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婧语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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婧语春秋- 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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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侍女:“君太后的寝宫......”
  我诧异:“那我们这是要进宫?”
  侍女的声音干干地:“不,是别院。”
  我不再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车子颠簸两下,停住了。
  君姬的侍女下了车,打开车帘,和棠一起服侍我下来,说道:“夫人先随奴婢进屋休息片刻,公主随后就来。”
  刚走进内室,门便“啪”的一声在眼前合上,棠惊愕的面容在我眼前一闪而逝,接着便是一阵拖拉扯拽的声音。
  我吃了一惊,拼命地拍打大门,大门沉沉纹丝不动,拍了一阵,我停了下来。
  把今日的事在心中过了一遍,我坐下来,喝了口茶润润口,又拈了块点心尝了尝,休息一阵后,我又开始拍打大门。
  如此几次三番,每次保持相等的时间间隔 ,相同的拍打次数,直至案上的点心消耗完毕。
  我多少有些劳累,刚想闭目休憩一会儿,一个女声沉沉传来:“在这种情形下还能不慌不忙,看来景煜对你的看重也并非全无道理。”
  我道:“过奖了,你是谁?”
  女声沉寂下去。
  我道:“我这么问其实只是一种礼貌,是为了满足主人想要神秘的心理,其实我知道你是君姬,那君姬你把我请到这里是为什么呢,难道就是想听我叫?”
  又是一段诡异的沉默,女声道:“我对你叫没有兴趣,想必你夫君更感兴趣。”
  我道:“虽然我很敬重君姬你,但你这样就不对了,既然你不喜欢听我叫,就应该早点知会我,要知道,拍那么久的门也是很累的,君姬你又不肯多备些点心。”
  君姬道:“你的话很多。”
  我道:“那是因为你不了解我的缘故,其实我平时很文静话很少,但主人花这么多心思把我弄来和我说话,我就不能不多说些迎合主人,你知道,我们做淑女的,要懂得理解别人的心。”
  君姬:“......我会想让办法让你闭嘴。”
  我道:“虽然我仍然很敬重君姬你,但你这样就不大好了,如果你不把我弄来并开口说话,我怎么会专门跑到人家家里面来开口说话呢?不过虽然这是君姬你的不是,但因为我很敬重君姬你,我就不计较了。”
  “。。。。。。闭嘴!”
  我说:“怎么君姬你又不记得了呢,如果你不开口说话的话,我怎么会开口说话呢,我并没有自言自语的习惯。所以君姬要想让我闭嘴的话,只要自己先闭嘴就可以了,不过在闭嘴之前请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君姬你的点心虽然备得略有不足,但茶水却很丰盛,所以我没有辜负主人的用心,喝了不少。如果我要如厕的话,是君姬开门放我出去呢,还是让我就地解决?”
  君姬:“来人!”
  然后,我如愿地被人带出去放风并顺便观察地形,但紧接着便被人捆住了手脚,塞住了嘴巴,像蝈蝈一样丢在榻上。
  世界安静了。
  第一次经历被人捆绑着躺在榻上的感觉,很奇妙,很不舒服,但并非无法忍受。
  现在连门也拍不成了,似乎只剩下闭目休憩一途。
  迷迷糊糊中,也不知自己睡着了没有,也不知时间过去多久,一个熟悉的声音悠悠传来:“公主引煜前来,意欲为何?”
  我霍然张开眼睛,张望四周,目光急切。
  “意欲为何,你问我意欲为何?”君姬的声音凄厉起来,如夜枭的啼哭阵阵刮擦着人的耳膜,“你让我到国君面前告赵氏兄弟谋反,以至赵氏灭族,你还问我意欲为何?”
  我的心剧烈一抖,无法置信已无法形容我当时的心情,震惊和惶恐同时袭击了我的感官。
  不!是他?是他?
  心若蛛网战战栗栗,紧握绳子的手指,不自觉地苍白透明。
  景煜的声音淡漠如雪:“赵氏兄弟若不欺人太甚公主会恨他们?公主若不恨他们会告发他们?即使没有我,公主会任其欺凌逼迫而隐忍不发?赵氏该不该灭族国君最为知晓,可不该灭族为何国君还要将其灭族?还要听任屠氏推波助澜痛下杀手?难道这些公主都要推到煜的头上?煜何德何能能有如此影响力?说到底,公主不过是个引,有没有我一样是个引,有没有你,灭族一样会发生。”
  “可它至少不会发生在现在,不会发生在我的手上!”女人的声音哀婉悲切,如含了一把孤注一掷的剑,“是你,你让我引来的恶魔,让我失去了所有,我也要你尝尝失去亲人的滋味!”
  景煜不合时宜地笑了起来,这一笑,不仅把我给笑呆了,也让君姬的声音变了调:“你笑什么?”
  景煜道:“恶魔?对,国君、屠岸贾、栾家、还有那些因嫉恨赵氏兄弟而推波助澜的大臣,他们手上都沾了赵氏的血,可公主为什么不去找他们反而来找煜?”
  景煜的语气变得微讽挪揄起来:“是因为煜初来晋国根基未深,还是因为煜身后没有强大的家族扶持?”接着便是有人起身的声音,景煜淡笑的声音不变,“公主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没有人要为你的内疚负责。”
  君姬的声音有些不稳:“你真的不担心你的夫人?”
  景煜:“我为何要担心?要担心,不也应该公主先担心担心自己么?”话中隐含犀利,“说也奇怪,都到了如此地步,公主为何还对晋国恋恋不舍没有去齐国投奔赵婴齐?还是说,晋国有令公主更难割舍的人物?”
  他的声音笑意淡淡却丝毫不令人感到愉悦:“听说是赵家门客程婴向屠岸贾告发了公主孩子的下落并亲手把孩子交给屠岸贾的,可据煜所知,这位程婴堪称一位义士。当年,他冒着生命危险向晋国传递了敌人来侵的消息,得到赵盾赏识,做了赵家门客。且他是名医士,医者仁心,这样的人突然做卖主求荣的事是不是很奇怪?而且听说,事后程婴就消失了,连荣也没求,那他那么做是为什么呢?反常即为妖,公主说,这妖中会含有什么文章呢?”
  君姬的声音早被景煜一连串缜密的分析冲击得风雨飘摇颤颤巍巍:“你。。。。。。你怎么。。。。。。你不可能。。。。。。”
  “我对晋国的家族斗争不感兴趣,”景煜截口道,声音复又变得淡漠,“对公主孩子的去向也毫不关心,现在,公主可以告诉我我夫人的下落了吧?”
  片刻的沉寂。
  君姬的声音变得平稳起来:“听说景大夫来晋国是因为你的夫人?”
  没有回答。
  君姬:“你就不怕她知道了你的所作所为后,觉得你很可怕,从此心怀芥蒂?”
  景煜傲然笑道:“她是我的人,她的一切所有,身家性命祸福荣辱全在我的掌中,公主觉得,我应不应该怕?”
  她的一切所有,身家性命祸福荣辱全在我的掌中,全在我的掌中,全在我的掌中。。。。。。
  我再也听不见其他,耳边反反复复回旋的,都是他以轻慢傲然的语气说出的这句话。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我闭上眼,压下自己的颤抖,一种冰雪贯心般的彻悟攫住了我,霎时,我只感到冰凉透骨,痛彻心扉。
  我被放出来得很快,快得连景煜也没有想到,当他的身影出现在门外时,我已经在那里候着了。
  他看到我的时候,微微一愣,四目交接的瞬间,我清晰地看到,他的瞳孔微微一缩。
  

  ☆、决裂

  66
  我率先走向外面的马车,仓促得就像一场逃亡,就连那传说中的君姬的样子都没来得及看到。
  景煜随后跟了过来,牵住我的手:“婧没事吧?”
  我的手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从他手中抽回来:“没。”
  车壁的阴影淡淡地笼下,我微侧着面容,目光低垂,自己都能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压抑,睫毛颤抖。
  他伸手把我拉到怀中,修长的手指执起我的下颌,黑魆魆的目光像要探进人的灵魂深处:“婧在那里受了什么委屈?”
  委屈?呵,我想。
  汹涌的泪意几乎要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我勉强牵起唇角,眼帘微阖,苍白退色的唇间依然只有淡而又淡的一个字:“没。”
  他凝目审视着我,却不再追究,低头在我的唇上轻轻吻了一下,安抚道:“以后这样的事不会再发生,婧也不要再到处乱跑。”
  我没有反驳,转目望向窗外,烟光浮影一闪而过,像一场流离的梦。
  去质问那些谈话的始末吗,我想,有什么意义呢?毫无意义。
  我能离开他吗?我的一切所有、身家性命、祸福荣辱不在他掌控中吗?
  他说得对,他知道,我心底的那个我也知道。
  可我,却这样难受,这样难受。
  那些话,那些事如蓦然扎进心底的一根骨刺,无法消化,无法忽视,时时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搅起锥心的痛,无休无止地进行着一场内耗。
  可是谁会为你这样的痛负责呢?没有人,除了自己,所以,只能任它这样无休止地消耗。
  我丧失了对媒神的兴趣,对出门祭祀媒神的事也不再提起,因为忙,景煜也没有提起。
  日子一如既往地向前过着。
  从表面上看,一切都没有变化。
  可只有我知道,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我无法再坦然面对景煜,总会不自觉地局促,不再讲笑话给他听或有意无意地招惹他,更多的时候,只是做出一副微笑倾听的样子而自顾沉默。
  有时候看着他,会有一种大梦初醒的感觉,但随之而来的便是一种无法自抑的伤痛。
  我开始有意无意地避着他。
  他或许察觉,或许没有,待我一如往常。
  原来女人的离心与否对男人并没有太大的影响,那男人娶女人究竟是为了什么呢,曾经,他的执着让我生出他娶我和别的男人很不一样的想法,但现在我才知道,其实也没什么不一样。
  心怀一枚骨刺,让我惶然伤痛的同时也让我沉静。
  我想,很多时候很多事情,都是女人的一种妄想。
  迁都之事正在有条不紊地准备,新宅之事也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景煜和我说起新宅的进度时丝毫不掩饰脸上淡淡的笑意,我想,他应该是期待的欢悦的,那我呢?我低下头,心中一片寂然。
  “婧,你怎么了?”他抬起我的脸,眸光深湛眼睛凝视着我。
  “我、我只是在想,如果里面有几个孩子一定会更好。”
  他露出释然的微笑,道:“婧有过孩子,完全不必担心,一定会如愿的。”顿了顿,“即使没有,你我相守,也算不枉此生了。”
  我心中微微一颤,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潮湿的风从外面扑来,摇曳着帷帐如思绪凌乱不止。
  雨水绵延,刚入夏便出现这么多的雨水,无端地曳出几分深秋的风情。
  这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现象,除了因为天气阴雨让人心情低落外,更重要的是,这种反季节的现象,会影响农作物生长,让病疫蔓延。
  果然,此后几个月,有地方人们大面积病倒的消息断断续续传来。
  为此,晋侯还专门让人到秦国请良医过来帮助解决此事。
  晋国无良医,这是大家都公认的事实。
  荷急切地对我道:“。。。。。。那人满口狄话,也不知用什么方法混进了城,还摸到我们府上,非说要找夫人,跟看门人在那里死缠烂打,被扔出去暴打了好几次也不罢休,可大人经过时,他却不找大人,所以看门人才认为那人不正常,不是好人。”
  我怔怔地听着,问:“那人还在吗?”
  荷:“还没死。”
  我道:“那让他进来吧。”
  荷:“可是大人他。。。。。。”
  我道:“让他进来。”
  那人进来时,早已脏污得看不出本来面目,头发一团一团地纠结在一起,五官失去本来模样,身上的衣服像在泥巴里滚过,脚上的草鞋已经被磨得几乎不能叫鞋。
  荷都不敢让他进屋,想在门外把他收拾一番,却又不知从何落手。
  我道:“没关系,进来吧。”
  那人局促着走进屋,直到离得近了我才看出他是个很年轻的男孩子,我问道:“你找我?”
  他跪下来,低头道:“是的,夫人,小人替邱岩大哥带信给夫人。”
  我:“邱岩?邱岩怎么了?”
  男孩呜咽起来,抹眼泪的手把脸上抹得一道黑一道白的,他道:“邱岩大哥他。。。。。。他过世了。。。。。。”
  我脑中“嗡”的一声,几乎站起,抓倚几的手瞬间失去血色。
  男孩道:“邱岩大哥去前说,他那里还有还有别人的东西,让我交给夫人,让夫人替他转交。”
  荷从他手中接过一方绢帛,并把它转呈给我,那绢帛也染上了泥污,可却不容错辨…………那是当初由我转交的、叔姬的诗帛。
  我的声音抖得不像是自己的:“邱岩,他怎么会。。。。。。发生了什么事。。。。。。”
  男孩抹泪道:“邱岩大哥在温城做巡城吏,那里的人一开始便和邱大哥不对付,邱大哥离世前眼睛看不见了,身边来了好些奇怪的病人,邱大哥也染上病疫。。。。。。”男孩哽咽的声音断断续续,却让我的心越来越紧,越来越紧,“邱大哥说,他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他不怨恨夫人,可是他想告诉夫人一句话,死也要死得清白磊落。”
  “他说,他对夫人只有故人之情,敬慕之意,绝无其他,他虽然一生困顿微贱,但心地磊落坦荡,绝非有些人想的那般。”
  。。。。。。
  室内寂如深潭,唯听见檐头的风吹得铜铃作响,忽一声又一声,恍然惊心。
  我不记得男孩是何时离开的,也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安排他离开的,我陷入一片痴痴茫茫之中,秋日的阳光炫目辉煌,像一个不切实际的梦境,而它的背后,却隐藏着一片你永远想不到的、让你发冷、逼你发狂的阴暗。
  荷进来时,我还在握着那方娟帕发呆,荷在旁边踯躅了一会儿,小声问我:“要不,夫人去花园坐坐?那里的花都开了,是夫人最喜欢的景致呢。”
  我说:“让人备车,我要去见叔姬夫人。”
  叔姬已经起不了床,单薄的身躯在一袭薄被的遮掩下几乎没有起伏,往日鲜活的面容如今灰暗枯槁得让人触目惊心。
  看到我,叔姬很是吃力地辨认了会儿,方才露出一个疑似微笑的表情:“同子,你来了?”
  我点了点头,把那方绢帕递过去,说道:“邱岩托我转交给你,他。。。。。。没了。”
  叔姬好像没有听懂,枯瘦的手指慢慢地接过那方带字的白帛,迷茫了好一会儿,才好似哭一般地低笑了一声:“怎么,倒比我这个重病之人还走得早。。。。。。”她把娟帕捂到脸上,依然说不出是哭是笑的声音,断断续续道,“不喜欢。。。。。。怎么,还留着。。。。。。做我的家臣,比死还难么。。。。。。”
  突然一阵剧烈的咳嗽,她偏过头,捂嘴的娟帕上渗出点点血红的痕迹。
  我惊颤:“叔姬。。。。。。”
  她却似力气用尽了一般,缓缓闭上了眼睛,喃喃道:“同子,你说,如果我们再见,他还会嫌弃我吗。。。。。。”
  我的泪瞬间流了出来:“不,他不会。”
  她好似满意了,唇角微微翘起,握着那方娟帕,再也没有声息。
  出了叔姬的院子,一路泪流,秋日的锦绣繁华从眼前一掠而过,俱成一片荒凉。
  回到府中,我没有回后院,而是直接去了景煜的书房。
  景煜不在,我便在书房等他。
  书房此地,我以前来得极少,即使偶尔一次,也是短短停留。潜意识中,我觉得这是男人理事的地方,女人不该涉足。
  这是第一次,我如此仔细地打量这个地方。
  毫无顾忌地打量。
  宽大的木架上堆满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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