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唐往事之叹银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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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唐往事之叹银杏-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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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这个想要他命的儿子,他身旁空无一人。
  而这个儿子正静静打量着他,面无表情。
  他突然冷冷一笑,刻意压低的声音像响尾蛇的吱吱声一样在空旷的大宝殿里响起:“父皇,我可以不计较密诏,我也可以放过柳述,让阿五和她的心上人继续他(她)们神仙眷侣的生活。但那个秘密,那个宝藏的秘密您还想瞒到什么时候?”
  老人的心不由紧了,他可以不计较密诏?他怎么可能不计较密诏?
  除非他已稳操胜券。
  夕阳,如火的夕阳,在大兵压境的黑暗面前仍在全力燃烧着的夕阳,如此不屈不挠,又如此悲怆凄厉。
  第一组的两人已经倒下,但另外两组的四人已逼近皇宫的外墙,只要翻过这座墙便是宫外。
  城墙宽约十米。他们的行迹既已暴露,这十米宽的墙道里就一定藏有伏兵,只要他们的脚一落到墙道里,便必死无疑。
  唯一的生机是他们能飞越这十米的距离,直接到墙外。
  不过就算他们能侥幸杀过这十米的生死线,宫外也早有埋伏:30米的距离处,弓箭手已排好了阵势。
  左卫率宇文述和尚书杨素在大兴宫的最高处-望云亭遥望着这一切,两人都一样的高大魁梧,都一样久经沙场,凝神驻目时,都一样有着一股腾腾杀气。
  这是征战多年、于累累白骨上磨砺出来的杀气,既算是养尊处优多时,这股杀气也不曾褪尽。
  但两人又截然不同:宇文述沉默阴戾,如深山老林里盘根错节的老树,你虽能看到郁郁葱葱的华盖,却绝想象不到他的老根是怎样挣扎着渗透了每一条缝隙、汲取了每一点水份和养料才支撑了这样的华枝春满。
  一个出身为奴的贱民是怎样从最低层爬至最高处?这其中一定有着许多悲惨难言的苦楚、有着许多惊心动魄的奋争。
  但他如不语,你又怎知道?
  除了景仰、除了感叹、除了敬畏,又有谁敢去一窥究竟,探寻那成功后面的秘密?
  杨素则风流倜傥、神采飞扬,如皎皎明月。他是白杨丛中最挺拔茁壮的那棵,是世家士族精心培养出来的精英中的精英。他幼时也曾贫困失意,但这点挫折正如成就良材的风霜雪雨,只令他更加出类拔萃。
  所以杨坚会将他引为心腹,独孤皇后会将他视为自己人,杨坚会令他一手操办爱妻独孤皇后的身后事,并大加赞赏。
  这两人是大隋朝最优秀的将帅,也曾是杨坚最信任的左膀右臂。这江山本是他们追随杨坚一起打下,他们曾经肝胆相照,生死相随。
  为何他们会选择背弃旧主,反戈一击?
  杨素瞧了瞧眉头紧锁的宇文述,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道:“宇文兄,你尽管放心,这一次是百密无一疏,这剩下的四人是绝不可能逃脱了的。”
  杨素已是白发苍苍,宇文述正当盛年,权倾朝野的杨素肯屈尊纡贵地唤他一声“宇文兄”,自然是因为宇文述与杨广是儿女亲家,而今晚之后,杨广很可能就是大隋朝的皇帝了。
  旧主已然老矣,如西山之落日,摇摇欲坠;新帝正当盛年,如朝阳之初升,喷薄欲出。
  良禽择木而栖,君子顺势而为。他们固然是隋朝的开国元勋,却也曾是北周的良将功臣。从北周到大隋,从杨坚到杨广,哪一次的变迁不是腥风血雨,不是命悬一线?
  杨素心里默默叹了口气,眼角冷冷瞟过面沉如水的宇文述,又将目光投向了那远处的四道身影。
  一致的步伐,一样的身影,两道黑色的闪电箭一般地射向城墙。
  杨素不由笑了:“宇文兄真是神机妙算,这南城门处陈兵最多,他们真要成了瓮中之鳖了!”
  宇文述的眉头却皱了起来:“这四人为什么会选择这个方向上墙?难道他们会想不到这一定是伏兵最多的地方吗?”
  今晚之战,只能胜、不能败,这个时候送出的密诏最可能的便是传位杨勇。这样的密诏到达杨勇手中,杨勇再与手握重兵的杨谅汇合,那麻烦就大了。
  杨坚啊杨坚,真不愧是一代枭雄,哪怕到了最后关头他也必定留有后着。杨广费尽心机也未能让皇上杀掉杨勇,同样,他们百般阻挠也未能削弱杨谅半分兵权。杨勇留守长安,杨谅盘踞华北,一旦事发,兄弟俩相互呼应,杨广只能束手就擒。
  四道黑影已如壁虎般逼近了城墙的最高处,城墙里银闪闪的刀剑正肃然静立。
  只要他们的足迹一出现,这些刀剑就会形成一张弥天大网,将他们牢牢套住、无情绞杀。
  但此时,天地间一片肃杀沉寂。
作者有话要说:  

  ☆、美人容华

  暮色四合,最后的光明在且守且退中消耗怠尽,空荡荡的大殿安静得象一座巨大豪华的陵墓,没有灯光,没有生气。
  一片令人绝望的昏沉黑暗。
  老人突然长长叹了一口气,他温和地问道:“阿广,你都听到了些什么?”
  杨广跪了下来,他抬起头,目光炯炯地盯着老人:“儿臣听说您有一副藏宝图,是来自西周的宝藏。您为什么从来没有告诉我?”
  老人睁开眼睛,他昏花老眼中带着一丝明显的嘲讽,他微微一笑:“你说的可是《八骏图》?哼,那只是个传说,而且是个流传已久的传说。如果朕真的拥有这个宝藏,这么些年何苦如此节俭?”
  独孤氏最爱杨广的不蓄姬妾,杨坚最爱杨广的质朴节俭。杨勇永远是华衣美服,杨广常常是一身素衣。
  所以老人最后痛下狠心,将杨勇废掉,改立杨广为太子。
  杨坚瞟了一眼杨广身上质地精良、价值不菲的长袍,体贴地说道:“不过现在国家已经富强,你倒也不用苛刻自己了。”
  “那父皇为什么要将这个秘密告诉杨勇?”杨广冰凉的眼神在夜色中忽闪忽闪,象毒蛇吐信,令人发寒。
  他的嘴角却还是含着一丝浅笑。
  杨坚摇了摇头,苦涩一笑:“你才是我钦定的太子,马上就要承担这个天下、承担这个家族的继承人!我已是濒死之人,还有什么需要隐瞒的?”
  “这一切究竟是谁对你说的?此人居心叵测,你万万不可轻饶他!”
  他的眼神越来越锋利,他原本衰败的身体里重又焕发出一股慑人的霸气。他耐心地等待着儿子的回答。
  杨广迟疑着,却没有应答。
  老人长长地叹了口气:“我时日无多,也无力追究了。但无论此人是谁,你都切切不可留他。”
  他慈祥地看着他,循循善诱地说道:“阿广,你想想,如果此事为真,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危险;如果此事为假,此人敢撒如此弥天大谎,可见图谋甚大,你更要趁早斩草除根,以绝后患啊!”
  他当然想到此人一定是杨广极为信任之人。他心里虽然恨不得马上知道此人底细,却只字未提。
  他只是象一个慈父般耐心细致地向儿子陈清厉害,却又开明地将最后的决定权留给了儿子。
  他满意地看着杨广脸上的犹疑,他知道一颗猜疑的种子已经种下,假以时日,这颗种子一定会开花结果。
  而那一定会是一枚剧毒的果子。
  老人伸出手来向男子致意。男子迟疑片刻,温顺地俯身过来。老人慈爱地抚摸着男子的头,喘着气温声说道:“阿广,这大好江山就交给你了,你要努力、珍重,莫让我失望,莫令你母亲蒙羞。”
  那一抹红终于完全消失,夜色笼罩,象一只传说中的上古神兽般将天地间的光明都吞噬了。
  此刻,那四人已经到了城墙最高处,宇文述和杨素都不由站到了望云亭的最外缘处,极目远望。
  突然第二组的停下,双手成托;第三组的两人一跃而上,立在第二组的两人手上。
  第二组两人将双手往上奋力一甩,手上的两人如大鸟般飞上高空,转眼间便飞越了这十米的生死堑壕。
  宇文述不由“哎呀”一声惊叫,杨素也不由大惊失色地说道:“还好,还好墙外还有弓箭手。”
  墙外的弓箭手讶然看着飞向天空的两道黑影,一声令下,他们的箭已搭在弦上,弦已拉开,他们的目光都转向了前方。
  这两道黑影坠落地面的瞬间就是他们死亡的时刻!
  长安城里,星星点点的灯光已经燃起,劳作一天的男人们都回到了家中,家中灯火已经点燃,女人们温柔地笑着,一边呵斥着还在打闹的孩子们,一边匆忙端上早已备好的晚餐。
  但大隋朝里最尊贵的大宝殿里,现在依然一片漆黑。
  一点烛光终于自门口缓缓进来。
  殿堂里一片静寂,这一点昏暗的烛光摇曳着撕开大殿堂里的黑暗,依稀照见偌大宫殿的富丽和雕栏画栋的精美,也照见了伏塌哀泣的孝子和气息奄奄的慈父。
  烛光停住了,一切仿佛都静止了。杨广的头依然伏在床上,老人的手依然放在他的头上,老人的双眼依然微微闭着。
  只是多了一点烛光如豆,和一个持烛的女子。
  持烛的女子长相甜美娇憨,她的皮肤像缎子般的在烛光下发光,她大而圆的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星辰,黑白分明,不掺一丝杂质,她的笑容像婴儿般的纯真无邪,让人一见忘忧。
  她全身上下一身白衣似雪,却没有一件珠宝首饰。因为她本就是来自山林的精灵,清秀灵动,不染尘埃。
  这是皇上最宠爱的蔡美人蔡容华。陈贵人在宫中浸淫多年,也只有在独孤皇后去世后才得宠;蔡荣华虽然入宫得晚,但一进宫便牢牢抓住了皇上的心,从此与陈贵人平分秋色。
  老人总是偏爱天真无暇的年轻女子,总是不自觉地沉溺于她们身上的青春光华和无穷活力,迷恋这些久已逝去却又令他们分外怀念的气息。而位高权重的老人会特别喜欢那些成天笑眯眯、仿佛对一切都很满意、很满足的女孩子。
  因为荣华富贵已无法令他们重拾往日的雄风。
  蔡美人轻轻走到床前,满意地看了看皇上,笑着说道:“皇上,您瞧上去好多了。”
  老人的手从杨广的头上无力地垂下了。谁都知道他看上去不好,一点也不好。他枯瘦的手微微颤抖着,这双手曾经在这个女人如玉的躯体上游走揉捏,这个女人甜美的笑容、无邪的大眼曾令他放下一切戒备,她的第一夜虽然惊慌得簌簌发抖,却带给了他无上的快乐。
  他现在才想起,这个女人是宇文述送进宫中的,而宇文述是杨广的儿女亲家。
  那是哪一年?这一切是从何时开始布局?
  他当然也想到今天的一切都与这个看似纯真的女子难脱干系。
  蔡美人又笑吟吟地说:“皇上,太子怕那些暗卫打扰您的休息,已经将他们都送走了。”
  送走了?送去哪里
  “当然是送到您的陵墓里去了。您去了那边也需要他们的。您看,太子真是至孝,替您想得多周到啊。”
  “还有陈贵人也去了。陈姐姐哭得真可怜。”
  烛光下的君王面无人色。他的生气仿佛已经消逝,如今躺在上面的不过是个尚有气息的活死人。
  如今他的暗卫已被悉数拔去,他最心爱的两个女人,一个香消玉殒,一个不过是儿子安插在自己身边的细作。
  他像一只被拔光了羽毛的雄鹰,身姿再挺拔,也不过是个笑话了。
  但他却淡淡说道:“很好。但陈贵人就不必去皇陵了,不过一月有余没召她侍寝就耐不住寂寞,这种女人活该喂乱葬岗上的野狗,太陵是绝容不下这等不洁之人!”
  他的声音虽然平淡,说的却是极恶毒残忍之事。
  烛光轻轻一抖,蔡美人的脸在烛光下倒显得白了几分。
  君王无情,陈贵人的今天是否就是她的明天?
  这娇嫩迷人的千金之躯有一天会成为野狗抢夺的口粮?
  “你是一国之君,切记女人只是点心,浅尝辄止,千万不可动心。”
  “你一向做得很好,我很放心。”
  他的眼睛再一次地闭上了。是因为刚才这番话已耗尽了他所有的气力?还是因为他不想再见这一对狼狈为奸的男女?
  所以他没有看见蔡美人脸上一闪而过的惊疑、警觉;他没有看到蔡美人脸上的笑容更加甜美动人。
  她深情款款地凝视着杨广。
  他却压根没有抬头。
  老人的眼睛微闭着:能做的他都已经做了。虽然先机尽失,但他总算在最后关头发出了致命暗器。
  他知道这暗器已成功命中这狡诈如狐的二人,将他们原本坚固密实的联盟撕开了一道裂缝。这道裂缝会越来越大,直至成为壕沟将他们隔成敌我双方。
  他所有的希望,都在那已经离去的六个暗卫身上了。
  可惜了柳述。
  唉,可惜了阿五。
  大业宫的清阴阁地处偏僻,幽静清雅。院外载满了挺拔秀丽的青竹和郁郁葱葱的大树,院里却有些破败了。
  杂草丛生,野花满地,正儿八经的花花草草反倒枯萎凋谢了。
  院门口闲闲散散地站着几名侍卫,这几位侍卫虽然是全副武装,神情却有些疲沓闲散。看来这院中是禁锢了什么人,但也未必见得是多重要的人物。
  院子里冷冷清清的,既看不见人,也听不到声响,转到后院,便可看见一个不大不小的池塘和一片小小的竹林。
  竹林旁有一间极清雅精致的木屋。这木屋以前是用做茶寮的,屋子的正中央摆有一张长榻,可坐可卧,仰头见池水粼粼,低头见月光如霜,闭上眼可听风吹竹叶,沙沙作响。
  门口的篇上题着三个字:听竹斋。
  风清月朗时或坐或卧此处,或赏月饮茶,或闭目听竹,该是何等潇洒惬意?
  但若加上几个披盔戴甲的兵士,就有些大煞风景了。
  所以枯坐在茶寮里的柳述就有些心不在焉。自打被请进了这清阴阁,他就一直皱着眉倚在榻上,陷入了沉思。
  他不曾惊惶失措,也不曾愤然抗争。当他被杨广的亲信宇文化及拦住时,他只是怅然若失地嘀咕了一句:“阿五该急了。”
  然后就静坐深思至今。
  他的心中是有着极大的困惑?极大的决策?还是被吓傻了?
  在这静寂的夜晚,他急躁的妻子正坐着马车前来寻他,她皎洁白皙的面庞上带着愤愤的不满和深切的关爱,她已下定了决心今天不管是谁拌住了她的柳郎,她都绝不客气。
  反正一切有父皇兜着。
  而他也终于轻声长叹一声,在月光下舒展了眉头,默默看向窗外的夜色。
作者有话要说:  

  ☆、报丧钟声

  望云亭,宇文述和杨素的眼睛都瞪大了,他们现在才明白这四人为什么选了伏兵最多的南门。
  因为空中正刮着东南风。
  那飞跃在空的两人背上突然生出两扇翅膀,人借风势,风助人力,倏忽间两人已如鹞子般扶摇直上,迅速地飞出了包围圈。
  而墙上的两人已如狸猫般一跃而下,隐入黑暗之中。
  这六人虽然单个说来都不算顶尖高手,但难得的是心意相通、目标明确,以最少的伤亡达成目的后就全身而退,杳无踪影。
  他们得到的命令是送信,不是送命。
  杨素看得目瞪口呆,心中暗道:“杨坚啊杨坚,你真不愧是天纵英才。幸好……”
  幸好再伟大的英雄也敌不过岁月。
  而迟暮的英雄,往往有着比普通人更深沉的悲哀。
  大宝殿里,那甜笑着的白衣女子仍在轻言软语:“容华知道皇上一向不在乎女人,但您一定在乎您的儿孙们。汉王那,您召他入京的密诏这两天也该到了。”
  老人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他睁开双眼,死死地盯着杨广,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愤怒、悲哀,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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