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小女子。”
“这就是了。”蒋容点了点头,“可是……”猛然惊醒过来,又看向一旁的江雨烟,“你不是被相公送到庄子上了,如今怎么会在这里。”
在一侧身,又看见缩在一旁的秋夜,蒋容只觉心酸不已。当年自己还是庄子上的婢女时,和秋夜也甚是相熟。如今一看,满院都是自己熟悉之人,就算自己再愚钝,也该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蒋容踉跄了几步,抬眼看了看面前众人,语气颇为凄凉:“相公真是好计谋,竟在这里,尽享齐人之福。”
说完,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了。
“四姐姐。”
“四夫人。”身后一众人等连忙阻止,岂料蒋容一刻不停,短短一瞬就出了内宅。
“这可怎么办。”锦绣一跺脚,“这人怎么会寻到这里来了。”
“都先别急。”江雨烟皱着眉,“四姐姐平日里倒不像是个爱说闲话的人,应该不会这么快就将今日这事告诉老夫人,只是……得尽快将这事告诉相公才好。”
“往常都是沈贵来回奔走,帮着公子传些话,现下他未来,我们怎么好把这事传过去。”锦绣一脸忧虑。
“都想一想,看看有什么法子。”江雨烟也是为难,一时心里又担心蒋容回去把这事情说出去,一时又想,就算她不说,会不会隔日再来闹一场,心里烦躁不已。
几个人面面相觑,各自回房,心里都存了一肚子心事。
蒋容从沈言昔的私宅出来后,只觉脑子里乱哄哄地一片,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沈府,怎么进的自己的院子。
小丫头见自己的主子回来,赶紧端了茶水进来伺候,谁知蒋容竟然浑然不觉,自己坐在桌边愣愣地发呆。
方才的一幕这时才渐渐涌上心头,那院子里虽然简单,却布置地甚至精致。秋夜原是庄子上的婢女,如今也住在那院子里,想来是沈言昔特地带过来伺候江雨烟的。还有那锦绣,往日里这个名字不知道被念叨了多少遍,今日才得一见,细细想来,果然是清美稚雅……
心里一阵酸涩。要说锦绣,她从心里倒是能接受的。从她还是婢女时,就知道这是沈言昔爱慕了很久的女人,只因为碍着老夫人的面子,这才一直没娶进门。
可是江雨烟……想到她,蒋容心痛难忍,她不过是沈言昔的第五房小妾,比自己进门的时日还短,她何德何能,与锦绣平起平坐,何德何能,让沈言昔如此挂心。
“四夫人……您,您怎么……”梅儿站在一旁,犹豫不决。
蒋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凉凉的,竟然不知不觉落了两行泪。
“没事。”接过梅儿递过来的帕子拭了拭,蒋容对她轻轻一笑。
思量半晌,蒋容终究还是决定再去找一次沈言昔,说到底,心里总有不甘,她只想听沈言昔亲口和她解释一下,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路上都是混混沌沌的,所有的念头都想了一个遍,再一抬头时,便到了沈言昔的院子。蒋容叫院子里的小丫头进去通报,自己在院子里站着又等了一会。
不一会,门帘掀起,萍儿从里边走了出来。
“四夫人。”萍儿一脸为难,迟疑了半晌,这才歉意地说道:“公子爷身体不适,现下不见任何人,还请四夫人先回去,晚些时候再来吧。”
“我有重要的事情和相公说。”蒋容不死心,绕过萍儿就要往里走。
“四夫人。”萍儿赶紧挡在了她的面前,微微弓着身子,语气中颇为无奈:“还请四夫人体谅。”
蒋容顿顿地停住了步子,抬头往沈言昔的书房望了一眼。良久,扯出一个微笑,转身离去。
“四夫人。老夫人有请。”蒋容不知道自己在寝室里躺了多久,只觉得浑浑噩噩间,似乎还做了个梦。以为过去了多少时日,再一睁眼,只不过短短片刻光阴。
梅儿正站在床边,弓着身子候着。见她醒来,梅儿上前一步,服侍她起身。一边帮她穿戴,一边小心翼翼地说道:“老夫人院子里的丫头正在门外等着呢,说是老夫人要和四夫人说话。我看四夫人刚刚才眯了一会,本想推掉的,可是又怕惹了老夫人不高兴……”
“我知道。”蒋容点了点头,“赶紧给我补补妆。”
重新换了衣服,一切打理妥当了,这才随着小丫头往老夫人院子里走。
蒋容想探探口风,谁知道那小丫头一问三不知,只说老夫人只是交代要请四夫人过去。蒋容无奈,心里安慰自己,应该不是什么大事。
谁知刚一进屋子,就看见老夫人正襟危坐,神情严肃。
“给婆婆请安。”蒋容只觉得心里突突跳了两下,也不知究竟怎么了。
老夫人盯着她,也不说好,也不叫她落座,就这么定定地盯着,一时间,屋子里静的出奇。
蒋容垂着头,额上出了点点汗滴,好半晌,终于听到老夫人说了一句:“你今日去了哪里。”蒋容一个激灵,也不知怎么了,脚下一软,直直地就跪了下去。
“啪。”老夫人重重一下拍在了座椅上,“说,究竟去了哪里。”
“我……我是去了铺子里。”蒋容一时情急,一句谎言脱口而出。
“放肆。”老夫人一声厉喝,“还给我狡辩。”
“婆婆恕罪。”蒋容对着老夫人不住地磕着头。咚咚的声音回响在厅里,听得一众丫头心惊胆战。
“给我拉起来。”好半晌,终于听到老夫低沉沉吩咐了一句。
槿儿赶紧给两侧的小丫头使了个眼色,小丫头连忙上前,将磕头不止的蒋容掺了起来。额头上一片血色。
“不过和言昔拌了两句嘴,你就跑了出去,若不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为什么一个下人也不带着……你说……你是不是私会了什么人,兴荣坊那里是谁的宅子。”
“婆婆。”蒋容一声哀嚎,重新滑到在了地上。
“去,去请家法。”老夫人气得浑身乱颤,一心只以为蒋容真的是出去做了偷汉子那等事情。
“老夫人息怒,还是问清楚了才好。”槿儿于心不忍,开口轻轻劝了一句。
“还要怎么问,你看看她这个样子。”老夫人颤抖着指着跪在地上的蒋容,“言昔哪里对不住她了,从她进门,事事顺着她,一个女人家,说要学着做生意,言昔就给了她一个铺子。你再看看她……竟然,竟然做出这等,这等寡廉鲜耻的事情。”
老夫人声声尖利,刺得蒋容只觉得一颗心千疮百孔。
“婆婆。”蒋容闭了闭眼,泪水顺着脸颊滑了下来。自己一心维护沈言昔,他却连见一面都不愿意。那个小院里,处处透着温馨,住着的,却是别的女人。这么多年来,自己的情究竟错付给了一个怎样的人。
“婆婆,兴荣坊是相公的私宅,如今,锦绣和江雨烟住在里面。”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八章 离家
“你,说什么?”老夫人陡然安静下来,不可置信的双眸中带着些许质疑。
“婆婆。”蒋容给老夫人磕了个头,“我也是今日才知道的,那府里,如今是锦绣和江雨烟住着。相公他……早就将江雨烟从庄子上接了回来,还有锦绣,一直被他藏在那个宅子里。”
“你……你放肆。”老夫人拿起手边的茶盏就往蒋容身上砸,“你这个毒妇,自己偷人被我知晓,如今还要往言昔身上泼脏水。”
“婆婆。”蒋容闭了闭眼,眼泪再次夺眶而出,“我比婆婆您更不希望这是事实,可是……一切都是我亲眼所见。”
“不可能,言昔一向孝顺,他怎么会做这种事情。”
蒋容痴痴笑了起来,满心满眼都是凄凉:“那个小院……简单却温馨,那是相公他用了心的,可是我,我有什么,进府这些年,夜夜独眠。如今,他连见我一面都不愿了。这样一个没心肝的男人,我……我却还指望着有一日能走进他的心里。”
老夫人捏着锦帕的双手越攥越紧,长长的护甲刺破皮肤,渗出点点血珠。
“老夫人。”槿儿一抬眼就看见了老夫人脸上的神色越来越不好,连忙唤了一声,伸手给她抚了抚后背。
“去把言昔叫来。”老夫人一把推开了她,语气异常冷静。
沈言昔见槿儿满脸不安,边走边回头问了一句:“母亲可说是何事?”
“公子。”槿儿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怎么了?”
槿儿抬眼看了看他:“公子还是等见了老夫人再问吧。”
沈言昔不禁皱眉,从昨日起就深觉不安,如今这种感觉更甚了。脚下的步子不知不觉加快了不少,刚一进厅堂,就看见蒋容还直直地跪在那里。
心里猛地一沉。抿了抿唇,对着老夫人鞠了一躬:“给母亲请安。”
“言昔,这个贱妇说你在外面置了个宅子,还藏了两个女人。你说,我该怎么惩治她。”
心跳似乎漏了一拍,沈言昔深深吸了口气,掀起衣摆,对着老夫人跪了下去:“母亲,蒋容所言非虚。儿子却是将锦绣和江雨烟安置在了儿子的私宅里。”
“哈哈哈,言昔,你在和母亲说笑是么?”
沈言昔给老夫人磕了个头,没有接话。
老夫人猛然站起身来,随手拿起桌边的茶点、纸牌就往沈言昔身上挥。精致的白瓷碟子在沈言昔的脚边碎裂,崩开。沈言昔轻轻皱了皱眉,却还是一动不动。
“老夫人息怒。”小丫头们吓得跪了一屋子。
老夫人后退两步,重重瘫坐在座椅上。
“儿子不孝。”沈言昔对着老夫人又磕了个头。
老夫人看着面前跪了一屋子的人,一瞬间竟然不知该怎么做了。屋子里陡然间安静的出奇,竟连呼吸声都微不可闻。良久,老夫人缓缓开了口:“槿儿,唤人去请钱庄的李掌柜,酒楼的赵掌柜,米铺的苏掌柜……还有管家沈忠。全都请到这里来。”
内宅所有的院子都被老夫人派了丫头守着,说是守着,其实就是禁足。二夫人孙柳儿,三夫人唐秀晚,都被整整困了两日。
两日后,等丫头们全都撤了,这才察觉,外面早已变了天。老夫人甚至请了沈家的族长,不知道到底用了什么法子,将沈言昔名字也从族谱上剔了出去。
唐秀晚和孙柳儿大吃一惊,第一次,互相搀扶着赶到了老夫人的屋子里。
老夫人一头夹着银丝的头发梳得油光水滑,平静的面上看不出一丝波澜。诸位请来的掌柜们都已经回去了,偌大的厅堂里一侧坐着沈言昔,一侧坐着一脸木然的蒋容。
老夫人端着茶盏,细细地品着,仿若一切事情都从未发生一般。唐秀晚终于忍不住了,犹豫着向老夫人开口问道:“婆婆,下人们说,说您将相公的名字从族谱上剔了出去,婆婆,这不是真的,对么。”
“是真的。”老夫人将茶盏放下,抬头看着面前的两个人,“沈言昔如今已不是我沈家的人,从今日起,他与沈家没有半点关系了。”
“婆婆。”唐秀晚尖锐的嗓音回荡在厅堂里,“相公是您嫡亲的儿子,您怎么可以这么狠心。”
“他不是我的儿子。”老夫人仰着头,声音里透着淡淡的凉意:“稍后他会收拾一下,从沈家离开。孙柳儿,蒋容,你们是去是留,自己拿主意。我也不是无情之人,往日里你们对我这个老婆子也算孝顺,如今,你们若决定留在沈府,我也绝不会因为沈言昔的缘故,少了你们一口饭吃。”
“婆婆,你怎么可以这样。”唐秀晚扑在老夫人的脚边,“婆婆,姑母……相公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老夫人重重一推,将她推离了自己的脚边。
“相公,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事惹得姑母生了气,你快,快像她道个歉。”唐秀晚转了个方向,抓着沈言昔的衣摆,满是泪痕的脸上充满了期待。
“秀晚。”沈言昔看着她盈满泪水的双眼,第一次有了微微的内疚。
“姑母,你不能这样,是不是因为我。”唐秀晚见沈言昔只顾低头不语,又爬回到老夫人的身边,“我……我再也不会和姐妹们争风吃醋了,姑母……”
“槿儿,把小晚送回房,好生看着,不许她踏出房门一步。”
“是的。”槿儿对一旁的小丫头使了个颜色,两人一边一个拉着唐秀晚从厅里退了出去。
“姑母,姑母……”
待到那个凄凉的呼喊再也听不到了,老夫人转向一旁显然有些吓到了的孙柳儿问道:“你,怎么个打算。”
孙柳儿猛然回过神来。咬了咬唇,对着老夫人跪了下去,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儿媳承蒙婆婆这么多年的照拂,儿媳……从今后无法再给婆婆尽孝了。”
“哼,好好。”老夫人冷冷笑了几声,又转向一直不言不语的蒋容:“你……”
一句话还未说完,蒋容突然抬头对上了老夫人的视线,眸子里有着些许倔强:“老夫人英明睿智,可是,若没有我给老夫人的消息,老夫人如何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你……想要什么?”老夫人眯着眼睛看她,幽深的目光看不出究竟是何心思。
“我不会额外再要什么,只要如今那两间铺子还交由我打理便可……”蒋容不卑不亢,转头看了看沈言昔,“我只是不愿再为一个无心之人浪费我的深情。”
沈言昔微垂着头,唇边扯出了一个凄凉的弧度。顿了顿,沈言昔起身,对着老夫人跪了下去,郑重其事地磕了三个头:“言昔这便要离开了,往后,老夫人还要多注意自个儿的身子。”
老夫人轻轻哼了一声,闭着眼没说话。
沈言昔站起身,拉起身边的孙柳儿退出了老夫人的屋子。
“大哥。”一直候在门外的沈言玉见他终于走了出来,连忙上前拉住了他的衣袖。
沈言昔一抬眼就看见了沈言玉两只眼下乌青一片。
“你……你怎么在这里。”
“大哥,我不要你走。老夫人她蒙了心了,居然连自己的亲儿子都赶了出去。”
“不要这样说老夫人。”沈言昔拍了拍他的肩膀:“往后,沈家就交给你了。记着,可千万不能再使性子,一不高兴就离家出走。如今,这一家子女眷,可全都靠着你了。”
“我没那么大的本事,大哥,你不能走。”沈言玉拽着沈言昔的衣袖不放手。
“你听话些,要长进。”沈言昔看了他一眼,扯出自己的衣袖,抬脚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大哥……”
沈言昔只叫萍儿收拾了几件常穿的衣服还有一些书籍画卷,小小的几只箱子,叫小厮抬到外院,送到早已等在那里的马车上。
那边,孙柳儿也抱着相思走了过来,身后只跟着翡翠一个贴身的丫头。
沈言昔回头看了看自己的院子,亮亮的双眸闪了两下。轻轻叹了一声,转身对孙柳儿道:“走吧。”
不大的车厢里,坐着沈言昔、孙柳儿还有相思。后边的马车装着沈言昔和孙柳儿带着的行李。沈贵、萍儿还有翡翠三个人跟在马车的后边。车夫一扬鞭子,马车缓缓前行,透过飘起的车帘,可以看见两边的亭台水榭,花园假山缓缓往后滑去。
相思以为要去哪里玩,开心地在车中扭来扭去。孙柳儿知道沈言昔心情不佳,悄悄抬头看了看他的脸色,连忙将相思搂在怀里,按着她胡乱挥动的小手。
沈言昔轻轻一笑:“不要总想着压着她,人总是喜欢自由的。”
车厢外,厚重的大门渐渐打开,马车顿了一下再次前行,远远地,听到一声重重的关门声。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九章 连理
沈言昔并没有将孙柳儿带到兴荣坊的私宅。一来,那宅院并不大,本来就已经住了锦绣和江雨烟,若是再要孙柳儿带着相思住进去,就稍显拥挤了些。二来,去年相思过生辰的时候,沈言昔就用相思的名义在城南买了一处宅院了。虽然那宅院小了一些,如今让她母女二人住进去到也轻松舒适。
往常闲暇时候孙柳儿也带着相思来过这里,可那时毕竟只是小住。如今却要将这里当成正经的家了。沈言昔对她们母女不无愧疚。相思却觉得很开心,没了往日的束缚,自己一个人在院子里玩的很开心。一切行李都整理妥当之后,沈言昔又吩咐沈贵去牙行挑些伶俐的丫头回来伺候。
孙柳儿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