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舍》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悬舍- 第22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时隔一年再回到这儿,风景依旧,却早已物是人非——
  从花岩来到都城后,她们便被送到了王城边上的一座废旧弃院里,大概是跟曹家达成了某种协议,太后并没有要她们的命,只是禁了她们的足——与普通囚犯相比,她们至少还是有人身自由的——能在院子以内自由走动。
  “大人,今天居然有牛肉!”芙蕖在菜篮中翻两下,“还有新鲜的橘子!”前些日子不是萝卜、白菜,就是豆腐、腌菜,她到不怕吃坏,只是担心大人受不了,她现在可是一人吃两人的份,“今天是什么节气?”
  樱或停下手上的针线活,抬头看一眼芙蕖手中的菜篮,“中秋不是已经过了?”
  “管他的。”有的吃就好,她得先去把牛肉炖了,这么一大块,估计够她们吃好些天了。
  虽说有的吃就吃,但吃之前,芙蕖还是先用银钗试过,这还不算,她先试吃之后才送给樱或——毕竟她们现在是阶下囚,宫里又是人心隔肚皮。
  “刚才拿菜时,听门口的婆子们聊天,说王上正在选妃。”一边盛饭,一边絮叨着听来的消息——这儿消息闭塞,没人告诉她们外面发生什么事,只能从门口看管她们的婆子、内侍那儿听一些牙慧。
  “王上今年也有十五了,到了选妃的年纪。”一眨眼的工夫,小家伙都长大了。
  “大人,您猜谁家的小姐会中选?”夹一块牛肉给樱或,见她完完整整地吃完,不禁窃喜——大人没怀孩子的时候,胃口还从没这么好过,真是难得。
  樱或轻咳一下,端过清水喝上一口,“先王驾崩时,你在内宾室待过,可记得伍家有没有年纪相当的小姐?”
  “……”伍家?“是光禄丞的那个伍家么?”
  樱或微微颔首。
  “他家的女眷好像很少……那伍夫人好像是带过几个孩子来叩拜过,其中有两个是女娃儿,七八岁的年纪。”大概是那光禄丞的官职不高,所以她记得也不太认真,“那伍家的地位不高,太后会看上他们么?”
  樱或再夹一块牛肉入口,用力嚼几下,“差不多。”从花岩回京的路上,听那些内侍们议论伍炬——似乎已经晋升为光禄卿,这个职位先前是由孙家人掌控,如今分给了外姓人,可见太后是看清了孙、詹两家的本质,已经醒悟了——家事、国事还是尽量分开些为好,这伍家明显是得到了太后的信任,才会一跃成为王上的智囊之首——想让伍家有说话权,必然要给他一个开口的由头,姻亲关系是最好用的。
  “可惜咱们出不了院门,若是能给王上或公主送个消息,兴许大人您还有转机——”大人是看着王上与公主长大的,他们可都叫她姑姑的,即便太后狠心,两位小主子总归不会那么铁面无私,若是能捎话到他们耳中,兴许能给她们换个地方,这废园屋破瓦漏,现在还能对付过去,过些日天气转冷,大人也生了,连个坐月子的地方都没有……
  “就算有这个机会,也不能轻易去找他们——”王上与公主毕竟不管事,惊动了他们只会让太后更惊心,“你以为太后不知道咱们的情形?”太后不但知道,而且必然知道的一清二楚,她就是要她看清楚,背叛她是什么后果,“太后若是不知道,我们早在花岩就没命了。”玉婆在她手下这么多年,她的手段她很清楚,根本不可能让她有机会踏进都城半步,所以她才说腹中的这个小东西救了她们,若不是这个小东西,太后不会特别下令留活口。
  “大人……一旦宝宝出生了,您觉得玉姑姑会要咱们的命么?”如果太后只是要求留大人腹中孩子的命,那一旦孩子降生,玉姑姑肯定不会放过大人。
  “依她的性格,应该不会让我活过第二天。”
  “玉姑姑真得下得了这个手?”
  “我一天不死,她坐在那个位子上就一天不会安心。”那丫头了解她与太后之间的渊源,害怕太后会对她于心不忍,万一再次启用她,到时丢命的可就是那丫头自己,就算是为了自保,她也不会让她有任何翻身的机会。
  “……”听了这些话,芙蕖再也吃不下去,毕竟大人没多久就要临盆了……里外都没人能帮忙……怎么办呐……
  %%%%%%%
  同一片夜空下——
  有别于都城的灯火通明,燕岭一带正是一片墨黑,仅有山涧、浅滩处的几撮篝火昭示着有人迹存在——这里便是秦川军的驻地。
  中秋过后,刚下过一场雨,雨水一停,山风渐厉,吹在身上已有些冰寒——
  蔡长文从帐外的水桶里舀一瓢清水,冲去鞋底的污泥后,才进到大帐内,对帐内的人笑道:“赵国的消息到了——”
  “怎么样?”先开口的是坐在侧位的董牧。
  蔡长文呵呵笑两下,道:“赵王半个月前已将郑谭调回都城!”
  啪——董牧一拍大腿,郑谭一走,这北燕岭实实在在就在他们秦川军的管辖之内了!死了那么多兄弟,用了那么多办法杜撰“郑谭必反”的流言,终于是见到成效了,郑谭一走,赵军暂无统帅,必然不敢轻易再战,只要这个冬天他们进不来,这燕岭就是他们的了,“终于能睡个安稳觉了。”再打下去,两边都撑不下去了,这两个月拼得就是毅力,谁能守得住,谁就是赢家,“这得感谢蔡先生,想到‘荧惑守心’这个由头,弄赵王心惶惶。”
  “哎——我只是出了个主意,真正帮忙的还是赵国百姓,他们不传,再多流言也没用。”蔡长文如此道。
  “将军,天色尚早,要不喝两口?”董牧站起身,小半年没休息,终于能松口气,当然要庆祝一下。
  不等曹彧答话,周律挑帘进来——
  大帐内一时间寂静无声——都明白将军有家事要处理——上次秦川水患,老宅遭毁,夫人被太后的人带回都城,连带肚子里即将出世的孩子一起,至今生死未卜——
  董牧、蔡长文互视一眼,先后抬脚走出大帐——让出空间,方便曹彧处理家事。
  帐外——
  夜空几净——荧惑明亮异常——说也奇怪,这荧惑自三月趋近心宿后,五月渐渐远离,至七月时,却又逆行至心宿旁,当真是天象异常。
  “如此异象,不管是否天意,终是苍生的不幸啊。”蔡长文感叹一声,随董牧往西而去——
  帐内——
  周律将曹重的书信递到曹彧手中,“小侯爷叮嘱,都城万险,将军还是不要涉险回去,夫人的事他已经派人去打点。”
  曹彧看罢曹重的书信,放到一边,“你觉得如何?”他想知道周律的想法,毕竟他曾是大内侍卫,比曹重更了解王城的事。
  “……属下……没能保护好夫人……”若不是他当时没耐住性子,让夫人她们下了千叶峰,也不会让太后有机可乘。
  “你已经尽力了。”若说有责任,都是他的责任,是他高估了自己的实力,以至妻离子散的结果,“现在谈这些于事无补。”
  “依属下看,太后那边暂时不需要考虑,要考虑的应该是当年陷害夫人的人——夫人当时在燕岭遇刺,本就十分蹊跷,应该是宫中人放出去的消息,才引来杀手,如今夫人回到王城,恐怕容不下她的不只是太后——”周律对樱或的处境略知一二,也因此他才更担心她回到都城后会丢掉性命——将军近来正事缠身,他轻易不敢拿自己的猜测打扰他,今天正好趁着曹重的书信,把心里话告诉他。
  “……”曹彧靠到椅背上默不作声……
  半个月,再有半个月,他与她的孩子便要降生了,是生是死,也就是这短短的半个月之后了……
  

  ☆、三十四 生与死之间 (上)

  滴滴——答答——雨水滴在碗中,犹如筝声般清脆好听——
  这是都城入秋以来的第一场雨,据说齐王在太庙求了七天七夜,乞求上天降下甘霖,以解京畿的干旱之灾,想不到真有了效果。
  这雨居然连下了两天两夜,直到沟满河溢,才算停止——
  雨停了,废园里的人也终于能松下一口气,芙蕖瘫坐在床前,望着手里的小人儿喜极而泣——终于是生下来了,两天两夜,他终于是不折腾了。
  “哎育——这孩子生的真俊!”看门的婆子洗掉手上的污血,盯着芙蕖手中的婴儿啧啧称赞,“一出生就带来雨露甘霖,必定是逢凶化吉的贵人命。”
  “借婆婆吉言——”芙蕖擦一把眼泪,看一眼床上的樱或——疼了两天两夜,早已昏睡过去,“亏了婆婆帮忙,我代她们娘俩给婆婆磕头了。”把孩子放到床上后,跪到地上给看门的婆子磕头。
  “别别别,我这是赶上了,能替小贵人接生,也算是我的福分,芙蕖姑娘这是要折煞老太婆呀。”看门的婆子赶紧扶芙蕖起身。
  芙蕖微微咬唇,“婆婆这么帮我们,若是传到别人耳朵里,会不会对您不利?”
  婆子笑道:“天降甘霖,宫里都忙着祭天还愿呢,没工夫理会这边,趁外面人还没察觉,我去拿些鸡蛋、小米,坐月子不能少了这些。”
  见婆子要走,芙蕖转身从床头柜上取来一只木盒塞到婆子手中,“这是芙蕖的一点心意,婆婆千万别嫌弃。”
  婆子把盒子推回芙蕖怀里,“这些不用你给,自然有人会给,你还是留着吧,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留点看家的东西,没错的。”
  芙蕖听她的话意,似乎是有人在背后帮她们疏通,估计是秦侯府,也就没多问,“那就谢谢婆婆了。”
  “别出来,别张扬——让人见了不好,我先走了。”婆子拍拍衣襟,急匆匆出去,也是担心在屋里待久了让人发觉。
  眼见着院门合上,芙蕖这才回到内室——樱或仍然在昏睡,倒是小家伙醒着——说也奇怪,除却出生时哭了两声,小家伙竟没再哭过,连刚才婆子给他擦洗时都没动静,此刻竟睁着眼四下乱看——
  “折腾了两天两夜,你不累么?”芙蕖戳一下小家伙的下巴,引得小家伙四下去寻她的手指,“是饿了吗?”刚才婆子让她兑好了糖水,说是给孩子清肠用的——
  芙蕖这厢喂孩子喝水,废园外——
  看门的婆子锁上门,借着夜色,沿小巷一路小跑,直跑到看守的侍卫处,随手招来一名侍卫,附在他耳边低语几句,只见那侍卫轻轻点头,与一同值夜的同僚打过招呼后,随即没入夜色之中……
  与此同时,夜色中,另一双眼睛将侍卫处的情形看得清清楚楚——
  %%%%%%%
  大雨刚停,青石道上的水洼仍旧满溢着,马蹄踩上去,剔剔挞挞,像是踩在水面上。
  盛德楼是京六街上最大的一家酒楼,刚到二更,正是最热闹的时候,门前车水马龙,各色车马来来去去,好不繁忙——
  “呦——孙大人可是稀客——”掌柜的亲自迎到门口,只因这孙捷身份高贵,而且一身盔甲,全副武装,不像是来喝酒作乐的。
  孙捷理都没理这个油嘴的小人,径直跨上台阶往二楼去——
  掌柜的忙想跟上去,却被孙捷身旁的侍卫挡开,掌柜的也不多话,只转头瞄了一眼身边的跑堂小二,小二会其意,开口朗声道:“禁卫军孙将军到——”
  因他这一嗓子,楼内霎时安静了几分,酒客们纷纷抬头望过来——孙捷是禁卫军的头领,他出面抓的,必然是通天的人物——有好戏可看!
  孙捷觑一眼楼下的掌柜,掌柜的仍旧一副小人模样的点头哈腰——从鼻子里哼一声后,孙捷停在了二楼靠楼梯的一间雅室门前——
  孙捷的侍卫抬手敲敲门板——也许是楼内太过安静,这几下敲门声竟显得异常高亢——
  隔了好半天,雅室的门终于打开——
  曹重提着酒壶笑看着门外的孙捷,“呦——孙将军!大忙人也会来这种地方?!”踉跄着踢开门,似乎是有意让他看清雅室里的情形——只有几名御林军的小将官。
  孙捷的视线在雅室内逡巡一圈——这里没有他想找的人,显然已经得到消息溜了!
  “孙将军且慢!”曹重步履蹒跚地来到门外,双手后撑,倚到栏杆上,醉态百出道:“兄弟们刚才谈到你——听说你亲自手刃了你二舅!”举起大拇指,“恭喜——荣升!”呵呵笑两声——笑声在楼内甚至起了回音,“兄弟我是太想不开啦——跟赵军死磕个什么劲儿,杀了那么多人——半点屁用都没有,居然还罚俸三年,不如跟将军你混——一个——”伸出一根手指,“一个人就能官升三级!”
  孙捷厉目扫向装醉的曹重——
  曹重没理他的怒目,接着道:“孙将军既然来了,不如一起聊聊?也给兄弟们传授传授这升官发财之道——”话没说完,便被孙捷揪住衣领——这挑衅实在已经到了孙捷的底线——他确实是杀了自己的亲舅舅,也荣升了三级,这件事却是最让他不耻的,也是后悔的——却被这小子拎到大庭广众之下揭疮疤——
  “呦——生气啦?”曹重癞皮狗似的笑道。
  孙捷狠狠甩开他的衣领,后者却纹丝未动——
  “‘他’今晚最好是不在都城,否则你必定笑不到明早。”孙捷口中的“他”指谁,相信曹重心里很清楚。
  曹重依旧只是笑——直待孙捷下到楼下,他还扬声对掌柜道:“给孙大将军一盏风灯,都城这么大,别找不到回去的路!”
  孙捷头也不回地跨出盛德楼——
  酒客们开始悄声议论——
  “曹重回来了?平成丢了没?”这个。
  “不知道,反正他们曹家这次可是赔得光定光——”那个。
  “再光,手里还掌着南郡的兵权,秦川军的人数也不少,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要不孙捷能让曹重骑到头上,一句话也不说?”左边。
  “孙、詹两家窝里斗伤了,让伍家和王家来了个黄雀在后,如今后悔也来不及了!”右边。
  一片雀声鸟语……
  曹重合上门,挡去外面的嘈杂,转过脸——一脸阴郁地对门侧的胡子道:“不是让你们拦着不让他回来?!”这孙捷行事狠厉,谁知道他会不会找到线索。
  “将军的性子您还不知道?他想做什么,谁能拦得住!”胡子。
  曹重缓缓吐出一口气,心道那个女人绝对不能再留,不能让小叔再为她犯第二次险,否则他们曹家就真完了,“他现在在哪儿?”找到他的藏身之处,就是拖,也得把他拖出都城!
  “……”胡子没作声。
  曹重作势要动手,“跟我也封口?!”
  “我是真不知道。”胡子耸肩,他进城之前,将军只要求他到小侯爷这儿打探消息,然后负责把消息送出去,“将军跟四门守将的关系您又不是不知道,除了他,谁能让那几个人吐出半个字?”与小侯爷专心在这些酒商茶楼里混迹不同,将军在都城这么多年,钉死培养的就这几个人,比他胡子还死忠,怎么可能从那些人口中打探到消息,更别说如今又添了周律那帮人,更是神出鬼没,“小侯爷,我看您还是赶快想办法把夫人和小世子救出来吧。”将军头一次当父亲,着急也是人之常情,何况他们母子俩还处在危险之中。
  “有办法我会拖到现在?”就算那女人的命的不重要,可孩子是小叔亲生的——他们曹家的种,他怎么可能不用心!不用心他就不会犯险回都城!
  屋里正聊着,门板又响了两声——
  “谁?”曹重的其中一名亲信问门外道。
  “小人汤途,刚从酒窖里取了坛好酒,请小侯爷试试。”是盛德楼的掌柜。
  胡子拉开门——
  汤途抱着酒坛进来,把酒坛放到桌上后,转身对曹重道:“王城刚刚又传信过来,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