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知道没见过?”亲一下妻子的小脸——对这个自幼跟他长大的伴侣,他还是相当宠爱的,“我能回来见你不就是好事,天天怪这怪那的。”
“你一年有几天在家的?”在家几天还要分一半给西院,“我不管,你这次不许到西院去。”
“这事你别跟我生气,回娘家找你爹理论去。”是他们詹家送来的西院那位,干他什么事!
“……”想到这事就气,爹娘怕她年纪小,管不住丈夫,还特地送来个“妾”,这下倒好,丈夫是管住了,却分了一半出去,她连醋都不能吃,“……”不能想,想起来就要哭。
“好了好了,不去就不去,一不顺心就撅嘴,你倒也学点别的本事。”搂过妻子哄一下。
“我要是跟小叔那位一样有本事,还容得你左一个,右一个,享齐人之福?”
“说的也是,这一点我比小叔强,看来娶个笨媳妇还是明智的。”
门外小厮的敲门声打断了屋里的谈话——只能留在晚间回屋再说了,也该去吃团圆饭了。
看来今年桌上仍然要多出一碗团圆饭……
作者有话要说:
☆、三十八 父子
两年间,曹彧出入都城不下十次,有几次还相当惊险,却一次也没能见到妻儿,年前听说她们母子从废园搬了出去,大概是刘潭的上奏起了效果——
于是正月十五,曹彧再次进城——
王上有令,正月十五太学阁开考——但凡官家子弟,不论大小,只要年满十岁,便可报考,一时间太学阁门口被围了个水泄不通,连外地官员都带着儿孙进城,指望能进太学阁,做王上的门生。
李炎虽不足三岁,连话都说不完整,但他是太后特赐的席位,所以开科的榜单上自然少不了他的名字。
因为太学阁尚未开科,所以他一直寄居在太学阁后的书院里,由两名命妇照看,今天是正月十五,也是小王子满月的喜宴,樱或随公主到未央宫恭贺,不能过来见儿子,便请命让芙蕖代替,太后得了孙子正在兴头上,手指一挥,也便答应了——
“炎儿,有没有人打你?”只剩下一大一小时,芙蕖偷偷问小家伙。
“没有。”小家伙新换了一身锦袍,活像画里的富贵童子,看着都忍不住想亲一口。
“那余婆婆和连婆婆,你喜欢谁?”芙蕖换一个方式打探小家伙的日常生活。
“余婆婆。”小家伙一边吃糖,一边想也不想地回答。
“为什么不喜欢连婆婆?”芙蕖近乎诱哄。
小家伙瞅一眼芙蕖,“她长得像娘亲。”
“……”这是什么回答?“为什么长得像娘亲就不喜欢,难道炎儿不喜欢娘亲吗?”
“娘亲不理我!”所以他也决定跟娘亲暂时断交。
“……”又来了,在废园时,她们母子就是这种相处方式,大人完全不把小家伙当孩子看,小家伙也习惯跟母亲用大人的方式相处,比如一旦有“争吵”,最后没有胜负时,她们就会出现这种暂时断交的情况,别看小家伙年纪小,他甚至能维持一天的断交,这期间的衣食住行都是由芙蕖代办,大人真得不会插手,小家伙也不找母亲,“这次又为了什么?”她们母子前天才刚见过,应该是又有“争吵”了。
“娘亲不带我回家。”
“这次就是你的错了。”芙蕖开始细心劝诫,关于为什么母亲不能带他回家这件事……
余婆婆领曹彧进来时,一大一小刚谈完心,芙蕖正在厨房里给小家伙煮元宵,小家伙则蹲在院子里喂麻雀,因见麻雀越聚越多,忍不住就想上手捉一只,谁知手刚伸出去,麻雀扑棱棱全跑了,连他自己也——悬到了半空?
“你是谁?”小家伙奶声奶气且不紧不慢地问一声把他抱起来的陌生人。
“……”陌生人半天没说出话来,“曹彧……你呢?”大概是太久没休息,声音显得有些沙哑。
“李炎。”小家伙环视一眼四周,似乎对他目前的高度相当满意——平时可没人能把他举得这么高,娘亲跟小姨都没这么大力气,“我有个爹爹也叫曹彧。”目前对他来说爹爹仅仅是个名词,他把它归类成小姨或姑姑一类的词语,以为会有很多个。
“为什么不跟你爹爹一样姓曹?”将小家伙抱进怀里,忍不住亲一口他白嫩的小脸——终于见到了,他的儿子。
小家伙很不喜欢被亲,大概是自小被亲多了,谁见了都要过来亲——他才没那么好耐性让所有人亲,使劲推开这个满脸胡茬的陌生人,“不知道。”他又不知道儿子非要跟爹一个姓——这个陌生人勒得他太紧,很不舒服,转头对厨房方向喊一声小姨。
芙蕖刚舀了一瓢开水打算把冻肉泡软,听小家伙喊她,肉没来得及泡便跑出厨房——
只听“当啷”一声——芙蕖连手被烫到都没工夫理会,只顾着看抱小家伙的男人去了……他、他怎么可能在这儿……
短短数丈的距离,她却用了大半天才走完——
“大人她……她今天没来。”芙蕖有点结巴。
“她身体可好些了?”听说前些日子一直病着。
“……”想不到他连大人生病都知道,“好了……”鼓足勇气,“将军,什么时候能带他们母子离开?”他都能进来太学阁,应该有办法把妻儿带走吧?
“你回去问问她愿不愿意走。”他费尽了心思,终于看到可能性时,她却搬进了芳卿阁。
“……”的确,大人似乎并不想离开都城,“将军是不知道这几年大人和炎儿过得是什么日子。”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若不知道,他也不会涉险往都城跑这么多次。
“侯爷,轮值的人该来了——”余婆婆催促一声。
曹彧看一眼老妇,抱了儿子转身就要走,老妇吓得赶紧上前,“侯爷,千万舍不得。”
芙蕖见状也赶紧拦上去,“将军,炎儿还小,得想个万全的法子才行,绝对不能有闪失。”硬生生将孩子从曹彧怀里夺下来——
曹彧也知道这么做太危险,所以松手让芙蕖把孩子抱走——望着小家伙的脸——没见之前只是挂念,见过之后可就真有这么个小东西在心里了,更是万分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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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重对这次冒险让他们父子见面十分后悔,因为见过之后,小叔的情绪一直很不好,而眼下正是曹家厚积的重要时刻,身为首脑人物,小叔是最应该情绪稳定的那个——所以未免出事,他不得不放下与家人团聚的时间,亲自送小叔出城——
一路上,曹彧一言不发,连带身边的人也不敢说半句话,直到过了京畿道,他才肯开口,“我要见她一面。”开口第一句话便让人合不上嘴。
见一面?曹重在心里冷哼,知道这次为了让他们父子相见,他花了多大力气?几乎动用了毕生的人脉——而且还是因为小家伙在太学阁!他们才有这个机会。现在居然开口要见“她”,他要是有本事能把人从宫里偷出来,还用得着让他们母子在废园待那么久?早把人救出来,让他们双宿双飞了,估计现在老二都出生了,“你还是一刀把我杀了吧。”他管不了他的事了。
曹彧没理会侄子的油嘴滑舌,“给刘潭回信,就说我要见他。”她现在既然站在太后一边对付曹家,首要目标自然是他,他就给她一个立功的机会。
“……小叔,你可别玩火。”曹重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知道肯定不是好事。
“你只管回信。”他的事,他心里有数。
“她现在刚回太后身边,太后对她还没有足够信任,不可能像以前一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未免小叔想法太单纯,他不得不泼冷水。
眉梢微蹙,“即便见不到她,也要想法让太后对刘家心存芥蒂。”正事、私事,他就一起解决。
“……”既然牵扯到了正事,这就不是开玩笑了,“你想怎么做?”
……
荒草路上,几匹马停在松林边,叔侄俩蹲在路旁商讨正事,几名侍卫四下散开警戒——
天色渐暗,直到最后一抹夕阳没进云海后——松林也终于恢复了平静,变得了无人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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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蕖从太学阁回到芳卿阁时,公主刚躺下——团圆饭吃到一半,公主便觉头昏,未免搅了太后的雅兴,她们早早从未央宫退了出来,眼见着公主服了药躺下,樱或才从寝殿出来——
“公主还好吗?”芙蕖递了杯热茶给樱或。
“年纪轻轻就这种身体,能好到哪儿去?”樱或微微叹气,暗道月鹄那丫头恐怕不是个长寿数的孩子。
“大人——”芙蕖把一只手掌大小的红木盒放到樱或面前。
红木盒里装满了七露丸,“他派人送来的?”知道七露丸配方的统共就那几个人,有本事配齐,且还记得她的人也只有曹彧。
“他今天到太学阁去了。”因怕隔墙有耳,芙蕖特地附到樱或耳边。
“……”看来曹家在都城的关系网是越来越结实了,“都说什么了?”她想听听他会留什么话给她。
芙蕖有些错愕,因为大人听到将军去太学阁,似乎一点也不惊讶,“将军说要带您跟炎儿离开,问您愿不愿意。”这也是芙蕖想知道的。
“……”当然不愿意,她说过给他一次机会,就一次,“还有别的么?”
“还问了您的伤寒可痊愈了,还有……他抱着炎儿死活不松手,我跟余婆子硬拽才拽下来。”
哼笑,他要是知道抱回去的是个小恶魔,恐怕就不会这么积极了,“炎儿怎么说?”小家伙自从出世就没见过父亲,她到好奇他们父子第一次相见是个什么场景。
“炎儿好像没有太大反应。”小家相貌生得好,陌生人见了都会逗弄,估计是把亲爹当陌生人看待了。
“……以后有机会再见到他的人,告诉他,有本事带走孩子,就带走吧。”始终是他们曹家的骨肉,留在王城,于性命不利。
“大人……”总感觉大人在说气话,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劝。
恰好此时瑶君端着汤药进屋,芙蕖转身过去帮忙。
“刚才流苏差人过来,说太后训斥了玉婆一顿。”瑶君把药递给芙蕖张罗,自己则从火炉旁取来披肩给樱或披上。
“因为什么?”玉婆近来跟王家、伍家走得太近,太后已开始对她有所防备,难免言语上要有所表现。
“说是禁卫军统领孙捷的妻子病故,玉婆忘了替太后送白礼。”
禁卫军统领?白礼……“这个禁卫军孙捷可是当年那个东陵守将孙捷?”
瑶君略略思索一下,“应该就是他,去年因为查贪腐一事,听说这个孙捷连母舅都没放过,当时还有詹家的人到未央宫哭了几回,又要撞墙,又要寻死,差点把公主给吓到,所以奴婢记得特别清楚。最终太后拗不过詹家人,把孙捷关了几天,后来听说太后又让人把他放了出来,还给了个禁卫军统领的职位,估计是想补偿他坐牢的遭遇。”毕竟贪腐案是太后先提出来的。
原来如此,“……这两天你派人去孙府一趟。”这个孙捷倒是个可用之才,“以公主的名义送一份白礼去。”
“……大人,太后现今对孙家可是极为不待见。”瑶君担心她用错人。
“无妨,你只管派人去送。”太后不待见孙家人,同样也会有不待见王家、伍家的时候——既然玉婆把宝押在了这两家头上,她就去烧烧孙家的冷灶——世人都喜欢锦上添花,她偏偏喜爱雪中送炭。
作者有话要说:
☆、三十九 捕捉(上)
既然是想招揽孙捷,自然是希望他能尽心尽忠,金钱和权力能收买的东西很有限,尤其对孙捷这种死心眼的人,只能设局让他主动靠过来——
二月开春,公主与太后的八字犯冲,有几天不能见面,否则对两人都不好,所以一般公主都会在寝宫不出门,或者干脆到京畿的行宫住些日子,今年也不例外,太后老早就让人到行宫准备好。
进了二月,公主便动身往行宫“躲春”,樱或自然也要一同过去。
经历一场小小的暗杀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有玉婆在,这种事少不得要经常遇到,至于玉婆因为什么动这个手,那就是樱或的本事了。
总之,她是给了身为禁卫军统领的孙捷一个非常好的借口跟她扯上关系。
孙捷虽迂,却不傻,他清楚樱或的身份,同时,也了解她与太后之间的纠葛——太后想启用她,却又担心她再次背叛——跟他们孙家差不多的情形。此时拉拢这个女人,是个机遇,同时也可能给自己惹来无尽的麻烦,所以他不敢擅动。
“大人,真得不用找那个孙捷谈谈?”行程马上就结束了,瑶君觉得再不招孙捷过来谈话,回到王城恐怕就更没机会了。
“他在犹豫,也在观望,现在就算找到他,也拿不来真心。”樱或。
“可是明天一早就要回去了,深宫大院的,以后更没机会了。”瑶君着急的是大人到现在都没有任何表现,万一太后没耐心等,怎么办?
趴到茶桌上,闭上眼——公主这两天失眠,连带她也没睡好,困得要命,“不要急。”急于表现才会出错,就像玉婆,自从她搬到芳卿阁后,她就没少表功——有时候做得多,反而不是好事。
“真睡过去了……”芙蕖微微碰一下樱或,没得到任何回应,不免朝瑶君微微耸眉。
瑶君叹气,同时又有些欣慰——
“瑶君姐,你不担心大人了?”芙蕖好奇瑶君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瑶君望一眼趴在桌上熟睡的人,轻轻合上房门,“难得这种时候她还能睡得着……”当年初到大人身边时,大人也是这般恣意,这般胸有成竹,可惜后来经历了太多内廷祸乱——尤其在亲手赐死几名妃嫔后,渐渐变得有些沉默寡言,后来——都城失守,再后来经历曹彧那件事,也许是身上积聚了太多伤痕,早已失去了原本的恣意和任性,难得今天还能找回一些,“由着她吧,她心里定然是有数的。”
正聊着,见侍女提着食盒从公主寝殿出来,瑶君招她过来,打开食盒看一眼——又是没动,已经两顿了,这么下去可不是办法。
“公主的身体怎么变成了这样?”芙蕖记得先前她们在宫里时,公主虽然会生病,也没有这么虚弱。
“这几年王城出了不少事,大人不在身边,詹家太奶奶也病故了,王上与太后又忙于朝事,公主连个能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况且年纪越大,亲事也慢慢急起来,听说太后属意的是东郡王刘潭,公主却不愿离嫁过去,母女俩相持了大半年,你没见最近太后对公主的态度?”叹气,“公主这是积虑成疾,才落下了这么个身体。”
“……”公主似乎也蛮可怜的,幼时受宠,长大了,却不得不为兄长的天下牺牲,谁能说王家的女儿是幸运的?“那刘潭不是要把妹妹嫁给将军?”怎么又要娶公主?
“估计他就是见太后迟迟不把公主送过去,才上奏要把妹妹嫁给平成侯——太后与曹家,他刘潭总要抓住一个。”
“真是卑鄙。”堂堂大男人,居然靠这种关系来保住自己的地位。
“傻丫头,有权有势的,哪一个是干净的?”瑶君笑叹。
“将军就是凭真本事——”曹彧就是自己拼出来的,所以他才配得上她们大人。
瑶君笑呵呵道:“那是你站得位置不同,他们曹家里外勾结,对太后来说,他们才是大奸大恶之徒。”
“可是……他们又没做错什么。”收都城、夺青华、攻南郡、占燕岭,这都是为齐国好啊。
“这恰恰就是他们的错处,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