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人意料的是,今枝摇了摇头,“奴婢是秦府大娘的婢女,自然应该跟在娘子身边。那个人已经不再是秦府的大娘了。娘子,奴婢跟在您身边也有七八年了吧?在奴婢心里,您才是唯一的主子。”
秦般毓有些感慨,“是呀,我从桃花村的阿奴变成秦般毓已经这么久了,久到我都快想不起桃花村的样子了。”
“娘子今天是怎么了?跟二娘在屋里叽叽咕咕的说了话之后又是晕倒又是感慨的,奴婢现在可真想知道您到底跟二娘说什么了。”今枝抱怨道。
“其实也没说什么,就是忽然想起以前在秦府的时候我们两个还算有几分姐妹之情,可是到了现在却变了味了。她之所以在相国寺呆了那几年还跟我有脱不开的关系,况且楚娘子和秦岱的死和我到底都有关系。”
“娘子,奴婢说句不中听的话,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您想好好跟着王爷走下去就免不了要牺牲旁人。当日若是让人知道小侯爷对您做下的事情,进相国寺就是您了,那样的话郎君扶持王爷登基的想法只怕就成了空想。所以说,娘子不必觉得对不起二娘。”
“什么时候今枝你也变得这么狠心了,我记得以前的你就是个急性子,有时候我要做什么事你还不忍心。”秦般毓挤出一丝笑容道。
今枝宛然一笑,“陪着娘子经历了这么些事情,要是再没点改变岂不太没用了点。娘子,你就听奴婢一句劝,现在先好好养着身子,别想那么多,等到您生下小王子了之后再想也不迟。”
秦般毓微微颔首,“你去偏房看看两个孩子睡着了没,等着莘娆睡着了把懿之抱过来。她今天应该是被吓到了吧。”
今枝领命而去,不多时就领着懿之过来了,一进来就对秦般毓说道,“娘子今天可要好好陪咱们大郡主了,奴婢过去的时候二郡主都已经睡熟好久了,大郡主还一直在哪儿坐着呢。”
今枝将懿之抱到床上之后就退了出去,只剩母女两人在屋里。
秦般毓把懿之搂在怀里,轻轻抚着她柔软的头发,低声道,“今天阿娘的样子把你吓坏了吧?”懿之没说话,只是身子紧紧的靠在秦般毓身上,重重的点了头。
“是阿娘不好,你别往心里去,阿娘今天不是有意。你看每次你进来阿娘都先抱你,妹妹也不开心,所以今天阿娘就先抱了妹妹,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懿之伸开双臂搂住秦般毓,“我还以为阿娘不喜欢我了呢。可是阿娘今天为什么会晕倒?”
“阿娘今天进宫去看大伯母,可能有点累了。懿之,这几个月阿娘可能没太多时间陪你们,让苏槿过来陪你玩好不好?”
一说到苏槿,懿之脸上竟然显出了纠结的神色,“槿哥哥过来当然好,但是有时候我又不希望他过来。”
“这是为何?”秦般毓奇道。
“听谢娘说,槿哥哥读书读得很好,可是却不会骑马射箭,我不喜欢只会读书的人,一点都不好玩!阿爷还说明年开春大伯父准备办什么赛马会,说要教我骑马呢!”一说到骑马,懿之的眼睛都亮了,“阿娘会不会骑马?”
秦般毓点点头,忽然想起那会慕容琛带着自己出去骑马的事情,嘴角也不由浮起一抹笑容,她的声音也变得轻快了许多,“你阿爷的骑术可好了,让他到时候好好教你。”
懿之被她哄得高兴起来,母女两人又说了许多话,直到懿之在她怀里睡着了。
此时雍王府后院,秦素若尚未就寝,而是坐在灯下绣着一个小儿的肚兜。晶清端过一盏牛乳放在她身边,看着秦素若手里的肚兜,轻声说道,“娘子何苦自己来做这些,前面王妃送过来的东西还少嘛,娘子就别费眼睛做这些东西了。”
“我要是不找点事情做,你让我在这府里怎么过下去,天长日久的我还不得疯了。”秦素若说道,“我是侧妃,不可能像长姐一样经常出去的。”
晶清听了这话不由心中泛起苦涩,“要是没有那件事多好,只怕娘子早就嫁了个好人家做明媒正娶的夫人了。”
“别再提这件事了,我现在是雍王府的侧妃,也是上过宗谱的,只要咱们不说,就不会有人再拿这件事来说我!”秦素若放下手中的肚兜,“你说,我这个孩子要是个男孩,陛下会放过我们母子吗?”
晶清连忙说道,“陛下都已经放您出宫了,怎么还会来害娘子呢?再说陛下也未必知道这孩子是谁的。现在外人都以为娘子的身孕才不过三个月呀,怎么也不会联想道陛下身上的。”
秦素若耳边响起今日秦般毓说过的话,她借着陛下的名义来警告自己,何尝不是在跟自己说,如果自己有一点点的不老实,她也可以动手除掉自己。
她的目光不自觉地看向自己的右手,手指上带着一个红宝石戒指,只是自己进雍王府的时候,慕容琛派人送过来的东西。看得出来这东西只是府中仆从随意选择的,可是她仍旧视若珍宝,只因为慕容琛曾经夸了一句漂亮。
自己进府这几个月冷眼观察着,从长姐的举手投足之间已经可以看出,她对慕容琛动情了,而慕容琛对她也不是无动于衷。雍王夫妇看起来是那般亲密无间,无懈可击。可是自己偏偏不信他们两个见了没几面就能情深似海。
秦素若正胡思乱想着,忽然听见外面有人在敲小院的门,晶清连忙出去查看,过不多时就见苏庶妃披着斗篷进来了。
“都这个时候了你怎么还过来了?”秦素若问道。
苏庶妃一脸疲倦,嘴里抱怨道,“得等灌音那个小祖宗睡着了我才能出来,不然她哪天跟府里那两个郡主随口说了不就暴露了咱们的关系嘛。”
“你倒是够谨慎。”秦素若进府之后一直想着要在府里立足,眼看着秦般毓带着猗傩把持着府里的一切,桓尔芙又性子古怪,自己能利用上的只有苏庶妃了。而且苏庶妃也一直发愁自己不受重视,二人一拍即合,关系很快就紧密起来了。
“不谨慎可不行,你是不知道王妃在这府里管的有多严,这段时间她怀孕了才松懈了几分,不然我可不敢就这么出来见你。”苏庶妃抱怨道,“原本想着王妃怀孕,咱们就能多见王妃两眼,谁知王爷不是住在外书房就是去西苑,反正压根想不起来我!”
秦素若安慰她道,“你已经不错了,王爷虽然很少去你那儿,但是这段时间你天天往正院跑,王爷心里总还会觉得你懂事。你看看吕庶妃,听说她进府也有半年了,不还是个黄花闺女嘛!”
说到吕庶妃,苏庶妃掌不住也笑了出来,“说的就是这话,我进府的时候正好赶上王爷押运粮草,也是好长时间没见过王爷。但是好歹王爷回来之后还象征性的去了我哪儿几次,还跟我说过几句话。这个吕庶妃,只怕现在王爷都不知道她长成什么样子。”
“你说她默默无闻这么久,会不会怨恨王爷和王妃,会不会对王妃做些什么不好的事情?”
“这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她会不会呢!”苏庶妃说完这话猛然发现了秦素若诡秘的笑容,她立时明白了秦素若的意思,“你的意思是…。?”
“吕庶妃不满王爷的冷落,于是对王妃下手致使王妃手上,腹中胎儿夭折。”秦素若嘴角一弯,这个主意还算不错。
不过这件事说得容易做的难,秦素若和苏庶妃还不敢贸然行事,加上秦素若是想让秦般毓母子俱亡,所以也在等着在秦般毓快要足月的时候下手,这么一拖就拖到了年后。
正月一过,慕容博就急吼吼的命人下去准备,要在郊外围场举行一场赛马会。正好春季万物复苏,围场上的草木长得还不算很高,加上视野广阔,各州郡又呈送了许多良驹,正是赛马的好机会,于是便不顾群臣反对,执意让殿内省操办起了此事。
他有心要好好玩上一番,故而只准备带着亲信和一众朝臣前往,嫔妃子女都留在宫内。这下子懿之也没法跟着前去,为了这个原因,懿之还跟慕容琛闹了很久的脾气,慕容琛最后没奈何,只好保证来日一定会带着懿之出去骑马,这才哄住了她。
于是阳春三月,慕容博带着浩浩荡荡的一批人向城外围场奔去,压根不知道一场未知的灾难在等着他。
☆、冷箭自暗来(3)
这是慕容博登基的第三年,也是他登基以来第一次浩浩荡荡的带着群臣出游,那份兴奋的心情就可想而知了。而且没了皇后在耳边的碎碎念,他也能更加随心所欲了。
其实他的骑术算不上很好,但压抑久了就总想用这种方式来派遣自己心中的不快。原本计划是在围场跑上一天也就罢了,谁知慕容博跑上几圈之后就觉得没意思了,想着要找点什么乐子。
慕容琛骑着马跟在慕容博身侧,似是无意的说了一句,“只可惜现在是春天,正是育雏的时节,不然还可以让人准备些活物来射猎,总比这么骑马有意思的多。”
他这句话让慕容博的心情不由活泛了几分,连忙对慕容琛道,“这个主意好,咱们就要殿内省准备点活物过来,咱们射猎一番才有趣呢!”
“大哥,此时正是育雏的时候在,咱们这么说不合适。”慕容琛连忙劝道。
慕容博大手一挥,“不碍事,围场上养的活物不少,咱们又不是全让他们放出来,只是放出小部分来,反正不是正式的围猎,一天就结束了。”说罢,也不管慕容琛再有什么反应,慕容博直接就跟身边人吩咐下去了。
跟来的朝臣们听说慕容博有围猎的意思,登时就有人上前直言慕容博身为帝王应为百姓之表率,春日围猎并非好事,传出去有辱皇室威严。
可是慕容博竟铁了心的就要射猎,那几个主动出言劝谏的臣子直接就被斥退,慕容博甚至对底下众位臣子道,“朕日日处理国事操劳,今日不过想放松一番,尔等也要这样絮聒,你们若是不想射猎大可以现在就回去!”
慕容博的话里已经带了责怪之意,底下人也就不敢再说什么了,反倒是慕容琛恭敬道,“陛下要射猎也好,就让殿内省随便准备几只兔子还有狐狸吧,此时草木刚泛绿,这两种动物便于捕捉,而且繁殖极快。”
“就按你说的坐吧。”慕容博的脸色这才好了些,又对身后的朝臣们道,“你们要是不想射猎就给朕老老实实的待在这边!”
就在说话的档口,殿内省已准备了数十只狐狸与兔子,尽数放到了围场里,慕容博带了一众仆从直接策马而去,空留朝臣们留在原地面面相觑。
“你发现了吗,陛下现在做事越来越奇怪了。”有人在底下轻声抱怨道。结果这话刚一出口就被身边的同僚给制止住了,同僚指了指前面在,这人才发现慕容琛竟然没跟着慕容博去围猎,反倒是跟他们一群臣子呆在了一起。
“雍王是陛下的心腹,咱们说话还是小心点吧。焉知他有没有听见咱们说的话。”
“说起来雍王殿下倒比陛下稳妥的多,你看陛下上朝坐不住,雍王殿下就会咱们的折子给送进去,再敦促陛下尽早批复。”
“你难道不知道嘛,太上皇那七个儿子里,雍王殿下最能干,只可惜出身卑微……”底下的窃窃私语一直没有停息,或多或少的都传进了慕容琛的耳朵里,他只做不觉,只和苏侯说话不提。
过了一会儿,众人便都三三两两的散去,有的坐在凉棚底下说话,有人在四周随便转着,而慕容琛和苏侯则是找了个没人的地方,继续说着旁人听不到的话。
“你真的做好准备了?那件事做过了的话,咱们的准备可不充分。做的不够的话又容易被人发现的。”
慕容琛压低了声音,“我已经让人试验过多次了,不会出问题的。其实在围场的事情只是小事,重点是之后咱们要做的事情,那些才是重头戏。”
“只要今日这件事成了,后面的事也都好说了。”话音刚落,远方林子里忽然升起一股红色的烟火,慕容琛见状脸色大变,连忙奔向自己的马匹,一跃而上向林子里冲去。
众人还未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的的时候,整座围场都已经闹腾了起来,隐藏在各处的血蝠卫突然出现,将众人团团围住不得动弹。正当众人惊诧不已的时候,慕容琛竟背着慕容博从林子里面冲了出来。而慕容博此时已经浑身是血的晕倒在马上了。
“奉御,奉御在哪!”慕容琛高声叫道,这时候随行的几位奉御应声上前。慕容博身边的近侍将慕容博从马上扶了下来,对奉御道,“陛下的马匹受惊,致使陛下坠马。”
短短一句话已经将慕容博此时的情况说个明白,朝臣们脸色也白了几分。秦渊身为太傅此时便是百官之首,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秦渊。
秦渊轻咳一声,压着嗓子说道,“先给陛下诊治,然后赶紧回宫吧!”
一番忙乱之后,慕容博被加急送回了宫里,皇后闻知此事当即就差点晕过去。最后在一众奉御的合力救治之下,慕容博总算是脱离了危险,到了晚上也醒了过来,但是坠马到底是伤到了身子,他一时半会难以恢复。
为了休养身子,慕容博便搬到了较为安静的晋阳宫,就连朝觐也转移到了那里,除了皇后之外,嫔妃要想见到慕容博一面都得等候传召。而且慕容博一受伤,原本应当开始的选秀也被取消。整座朝堂因为慕容博的受伤而显得有些惨淡,就连科举之事都要暂时推后,等到慕容博身子转好再行决定。一时间众人连他如何坠马的事情都无暇顾及,只想着要在危急关头自己该如何站队。
朝堂之上有秦渊镇着倒还无碍,但是宫里的气氛可就好不到哪儿去了。慕容博嫔妃算不上多,但是生育了子嗣的也只有皇后和文贵嫔。皇后来日必然是太后,文贵嫔自然也可以靠着女儿过上锦衣玉食的太妃生活,但是旁的嫔妃可就不一定了。慕容博这一次要是挺不过去,她们的生死可就全得依仗着皇后了,而皇后却也算不上有容人之量了,若是心情不好让她们直接殉葬也不是不可能。
而且现在慕容博在晋阳宫养伤,嫔妃等闲见不到他,也没有办法跟慕容博撒娇好求得一个生路。这样一来,在宫里求神拜佛的嫔妃登时多了起来,都是祈求慕容博能够多活一段时间,至少保证自己的能够生下一儿半女,再不济也能让慕容博多念着自己一点,来日留遗诏的时候把自己的性命也给留下。
嫔妃各个心情不快,皇后的心情也未必好到哪儿去,太子才三岁,若是慕容博真的不行了,那就是幼主登基。可是历朝历代幼主能够把帝位坐稳的全都是有个势力雄厚的外家,自己的母家的势力可远远算不上雄厚,如何能保得自己的儿子坐稳帝位呀。虽说慕容博现在没有旁的儿子,可是太上皇还活着呢,若是幼主地位不稳,只怕会有老臣想着要迎太上皇回来复位,那自己这么些年的辛苦可就白费了。
她想着召父母双亲讨论一下,但是父母也说不出什么好主意。她又想着秦般毓入宫商量了,可是秦般毓已经临近产期不能出门,整日就是在府里安胎。到了最后没奈何,皇后只能是自己偷偷出宫,去了一趟雍王府。
她到雍王府的时候恰好慕容琛不在府上,她的贸然到访把秦般毓吓个够呛,挺着肚子就来到仪门那里迎接皇后。
秦般毓刚要俯身行礼的时候就被皇后一把给扶住了,皇后穿着斗篷,将面容隐藏在帽子下面,低声跟秦般毓说道,“现在不是讲究礼节的时候,咱们赶快进去,别让人看见我来了。”
闻言,秦般毓连忙引着皇后去了正房,之后就将正房大门紧闭,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