更有母命难违——皇上大约还不知道罢,臣妾回到山越国的这三年,寻到了臣妾母妃的遗书。母妃言道山越国负她,让臣妾替她报仇,将山越国收入掌中。尽管臣妾与母妃素未谋面,然而毕竟是她的临终遗愿这一点,想必皇上必定能明白臣妾的罢?”
宇文笈城面色一凛:“你都知道了?”
颜惜眼光一动,这样的角度看过去,月光正不偏不倚地在那张美艳虽不足,却出奇的精致绝伦的面容上投下一层明明灭灭的阴影。只听她道:“若非见到了皇上的一位故人,只怕这些南朝皇室的秘辛,臣妾身为他族也是无从得知的。当年建帝听信钦天监进言,加之已被废黜的广宁君王挑唆,改乱辈份人伦,硬是将皇上您封为了四皇子,令晋王一家父母亲子不能相认。晋王为免来日夺嫡之时骨肉相残,时值山越国一伙流寇滋扰南朝边境,于是自请前往剿平,因怀抱轻生之意,最终果然殁于山越国境内。晋王妃先后失子丧夫,不堪打击,重病身故,临死前托话给皇上您,道山越国葬送了她终生。是以后来皇上参与进夺嫡争斗,需要建功立业之时,毫不犹豫便将心思动在了山越国江山之上。一来是为自己,二来也是为父王母妃雪恨”
“你非得都说出来么?”他视线已如冰冻一般,在颜惜榻边坐下了,抬手箍住了她的下颌,迫使她仰起脸来与自己对视,声音已是渐沉,“同样是完成母妃遗愿,这是你的道理,便不能是朕的道理了么?”
“自然是可以。臣妾只是想说,既然是为了这样的理由,当年你为什么不明白告诉我呢?”她眼底忽然涌上一层泪意,宇文笈城一怔,不由得松开了指间的力道。颜惜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与她指尖的冰凉形成鲜明对比的,还有突然之间落在他手掌心的一滴温热,“我那时候懂得不多,从小听萍姨零星说起过母妃深以山越王族为恨,便根深蒂固地认为自己应当报复。可我那时真心对你,若是你将实话告诉我,我又怎么会不明白你如今这样的死局,才当真是伤人伤己罢?”
他的手在半空中停顿了片刻,终是轻柔地落在了她颊边,指尖一动,将她滚落的一滴泪拭去了:“朕说了,你便能信么?这么多年来,阿惜,朕自认是了解你的。你母妃的确是让你报复山越国王族,可你却无论如何也不会选择将山越江山拱手他人的方式。明明放弃些许信仰,便能另换一条阳关坦途来走,你倒偏偏死死攥着家国大义不放——不为忠君,更非爱民,而是为了你母妃的遗恨与你自己的占有欲阿惜,所以朕才不敢信你。”
“那么你以为我便可以信你么?”——颜惜动了动唇,终究是忍住了没有将这话说出口。她没有别开脸不去看他,而是毫无畏惧地再一次对上了他的目光,冷笑道:“可你,难道不一样么?即便你父王在山越国亡故,你母妃更因此言道山越国葬送了她终生,可追根究底,若不是建帝相逼太甚,你的父王母妃,还会如同当日一般死于非命么?南朝皇室逼死你父母,山越王族逼死我母妃,其实我们都是一样的人,只可惜没能真的惺惺相惜。你最终做了南朝的天子,我也仍然在为山越复国而汲汲营营说起占有欲,呵,也不过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这次我回来,本不是为了同你争论这些的。当初我狠心留下怜姐姐在这里没有带她一起走,也是赌了一把你不会拿她开刀。三年来都平安无事,我以为自己赌赢了。可你自己毫不沾手,却放任楚灵锦与齐梦竹对付她。人说帝王无情,你所作所为,果真堪为天下君王表率。”
作者有话要说:

☆、(七十七)护犊情深如骨血

那个深夜,宇文笈城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是:“颜惜,朕本想同你说,这次你既然回来了,便不要再想着从朕的身边离开。可现在朕改主意了。朕实在是迫不及待与你在沙场上真刀真枪地兵戎相见那一日——朕想知道,最终能够得手山越国三千里江山之人,究竟是谁朕的皇贵妃。”
白日里跟着颜惜晋封皇贵妃的之意一起到来的,还有久违了三年的楚灵锦与齐梦竹。彼时颜惜刚刚和昭宁用完了早膳,正坐在书房里陪他习字。宫女来报皇后与楚尚宫到访时,昭宁的手微微一顿,饱蘸了墨汁的笔毫在洁白宣纸上落下一团乌黑的圆点。那痕迹逐渐往四周渗了开来,颜惜将手中茶盏放下,温声道:“母妃去见皇后便可,昭宁留在这里继续习字罢。”
昭宁乖巧地点了点头,漆黑的双眼却还是一眨不眨地将她望着,双唇紧紧抿成了一条直线。颜惜看着这张分外肖似宇文笈城的脸,忽然间又想起几个时辰他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时的模样。
其实这么多年来无法释怀的,也不只是她一个人啊。
楚灵锦还是三年前的模样,着一身掖庭女官服制的琥珀色襦裙,梳着最寻常的圆髻,并不出彩的淡妆简饰,却丝毫无法掩去她身上与生俱来的烟视媚行。即便她如今已经快要二十四岁,早已经不是一个女子最韶好的碧玉年华,然而光阴亦惜美人,八年的深宫岁月并未在她身上留下过多的痕迹,甚至更积淀下了她独有的成熟气韵。饶是颜惜与她相争多年,其实却也是怀抱着一份惺惺相惜之意的。
比起楚灵锦,浓妆华服的齐梦竹便显得张扬许多。一身锦茜暗花缂金丝双层广绫大袖长衣,绣遍百鸟朝凤的图案,华丽散开的凤尾落在腰际,还特意用金珠穿出了尾羽的形状,凤喙的位置正巧从左肩处逶迤而下,看上去便好像一只金光烁烁的凤鸟整个盘绕在她身上;头戴赤金簪冠,颈佩七宝盘螭璎珞圈,连指尖都可见到金环嵌宝护甲熠熠的光辉。齐梦竹原本生得不如楚灵锦娇媚,偏生人靠衣装,这样一打扮,倒是更显得她美艳了几分。只是到底有些过分夺目了,令人看久了觉得脑仁疼,实在不敢逼视。
颜惜对于她的记忆,仍然止步于三年前她唆使宋氏对自己下杀手,最终间接害死了她的孩子那里。离开天都回到罔州的这三年里,她尽管一直间或从玄徴口中听闻这位皇后娘娘虽不甚得宠,在后宫却一样能大权独揽的种种事迹,对她的为人却一直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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