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心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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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心曲- 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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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陪着你,瞧你如何打赢这一战。”碧落笑道,“只不过我要换一身军服,免得盖将军又说你儿女情长。”

邱绎望了碧落片刻,才无奈地笑了笑,叫人带碧落去换了一身军服。

他从来也不晓得如何拒绝碧落。从前如此,眼下仍是如此。可他又真的想要拒绝碧落么?她便似那西华桃的老根,盘踞在他心里。若她在,无论何时何地,都叫他心中多一份踏实、坚定。

固守老根,方不惧畏劲风。

※※※※※※※※※※

碧落第一次见识了战争的残酷。从前不过经历青锋营围剿林书培那一次,已经叫她自己苦痛万分。可如今烽烟一起,嵚州城全城沸腾,杀声震天,四处可见流着鲜血的尸体。前一刻还在眼前厮杀的人。下一刻已躺在了地上。大战之中。人命便真如好似草芥一般。

扈敏军队造了登城楼车。蒙上湿牛皮,十分坚固,无论是木石铁火都极难破坏。可他过于托大,竟以为自己十二万大军所向披靡。才一心造势,无意中给了邱绎喘息准备的机会。而邱绎竟然早准备了破这楼车的雉尾炬。用枯草缚扎,还装了铁的箭头,用油浇浸,烧着后掷到楼车上,凿穿牛皮,烧毁了楼车。

扈军手持火把,蚁附登城,纵火焚烧。嵚州的军民从城楼上往下浇水,扑灭大火,驱走敌军。

邱绎站在城头,持弓而立,不知有多少攻城的士兵死在他的箭下。便是白袍血染成赤,他亦从未曾后退过半步。

一战之下,便叫扈敏不敢小觑嵚州的防守。

扈敏几次进攻南城不能胜利,又退回五里,散开了兵马,将嵚州团团包围起来。几位守城的将士中,有人主张趁扈军分散,开城出击,可邱绎仍是主张坚守。他说扈军多日攻城,因攻不下,所以团团包围,目的便是想诱城中的人循机出城,他好分而破之。他又说敌众我寡,出城出击又失去了城防之助,决无胜算。不过几日,碧落便见盖豪和其他的将军对他言听计从,毫无违逆。而两边便就此陷入了艰难的僵持之中。

乔瑜朝堂庙算,邱绎冲锋陷阵。他们二人,交浅言深,果然是绝妙搭档。难怪当初昭南之事,如此痛快地解决。若林书培不死,昭南城如今也是同嵚州一样,全城置身于水深火热之中,又不知道要有多少孤儿寡母失去依靠。

一战之间,碧落曾对乔瑜杀了林书培的几缕怨恨,竟然淡去了许多。是非对错,原来是这般难以断定。小不忍,则必乱大谋,乔瑜的心里,难道不是去小忍,而图大谋么?

如今,她林碧落又该为嵚州城再做一些什么呢?

五月十五,嵚州初战之后不过几日。在这短短的战争空息中,嵚州衙门面前出现了一阵小小的骚动,许多人都围在衙门前看热闹。

原来衙门口悬挂出了一面告示,旁边站了一个衙役一个书吏。围在告示前的百姓虽多,识字的却没几个,都只在外面指指点点,并无一人上前。正在这时,人群里挤出来一位身穿黄裳的女子,她问其中其中的书吏道:“可有人借了银子给你们么?”

书吏为难地摇了摇头,那女子站在前面犹豫了片刻,伸手到怀里,突然听到有人叫她:“林碧落,你在这里做什么?”

“江子衿?”碧落回头,见到叫她的人,挽了一个髻子,已经是做了婚后妇人妆扮。碧落怔了一怔,到了她旁边,低声道,“我来借点银子给官府。”

“借银子,借什么银子?”

“你没瞧见告示上说的么?官府要向百姓借银子,待朝廷平定豫王之乱后,按本金两倍返还。且衙门与借款之人立下文书字据,决不拖欠反悔。”林碧落指着告示说。旁边百姓听到了,又互相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没想到你还认得几个字,”江子衿讥讽着,她又高声叫道:“官府的话你也信么?何况你又有多少银子,要都借给官府么?”

碧落忙将她拉到了一边,嘘声道:“我好歹也有十两银子,若打胜了,到时候便是还给我二十两银子,我岂不是赚了?”

江子衿嗤声道:“你那十两银子又管什么用?填牙缝么?”围观的百姓顿时“轰”地笑出了声,人们嘻嘻哈哈笑个不停。人群里有人也高声叫道:“管他多少,十两换二十两,白赚了十两,岂不是好事?为何不做?”

“这世上有白赚的银子么?蠢货。”江子衿冷笑道,“我娘家婆家皆是生意人,我还能不晓得其中的奥妙?总需得朝廷平了叛,打败了豫王才能回本。林碧落,你可能保证朝廷一定打得赢这场胜战么?”她这话一下子点到了关键之处,底下人顿时鸦雀无声。

“朝廷若打不赢,我林碧落这二十两银子倒还好说。可你陈江两家的百万家产,便都成了泡影了。”碧落亦不示弱,立刻顶了她一句。

“你放心,我们两家多年经商,根基稳固。再是如何,也不会成为泡影。你多虑了……”江子衿哼声道。

“如今嵚州被围,便是你的人逃出去了,你们陈家这么多土地房产,可能逃的出去么?若嵚州城破,你们的钱再多,也都进了豫王的口袋,难道能留给你们么?”碧落问道。

她刻意将声音提得高。眼前的百姓,有人粗布衣裳,有人锦衣华服,有人背着竹筐,有人带珠佩玉,一时都凝神只听着碧落说话。

“皇上登基将近三十年,向来天下太平,鳏寡孤独皆有所养。自临王监国,更是多施仁政。可这几日,扈敏大军攻城,有多少嵚州的弟兄,死在大家眼前。你们自己说说看,是想要皇上、临王执政,还是要豫王谋反成功?”碧落高声问道。

衙门前百姓沉默了片刻,有一人轻声道:“自然还是以前的日子好。”立刻有人此起彼伏的响应:“谁想要家破人亡,我们当然要过太平日子。”“若贼兵来了,咱们的祖坟都要被践踏了。”“我虽只会做豆腐,也知道皇上必胜。”可最后喧闹的人声都只汇成了一句话,众人一齐振臂高呼道:“咱们死守嵚州!”

“不错,反正横竖都是一死,我还不如将我这十两银子给了官府。城破,我林碧落便是没了性命,又何必要这十两银子。可若守住了城,我多赚了十两,又何乐而不为?”她瞧着眼前的百姓,目光从每一人面上扫过,瞧见人人都握紧了拳头,面色激愤。她自己心中顿时也更振奋了许多。

“你这话倒也有几分道理。”江子衿上前到了那书吏面前,“我看这生意做得来,这文书我先同你们签。”

百姓齐声喝彩,为江子衿鼓掌,大叫了一声“好”。那书吏问道:“这位娘子,你肯借多少银子?”

江子衿从怀里取出了一叠银票一扬,交给了书吏,道:“我替陈江两家各借一万给官府,事后我们两家一共要拿回四万。”那书吏满面堆笑,伸手便请江子衿入衙门写文书。

“等一等。”碧落叫道,“江子衿,你便不怕蚀得血本无归么?”

“林碧落,是你会做生意还是我会做生意?”江子衿又讥笑道,“你不是说了么,若赔了,我们陈江两家都是家破人亡,那我还要这两万两银子做什么?”

碧落一愣,转身对着那书吏叫道:“哎……你有了这两万两银子,可还要我这十两么?”

 7 惟盼相扶

“要的要的。”书吏连忙赔笑道,“聚沙成塔,集腋成裘。不管多少,都是咱们百姓支持朝廷,守护嵚州的决心。”

“说得好!”百姓们再一次大声鼓掌,又有几个人上前来,要问这借钱之事。书吏连忙叫旁边的衙役先陪着,笑道:“我先带这两位姑娘进去,咱们一个一个的来。”

碧落和江子衿随着书吏一进了衙门,便再不管那书吏,两人朝一旁的走廊一转。见左右无人,林碧落才嘻嘻笑道:“想不到你也做戏也做得这么好?”

江子衿扬起头,哼了一声。碧落又笑道:“那两万两银票我晚上便叫人还给你。”

“不必了,我是真的要同官府来签这文书的,”江子衿将手一摆,“我说过我不做赔本生意。我不要这两万两,不过来日我要你三倍还我,比这官文告示上说的还要多一倍。”

江子衿又轻笑道:“你若不肯,我这便出去告诉外面的人,适才我不过是同你作了一场戏,是来哄他们的银子。到时候,瞧你们怎么收拾?”

碧落一怔,脑子里不过转了几转,立刻便点了头。

“林碧落,这是官府的事情,你能做的了主么?”江子衿见她点头,又追问道。

“我做不了主,早晚也能寻到人替我作主,你放心等着收银子罢。”林碧落笑道。

“谁能作主,是那个什么邱将军邱绎么?”江子衿凑到了碧落跟前,斜睨着她。

“林碧落,原来你们是合伙起来骗人的。”走廊另一边突然传来一声高呼,接着便跑过来一条红色的人影。碧落一听到这声音,叹了口气,转身便拦住了来人:“燕燕,你要做什么?”

“我就说瞧着你们不对劲。我要出去告诉外面的人,你们两个是大骗子,合伙坑他们的钱。”燕燕瞥了两人一眼。江子衿只是翻了翻眼,闪到了一边。燕燕推了碧落一把,叫嚷着便要跑出去。

“邱绎招募死士,安顿流民,修筑城防,全靠这些银子。”碧落沉声道,“燕燕,你自己想清楚,若要坏了邱绎的大事,你便立刻出去。我不拦着你。”

燕燕脚步一顿。半晌才转回头。她盯了两人良久。又狠狠地瞪了碧落一眼,跑向了衙门后堂。

碧落见她回了衙门,这才长长地吁了口气。她翘起鼻子,又朝着江子衿吐了吐舌头。江子衿却嗤声道:“她何必要这么讨厌你,你又不喜欢那个邱绎。”

“你说什么?”碧落顿时心跳加速,声音飘忽。

“我一眼便瞧得出来,她喜欢那个什么邱绎。不过她恨错人了,你又不喜欢那个邱大将军。”江子衿讥讽道,“你心中的人,是在曲靖?还是那个可以为你作主的人?”

碧落低下了头,只瞧着自己的手指,微微发抖。江子衿太过聪明。几句话几个眼神便能瞧清一切。可这聪明两字,从来也不是女子在世上安身立命的本钱,否则何明又怎会只中意憨钝的小君,丝毫未曾察觉到江子衿对他的情意。或者如她自己,聪明得害了那么多人。害死了哥哥、娘亲和爹爹。

过了许久,碧落才抬起头,强笑道:“子衿,你们家若不让你当家,才叫做了蚀本的买卖。”

“你的事情,我没有兴趣知道,你也不必担心。那银票留在这里,我明日再来签这文书罢。”江子衿得意的一笑,朝着衙门口行去。可走得远了,忽然又停了下来,背对着碧落轻笑道:“林碧落,你可晓得为什么我许多事情都拉上你,都要同你说?”

碧落微微摇了摇头。江子衿仰起头,高声道:“因为我再不如意,可见了你,心中便又高兴了。原来这世上的失意之人,并不是只有我一个。”

她轻哼了两声,频频袅袅地出了衙门而去。碧落瞧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衙门的大门边,这才苦笑了一声,喃喃道:“你哪里知道,这世上的失意之人,怎会只你一个,还有那么许多许多……”

人之有所不得与,皆物之情也。得与不得,均有天命,可有人真能由得了自己的心意么?世间离合,究竟是天道循环还是人定胜天?任谁也不晓得。

※※※※※※※※※※

扈敏再攻嵚州前的三四日内,嵚州城百姓断断续续借出了三十多万两纹银,这结果好得大出碧落与邱绎的意料之外。邱绎又用这些银两新购武器,招募死士。嵚州本是大城,且战前又有不少流民涌入,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竟然又征得四五千人愿意加入守城抗敌。

便是连仲燕燕,也不知从哪里召集了一群娘子军,为城防士兵准备饮食,照顾城内老幼。如此又可节余出一批后勤士兵。

嵚州的城防,再次坚固地出乎扈敏意料之外。碧落也不晓得邱绎是如何靠这两万多人挡住了扈敏这如潮水般一次又一次的进攻。可她却晓得,自万元吉去了之后,朝廷或者乔瑜那边,便断了音信。换而言之,嵚州几乎成了孤城,只能靠邱绎他们自己。

西南尽没,庸州尚可自保。惟有嵚州城地处要害,又孤城难守,只要豫王的军队破了嵚州城,便进可攻退可守;觊觎曲靖,直捣黄龙,指日可待。因此扈敏像铁了心一般,几乎昼夜不停的攻城,一心要打开这阻碍豫王北进的门户。

可嵚州城的百姓也晓得一旦城破,便是家亡国破。于是人人争先,不肯落后。不少百姓见到城防不足,便主动登上城头,见敌军凶猛,随手便捡起地上的东西,不管是棍子石子,朝敌军扔去。而后来,城中又有人自发教众人自制弓弩兵器,而经他教授作出的土制弓箭强弩,射程攻力俱都不弱。在这人力兵器缺乏的时候,竟也帮了不小的忙。

到了六月初,不过短短一个来月,嵚州城已经先后经历了三次惨烈的守城大战。扈敏六万士卒,剩下了四万,可仍是以十万自称。他刚刚撤回了他的兵马,退到了二十里之遥的地方。这对他来说,已经是极大的挫败。而嵚州城这边,将士伤亡惨重尚不必说,百姓人口已在争战中锐减了三分之一。一度人满为患的嵚州城,如今却显得宽阔空旷。

原先的两万多主力兵士,在三次大战中也去了大半,再征募老幼男丁,勉强凑成了两万人,可战力大不如从前。若扈敏下一次再攻城,整个嵚州城便是背水一战。而最大的可能性。便是城破人亡。

可最大的危机。还不是来自扈敏大军。嵚州城内如今已经几乎弹尽粮绝,朝廷的粮草迟迟无法运入嵚州,邱绎叫人逐一清点收缴了城内官家和富商的所有余粮,由官府统一发配。可也不过能叫城内军民再熬三日。

乔瑜当初便说过,困城之局,不过人钱粮三事,他也曾说过,这三事之中,唯有这粮食需要些时日。他一语成谶,只记得他当初还叫万元吉转告碧落:局势虽难,终会雨过天晴。可如今,大雨绵延。却毫无停息之势。

莫非庸州也是如嵚州此时一般,自顾不暇。可乔瑜再难,却终不如邱绎的危机近在眼前,十几万百姓的性命托付在他的手上,稍有差池。便是生灵涂炭。

嵚州艰难,惟盼相扶。

该做的,能做的,她都做了。可如今,她林碧落,又能为他再做些什么?

已是子时,她思来想去,起了身,朝中堂而去。如今她能做的,不过是再陪一陪邱绎。

*

“邱二宝,我不许你去。”远远地又听到中堂内燕燕的声音,她嚷的那样大声,不晓得是反对些什么?

总是要偷偷地听壁角,才能知道些东西。碧落苦笑着摇头,仍是将自己贴在了门边。

“二宝,你如今要去,便是送死。你难道真的要抛下伯娘和我么?”

“二宝,我求求你,不要去。邱绎……”燕燕越喊越激烈。碧落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见到一人迈出了中堂的大门,而燕燕,正在一旁扯着他的袖子。

“碧落。”邱绎一身戎装,望见碧落,不由得一怔,又紧紧地盯着碧落不放。

“碧落,你快来劝一劝邱绎,你叫他不要去。”燕燕转过来拉住碧落,叫道。

碧落不禁面含疑窦,望向邱绎。邱绎偏过了头,不敢看碧落,眼里几分不舍一闪而过。

“你……是要……做什么?”碧落迟疑着问。

“碧落,邱绎要带人去乌山。可他只带了三千人,怎么可能……”

“仲大人将这些军中机密都告诉你,我们以后还如何治军?何况这三千骑兵,比起守城的一万多将士,都是精锐,怕什么?”邱绎厉声呵斥道。

碧落顿时怔愣在地,眼见邱绎即刻便要出了邱府,才猛地回过神来,叫道:“邱绎,你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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