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初蕊出事的。
“来人,看看夫人衣袖里有什么东西。”戚不寐吩咐着,就有婢女上去翻动云初蕊的衣袖。
“大胆!反了你们了!”云初蕊觉得身上各处都肿痛异常。刚才那蝎子在她身上爬,可不止蜇了一口。现下还顾不得别的,戚不寐居然就叫人前来搜身,他这是打算弃卒保车么?可是她是怎样骄傲的人,怎么会允许别人践踏自己的尊严?当即就挥开两个丫鬟,想着站起身来。
“咣当”一声,一个褐色的瓶子随着她的动作飞了出来。
云初蕊吃了一惊,下意识道,“这是什么东西?……怎么会在本宫的袖子里?”
云初夏猜不透戚不寐是什么心思,只是他现在半点不护着云初蕊。难道果真是要甩掉包袱以求摆脱干系?
大夫捡起药瓶,拔开塞子凑到鼻尖闻了一闻,对一直未发言的展苍莫道,“王爷,这确实是藏乌樶的物什。”
“不知道侯爷能做出什么解释?”展苍莫饶有兴趣地看着戚不寐,仿佛在等着从他嘴里说出些什么缘由来。
“单凭一个瓶子似乎说明不了什么,谁又能说明,药瓶不是别人放在本侯夫人的身上的?”
戚不寐这时才看够了热闹,不知什么时候心思一转,到底是一损俱损,也开始帮着云初蕊说话了。
骆止谦哼了一声,显得满不在意,“摄政侯方才可是口口声声要一个交代的。怎么现在嫌疑落在摄政侯夫人身上,就全然不打算深究呢?”
随着他这一声,周围的人也都指指点点起来了,议论的声音越发大了起来。
云初蕊摸着腿都肿起一块,顿时觉得惊慌失措。可也知道今天实在是丢足了脸,不便引起旁人注意,也只好默默地忍着,心里咬牙切齿起来。
展苍莫并不瞧她,这还使她好受了些。现如今这身狼狈样子,真是见不得人。
“今日的事大抵是误会。既然成大人现在没事了,稍事休息那我们也该告辞了。”云初夏同展苍莫道,也就看着无事一般,就吩咐人带着成葳蕤先行离去了。
成葳蕤虽然还很虚弱,但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两个人搀着,也还能靠着着自己的力量。他像晏清潭所在的角落看上一眼,就被带了出去。
展苍莫但笑不语,现在这屋内也就戚不寐站在另一面上。可云初夏既然表明了立场,如此好的台阶,他怎么可能会错过呢?
果然戚不寐随后走到门口,意味深长道,“子休楼饭菜还是很和本侯口味,日后必当常来。”
见云初蕊还愣在原处,又道,“夫人难道不打算同本侯一块去驿馆?”
云初蕊这才连声应着,仿得到解脱,立马就向外走。只是她深觉一动浑身的肿处更痛上三分,只好咬牙放慢了步伐。
见没什么热闹可以看了,聚拢在门口的人随之散了。饺子立马将大夫送了出去,也就顺手关上了门。
还有欧阳知与欧阳香雅这两个外人在场,萧华冉纵使很想笑,也只能忍着,悄悄给骆止谦比了个大拇指。
欧阳知见戚不寐同云初蕊都走了,这才道,“看来岁醒国同染玥国,确确实实在打羿日国的主意。统共不过是找个引子,少主能抵挡过一回,不一定能抵挡过第二回。还有,你们羿日国的这大夫,也够大胆。”
欧阳香雅脑中混乱一片,若说写诗作画她还好说,揣度别人的心思,就不是她擅长的了。此时一听闻自个皇弟说起大夫,便也跟着道,“这大夫丝毫不看人身份,也的确够大胆。”
展苍莫并不隐瞒,“你说的不假,这大夫的确是我的人。”
“少主果真非一般人。”欧阳知赞叹道,“可是……”
他还想接着说,骆止谦却上前一步插话道,“羿日国主今次来子休楼,也是为了用膳吧!那你可来对了地方,走吧,另设一桌,末将陪你畅饮如何?”
“那国主可要尽兴些。”展苍莫说完,拉起一旁犹在局外的晏清潭,“在下尚有要事,就不奉陪了。”
欧阳香雅眼睁睁看着展苍莫走了,急得都要跳脚了。她现在对着晏清潭再也不是以前的喜爱,单就搅黄了她的婚事这点来看,她就是不可饶恕的。
萧华冉在旁看着,幽幽道,“绿祺长公主初来羿日国,想必很多地方不曾去,华冉近来得闲,想一尽地主之宜,绿祺长公主看来可好?”
欧阳香雅素来看着萧华冉也并不顺眼,可从来没有什么好的理由反驳她的话,只得愤愤道,“那就麻烦绮绣公主了。”
第八十七章 |信口拈来本领挺大
入秋的时节,各处都是萧条的景象,午后街边小贩也都撤了摊,只余一两个还在叫卖着。
女的道,“相公,我们今天夜市就不出来开摊了,不过几月就是年关,我们也是时候回去看看爹娘了。”
男的就应声好,“那我们买些酒食带上。”
平日精明干练的妇人面上染着温婉的笑,帮衬着她老实巴交的相公,两人一块挑着物什走了。
晏清潭立在子休楼的木窗前,看着一对夫妇有说有笑收好了摊子,脸上不知是何表情。
展苍莫负手立在她后头,唇上还带着一丝笑。
“看来我真是小看你了。”
晏清潭把头转过去,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清潭不知道少主在说什么?”
展苍莫坐到小桌前,给自己斟上一杯酒,一饮而尽。酒味辛辣,饺子已经照他的吩咐上了子休楼最烈的酒,他却没有任何不适,甚至眉头都没皱过一下。
“乌樶?我的确是小看你了。信手拈来?真不愧是月老先生的徒弟,为了帮助云初夏,你真是什么样的弥天大谎都撒的出。”
晏清潭心里微惊,到底还是镇定如常。“原来你都知道了。”
展苍莫冷哼一声,“成葳蕤中的什么毒,你心里清楚得很。那样毒药说不定还藏在云初夏他们几个人身上。当然,他们也不会那么不思量。只是你这一招混淆视听,彻彻底底帮着他们洗脱了嫌疑。”
“可就算我编出个乌樶,少主也一样有法子不是么?”晏清潭笑笑,也就靠了过去,亲自替他倒上一杯酒,“即使我再怎么给你节外生枝,在你看来都不过是小把戏罢了。”
展苍莫并不饮下那杯酒,反倒捉住她的手,问,“你现在很想杀了我吧?”
晏清潭愣了一下,居然直言不讳,“是,我巴不得在酒里下毒,或者是将匕首深深插进你的胸膛去。又或者,让你同我娘一样,坠下悬崖去。”
她明明是笑着的,说出来的话确是无比令人胆寒。展苍莫却不以为意,紧接着又是一饮而尽,“可是你还没有这个本事。”
晏清潭垂下眸子,道,“是,要不然我也不会还待在少主身边,连逃也无处可逃。”
展苍莫觉得一把锥子直直戳到心里去了,一种钝钝的痛蔓延开来,但他还是抬起头,道,“你永远都不能逃脱我的,所以还是别费心了。”
晏清潭没答话,也再没举动。良久她才定定道,“少主大话不要说得太早,以前的步子是按照你的部署来的,以后可就不会了。”
展苍莫是她的相公实在不假,可他同时也是她的仇人。而且在背后操纵了这么多年,看着她和云初夏分明是亲人,却要互相背叛。更还负着她娘一条命。
她恨吗?就像她说的,她恨不得杀了他。可她现在却如同被他捏在手里的蚂蚁。蝼蚁而已,微不足道,甚至他一个不顺意,杀了她也不是不可能,毕竟她已经失了利用价值。
可是她就是敢于同他叫板,丝毫不担心其他问题。也或者说,知道了这么个天大的秘密,她实在是无力承受。在想着报仇的同时又巴不得他连她一块杀了。
展苍莫却丝毫没有为此恼怒,他淡然道,“那也是日后,方才吃也吃饱了,戏也看够了,是不是该回府了?”说完他朝外头道,“墨败,墨陨,送少夫人回府。”
晏清潭知道现今自由被他禁锢着,也轮不到她来发表主张。只悉听尊便,开了门就往外走。
“等等。”
还没走两步,就听到熟悉的声音。晏清潭转头看去,展苍莫已是走了出来,将锦白的披风披到她身上,再仔细系好带子。
看她抬头还在疑惑地看他,就顺手摸了摸她的额角发髻,“走吧。”
晏清潭心下一动,就死命把那种悸动压了下去,转身头也不回地跟着墨败墨陨走了。
方才他的举动让她想到四年前,可那又如何,他那时候就是存了利用的心思靠近她。他是她的仇人,她应该杀了他的。
“看来你果真对她动了情。”
看晏清潭走远了,藏青袍子的斯图才打拐角走了出来,他状似叹息,眉眼里却掩着笑,这下子“红叶琼浆”到手了。
展苍莫皱眉,并未答他,“见着包子不在饺子后面跟着,就知道你来了。”
包子打斯图后头露出个头,戚戚惶惶,“属下参加少主。”
斯图爽朗一笑,“刚才那出好戏我居然也有幸看到了,几日的下毒事件包子也同我说了。我只是有一事不明,你小子分明是月夜的大徒弟,医术比她可高明多了,怎么这时候装傻充愣起来了?”
展苍莫拂拂手,无奈道,“不顺着她的意思又能如何?再让她知道自己谋划的都在我的掌握之中吗?她这样倔强的人,怕是会癫狂吧?”
“若是换做我,会生生被你气死。”斯图转身坐到一边,打开壶盖将酒壶凑到鼻尖,欣喜道,“好酒啊!真是好酒!”
“只可惜有好酒却没有好菜,包子这就去准备!”包子看他一眼,也就欢喜地跑出去吩咐了。
斯图叹口气,“你这少主也不管管,自打几年前她遇着我,可就没消停地跟着我!”
展苍莫对此置若罔闻,拿过他手里的酒壶,似笑非笑地接着倒酒。
酒色清浅,乃是少有好酒不假,只是子休楼这样的地方,怕也不会拿浊酒来应付权贵。
斯图一把将酒壶夺了回去,叫道,“君子不夺人所好!平日你饮惯了也就罢了,今日看着可是有些不寻常。”
“有什么不同的?”展苍莫手上动作被迫停住,看也不看他,“难不成子休楼的这酒不好?”
斯图晃了晃酒壶,将剩余的一点倒进自己的酒杯里,答道,“那倒不是,只是你寻常也并不像我这般嗜酒,怎么今日喝了这么多?难不成现在的局势你也控制不住?”
展苍莫放下杯子摇摇头,半点醉态都没有,“戚不寐野心诚然不小,现在都在子休楼找起茬来,有一就有二,日后也必定是会寻着借口。但我倒不是怕他,眼下局势一乱,会有很多人我并不顾得上。”
斯图凑过去,试探性问道,“你说的是少夫人?”
展苍莫没肯定也没有否定,只道,“欧阳知是只狐狸,现在虎视眈眈也是不安好心,云初夏压根同我水火不容,想来也不可能帮着羿日国。若说信得过的人,靖贤王萧络倒是块料子,怎奈为人过于重义气,反倒坏事。绮绣公主不输男人,可终究是女人身。骆止谦为人精明,又一心为皇室,倒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那你有何打算?”斯图听他说了一通,这才问道。
“总而言之,羿日国朝堂外还算稳定。说到底还是羿日国主萧瑜,近来始终欠安,我怀疑宫里兴许有人对皇上不利。”
“宫里?”斯图沉思片刻,突然好像想到了什么似得,“我虽然久居山林,年初染玥国来的一个美人深受国主宠幸的趣事倒是听得不少。”
展苍莫若有所思地看他一眼,“看来斯图下山买酒的次数真是不少。”
斯图闻言尴尬地咳嗽两声,直道,“哪里哪里,统共不过下山几次。”
展苍莫也不拆穿他,只言,“子休楼最近可都不怎么太平。饺子处事我固然放心,可终究没有权势在手,怎么也是落了短处。你凭着酒仙的名号,世人也是要敬你几分的。”
斯图心里想着子休楼上百坛好酒,还有秘藏起来他从未品尝过的,他可是觊觎了很久,这下可算是全了心愿,不由得乐不自禁,“放心,子休楼我一定掌管地妥妥当当。”
包子在外敲了几下门,听见展苍莫的吩咐,这才端着菜进来,“少主。”
展苍莫点点头,起身朝外走去,“斯图,那你就在此吧。方才我已是用过膳了,现下更有要事要办,可就不奉陪了。”
包子看着展苍莫走远,才又活泼起来,拉着斯图的袖子道,“少主方才同你说的什么?”
斯图念着她终归也要知道,就道,“子休楼近几日少主交与我来打理了。”
包子乐得近乎一层三尺高,拍着手叫好。
“这下子你终于不再到处跑了,我也不用经常瞒着哥哥偷溜出去了。”
斯图早就受不住她这么吵吵闹闹的人,现下却只得叹息,看来这下子算是栽了,方才怎么只想着美酒,没有想过后果呢?
包子才不管他怎么想,笑嘻嘻凑在他耳边道,“斯图斯图,少夫人现在就居于秦沼王府。我日前一直想着,什么样的女人能成为咱少夫人。现在更是好奇少夫人究竟是怎样的人。”
“你又想干什么?”对于她各种古灵精怪的想法,斯图也表示无可奈何,只好附和道。
“当然是想趁少主不在,溜进府里去啦!墨烟姐姐从小侍奉她的,可我还只见过她一面,这怎么能不让我好奇?”
“所以呢?”斯图继续没好气道。
“你当然是陪我一起去!”
第八十八章 |摄政侯夫人竟暴毙
欢期垂手立在一旁,颇有些疑惑地看着晏清潭,她自打今日跟少主去了趟子休楼,仿佛心境都变得不同了。以往她是无暇用膳,也无暇干别的,一心只坐着发愣,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可现在她不但恢复了往日的神采,还十足有情趣地绣起帕子来。
欢期很少见晏清潭做女工,在枫舞山庄的时候,她跟着月夜学医倒是勤快,缝补之类也是从来不用她,却从不做类似绣花一般寻常闺阁小姐做的活。
晏清潭面前的绷子上放的是绘有牡丹图案的雪锦缎,朵朵花开荼靡,又丝毫不显杂乱,足可见心灵手巧。顺着五彩丝线的细针捏在手里,上下刺穿绣绷翻飞着,渐渐地,精美的花就大体现了个轮廓。
欢期很认真的看着她坐在那里,一坐就是几个时辰。可她的动作还是慢悠悠的,针脚丝毫不见杂乱。
“少夫人,要不先歇息片刻?”欢期为她续上一杯香茶递过去。
晏清潭面上带着浅浅的笑,单手放了手里的物什,接过杯子,饮过一口,道,“实则我对任何茶品都没有兴趣,然而没想过自小到大却饮了这许久的茶。我一直认为,茶是苦的。”
欢期脸上微微带着歉意,道“原来少夫人是不喜欢喝茶的,亏属下还自以为是很了解小姐的,属下这就把茶拿走。”
“算了吧……”晏清潭摆摆手,“素来都是这样的,世人总容易被表象迷惑,这也是人之常情,怪不得你。”
欢期不知道该回她什么了,只怕她兴许又多想什么,便道,“少夫人,这天渐渐黑了下来,还是放下绷子用膳吧?”
晏清潭还未点头,包子就打外头蹦蹦跳跳跑了进来,见着晏清潭就笑得无比灿烂,“属下见过少夫人!”
“你怎么来了?”欢期面色冷凝起来,语句里也带了不容置疑的训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