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唐往事之叹银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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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唐往事之叹银杏-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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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子不慎,全盘皆输。
  他也不会例外。
  那蹊跷的丧钟声已召来了风言风语,并州晋阳已经兵戈再起,先帝的遗诏仍然流失在外,外患内乱之中,众目睽睽之下,她的神情如此凄恻,她的态度如此诚挚,除了说“准!”,他还能说什么?
  除了佩服这个女人,他还能怎样?
  够聪明、够狠辣!这娇滴滴的美人竟然自请在这荒山野岭里守陵。是心甘情愿为先帝哀悼,还是想伺机逃匿?
  在帐篷里,他遣散了所有随从,只留宣华夫人一人,他对她柔声说道:“惠儿,你多保重,过个一年半载,我再来接你。”
  不管是欲擒故纵还是有心逃逸,他都有的是耐心来陪她玩这场游戏。
  他看见她强作镇静下的一丝慌乱。
  他微微一笑。
  突然他看见她面露惊慌之色,他听见一道风声“嗖”地向他后背刺来。
  杨广人往前扑,几个滚翻,已退出五步之外。回头一看,四个黑衣蒙面人拔剑而立,四双眼睛正怒视着他。
  他一把抓过宣华夫人挡在身前,冷冷说道:“你们若敢再进一步,我先杀了她!”
  他心中竟认定这四人与宣华夫人大有干系。
  谁知那四人竟然毫不迟疑地执剑刺来。
  剑光森森,寒意凛然,杨广和陈惠儿眼见就要同赴黄泉。杨广的眼睛几乎要瞪出来了,陈惠儿的身体已经软得没有一丝力气。
  杨广只能拖着陈惠儿拼命向后退去,嘴里一边大喊:“有刺客!”
  陈惠儿茫然四顾,没有一人进来救驾。
  这一幕如此熟悉。她仿佛又听到了杨坚那暗哑的呼叫:“来人哪!”
  难道历史这样快又要重演?
  长安城里满眼都是白色,路上行人匆匆,脸上带着一分悲戚,一丝茫然。一位明君的逝去固然令人惋惜,但真正令老百姓操心的是眼前的生活。
  既然是子承父业,日子总会差不多吧。
  毕竟一班老臣还在,有他们这帮股肱大臣辅佐着,新帝就算稚嫩些也不至于有太大的偏差吧。
  一座平常院落里,一位鬓发皆白的老人正披麻戴孝地跪在院中哭泣,他嘴里喃喃倾诉着,涕泪交加。
  正是被先帝削职为民,再削爵位的高颍。
  四十年的君臣,鞠躬尽瘁的四十年,到头来被莫名其妙地革职、削爵,高颍能心平气和,孩子们却难免心寒。
  在旁边院落的厢房里,一对年轻夫妻正在低声商榷:“此事万万不可,父亲绝计不肯的。”男子连连摇头,一脸的为难。
  那男子长得文雅俊逸,一表人才,正是渤海郡公高表仁,而在他身边一脸焦急之色的是他的夫人,已故废太子杨勇的女儿大宁公主杨英儿。
  “表仁,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否则父王的今天就是高家的明天。你心里很清楚的,对吗?”
  “唉,英儿,你不见父亲正为先帝披麻戴孝?他对大隋朝一片愚忠,怎能做出叛逆之事?”
  “那怎么是叛逆?杨广的储君之位是怎样来的,你难道心中不明?你难道没有不满?现在传言纷纷,说先帝之死蹊跷,如果属实,那杨广才是大逆不道,人人得而诛之!父亲既为祖父心腹,此时怎能袖手旁观?”
  “传言永远是传言!除非先帝有遗诏传位给他人,否则太子即位,天经地义!”
  “祖父死得如此突然,焉知不是因为他有密诏要传位他人?”
  杨英儿倔强地盯着自己的夫婿,提高声调问道。
  高表仁吓得一把捂住夫人的嘴:“你不要命啦?这种话也敢乱说?!”
  他一跺脚:“哎,实不相瞒,父亲前两天还特意让我去了柳府,一是给五姑报个平安,免得她心急出事;再则就是提醒她千万不可与汉王搅和到一起,否则姑父在劫难逃!你想想,你想想,父亲可会理会汉王的招揽?”
  另一院落里,满面泪痕的高颍已经脱去了孝服,正默然伫立在书房窗前。他当初选择此处,是看中了这院中的一棵老柳。这株老柳有几十尺高,树干斑驳如老妇风干的面容,但枝叶繁茂,郁郁葱葱有如一顶巨大的华盖。
  他一见便喜欢上了。
  因为在北齐他的祖屋也有一株这样的老柳,树高百尺,繁茂挺拔,他幼时常常在下面憩息玩耍。
  乡里的老人们说:“这柳树要成精了,这家一定会出大贵人的。”
  他父亲本是北齐皇族宗室,在朝为官,后被小人恶意中伤,不得不远离故土,投靠北周大司马独孤信,为其僚佐。
  他对故土的记忆也就剩下那株老柳树了。
  他的夫人杨姝很不满意,嫌其简陋,但他执意如此,她也无可奈何。
  他对杨姝一向客气有礼,因为她不光是杨家人,也是独孤伽罗的闺中好友,他们的婚事本就是独孤伽罗一手促成。
  他长独孤伽罗三岁,看着她从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长成一个风姿卓绝的少女,又看着她十里红妆、风光无限地嫁给那个沉稳得有些木讷的贵族少年。
  他只是默然远眺,仿佛在看遥远他乡的一道琦丽风景,再美好动人也与他无关。
  他从未想过他的一生会与她有多少交集。
  但不久独孤信被逼自杀,独孤家一落千丈,独孤伽罗若不是嫁入了杨家,只怕也难逃恶运。
  偏偏杨姝一眼相中了他,一往情深,不屈不挠。杨姝是杨坚的堂妹,是杨坚二叔的嫡女。杨坚的祖父当年战死沙场,两个年幼的儿子颠沛流离,于战乱中失散,杨坚父亲隋国公杨忠生前一直在找寻自己的这个弟弟,但直到他过世后才有了消息。
  杨姝一家就这样一夕之间由麻雀变为凤凰。
  独孤家当时家道中落,人人避之,唯有高家待他们一切如故。患难见真情,独孤伽罗也把高家当成了自家人。得知杨姝的心事后,她特意拜访高家,亲自说媒,成就了这桩婚事。
  高颍当时颇不乐意,但母亲劝诫道:“独孤家虽已落魄,但这个女婿不是寻常之辈,有杨坚、独孤两家的面子在这,咱们只能从命。”
  原本是两个世界的人从此交集,纠缠一生,他因独孤伽罗而发迹,亦因她由巅峰跌入谷底。如果不是她执意推杨广上位,杨坚也未必会痛下重手,将他一把捋到底。
  他这一生从未看重女人,他一向认为女人就该相夫教子,执掌后院,至于治国、平天下,那是男人的事。
  但独孤伽罗无疑颠覆了这一理念。
  他一直没想明白自己究竟是何时得罪了这位皇后?又是怎样将她得罪得如此彻底?
  是因为他曾劝解杨坚:“陛下岂以一妇人而轻天下!?”?当时杨坚宠爱尉迟女,独孤皇后因妒生恨,处死了尉迟女。杨坚大怒,纵马狂奔入山林几十里。他与杨素追上后苦苦相劝,说了这番话。
  有何不对?
  是因为讨伐辽东时他大权独揽得罪了汉王杨谅,因为他执意斩杀了陈叔宝的宠妃张丽华而得罪了晋王杨广?
  是因为他对杨姝相敬如宾几十年却又暗地里宠爱表仁的生母?是因为他在杨姝逝后婉拒独孤皇后的再次指婚?
  他这几十年,赤胆忠心为国为民,有多少次无意冒犯了这位巾帼英雄?有多少次忽略了这位敢与皇上平起平坐的奇女子的感受?
  真是天晓得了。
  他从未在意,因为他以为女子本不该干预国事,他以为杨坚也一定深有同感。
  但是他显然低估了独孤皇后的影响力。
  他也低估了皇后要换储的决心。
  杨广专一?怎么可能?当年杨广对张丽华的贪婪他看得一清二楚,这样的男人会甘心枯守一个女人?
  杨谅手握几十万大兵又有何用?那样一个被宠坏的纨绔子弟哪能面对战场上的腥风血雨?
  这五个儿子,最适宜继承大统的还是杨勇。
  可惜啊,可惜。
  他抬头看看眼前的这株老柳,柳叶青青,柳叶依依,象他这一生说也说不完、理也理不清的跌宕起伏、爱恨恩仇。
  这棵柳树看来是成不了精了。他想,因为他再也不想出人头地了。
  他只想平平淡淡地守着家人,安享晚年。
  他眼光淡淡扫过身后的那道黑影,冷冷问道:“什么事?”
作者有话要说:  

  ☆、赶尽杀绝

  并州,万里无云,空气里散发着一种令人心焦的干涸的气息。老天爷久未下雨,大家又开始担忧干旱的到来。
  汉王府中一片忙碌,这一片忙碌之中又充满紧张焦虑。
  杨谅一直在嘀咕:“怎么还没有消息?怎么还没有消息?”
  “蝙蝠”最初的消息很快传来,但那之后又没有了动静。如今他虽然了解京中大致情况,但父皇驾崩那一晚究竟发生了什么还是一无所知。
  柳述又为何被囚?他可知道什么机密?
  他是否告知了阿五?
  阿五可会舍杨广而帮助自己?
  这些不为人知的□□才是真正有用的。父皇死得那样突然,会完全没有问题?
  起兵造反是势在必行,但师出何名又大有讲究。倘若杨广的登基有可疑之处,那他的起兵便是替天行道。
  否则,就是大逆不道。
  “蝙蝠”迟迟没有消息传来,是因为无法探知这些机密?还是因为他本人已遭不测?
  杨谅心中充满了担忧。
  剑如闪电,电光闪耀,闪耀的剑光夹杂着凄厉的风声叱咤逼近。
  杨广紧紧抓住怀里的陈惠儿。他们已经退到了帐篷的边缘,退无可退了。
  怀里的人既不挣扎也不叫喊,一身素衣白得象雪,轻得象云。
  但哪怕真是一团云,他也绝不放手。
  他眼睛死死盯着如闪电般刺来的四柄剑。
  突然,其中一剑缓了一缓,其余三剑继续如箭般刺来。
  那缓后的一剑如毒蛇般突然转向,在三人背后一划,只见鲜血飞溅,三人于电光石闪之间已经倒下。
  他们全副身心都在眼前的皇上身上,压根没料到背后会有这致命一击。
  只来得及惊呼一声:“你!”,三人便已气绝身亡。
  难怪杨广会那样轻易地拔光了大宝殿中的暗卫。
  难怪先帝的遗诏会杳无踪影。
  那人冷冷一笑道:“君子择良木而栖。太子文韬武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某当誓死效忠!”
  他手起剑落,又在那三人身上各补了致命一剑,然后才恭敬下跪行礼:“皇上受惊了!”
  这人不但行事狠辣,心思更是慎密周到。在这紧要关头,既没忘了向新帝表忠心,也没忘了赶尽杀绝。
  实在是一个有头脑、有智谋的好杀手。
  杨广将陈惠儿揽在怀中,坐下点头笑道:“这次你居功至伟,朕该如何赏你?”
  那人喜形于色,嘴上却还是说道:“臣有罪,不敢居功。”
  杨广微微点头,两位刚进来的侍卫突然拔刀向前砍去,那人头虽低着,却丝毫没有放松警惕,风声起时,他的身体几乎同时向后一个滚翻,堪堪躲开。
  他低头一声怒喝:“你!”,人虽蹲着,却向前一扑,恰恰躲过刀锋。然后一跃而起,一把利剑风驰电掣地刺向杨广和宣华夫人。
  恰如一条盘旋成团的眼镜王蛇的突然一击。
  杨广终归是低估了他。
  陈惠儿的脸更白了。此人对杨广是恨之入骨,这一剑如有雷霆之力,恐怕会刺透她的身体后再刺中杨广。
  难怪杨广一直舍不得放下她来。她这块肉盾虽然单薄了些,但也还是一块盾牌。
  她眼睁睁地看着那剑尖触到她如云的白衫,看见一团艳红血花蓬然盛开。
  死亡,原来如此绚烂美丽!
  紧接着,她的世界一片黑暗。
  黑暗,夜的黑暗是最好的保护,黑暗的夜中众人已经歇息,巡守的士兵已经困乏,正是夜行人穿越障碍的最好时机。
  这是通往并州的最后一个关卡,只要过了这座城池便是汉王杨谅的地盘。
  所以这也是戒备最森严的关卡,这里的灯光整夜不熄,这里的轮值彻夜不停。
  想悄然而过,是不可能的。
  黑夜中有一双黝黑的眼睛在仔细打量着关卡的布置和换防,良久,那人微微摇头,悄悄隐去。
  看来,只能正大光明地闯一闯了。
  好在这关卡里应该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份。
  又是一个睛空万里的艳阳天,形形□□的游人在接受着士兵们的检查,这些人中,一个是位神色疲惫、满脸焦急之色的中年商人,带着两个伙计,押了一辆装满货物的马车;一个是名乐观朴实的老农,面色焦黄却偏偏穿了一身浆硬的素白新衣,见了谁都笑嘻嘻地点头打招呼;一个是位一脸倨傲之色的青年秀才,衣袍虽然已经洗得有些发白了,但全身上下收拾得干净整洁;最后一个是位略带病容的老妇,手牵着年幼孱弱的孙女,看上去着急着忙的样子。
  那老妇一到了关卡口便着急向前挤:“官爷,官爷”她扯着嗓门拼命叫道:“官爷,求您先查查我们吧。我这孩子一打早起来就焉焉的,恐怕是得了什么急症,我得赶紧进城去找大夫看看!”
  那老农一看就赶紧让她道:“你来,你先来,孩子要紧。”
  那秀才冷冷瞥了她们一眼,虽然有些嫌弃,但还是不情不愿地让她插在了前头。
  唯有那商人一行置若罔闻,那两个伙计有些尴尬地看了看老板,挠了挠头,只好装作没看见的样子。
  老妇显然不是一个驯良之辈,一见这情景便不满地嚷道:“唉哟哟,出门在外,多行善事才对,这么多人都让了,你这位大老板怎么还这么计较哟!”
  这时她手中牵着的女孩突然哇哇大哭起来,老妇一看便急了,一把抱起孩子冲了上去,嘴里只管叫道:“官爷官爷,你行行好,快让我过了,我这孩子一向乖巧,肯定是很不舒服了才会这样哭泣的!” 
  那中年商人一把拦住:“你等等,我这马上就查完了,我要赶着交货,已经迟了,对方要罚我很多钱了。你等等,你等等,我这马上就好。”
  老妇勃然大怒:“你这个人,好没良心,是你一点钱重要,还是我孙女一条命重要?你若再拦我,我们婆孙俩就跟你拼命了,反正这孩子要有个三长两短我老婆子也不活了!”
  一个拼命向前冲,一个死命把着拦着,关卡口顿时乱成了一团。检查的兵士又是吆喝,又是劝架,四周围看的人有的帮着劝解,有的故意煽风点火。那老农倒是好心,赶紧上前去拉架:“小心点,小心点,别吓着孩子啦!出门在外,各让一步,各让一步!这位兵爷您就行行好,让这婆孙俩赶紧过去吧!”,那秀才连连摇头叹息:“成何体统!成何体统!真是,真是,这妇人不成妇人,男人呢,唉!也不象男人了。这位老兄,你让让又何妨?”
  大家七嘴八舌的,把那两个士兵闹得头昏脑胀。他们嘴里骂骂咧咧地,稀里糊涂地草草看过,就将这一行人给放过了。
  那老妇虽然得了便宜,嘴里却仍在絮絮叨叨地骂:“奸商!奸商!一看就不是好人!这种人,老天爷一定要罚他的,你等着瞧!你等着瞧!”
  那商人本来坐上了车打算快快离去,无奈老妇的骂声太刺耳,旁边的人又指指点点的,他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从车上蹦了下来:“你这个婆娘,太不讲理了!你倚老卖老我就会怕你不成?老子我走的路都比你吃的盐都多…… ”
  一下子又乱成了一团!
  那老农为难地看了看这一群人,摇摇头,走了。这样的老妇他见得太多了,尖嘴薄舌,到处惹事生非,是绝对不听劝的。
  他终于决定还是去忙自己的事了。他这一身簇新的衣裳显然是为了见客穿的,所以他的脸上重又堆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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