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玉烟思忖良久,终究是不愿意离去。她跪着哭倒在了地上,“求邓贵人放我们母子一条生路吧!我只是一时糊涂,这才会做了傻事。可是我心里边只有皇上啊!”
见咸宁沉默不语,玉烟又换上了另一副面孔,坦然站起身来,“娘娘既知道我的事情,多少也应该有所顾忌。如果娘娘去告发了我,不知道会让多少人寒心呢!娘娘你与梁琬琰既是好姐妹,就应当为她考虑考虑,她对阎畅用情之深,娘娘想必不会不知。再则,皇上现在一心认为昌儿和安儿是他的孩子,心里对他们也喜欢得紧。不是我说妹妹,你实在是不了解男人。没有一个男人,会对当面拆穿自己女人与别的男人的□□之人心存感激。皇上到时会否因此而和妹妹结怨,也未可知。”
咸宁见她依旧死性不改,只得叹了口气,道:“多行不义必自毙,害人者终将害己。既然你执迷不悟,往后我再不会对你手下留情。你,好自为之吧!”
裴玉烟强忍着胸中的怒气,待咸宁离去之后,她才无力地倒在了榻上。
作者有话要说:
☆、绣阁深沉
【血锦】
翠萼摒寒,花蔓悄绽。
一身宫女装扮的方紫雪在墨蝶的带领下,悄悄地来到了云台殿。
裴玉烟与她嘘寒问暖了一番,这才将一个小玉瓶拿出递与方紫雪。
“娘娘,这是什么?”
“这是‘消肌散’,你将她浸入到邓咸宁的衣物之中。不出半个时辰,她必死无疑。”
方紫雪如获至宝,赶忙将玉瓶放入袖中。
“你行事要万分谨慎,一定不要让旁人抓住把柄。”裴玉烟又吩咐她道,“我做这些全是为了妹妹,还望妹妹体恤我儿女尚幼,倘若万一出了什么差池……”
方紫雪含泪颔首,“妹妹此番入宫,本就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姐姐放心,倘若真出了什么事情,妹妹一定不会牵连到姐姐。姐姐愿意帮妹妹,妹妹已然感激不尽了。”
裴玉烟神色稍解,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永安宫内,咸宁一边听着希言的回禀,一边满眼爱怜地望着襁褓之中的龙凤双子。
胜儿手捧着一束迎春花入内。
咸宁呼唤胜儿上前,将他拥入怀中,低语道:“胜儿,为娘现在正处于两难之地。如果为娘为了保护一些人,而不得不除去另外一些人,胜儿可会怪为娘心狠手辣?”
胜儿起身,走到了香案前。他试着将迎春花□□去,奈何瓶口太小,盛不下两种花。他便将瓶中的梅花悉数扔掉,迎春这才顺利地被插入了瓶中。做完这一切,他朝咸宁淡然一笑,俯身捡起那些梅花,扔到了院中。
“我明白了。”咸宁喃喃道。
几日后,太医全被召到了永安宫。
裴玉烟在永安宫外看着太医进进出出,心里简直是乐开了花。
须臾,满屋的哭声和求饶声传来,裴玉烟这才换上了一副哀戚的面孔,行色匆匆地走入了内殿。
一入内殿,裴玉烟不觉吃了一惊。
原来,她看到邓咸宁正好端端地倚在榻上,双眼却已哭得肿如桃杏。见裴玉烟前来,咸宁拼命地对着榻上的孩子叫道:“昌儿,你快醒醒啊,你娘来看你了。”
裴玉烟双膝一软,跌坐在了地上。
“皇上,浣衣宫女方紫雪带到!”侍卫回禀道。
咸宁冲上去打了方紫雪一个耳光,“本宫先前饶你一命,没想到你竟然还是死性不改。你说,是不是你给我的锦缎里加了毒?你可知,那是我用来给小皇子做肚兜的锦缎!你有何仇怨,只管冲着我来便是,为何要谋害皇子?”
看着榻上的小皇子,还有跌坐在地上的裴玉烟,方紫雪不禁呆立在了原地。
“方氏,你可认罪?可有同党?”皇上的语气中,亦有止不住的怒意。
“我可怜的皇儿啊……”裴玉烟匍匐着爬到了床榻前,霎时泪如泉涌。
方紫雪眼里亦浸满了泪水,她跪下道:“妾身认罪。妾身没有同党,一切的一切,都是妾身一人的主意。”
“来人,方氏紫雪谋害皇后在先,谋害皇子在后,罪无可恕。将她立刻押入天牢,明日午时处斩。”皇上低声吩咐道。
方紫雪被关入了天牢,孙喜妹洗脱了嫌疑,仍回永巷为家人子。
夜间,咸宁来到了天牢。
方紫雪布满血丝的眼中,多了几分茫然。
“你是秋兰的妹妹?”咸宁幽幽地问道。
“你怎么知道?”
“上次你来永安宫行祭拜之礼,我便有了怀疑。”
方紫雪凄怆一笑,“可惜,我没能为姐姐报仇,没有亲手杀了你这个毒妇。”
“秋兰并非因我而死。她是窦太后的人,也曾几次三番地帮助窦氏对付我。我对她一再忍让,最多不过是把她赶出了内殿。她自缢不是因为羞愧,而是因为她任务没有完成,不知该如何向窦氏交待。”
“我凭什么相信你?”
“对于一个将死之人,我还有说谎的必要吗?”
方紫雪一时怔住。咸宁去后良久,她才瘫坐在了地上。
想当初,自己在得知姐姐死讯之后,便萌生了复仇的念头。她背井离乡,改名换姓,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入宫为姐姐报仇。
可原来,一切竟都是枉然。
倘若真如邓咸宁所说,姐姐原本就是害她在先,那么邓咸宁将其赶出内殿倒也不为过。可是,如今这些都已死无对证了。
她缓缓地走向了案边,拿起一只破旧的烛台,用力地自手腕处划过。鲜血汩汩流出,方紫雪安然躺下,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睡梦中,她仿佛回到了那个虫鸣鸟叫、满目绿茵的农间田园。那是她们家人一生中最欢乐无忧的时光。最后的最后,她的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满足的笑容。
【春寒薄】
春寒稍退,咸宁于永安宫摆下杏花宴,邀皇上和后宫中人一同前往品尝。
皇后大病初愈,不耐风寒,无法前往。只命蔻丹送来了几坛佳酿,为众人助兴。
裴玉烟为了接回安公主,只得重新振作了起来。她今日梳着双云髻,穿着一件累珠叠纱粉霞茜裙,妆容明净,光彩照人。
皇上见她恢复如常,便向咸宁道:“我看裴贵人如今身体恢复的不错,不如就让她把安儿接回云台殿吧?你如今临盆在即,也不好太过操劳。”
咸宁笑道:“让裴姐姐接回安儿固然是好。可是安儿如今夜间择床,必得让我陪着才能入睡。裴姐姐若把她接回去,可有得累受了。”
“不妨事,不妨事,”裴玉烟赶忙堆笑道,“安儿毕竟与我母女连心,日子久了,她也就会习惯了。”
咸宁淡淡一笑,“既如此,宴后姐姐就将安儿带回宫吧!”
裴玉烟的脸上终于露出了释然的笑容。
花落如雪,花影娇娆。花香入骨,羞煞红妆。确是一派赏心之乐景!
宴后,咸宁命人将安儿抱与裴玉烟。
裴玉烟接过安儿,安儿登时大哭了起来,手脚也开始拼命地挣扎。
“安儿是被我宠坏了。”咸宁一边说,一边又将其抱到了自己怀中,安儿果然停止了哭泣。不多时,她便在咸宁的怀中沉沉睡去。
“哈哈……”皇上笑道,“安儿倒是和你有缘。既如此,你就再多留她些时日吧!”
“皇上……”裴玉烟神色慌张地呼唤道。
“皇上同姐姐说笑呢!”咸宁复将沉睡的安儿递给了裴玉烟,“我虽十分喜爱安儿,可她说到底还是姐姐的孩子。如今姐姐你既大病已愈,我就也没有理由再留着她了。”
裴玉烟将安儿紧紧地拥入怀中,佯装感激地说道:“多谢邓妹妹这些天对安儿的照料,我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
“姐姐若过意不去,往后就多带安儿来我这里坐坐,也算聊以宽慰我对安儿的眷恋之情吧!”
裴玉烟微笑着应了下来。
次日,咸宁照例前往长秋宫向皇后娘娘“问安”。
皇后今日精神尚可,正气定神闲地坐在凤案前练字。见咸宁前来,她便屏退左右,冷笑道:“邓贵人日日在本宫这里演戏,不累吗?”
咸宁不动声色地答道:“这都是妾身分内之事,何敢言累?妾身今日做了娘娘最爱吃的酸枣糕,娘娘尝尝看合不合口?”
“听说,本宫中毒一事,全是邓贵人你的功劳。你故意将本宫平日里用的碗筷说成了是你的,本宫这才中了毒。如此说来,邓贵人是拿本宫为你自己挡了一箭,是也不是?”
“哈哈……”咸宁笑道,“娘娘惯会说笑的。”
皇后将笔掷在了地上,厉声问:“谁有心思同你说笑?”
皇后身体本自虚弱,经此一气,先前好不容易养好的精神便又弱了几分。
咸宁瞥见了窗外的身影,赶忙上前将皇后扶住,“娘娘可要多爱惜些自己,倘若气坏了身子,往后可如何是好?”
皇后扬手向她脸上打去,皇上恰于此时入内。
他见此情形,忙上前将皇后推开,皇后于是跌坐在了地上。
“你没事吧?”皇上关切地问咸宁道。
咸宁捂着脸颊摇了摇头,“我没事。是我一不小心冲撞了皇后娘娘,皇上千万不要怪罪于她。病中之人本就烦闷,实在是我做的不好。”
皇上冷着脸看向皇后,厉声道:“你不知她是谁,也不要忘了你自己是谁!朕心里的皇后,从来都只有宁儿一人。今日之事,朕看你病着,可以不同你计较。若胆敢再有下次,你就让贤吧!”
皇后不可置信地望着他,他却头也不回地揽着咸宁走出了内殿。她的眼泪如丝线般滑落,方懂得了那所谓的“万念俱灰”。
“娘娘,你怎么坐在地上?”裴玉烟来至长秋宫,煞有介事地问道。
蔻丹见状,赶忙上前将她扶起。
“本宫答应你,我们不计前嫌,联手对付邓咸宁。”皇后愤愤道。
玉烟笑道:“娘娘总算想通了。妾身以后定当一心为娘娘效力,再不让邓咸宁有可趁之机。”
“这次,我们一定要置她于死地。”皇后眼里重又燃起了恨意。
裴玉烟为皇后斟了一盏茶,“娘娘放心,妾身这次一定会为娘娘想一个万全之策。”
作者有话要说:
☆、思君子兮
【恩不甚兮】
云雾笼罩的宫殿之中,皇上端坐在首位。
他含笑看着自己右侧身着庙服的凤目美人儿,柔声道:“这么多年,你总算成为了我的皇后……”
那个美人儿始终含笑,侧脸望向君王。
百官齐拜,后妃皆乐,内殿一派热闹非凡。
良久,那凤目美人方与皇帝举樽望向众人。定睛望去,那人竟是满面含春的邓咸宁。
果然……是她!
“啊……”这个梦,让阴静志不觉惊出了一身冷汗。
“皇后娘娘,你怎么了?”蔻丹闻声而来,一边拿出帕子为她拭汗,一边问道。
皇后甩开了她的手,低声问:“什么时辰了?”
“才刚卯时,娘娘再睡会吧!”
她抬眼望向窗外,天色果然仍有些阴沉。“皇上昨儿个,又留宿在永安宫了么?”她阴着脸问道,眼眸之中仍存着些许不甘。
蔻丹略点了点头,“邓贵人临盆在即,皇上可挂念得紧呢!”
皇后凄怆一笑,转身向内和衣而卧。
夜寒窥帘,满目凉薄。
这一世的浮沉荣辱,究竟何时才堪落幕?此生的命运走向,是否注定是孤苦凄怨?且将深情锁长门,何日换得相思引?
“娘娘,裴贵人来了。”
皇后再度醒来时,已是旭日高照的时分,凝结在她脸上的泪痕也已斑驳。
裴玉烟手持一碗汤药,略显迟疑地问:“娘娘,你确定要喝这‘唤神汤’吗?听太医说,这种药虽能让娘娘的精神恢复如常,可身体却会受到十分的损耗,实在是饮鸩止渴啊!”
皇后示意她不必再劝,伸手接过去,一饮而尽,“本宫若再不快些康复,这后位不日就将假手于人了。”
裴玉烟竭力掩饰着自己眼底的笑意,反而故作悲悯地叹了一口气。
正值家人子的册封之际,咸宁因暂行皇后之职而坐在了皇帝身边。
梁瑾瑜被封贵人,马瑶华封美人,二人同居玉堂宫;裴猗兰、孙喜妹被封美人,共居承福殿;上官凤儿被封彩女,居云台殿。
皇后忽然出现,向皇上巧笑道:“皇上,臣妾来迟了。”
咸宁起身行礼让座,皇后打她身边径直走过,端坐在了皇上身边。
“皇上,臣妾方才听着几位妹妹的位分安置,好像并不十分妥当。”
皇上抬眸望向她,“哦,皇后有何高见?”
“马妹妹和裴妹妹都是出身于官宦人家,被封美人自然妥当。只是孙妹妹按理应当封为彩女,可如今也成了美人,不知是何缘故?”皇后虽是在和皇上说话,可眼神却自始至终都在咸宁身上游移。
咸宁便道:“回皇后娘娘,孙美人在调查露凝香和方紫雪之事中,保护皇后娘娘有功。妾身便与皇上商议,认为应当为她破个例。”
“哈哈……”皇后冷笑道,“说什么保护本宫,其实不过是在帮邓贵人铲除异己吧!本宫养病的这段期间,邓贵人想必干了不少以权谋私之事吧!”
皇上脸上的笑意已渐渐褪去。
咸宁却笑道:“妾身不敢。后宫姐妹亲如一家,何来异己之说?再者,妾身代娘娘暂管后宫,也是皇上的旨意。妾身但凡有一点私心,皇上又岂有不知的?”
皇上亦颔首道:“邓贵人近些日子代皇后暂管后宫,处理大小事宜皆合法度情理。”
见皇后敛了笑容,咸宁又命希言取来凤印,笑道:“皇后娘娘大病已愈,妾身自当归还凤印。这后宫诸事说来也不少,妾身天资愚钝,这些日子实在是有些力不从心。”
皇后得了凤印,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仪式已毕,几位新晋后妃向皇上和皇后行跪拜大礼。行礼之后,众后妃一一还宫。
【心不同兮】
转眼到了咸宁生产之日,皇后与裴玉烟一早做好了准备。她们议定,如果此次咸宁生的仍旧是个儿子,她们一定要趁早下手,以绝后患。
皇上与一众后妃焦急地等候在殿外。
不多时,产婆出来回禀,说咸宁顺利诞下了一位小公主。
皇后与裴玉烟相视一笑,心里的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皇上欣喜若狂地冲进内殿,一把将小公主和咸宁拥入怀中,“谢谢你,又给我生了一个女儿。”
咸宁宠溺地望着襁褓之中的女婴,无力地依偎在皇上身边。
奶娘将小公主抱了出去,皇上这才扶着咸宁缓缓躺下。
“给小公主取个什么名字呢?”咸宁柔声问道。
“我希望能保她一世安稳,不如就叫她保儿吧?”
咸宁含笑点了点头。
“恭喜邓贵人,又给皇上顺利诞下一位小公主。”皇后与众妃鱼贯而入。
咸宁挣扎着要起身行礼,皇上赶忙制止了她,“最近这段时日,这些俗礼就免了吧!”
皇后虽已恨极,却只能堆笑道:“皇上说的极是,邓贵人一定要好生将养着些,千万不要落下病根才好。这段日子,不如就让本宫先代你抚养胜儿和保儿吧?”
咸宁的眸底瞬间凝起了一层薄霜,“妾身身子尚可,不敢劳烦皇后娘娘。”
皇上亦道:“皇后有此心就罢了,孩子还是应该跟着自己的亲生母亲为好。”
皇后正欲再求,裴玉烟赶忙用手扯了扯她的衣襟,皇后这才作罢。
一月后,恰是小公主的满月之日,众王爷及大臣家眷纷纷送来贺礼。
咸宁左等右等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