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那双柔柔的素手是她的,除了她,还有谁会有那么温暖柔嫩的纤纤玉手。
他将大手翻转握住她覆于他手背的小手,紧紧握住。双眼沉沉望着她睡着的侧颜,勾起一抹浅笑。她终究是又回来了,回到他身边了。
那他,又怎么舍得,再放开她。
何况八王爷是开明的,那许多的顾虑,不过是他绑缚自己压抑自己的借口。只是,他还不明白,自己的纵情,能否给她安逸平常的将来呢?
他没有想清楚,但是,既然彼此有心,那他自然不能辜负了。至于将来,他会用尽所有的力气,让她无悔随他。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章
想是昨晚累着了她,她伏在床沿边睡得很沉。他起身想要将她放到床上睡得舒服些,不想刚一动作,就惊醒了她。
她睁眼,有些许的茫然,找到焦距后忙转头朝他看来,见他醒了,眸中难掩喜悦地急问到:“承翊,你醒了?可还难受吗?”
不难受了……有你陪着,不难受了。
他露出笑容,微微摇头,“好多了。”
她细细瞧着他的脸看着,终是舒了口气,“嗯,瞧着你精神好了许多。你快躺下好生歇着。你虽是习武之人,但还是要多顾着自己,不可大意。”她认真说着,不忘将他要起的身子按下。
“呵呵,”他轻笑,看着她严肃认真的模样,心情顿时好了许多,“昨日我忧心你的身子,今日不想倒也让你瞧见了我这副没用的样子。不知为何你我二人总是离不开这病榻,这究竟是何种缘分?”
她不答话,只低着头顾自掩着他的被角。他瞧不见她的表情,只看着她微翘的长睫毛一颤一颤的,兀自浅浅笑着。
“我不知你受了什么伤,也不知该帮你抓什么药来吃。真的无需大夫前来吗?”她抬眼看她,满眼的担忧看得他心头一颤。
“这是内伤,昨夜经脉受损暂时无法运功疗伤。现已精神恢复,气息顺畅,待会可运功调息,不必担忧。”
“真的如此吗?”她仍旧不放心,昨夜看他那般痛苦,怎么可能会如他所说那般轻松呢?
“不必担忧……”
芷嫣只好点头不再多问,知道他现在需要的是多多静养。
她只是一个深闺女子,从未接触过江湖中人,不知这内伤是怎么一回事,若是发热遇寒这类常见病症,她也好知道怎么处理。但他到底是习武之人,看他的气色确实比昨日来得好多了。神采也有了,气色也不那么苍白了,只是说话还略微有些无力。她又定睛瞧了他一会,稍稍放心了些许。
“你歇着,我去叫小二上些粥来。”说罢她就要起身离开。
“芷嫣……”
她顿住脚。这是他第二次这么叫她……
她转过身看向他,他眼里的担忧令她疑惑。静默了片刻,她弯了眼眉。他没有说什么,但她忽然明了了。
“不用担心。”她看着他浅浅笑着,然后转身没有一点惧怕地走出房间。
当她站在楼梯口看着大堂内人声鼎沸,热闹喧哗的场面时,她深吸一口气后,稳稳地步下台阶。
“快看,这不是雷霸天的女儿么?”
“就是她,没想到她还留在向青城!”
“可她不是与雷霸天断绝父女关系了吗?她的本心大概也是好的。”
“呿,你知道什么。她那是想与雷霸天划清界限,省的被他连累被人唾弃。你以为雷霸天的女儿能有什么好心肠,老子的种那么坏,能种出啥好玩意。”
不知是谁第一个发现了她,也不知是谁第一个指着她大声地喊了出来,楼下的人一时间都纷纷朝她看了过来。由最初的惊讶转变为小声议论,再到最后的鄙夷嘲讽,一句句咒人的怨毒之话朝她毫不留情地句句袭来,一张张怨恨愤怒的脸对着她肆意指点,毫不遮掩。
她止不住浑身的瑟瑟发抖,耳边一句句悉悉索索极为难听的侮辱言语灌入她的耳内,她无处可避。她很委屈,她很气愤,可是她无言反驳……
不过她没有停住脚下的步子,虽双腿有些微颤,但她没有一下停顿。她得为承翊要碗粥,这样他的伤才会好得快些,才不会那么痛苦难受。
她抓着衣摆,尽量不去在意周遭的议论,终于走到了柜台前。
“老板,可否来两碗清粥,配些清淡小菜,送到楼上客房。”
老板满脸的为难和紧张,他看着聚在周围忿忿的人群,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抖着嗓音说道:“雷小姐不要为难小的。”
“那我只要一碗清粥可好?我朋友生了病,得吃些东西才好。劳烦老板了。”她急急恳求,忽然想起什么,摸向袖口拿出银两,放在了柜台上。
“雷霸天女儿的朋友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病死最好!省的祸害别人。”
话才刚落,下一刻芷嫣就急急转身,紧紧盯住说这话的人,“你不要迁怒他人,我雷家是对不住各位,但是承翊是无辜的。你说我便是,别带上他。”
“承翊……啧啧,一听这名就是个男人名字。”
“唉,你不知道,昨天我看见她是和一男子来住店的!”
周遭霎时议论纷纷,围在芷嫣周围的人越来越多。
雷芷嫣从未受过如此辱骂,即使她一直以来都被人谩骂讽刺,但从来没有人侮辱她的清白。她简直气愤得难以自制,却说不出一句为自己辩驳的话。
“你们休得胡说!”她终于忍不住大声吼了出来,只不过早已聚满眼泪的杏眸始终倔强的没有让泪珠掉落下来。
“□□下贱!”
众人丝毫没有因她的怒气停下谩骂,反而越骂越难听起来。就在此时,突然不知从哪急速射来几颗石头,直直打中其中骂得最难听的几人的胸口。众人惊呼,惊恐得四下转头张望。
芷嫣亦是诧异于这突来的变故,是谁?是展承翊吗?
只见一个黑影自天而降,足尖轻点众人的头顶直直向在人群中央的芷嫣飞速掠来。他的左脸上带着半幅黑色面具,随意散在身后的黑色长发如泼墨般在空中潇洒划过。
顷刻间,他便来到芷嫣跟前。
身后的黑色披风被他大力扬起,遮住了众人惊叹诧异及探求的目光。下一刻,黑影原地飞窜而起,只一刹就消失在了众人眼前。当人们回过神看向人群中央,早已没了雷芷嫣的身影……
莫非此人有遁天遁地之术不成?
众人交头接耳,无不称奇惊叹。
而此时的雷芷嫣正被一陌生男子紧紧圈在一片黑暗里,她只听得周遭一片寂静,静得耳边的风声都听得格外清晰。她睁着犹在震惊呆怔中的眼睛,没有一点挣扎的动作,任由那人圈着带着,不知这是何种情形。
掳人!
她脑中忽然闪过这可怕的二字。她睁圆杏眸急着想要看清些什么,然而包裹她的,是密不透光的一片漆黑。
这是她第二次被掳,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还是在她清醒之时!
她顿时惊醒过来,正想要挣扎,忽然腰间一紧,还未待反应过来,眼前的一片黑暗顿时被刺眼的亮光代替。她立即闭眼,再睁开时已稳稳靠在了另一男子怀中,轻巧地落在地面上。
“你觉得,我还会让你将芷嫣自我身边掳走吗?”沉沉的男声自头顶响起,她费力抬头看去。虽只看见了此人紧绷锋利的下颚,但她却一下子安心了。
因为,是他来了。
她任由他紧紧圈着自己,不说话也不动作,她不能扰了他。
“是不能,因为我本来就没掳她的打算。”
“那你此举是何意?”
“瞧你这般紧张她,我倒是多此一举了。”那人口气凉凉的,可几不可闻的一抹自嘲虽然淡却也让人听的真切,忽然他话锋一转,冷冷道:“可你却能让她在众人之中受尽侮辱,自己却在一旁凉凉看着。这般的紧张,可怨不得我糊涂。”
腰际的大掌蓦得施力,勒得芷嫣生疼。可她似是感觉不到。
耳边被风吹来的话,悠悠钻入她的耳内,渐渐飘进她的脑海,让她一下失了清明……
承翊方才就在一旁,他就在一旁……可他没有出来帮她。
她那么无助,那么委屈,他看见了,他看见了的,可他没有过来帮她……
为什么?
她再次抬头去看他,茫然的双眸没有焦距。入眼的依然是他刚毅的下颚,那么绝情,那么……陌生。
他没有看她。
“沈御之。”
不惊不怒的嗓音自她头顶沉沉响起,那么平静,平静得好像只是一个见面的问候。只是那嗓音里不容忽视的冰凉温度,能让人分明感受到他此刻极力压抑的怒气。
而芷嫣在惊愣于他的反常时,突然听到他出口的名字,霎时讶异地转头朝那个蒙面男子看去。
沈御之……
是了,就是他。那个将她关在黑暗里整整一夜的男子。难怪方才的一切都那么熟悉相似。
“呵,阁下真是好眼力好记性,不枉你我昨夜相识一场。对了,雷府的老爷后来睡得可还安稳?”
腰间的大掌越来越用力,越来越用力。可芷嫣已顾不上了,她只觉得对面那人每说一字,都让她疑惑一分,每说一字,心就沉下一分。
他们……在说什么?
“不要说了……”她不想听了……
“呵,这样就受不了了。”他转眼朝她看了看,眼中的嘲讽毫不掩饰。可是不知为何,芷嫣觉得那冰凉的眼神透过半张黑色面具,好似有更多东西,让她看不分明。
他转过眼眸不再看她,而是紧紧盯住展承翊的眼,说了一句不明不白的话:“奉劝你,别入戏太深!”话落,他便提气凌空一跃,只一会就消失在了他们眼前。
终于,只剩他们两人了。
然而他们谁也说不出一句话,各自僵硬着,各自沉默的,各自……不,只有展承翊一人僵立在原地担忧着,紧张着,甚至是害怕着。而芷嫣沉静的脸上却找不到一丝一毫多余的表情,但却也不是欢喜无事的。
“芷嫣……”他试着开口,打破这不该有的僵持沉默。
“你身上的伤还未好,先回客栈休息吧。”她淡淡说着,素手慢慢拨开承翊仍圈在她腰际上的手,退开了他的怀抱,没有迟疑地转身就走。
她没有看他,至始至终。
展承翊知道他现在该死死圈牢她将她留下来的,她此刻的模样,他怎么能让她就那么走了。可她那如失了魂般的冷静,竟让他没有办法留她。她柔若无骨的纤纤素手一搭上他的手背,他便任由她拨开了。任由她离开他的怀中,转身走得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他该解释的,他可以解释的。但为什么看到她的那个样子,已到喉间的话,就是说不出口了。她……现在是不是恨死他了?
他忽然明白,这该叫作怕吧。明明对着的不是凶恶之徒,亦不是武林高手,他却怕了。怕这样一个,失了魂的,伤了心的,弱女子。
芷嫣的确是失了魂了,她想她此刻正像个女鬼般无心无魂地走着吧。她其实没想什么,心里也没多大的哀伤忧愁,她就是想自己走走,走到……走到哪儿去呢?
她不想回客栈,也不想再回向青城,而雷府,也是回不去的了……
她能去哪儿呢?
她不知道……
就这样在郊外小道上慢慢地走了一会,不知是她累了,还是怎么了,她突然停了脚步,就地蹲坐了下来。她的身后是一棵大樟树,她就靠着樟树静静坐着,这一坐,就坐到了天黑。
城里的灯火都亮了起来,夜市的热闹繁华声,似是□□外,也都听得见,看得见。
樟树的另一边,是展承翊。
她知道他在身后,在树的另一边。她也知道,自她与他分别后,他一直在她身后不远处,默默跟着。只是她不知道,自己要用什么情绪去面对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感情去看待他……
“我的名是展承翊,是北城八王爷的近身护卫之一。此次前来向青城,是为了探查雷霸天的罪行以作处置。”
黑了天的夜有些凉,芷嫣抱紧了自己的双膝,仍旧无神地看着前方。
什么都没有的前方。
“雷家小姐原不在我的计划之内,但你的出现也的确让我有了更好的机会去执行任务。我说过,雷霸天有机会以过立功,但这要你的配合。你答应么?”
“我知道我父亲的所作所为的确已成为不可挽回的罪行,但既然要查,为何不光明正大的来查?为何不交由官府来查?近身护卫是何种职位我不甚了解,但隐约明白大抵是相当重要的职位,想必是事关重大的。八王爷……”
芷嫣顿住,突然惊慌转过身子,绕过粗壮的树干抓住承翊的衣袖:“我父亲他虽是罪恶滔天,但……但……”她说不下去了。
爹爹他逼人交钱,欺凌弱者,他也……打死过不少人。
这种种罪行,真的已大到需要当朝王爷派人来调查了吗?爹爹他……会死吗?
必死……吗?
想到此处,她再顾不得其他。她对着展承翊,蓦地双膝跪地,额头重重叩地急急道:“展侍卫,求你保我父亲一命。小女子深知父亲罪恶大极,小女子亦是不敢为父亲脱罪言说,但恳求您保我父亲不死,恳求您饶他不死!”
“你这是做什么!”
自他们分别后,他就一直在她身后不近不远地跟着。
看着她纤弱的身子那么无助脆弱地在前面慢步走着,他下了决心,这一生到白头,他都愿站在她身前,护她一世安稳快乐。
所以他将他的身份,他的一切都告知于她,他不想再瞒着她。聪慧如她,怎能不知异样。可她却什么也没问,默默承受着,如此局面,他们谁也不好受。他做好了一切准备,然而当一切和盘托出时,万万没想到,她会有这样激烈的反应。
他看着那样跪在自己面前的芷嫣,心里的震撼伴着心痛一阵阵击向胸口,最后,只剩下落寞。
“为什么?”他低声问着眼前低头垂眸的芷嫣,平日里沉着肃穆的嗓音在此刻只剩下一声声叹息,“我以为我们已是朋友,可你现在却在跪着和我说话。”
她没有答话,依旧低着头沉默地跪着。纤细的身姿在黑夜里竟没有生出一丝脆弱,反倒带着股异常坚持的决绝。
他转过身,不愿再看到这般让人生气又心疼的她。
“起来吧。”
身后没有传来动作的声响,他终于大恼,“我叫你起来!”
芷嫣纤瘦的身子微微怔了怔,静默了片刻,终于缓缓起身。她抬起脸,看着展承翊挺拔坚实的背影,心里的酸楚和歉意不断翻涌着。
在他转身的那一刹那,她的心也跟着沉入谷底,隐隐绞痛着。
“回去吧。”没有音调起伏的嗓音淡淡道,只是这异常平静的语调却是更加牵动了芷嫣隐隐泛疼的心。
“我爹……”芷嫣诺诺开口,知道此刻不宜再多说什么,但为了爹爹,她还是不得不请求得到一个承诺。
“我只是奉命前来探查雷霸天的罪行及证据,当怎么处置,八王爷自会定夺,不是我可决定的事。他若已犯下法理不容的罪过,自有他应受的审判……”
芷嫣一听他言语中的不留情面,急得差点又要扑通跪下,好在展承翊这次似是料到了她的反应,提前出声制止了她:“不要再跪我,我不想再看到你跪在我面前……”
他闭上了眼睛,像是在极力压下心里翻腾的情绪,过了会终于又接着说道:“倘若你爹的所作所为另有隐情,或许会有一丝转圜的余地。我此次前来的任务就是调查此事的原委。但你要明白,无论内情有否,你爹已然罪孽深重了。我曾说过你可以以过立功,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