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在关内看到那里大片的梨花,如同雪原,洁白无瑕,一样的动人心魄。
“大风起兮云飞扬, 威加海内兮归故乡。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雪梨忽然朱唇轻启吟出这样豪情的歌,她仍是舞着,温婉柔美。就如同那片如雪的花海。
赫连戈翼也不是莽夫,他懂些汉文,依稀明白词句中的意思。这样豪迈情怀连他也为之敬佩。这是什么歌舞,柔美与豪迈并存竟没有丝毫不妥。
女子收回长袖,立于他面前,清冷如常。
“这是什么歌?”他问。
女子眼中一丝不易察觉的惆怅,低眉道:“大风歌,是汉高祖所作。”
“恩,有帝王之气。”他颔首。
他只是明白豪情壮志,又怎么会知道汉高祖的心情呢?
“ 客梦方在家,角声已催晓。匆匆行人起,共怨角声早。马蹄终日践冰霜,未到思回空断肠。少贪梦里还家乐,早起前山路正长。”雪梨对着一片枯黄的大漠,吟出这诗。
她看见一脸茫然的戈翼,幽幽叹息:“走吧。”
他即便是听懂了,也不会明白此中的心酸吧。她心中的恨与爱早因为思念而纠缠不清。
刚步入营地,雪离柔弱的一影便吸引所有目光,军营里很少能看见女人,更何况是如此绝色女子!
那些匈奴的男人们骂中原女子“蛮子”、“妖女”,其实还是喜欢她们的柔弱与美貌。这一点赫连戈翼最为清楚,他很不安的走在雪离身边。他想大声对整个匈奴国喊他爱上了这个女子。然而不能,身为匈奴第一勇士,族人不可能放任他去娶一个“南蛮子”丢了匈奴国的颜面。
“戈翼,我遇见陆萧让了。”她像午后闲聊一样,告诉他,她遇见了敌国的护国将军。
果然,赫连戈翼身子猛地一震。那个人战无不胜几乎成为大宋的神话,而“陆萧让”这三个字在这个国家来说就是魔鬼,赫连戈翼这辈子最大的对手。
“在哪里?”他很快平静下来,普通人几乎察觉不到那瞬间的震惊。
他要让那个男人知道今生最强悍的对手就是他“侯廉戈翼”。
但是这一切逃不过雪离的眼睛,她拨开被大风吹乱的青丝,眼里一丝笑意,他还是少年那样争强好胜。
“十里城。”一袭白衣抚摩宽袖边的回云纹,停了一下,又道:“他的确是个不简单的人,虽然我们拥有十五万大军而对方最多不过十万,但是如果真的正面交战,难有胜算!”
“走!去帐内部署下一步计划。”雪离道。
他回过神,立即快步跟上。他不明白,雪离为何要这样不惜一切的帮助匈奴。
她在这里武功与他不相上下,而且足智多谋,但是即使战功累累,族人也并不领情,她依然是一个卑贱的汉人。单于看似重用雪离,却不给她一兵一卒。她那样要强人,怎样抛下尊严与傲气来为匈奴过卖命的?他不知道。
入帐之后她便迫不及待的到地形图前,这是雪离根据真实地形堆砌而成,有山有水仿佛就是一个缩小的大宋。
“边关四城,距大漠最近的就是十里城,那里必然会有重兵把守,宋军绝不会掉以轻心。再往东去十九里是雁城,它虽然与十里城同样距离大漠很近,却离我们军营最远。想必陆萧让必然会想到我们会出其不意的去攻雁城。接下来就只剩沙城和莫离城。。。。。。四城周围都有流动沙丘,所以我们只能正面攻击。”女子陷入沉思。
赫连戈翼看着这个冷静分析的女子,容貌已经不再是她吸引他的原因。在深深折服的同时,他预感到,这一生他都不会成为陆萧让最强悍的对手。
他接着补充道:“莫离城那里城墙高大,而且有一条季节性的护城河,现值春末正是河流水量充沛的时候,莫离城必定易守难攻。就只剩沙城了,目前看来最合适。”
“我们想的到,陆萧让也一定想的到,他那个人比我们更会算计。”雪离摆弄着莫离城的标记,眼中是以前赫连戈翼从未见过的狡黠。
“你想攻打莫离城?”他问。
雪离只是微笑,不做声。
既然这样,那就看谁的使诈的功夫更胜一筹吧!
第四回 披甲刀剑长
朦胧之中,月光透过雕花的木窗,在地面烙下一个孤单的身影。
苍穹青灰色,透过厚重的云层,露出一两点暗淡的星光,上弦月淡淡的如同点霜般几欲化去。一阵潮湿闷热的风撩起红纱帐,想必梅雨季节又要到了。好久没有像现在这样感受湿润的空气,还有母亲一般温婉的江南气候。
不知道站了多久,渐渐有些乏,转身回到寝室,母亲最爱的那只玉枕已经凉透,晶莹如冰。
凉意透过脖子渐入心而来。。。。。。。
大帐内睡梦中的一袭白衣拧眉。
片刻,缓缓睁开双眼。童年的痛苦经历又宛若梦魇一般在脑海中一遍一遍重演。忽然,大滴泪水宛如落雨梨花绽在雪白的衣襟上。这个时候的雪离已不再是平时那个圣人一般的女子,而是从里到外真真正正的一个“人”!
她就这么一直坐着,直到第一缕阳光撒进大帐。
“唉。。。。。。。”此时一切都化作一声叹息,叹不尽忧伤也叹不尽仇恨,然而却只能叹息。
计划该进行三分之一了吧。
她起身,解下带紫色的发带,青丝散落及腰处。雪离把手中的发带收起,找出一根深褐色的布条将长发盘起,这是大汉男子发髻的样子。
走出营帐时,戈翼早已等在门口。
他看见一身男装的雪离,心里忽然平静下来,雪离还是他的雪离!
她姣好的容貌,扮作男装同样英俊逼人,只是略嫌娇小。
如往日,她腰间佩着的还是一把深青色长剑。匈奴人一向都喜欢用刀之类的粗犷兵器,很少用剑,但是戈翼一直认为这把深青色的长剑就像专门为雪离打造一般,很适合,含蓄的帅气。
“先出发的队伍到哪里了?”姣好的面庞含若冰霜,她认为陆萧让性格变化无常,而她自己也是如此,恐怕整个匈奴军只有她自己不知晓。
“还有三里就到莫离城,大概再过一个时辰就可以开始行动了。”谈及战事,戈翼同样毫不含糊。
“恩,现在出发。”雪离的口气并不是在征求主帅的意见,对于这一点戈翼早已经习惯,虽然他不是只有勇无谋的莽夫,但论智谋却是绝比不上眼前这女子,所以他不会对雪离的态度不满。
能清楚的认识自己,并且放下所谓的尊严,戈翼绝对会成为一个有为的男人。
出发不久,七里外的烽台上燃起狼烟。
雪离伏在地上,听着远处传来的震动,姣好的面庞嘴角微微扬起,要开始了!
现在距离十里城还有三里路程。雪离起身道:“现在不能再往前去了,传来的震动整齐有序,说明他们没有乱了阵脚,叫大家注意隐蔽,等待时机。”
匈奴大军要想攻打雁城首先要经过移动沙丘,有多少人去就能埋葬多少,所以雁城不作考虑。
以陆萧让的精明,他一定猜到匈奴人会想到他会派重兵把守最近和最易攻打的城池,所以大军绝对不敢直攻最适合攻打的沙城与十里城。那么剩下的就只有莫离城了,那个城易守难攻,但是如果没有重兵把守是绝对抵挡不住匈奴的十万大军。
十里城,汉军军营。
军队整齐列队,每个人的表情严肃之中带有些兴奋。
人在有了安全感之后,会放手去实现自己的抱负,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抛去恐惧,为了一个触不到的梦想不惜一切,而陆萧让就是那个让他们安心的人。
作为一个将领,陆萧让无疑是最优秀的。能够稳定军心是一个优秀将领首要条件,这一点他做的很好,重要的是他有勇有谋,并且爱惜下属的生命。用“护国大将军”的标准衡量,他做的有过之而无不及。
“兄弟们准备好了吗!”吼声浑厚,陆萧让一身玄色铠甲出现在众人面前。
“好了!”回答的声音震耳欲聋。
玄色铠甲男人露出满意狡黠的笑容,像是某个山寨的匪徒头目要带领众兄弟去抢劫一样。
他身边铜色铠甲的副将,始终带着微笑沉默。吴子岳从来都是冷静的人,很少看见他像陆萧让那样热血。
“子岳,你讲句话!不要每次摆着一副儒雅的笑脸,你以为自己是酸秀才啊!我都看烦了。”陆萧让用手肘戳戳身边笑得正烂漫的子岳,顺便嘲笑他的老酸。
吴子岳收起笑容,微微有些尴尬的白了他一眼。子岳与陆萧让一样是武科出身,虽然也读了不少圣贤书,可是毕竟是舞刀弄枪的人,难免会对那些酸溜溜的书呆子嗤之以鼻。
“你还不是每次都是那一句什么‘兄弟们准备好了没有’,做作!”子岳毫不客气的回敬了一下,他可不是好欺负的主儿。
“你!”陆萧让顾做出要揍人的样子,见对他毫不凑效,便狠狠骂了一句:“酸秀才!”
吴子岳自然也不甘示弱,低低一声:“做作!形式!”
这下进入僵局了,数十万人盯着这对热火朝天的战场兄弟,心里暗笑,出兵前还在这里“打情骂俏”,真是令人担心啊!
半晌,陆萧让突然叹了口气,故意用暧昧的语气大声道:“唉!你不要用那种火热的眼神凝视我,我不会对你有兴趣的,我是个正常的男人,没有那种爱好!”
话毕立即向队伍中走去,根本不给子岳反驳的机会。士兵们惊恐的看着怒气冲冲的副将,而陆萧让根本不用回头,看士兵的表情就知道子岳现在什么心情了。
“对了,子岳,计划进行的怎么样?”他忽然回过身。
“还算顺利,寅时燃的烽火,胡人大军再隔一个时辰才到莫离。”谈及战事,子岳立即正色回答。可怜“活生生”憋下燃烧正旺的怒火。
“嗯。”玄色铠甲男人深沉的点了点头,还故作思考状,子岳以为计划收到阻碍,眉头也渐渐皱了起来,急道:“有什么问题吗?”
陆萧让深叹一声拜拜手,转过身去,这下可把副将急坏了,以陆萧让的性格如果不是遇到什么极其重大的事情他是不会这样。作为他最好的兄弟刚才居然没有看出来,还故意跟他顶嘴,子岳一边自责一边走到他面前,关心的问:“遇到什么棘手的事情?”
陆萧让叹道:“子岳,你是知道的,所有事情对于我来说只有大小,没有我陆萧让解决不了的问题,可是有一件事情真的让我无从下手!”
狭长深邃的眼中几乎溢出泪水,拍拍子岳的肩膀,别过头。
似乎是平复情绪,片刻才又讲出话来:“真的,我第一次感到这么无能为力!”
“怎么了?!”子岳越来越焦急,他以为有生之年不会听到这个强悍的男人说出“无从下手”“无能为力”这样的字眼。
子岳拍拍他的肩膀,想要说些什么,但是被他打断:“不要再说了,我真是一个无能的男人!连自己的兄弟都救不了!”
吴子岳一惊,难道是陆萧燃出了什么事情?!当下有点急火攻心的感觉,此时的心情万般焦灼,他沉声问道:“倒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陆萧让揉了揉眉头,盯着已经急到不行的副将,认真道:“唉!关于提高你智商的问题我真的感到很棘手!”
语毕还故意拍拍子岳的肩,一副悲哀的样子令吴子岳想揍他的冲动,为什么自以为伶牙俐齿却每次还要被他耍?
陆萧让转身离开去查看准备情况,留下呆呆的副将。
第五回 落梨剑
“禀将军,探子来报,匈奴大军已在三里处,至少十万人。”刚刚火速过来的另一位副将焦急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陆萧让似乎对这位副将也颇为无奈,这位洪作伟将军永远都是这样火烧火燎,令人也不由得焦躁,只有玄色铠甲的男人依然神定气闲的叹着闲气。
“好,出门准备迎战!大家好好打扮一下,我们这种英年俊才,名震匈奴,怎么也要给他们一个好印象,不能令仰慕我们的匈奴人民失望,是吧!”陆萧让竟将这番令人作呕的话讲的慷慨激昂。
要不是他说“英年俊才”别人八成会以为这话是某妓院老鸨对姑娘们讲的。
身边的两位副将狠狠的咽了一口唾沫,相视一眼,那眼神,似乎同在心里叹了一句:“真不要脸!”
虽是在开玩笑,但是下令出门迎战,所有人都整装待发。
十里城门前,近十万人整齐列队,仿佛将荒芜的土地附上一层铠甲。
雪离驭一匹棕红色的马,眉头紧皱,这一路上她一直在计算,先发的大军怎么也不可能这么快的速度就到达莫离城。如果是陆萧让的计谋,那么他想干什么呢?
“停吧,我们再等半个时辰。”雪离对身边的戈翼道。
“为什么?”戈翼一脸不解,“先前出发的大军已经到达莫离城了,再不动手陆萧让的大军很快就会发现,到时候那五万人马就危险了。”
雪离拧眉:“我猜陆萧让已经料到我们会攻十里城而不是莫离城,所以他故意放提早放狼烟好迷惑我们。我没猜错的话。他一定把大部分的兵力都集中到了十里城。”
戈翼虽然还是不解,却也不再问,已然下令原地等待。
半个时辰之后,匈奴大军再次启程。
抵达十里城时,已近晌午。
当众人看到十里城前整齐列队等待的十万汉军,均时心下一惊。人群之中开始微微骚动起来,但片刻便又消停,毕竟也是训练有素的军队,怎能被对方的气势吓软了腿!
近些年,边关很少有大规模的战争,更加没有在敌军没有攻城的时候便开门等候的先例。
黄沙随着风轻轻在地上打转,旋出一个个浅窝,大漠少有的好天气。
远远的雪离便一眼认出那个玄色铠甲的男人,他竟也在对着自己微笑,难道认出她了?
“咚!咚!”战鼓骤起,是从汉军那里发出的。
十里城外是一望无际的戈壁,毫无隐蔽的地方,连个土丘都没有,所以在一里外就能看清人影,更何况是十万大军!如今这距离虽说不近,但是这样毫无遮拦的对峙,战争随时可以爆发。
挑衅一般的战鼓声愈来愈密集,匈奴大军自然也不甘示弱。
“杀!!!”几乎同时,双方爆发出惊天的吼声,挥舞战旗,为攻城,为护城,均义无反顾的奔出。
一时间刀光剑影,杀声连天。二十万大军在十里城外的戈壁上厮杀,如同大海般惊涛骇浪。
雪离与陆萧让作为领军,第一时间交锋了。
陆萧让挥起长剑刺向雪离肩头,雪离拔起腰间佩剑迎了上去,两把剑相互抵制,仿佛在较量两人的力气。
陆萧让的佩剑名为“释”,此剑削铁如泥,锋利无比,通体泛着青光,寒气逼人,乃是千年传世的好剑。然而雪离的剑不但没有被削断,反而能与之抗衡,也绝不是世俗之物。
雪离看着那双狭长却深邃宛如夜空的眼睛,犀利冷酷,仿佛前一刻笑的不是他。
玄色铠甲忽地用力将剑向前一推,整个身子陡然贴近雪离,“又见面了!”他轻声道。
雪离一怔:“你如何认出我的?”虽然心中震惊,但雪离也是个用剑高手,手上的动作没有丝毫停滞。她同样猛地发力,两人的距离猛然拉开。
陆萧让依然面如冰霜,他凝视雪离手中的剑,此剑通体呈黑色,剑锋却明亮如白雪,这质地像是一种很罕见玄冰铁。与此同时他再次挥起手中的“释”,在靠近一刹那,他忽然道:“纵横沙场的落梨剑我怎么会不认识呢!”
雪离拧眉,原来在梨花林中他就已经认出她,那为什么还要放她走呢?念及此,忽然心中被狠狠的堵了一下,自尊心受挫,她怎能甘心!
血流染红半边天,整个戈壁都是一种血红的色调。陆萧让与雪离自是畅快淋漓,两人功力不分上下,自然一时间谁也无法将对方怎么样。
“戈翼,撤!”雪离高声对着遇上子岳的戈翼道。几番思量,双方兵力相当,而匈奴军跋涉也废了不少力气,再占下去必定不讨好。吃亏的事情她雪离可不干。
匈奴大军训练有素,说退竟退的整齐有序,迅速收回兵力。
汉军,个个战至正酣,却同样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