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绥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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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绥传-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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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始终无法完全信任他。更重要的是,他不想让咸宁觉得,清河王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
  得知皇帝为此事犹豫不决,咸宁权衡再三,决定以大局为重,便命蛾儿往未央宫送去锦囊。
  皇帝打开锦囊,见内有丝帛,展开来看,只见上面写着:“清河王可用。叔父性谨,遇事难决,可以为辅”。
  他握住丝帛的手有些颤抖,她果然还是信任他的。
  即使她已经不记得以往的情谊。仅仅从旁观者的角度出发,她依然信任他。
  第二日,朝堂之上。
  “朕已决定,任光禄勋邓鸿为此次出征之主将,暂代理车骑将军一职;任越骑校尉冯柱为副将。率部四万人讨伐北匈奴,三日后出征。”
  在情感与理智面前,他还是决定不采纳她的建议。
  他不敢想象,被万人簇拥归来的刘庆,会是怎样的神气;他更不愿意看到,咸宁的眼中,流露出对他的赞赏和期许。
  邓鸿领旨谢恩,阴纲一众不禁喜上眉梢,姬大人和众王爷则现出了担忧的神色。
  “他任命谁为主将,与你何干?”临风轩内,城阳王略带挑衅地看向姬若遗。
  姬若遗却神色自若,“城阳王此言差矣。朝堂之事无大小,均关乎国祚存亡。好男儿皆当为朝廷尽心献力,何况你我乎?”
  城阳王却面露不屑,“你最好不要忘了,你日后是要助本王成就大业的。”
  “敢问大业如若不存,城阳王何以得成?所谓唇亡齿寒,还望城阳王把目光放长远些才是。”
  城阳王冷“哼”一声,“你再怎么样尽心竭力,也不过是个臣子。臣子,说好听点是皇帝的左右手。可若说难听点,不过就是地位比较高的奴才而已。不过是一个宫女所生,你又何苦整日里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若遗脸上闪过一丝清寒之色,张了张嘴,却终究没有说什么。
  他从来没有嫌弃过自己的母亲是宫女,却无法否认母亲身上总是充斥着一股与生俱来的软弱和奴性。剩下的,便是那毫无底线的盲目良善。
  母亲自幼时起便侍奉窦氏姐妹,尔后又与她们一道入宫。
  她在窦氏的淫威之下,数次做了帮凶。
  哪怕她后来得到了先皇的宠幸,却还是丝毫不敢反抗。
  她不仅同意秘密地诞下龙嗣,甚至同意将孩子送出皇宫,送离自己身边。
  可是,她心里又没有一日不是恨她的。
  而她反抗的唯一方式,就是辗转到窦太妃身边,借助她的力量去打压窦太后。却没有看到,自己的儿子已然长大成人。他们已经不需要再臣服献媚于任何人,就可以从容自在地生活。
  从一种偏颇走向另一种偏颇,从一个漩涡滑向另一个漩涡。
  她这一生,从来都没有自己。
  “你确定,皇上下朝后都会路过这里吗?”荷花池畔,静宜问向果子道。
  “主子,你就放心吧,奴婢都打听清楚了。这是下朝之后的必经之路,我们在此等着就行。”
  二人正在玩笑之际,忽然看到有人朝她们走来。
  “是皇上……主子,是皇上!”果子大叫道。
  静宜忙制止她道:“知道了,喊什么喊!”
  只见她从容不迫地解开了自己领口的扣子,慢慢地退向荷花池,又向果子使了个眼色。
  “扑通”一声,静宜落入水中。
  “不好了,尤彩女落水了,快来人啊……救命啊……”果子大喊道。
  来人赶忙跳到池中救人,眨眼之间便将静宜带到了岸上。
  静宜娇滴滴地望向他,却忽然惊慌失措道:“你是谁?”
  “在下是清河王。方才看到彩女落水,故而出手相救。”
  “清河王……”静宜喃喃自语道,又赶忙将自己的衣襟拉紧。
  清河王见她无事,便起身告辞,“既然你已无大碍,本王这便告退了。”
  行出几步,复又转身道:“花池水深,以后还是去他处玩耍才是。”
  静宜淡淡地点头答应,心里却是从未有过的悸动。
  “彩女,彩女……”
  迎春殿内,果子的叫声,终于将静宜从思绪中拉回。
  “彩女这是怎么了?一整天都呆呆地不说话,不会是淹坏了脑子吧?”
  “咚”地一声,果子冷不丁地挨了一个拳头。
  “净知道胡说。我让你打听的事情,你可打听全了?”
  “都打听清楚了。清河王这个人吧,放荡无羁。成婚当日,就让新娘子独守空房。这还不算,听说他还向皇上要了一对孪生姊妹,长得跟天仙似的。”果子煞有介事地说道。
  静宜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
  果子不解地问道:“可是彩女为什么要打听清河王呢?”
  “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静宜又敷了一层薄粉,颜色更加明媚动人。
  她满意地将妆奁合上,向殿外走去。
  【惜流芳】
  清凉殿内,玉烟正与墨蝶窃窃私语着什么,玉兰与合欢则在一旁颇为起劲地玩“六博”。
  玉烟见静宜入内,忙示意她过来。
  静宜见她神色慌张,便也不敢耽搁,“姐姐,出了什么事情?”
  “这几日周美人总是不思饮食。你说,她莫不是有了身孕吧?”
  静宜宽慰她道:“她的身子素来如此。你几时见她胃口大开过?姐姐怕是想多了。”
  玉烟方舒了一口气,“那倒也是。她统共不过受了一次宠,哪有那么好的运气就怀上了呢?”
  见静宜眉眼含笑,玉烟又问道:“瞧着妹妹春风满面,不知是遇到了什么喜事?”
  “并没有什么。只是这几日天气晴好,妹妹心里便也敞亮起来。”
  “原来如此。”
  “明明是我比你多了一筹,你又赖账。”合欢忽然吵嚷了起来。
  玉兰却在一旁忿忿不语。
  “越发没了规矩。不过是几个钱的事,何苦如此大动干戈,不怕惹尤彩女笑话?”玉烟看向她们,无可奈何地说道。
  静宜笑道:“姐姐这里真是热闹。不像我那里,只有一个果子。人又是极蠢笨的,跟她们三个都没得比。”
  玉烟知她是在借势向自己讨婢女,却舍不下自己辛辛苦苦拉拢过来的这些人。便佯装不解,岔开话道:“天气这么好,妹妹不如陪我出去走走吧!我们姐妹也许久没有一起散心了。”
  静宜心里虽反感她的小气,却只能点头称是。
  桂落菊残之后,只剩了满园的山茶,迎风独立。
  远远望去,只见其花姿婉约,形色缤纷;走近细赏,更是无一朵不饱满,无一枝不绚烂。
  在这样的严寒天气里,能够绽放得这样明媚冶艳,怕是只有山茶。
  从隆冬一直怒放到暖春,足以慰藉每一个惜花人的爱花之情了。
  “妹妹可喜欢山茶?”玉烟若有所思地问道。
  “它的色泽形状,我倒是极喜欢。只是不应该开在这样的天气里,白白地辜负了自己的容颜。”静宜不无遗憾地说道。
  玉烟淡淡一笑,心里便了悟了三分。素日里只觉得她聪明,可聪明之余,却少了一些耐性。
  前几日,她演的“落水”一出,恰恰证明了她的轻佻和肤浅。想来,她总归是少了些城府,以往怕是自己高估了她。
  这样想着,玉烟心里忽然变得轻松起来,便奉承她道:“妹妹自然知道,如何让自己在最合适的季节开放。岂是俗花可比?”
  静宜听她此言不禁心花怒放,竟一下将她视作了知己。
  玉烟看她欲言又止的模样,便道:“妹妹有什么事情不妨直说。”
  静宜终于鼓足了勇气,“姐姐,除了皇上,你可有喜欢的人么?”
  玉烟的笑容忽然就僵在了脸上。
  从懂事起,玉烟便一直随母亲生活在媚香居。
  自从生了她,母亲便洗尽铅华,成日间只以歌舞为业。
  那些人依旧络绎而来,只是为了一睹京城第一美人—“玉蝴蝶”的风采。
  母亲却只对他们淡然处之。
  玉烟记得,母亲的眼睛里时常闪烁着异样的光芒。她总是满怀信心地对自己讲,总有一天,她父亲一定会来接她们的。
  直至豆蔻之年,玉烟还是没有等来父亲。
  母亲容颜渐衰,已不复年轻时的光彩。
  鸨母对待她们的态度,也越发冷淡起来。她时常来劝母亲,“以玉烟这样的条件,白白地搁置着岂不浪费?”
  “她父亲会来接我们的。”母亲嘴里,永远念叨的只有这一句。
  只是这一次,鸨母再也没有妥协,“我只是来通知你,不是来征求你的意见。我今日已经把‘玉玲珑’这个招牌挂出去了。明日正式开始登台献艺。我偌大一个媚香居,可不能被你们砸了招牌。”
  母亲正欲开口,玉烟却止住了她,“母亲,妈妈说得对,我们也确实不应该让她白养着我们。”
  鸨母喜笑颜开道:“玉烟果然懂事。你放心,只要你能好好表现,妈妈一定不会亏待你。”
  “多谢妈妈。”玉烟谦卑地行礼。
  “玉烟,你怎能答应她?”
  “不答应她,我们又能如何?十几年了,父亲若有心来接我们,岂会拖到现在?母亲,你就别再痴心妄想了。你放心,女儿一定会挣很多的钱,替我们两个赎身,我一定要让母亲过上好日子。”
  玉烟果然没有让鸨母失望,媚香居很快成了京城首屈一指的歌舞坊。
  沉醉在轻歌曼舞中的玉烟,已渐渐失却了本真。尽管母亲数次哀求,她还是不愿意放弃眼前的浮华生活。
  直到那一日,她见到了他。
  “久闻玉玲珑天姿绝色,今日一见果然如此。”玉塌之上,他凤目微眯,望向她道。
  玉烟亦现出少有的拘束之色,“济北王又何尝不是风神秀异,非比寻常呢!”
  他淡淡一笑,示意她开始弹奏。
  玉烟今日选了一首《凤求凰》,将此曲的旖旎绵邈和深挚缠绵发挥得淋漓尽致。
  自此以后,他每日前来,玉烟必温柔相待。
  渐渐地,玉玲珑属意于济北王的消息便传遍了花街柳巷。
  小姐妹们无不劝她,济北王是什么身份,怎会娶你这样一个风尘女子?
  她却不信,待他更比先前愈发好了些。
  “我想,你可能对我有什么误会。”济北王略带歉意地望向她,“我来这边,只是为了陪番邦使者。再则,我从未对你有过任何逾矩的行为,不想你竟误会了我。”
  玉烟听他此言落下泪来,声嘶力竭地说道:“我不相信!从来没有一个男人不会为我的美貌所倾倒,你也一样!”
  “实在抱歉,本王从未对玉姑娘有过任何非分之想。”济北王面露寒色,冷冷地说道。
  玉烟狠命地摇头,“我不信,你不过嫌弃我是风尘女子罢了……”
  济北王长叹一声,“姑娘实在不信,本王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玉烟却一把将自己的衣襟扯下,就那样站在他眼前,“这样,你还是不喜欢我吗?”
  “姑娘请自重,”他别过脸去,“本王还有事,便告辞了。相信姑娘有朝一日,会遇到真正值得自己托付的人。”
  玉烟在泪眼朦胧中,看着他仓皇离去。
  “老爷,夫人,不好了,门外有一个女子晕倒了……”
  裴府内,玉烟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爹……”
  裴从清一时怔住。
  裴夫人呵斥她道:“你乱叫什么?”
  玉烟却不看她,“爹,你可还记得玉蝴蝶?”
  “玉蝴蝶……”裴大人喃喃自语道,“你是玉蝴蝶的女儿?你今年多大了?”
  玉烟将自己的生辰说出,裴大人看向她的眼神里便多了几分柔和。
  好在,裴大人还算是性情中人。在得知了玉烟确是自己的骨肉之后,没多久便命人将她母女二人接回了裴府。
  她穿戴一新,以崭新的面貌出现在他的眼前。
  他却仍旧淡淡地,“恭喜姑娘一家团聚。”
  “你为何这般绝情?难道时至今日,我仍旧配不上你?”玉烟痛苦地望向他。
  “我说过,不是因为你的出身,是本王从未对你有过非分之想。”
  直到那日,大宴之上,她又见到了他。
  她依旧心如鹿撞,他却一眼也没有看她,仿佛已然将她忘记。
  “姐姐,你在想什么?”静宜不解地问道。
  她回过神来,淡淡一笑,“没什么,我是看花看得入迷了。”
  “姐姐倾国倾城,想必,花看你也是看得如痴如醉呢!”
  玉烟接过静宜递过来的一朵玛瑙茶,继续向前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闲看夕阳

  
  【柳叶宠】
  自那日她着人递来锦囊,他心中即如扎了根刺一般。总是在不经意间,现出隐隐的疼。
  她许久没有再见他,怕是真的对他失望了吧?
  也是,她历来喜欢的,都不是他这样的男子。
  她常说,身为男儿,理应持鼎以卫天下苍生,乘骥而领雄兵百万。
  她又说,儿女情长,何足挂齿?
  所以在她面前,他从不表现出痴情的模样,也绝不专宠她一人。
  一直以来,他努力地想要成为她心目中的帝王:英明果决,神勇睿智,能够在不动声色之间摆平一切争端。
  可是,他又在一刹那间,将自己的虚弱和痴情展露无遗。
  或许,他应该在心中把她看得淡一些,再淡一些。
  她兴许才会觉出他的好来。
  这样想着,他收住了脚步,转而吩咐郑公公去请河间王来陪他下棋。
  郑公公领命而去。
  皇上一个人漫无目的地闲逛,正自烦闷。
  忽然,他听到一阵清脆的乐曲自假山石之后传来。
  这曲子并不是皇上所熟悉的雅乐,也不是惯见的民间小调,却自有一股清新和质朴的野趣,让人听来只觉惬意。
  曲毕,吹曲之人方自那假山石后行将出来。
  皇上定睛去看,却发现是柳子姝。
  她今日打扮得与往常不同,通身只着一梧桐色襦裙,脑后浅浅地梳着一个垂髻,并无旁饰。妆容也是仔细修饰过的,却并不似平时那般夸张。
  细细望去,虽称不上美艳,倒也显出一份淡雅的气质来。
  子姝见皇上在此,忙上前行礼,“妾身不知皇上在此,冲撞了圣驾,还望皇上恕罪。”
  “无妨,”皇上看向她道,“朕听你方才所吹之曲倒是极好,只是不知用的是什么乐器?”
  “回皇上,妾身并不会什么乐器。只是闲暇之时,喜欢吹树叶取乐罢了。”子姝谦虚地答道。
  “哦?那这曲子也是你自己做的了?不知叫什么名字?”
  子姝脸上竟现出伤感来,“妾身近日看《诗三百》,读到‘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之句,不由萌生了思乡之情,便作了此曲。妾身尚未给此曲取名,不如请皇上赐一个名字可好?”
  “你看《当归》如何?”
  “妾身记得,乐府诗中有‘悲歌可以当泣,远望可以当归’之句。不知皇上取的名字,可是来源于此?”
  皇上赞许地点了点头。
  “她那样的姿色,竟能凭一片树叶受宠?这是什么道理?!”静宜怒不可遏,质问果子道。
  果子面露难色,压低声音道:“主子,你可要小点声,当心柳彩女听到。”
  “听到就听到!我还怕她不成?”看着子姝得宠,静宜心里实在气不过,“我说她前几日怎的那样谦虚,巴巴地跑过来让我教她穿衣打扮。我还只当她是开窍了,竟不知原是为着这个目的。”
  “得宠就得宠吧,那也是她的造化。主子你何苦跟她一般见识?若论姿色,你才是后宫中的翘楚。得宠还不是早晚的事吗?”果子安慰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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