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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饮鸩- 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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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旁人说道,“薛三爷娶亲了,薛六爷也赶紧续弦吧。”
    “尊夫人到底已过世三年了,薛六爷再情深,也该为以后想想了。”
    薛升淡笑,“你们这样急,难道是嫌弃我年纪大了不成。或者是同我一起喝酒不痛快,想自个来喝花酒?”
    众人急忙否认,又说说笑笑起来。
    一会老鸨进来,问他们五人今日要谁作陪。众人一一说了,薛升想了片刻,说道,“碧月。”
    老鸨听得心惊,面露难色。上回薛升差点没将碧月掐死,吓得她魂飞魄散,休息了大半月才肯重新接客,如今又……
    薛升看出她的迟疑,又道,“没听清楚?”
    老鸨忙应声“听清了听清了,这就去叫她过来”,说罢不安地走了。出了门同龟公说道,“看看方大老板在不在房里,在的话你就守在那,有事我喊你,你就赶紧将方大老板叫过来救场。”
    屋里几人见薛升又叫碧月作陪,纷纷笑道,“每回都是喊她,薛六爷真是专情。”
    薛升笑笑,也不喝酒了,“明日我三哥娶亲,我还得早起,就不多喝了。”
    “那你先去歇着吧,反正明日也是要见的,到时候可要多陪几杯。”
    薛升出了门,去平日的房里,一会就见脸色惨白的碧月进来。他看着她说道,“过来。”
    碧月每走一步都觉脊背冷汗直落,走了六步,已走不动了,她觉得今晚要死在这了。转身出去,不会死在薛升手里,却会死在老鸨手里,甚至可能会更痛苦。
    察觉到薛升起身往自己走来,碧月眼有惊恐,身体已经僵住。等他到了跟前,已浑身都在发抖,眼泪大颗大颗掉落,“不要……杀我。”
    “我怎么会杀你呢。”薛升抬手擦去她面颊的泪,“去换一身绿色衣裳来。”
    碧月没有多问,往外跑时突然就有力气了。好不容易找了件,回来时又在发抖。这一次薛升倒是温柔了,简直让她觉得上一回的薛升不过是真的喝醉酒了。男女主之事一旦心甘情愿了,总会觉得愉悦。正在她开始渐入佳境时,忽然听见薛升对着她叫了一个人的名字,却不是她的,可这几日坊间传闻很多,她倒是听过的。
    她恍惚之中问道,“阿古?那不是……你三哥要娶的姑娘么?六爷怎么……”
    话一出口,她就觉得自己说错话了。再看身上那人,已不再动作,只见他目光阴狠,残忍无情。
    半夜时候,守在门外随时等着伺候的小丫鬟抱膝坐在地上时不时点头睡觉。忽然听见开门声,只见薛升走了出来,一脸淡漠。她忙起身弯腰恭送,一会揉揉眼进去收拾床铺。走到床边,见碧月还没起来,上前去叫她,好清理清理。谁想走到前头,却见碧月两眼瞪圆,嘴巴大张,像是没气了,惊得她尖叫,连滚带爬爬了出去。
    老鸨听见动静,急忙跑过来,一看差点没晕过去。可开了青楼这么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死在她手上的姑娘,被客人折磨死的姑娘可没少见。龟公问道,“怎么处置?”
    老鸨拧眉想了想,“说是病死的,快将尸体送走。”
    碧月脖子上的掐痕十分明显,可她是病死的,不是被人掐死的。哪怕是真有人说她是被掐死的,那也是她自己动的手。
    ——世上荒谬的事很多,但总有人觉得这可以说服别人。
    &&&&&
    九月初十,薛家第三子、永安侯嫡长子大婚,来贺喜的人车如流水,大清早街道大开,铺子门前不许摆出货物堵塞街道,一路红绸铺到南康小宅,八抬大轿,锣鼓喧天,将半个京城都震动了。
    那姑娘来头不大,可迎娶的阵仗却不小。一时百姓揣测,姑娘艳羡,迎亲的队伍过去半天,议论的声音也没有消失。
    阿古已不是第一次出嫁,没有第一次出嫁的欢喜,唯有不安。甚至可以说只是穿上这大红嫁衣,已让她发抖。虽然她如今敢杀了薛升,但却不敢好好穿嫁衣。这血红的颜色,让她心悸。
    想得稍微多些,脑袋就开始疼了。可身上却没有带药,从寅时开始身上就至少有三个人在盯看,根本没机会带。她强忍痛楚,倚在轿上紧握双手,不知是轿子在抖还是自己在抖,喇叭唢呐的声响听得她头晕脑胀。
    没有成亲的喜悦,只有煎熬。
    不知走了多久,轿子缓缓放下,出轿小娘已在撩开帘,“姐姐出轿了。”
    出轿小娘伸出小手将新娘子接出,碰到那白皙柔荑时,好像感觉新娘子在发抖。她想了想一会才明白过来,定是新娘子太高兴又太紧张了。
    从阿古下轿开始,炮仗贺喜声就将她的思绪淹没了。到了门口,出轿小娘将她送到喜娘手上,领着进去拜堂。
    薛晋此时也是一身大红装扮,平日穿惯素雅衣服的他从早上开始就觉别扭,都不能好好站着了。从别人眼里瞧见的自己也是全身红透,像足了一只煮熟的螃蟹,恨不得将衣服扔了。
    外头人群簇拥,道喜声做大。他抬眼看去,就见众人拥着新娘进来。
    新娘身上的金色璎珞霞帔上皆是彩绣,鲜艳明亮,宽长广袖和衣裳边沿以金线绣着凤凰图纹,一路蜿蜒而上,展翅而飞,大气喜庆。凤冠上的红盖头四角悬挂明珠,不至于贴头盖脖,随着轻动的步子微微飘起,却又不得见真容,更让宾客遐思。
    薛晋呼吸微屏,看着一身红妆的阿古缓步进来,忽然觉得身上的新郎官服一点也不别扭了。
    只是很快他就察觉到了阿古不对劲,她的一举一动他都很清楚,现在明显有些不对。旁人没有看出来,也没人觉得奇怪。
    待两人站定,司仪高声拜堂。
    薛晋总觉阿古好似不舒服,是当年阴影仍在?他规规矩矩弯身拜堂,想快些让她进屋歇着。好在拜完堂便要将新娘子送入洞房,他留下陪宾客喝酒。薛康林知道他酒量浅,让下人将酒兑了水,跟在他一旁去向宾客敬酒。
    宾客都催着他回新房,薛晋也正好早早离席,被闹新房的人簇拥着进去。
    进了屋里,阿古端坐在床上,看着没有异样。薛晋稍稍安心,被人推押着坐到一旁,拿了喜秤给他。
    薛晋将红盖头撩起,只见一张被脂粉染红的俏脸娇艳,肌肤如玉,美目流盼,让宾客好不惊艳。
    阿古庆幸有红妆掩饰,否则自己的脸色定要吓到众人。她强忍撕心般的痛楚,低眉笑笑,惹得宾客闹得更开,将这新房闹得热热闹闹。
    这游戏不过来了两个,薛晋已笑道,“再闹就累了,饭菜也要凉了。”
    众人了然,这是在让他们走了。知道他身体不好,也不强留,陆续退了出去。
    薛晋和阿古送他们出去,关上房门,没走两步,阿古就往前倒去,好在薛晋眼疾手快把她扶住。这碰了她的手,才察觉到她在发抖,“怎么了?”
    “犯病了……”阿古强忍痛苦,“没有带药。”
    薛晋将她抱回床上,“你再忍忍。”
    阿古蜷身紧抓被褥,不一会薛晋又将她扶起,往她嘴里塞了丸子,不知是什么。糊涂地吞下,不多久就不疼了。
    “前几天我见了金书,金书交给我的,他说你住进薛家后,肯定会常犯病,让我好好照顾你。”
    阿古心觉没有白疼金书,思虑得也越来越周全了。半晌才终于恢复如常,她立刻起身脱嫁衣,将凤冠霞帔通通丢远了,连红色鞋子也丢到远处,这才觉得舒服了。
    薛晋顿了顿,默不作声将东西捡起,在桌上放好,太乱的话,让下人看见总归不好解释。
    等他回到床边,阿古已经浑然不觉地睡着了。他坐在一旁,认认真真地量了量位置,心有秋风扫过,完了,睡不下。
    洞房花烛夜他可不想去睡长椅,倚在床柱上等着阿古变姿势好钻空子躺下。
    阿古的睡容并不见轻松,好似过了一个多时辰,眉头才渐渐松开。薛晋看了她半日,见有发垂落,伸手撩开,又继续看她睡觉。
    直到凌晨,他也没有等到可以容纳他的位置。
    嗯,下次她再东倒西歪霸占整张床,他就将她绑了塞进里头去。

  ☆、第53章 真凶

第五十三章真凶
    在薛家无论是多舒适的床,阿古都睡不安稳,天还没亮,她已经醒了。睁眼看见去,屋里的龙凤蜡烛还剩一点余光。薛晋坐在床边倚着床柱闭目,像是在睡。阿古没有动弹,怕惊醒了他。
    薛晋和她一样,向来浅睡,这个在小宅的时候阿古就知道了。看着他喜服未脱,就地而寝,又发现自己正好睡在床中间,他连躺的地方都没有,不由多思量几分。
    他知道自己要复仇,却要和她联手,那说明他也有仇在身。只是他在自己的家里卧薪藏胆这么多年,又到底是为了什么。总不会是要等她一起报仇。再有,薛晋对自己未免太好,好得让她吃惊困惑。
    她蓦地想到之前他问过她,可真的信他喜欢她。
    难道那不是玩笑话?
    可他不过在三年前见过自己一面而已,三年后再遇,也没多少交集。薛晋绝非是那种容易对姑娘动心思的人,她当真想不通。
    屋外一声鸡鸣长亮,薛晋拧了拧眉头,缓缓睁眼,满目困意。见阿古已醒,笑意也带倦容,“我还以为看见花猫了。”
    阿古立刻明白过来,摸了摸脸,手上便染了脂粉。昨晚她竟乏得连脸都没洗就睡了,她撑手起身,“你下回可以将我挪进去。”
    薛晋笑笑,见她要去洗脸,说道,“等会下人会重新打了热水进来。”
    “哪有洞房花烛夜之后脸上妆容还完好的。”阿古去洗了脸,动作很轻,洗好后擦拭干净,这才回床上。见他已躺下,便坐在一旁等天明,“我昨晚做噩梦了,梦见……我又死在薛升手里一回。我倒是个可笑的人,嫁了一次薛家人,又嫁了一次薛家人。”
    原本薛晋还觉困乏,听见这话已不想睡了,“你愿意跟我说这些话,不就是觉得我跟薛升不是一样的薛家人么?”
    阿古顿了顿,红唇微抿,“薛晋,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帮我?或者说,为什么愿意和我联手?”
    “你愿意听?”
    “嗯。”
    薛晋默然稍许,坐起身,将她拉近了些。许是昨日熏了香,今日她身上的香气比平日浓郁几分,飘入鼻中令人有些恍惚,他缓声吐字,“这家里,有人杀了我娘。”
    阿古微惊,离了他的身看着他。眼前男子眼神平静,却平静得太过分,让人看不穿。薛晋微微收了眼神,捉着她的手没有松开。他侧耳听了听外头的动静,确定没人窃听,才继续压低了嗓音说道,“我四岁时,我生母意外溺死。后来大夫跟我爹说,我娘生前被人下了毒,导致她神志不清失足落水。”
    “那你爹没查出来?”
    “没有。”薛晋忽然笑了笑,冷如寒冰,“因为他根本没有去查。”
    阿古觉得不可思议,“难道……夺你娘性命的,是他?”
    “不知道,也许是,也许又不是。”薛晋眉头又已拧起,“事后不多久,洪沅就进门了。”
    阿古何等聪明,只言片语已猜出大概,“你爹没有查,洪氏又很快入门,他们都有嫌疑?而你不知到底是谁,所以一直按兵不动?”
    “嗯。”薛晋说道,“洪氏进门没多久就生下了薛升,我曾怀疑是因为洪氏有了身孕,急于嫁进薛家,才对我娘下狠手。只是我当时年幼,并不懂那些。这些年同在屋檐下,却也没有探出什么来。”
    “洪氏是什么身份?”
    “听我娘的贴身婢女说,洪沅本是我娘娘家大夫的女儿,跟我娘交情甚好,以姐妹相称。后来我娘嫁了我爹,洪沅也常来薛家做客。我娘怀着我时,洪沅和我爹厮混,只是因为要邵家的势力扶持,我爹惊怕我娘翻脸,因此一直没有给洪沅名分。也曾要洪沅嫁人,但洪沅不愿,我爹大为感动。”
    阿古轻笑,“你爹是觉得有个姑娘不计较名分跟了自己,肯定是真心实意喜欢他。只是他忘了,一个连尊严都可以不要,一个背弃姐妹的人,心肠又怎么会好。”
    薛晋摇头笑笑,“多少男子喜欢那种姑娘。”
    阿古默然片刻,“如果洪氏真的连你娘都敢杀,你又如何能活到现在。”
    “邵家如今还有权势,如果在我娘意外过世后,我又没了命,我外公他们,定不会善罢甘休,最先问责怀疑的,定是洪氏。”
    阿古忽然明白过来,“所以你假装是病秧子,实则是为了掩人耳目,让洪氏放松警惕?”
    “对。”
    阿古这才彻底想通,又问,“可如果你父亲是杀你娘的凶手,他为何要这样善待你?在你说要断绝父子关系后,他那时不就该欢天喜地送你走,好让薛升日后承爵么?”
    “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薛晋眉头仍拧着,“如果他不是凶手,为何当年我娘意外身死他不查?不过几个月就迎娶洪沅?如果他是凶手,也着实不必对我这么好。兴许到了最后,他们两人都不是凶手。”
    阿古见他长眉紧拧,抬手轻轻抹开。
    软软指肚抹在额上,薛晋微顿,这才想起还握着她另一只手,轻轻松开,说道,“如金书所说,以前府里的人都传是洪氏害死了我娘,可我并没有证据。如果错杀了洪氏,真正的凶手会成为漏网之鱼。”
    “那是不是你一日找不到凶手,就一日要这样做戏?”
    薛晋轻点了头,“一天不报仇,就难有一天的安心。”
    这种心情阿古懂,父母的仇比起自己的来,更重。在她报了杀父之仇后,她便觉得卸下大半的担子,甚至可以说自己比之前软弱了些,事情也没有考虑得那么周全了。否则也不会两次让自己陷入险境,她本能将事情做得更好一些。
    两人沉默许久,外头天渐明,薛晋才道,“阿古,你在外头可以对我冷淡些,我会对你十倍好。”
    阿古奇怪道,“为什么?”
    薛晋笑笑,“因为别人都说你媚惑了薛家三爷,背后说你坏话。”
    阿古瞧他,“所以你要让他们觉得其实是你强抢民女,而不是我媚惑了你?”
    “姑娘家的名声总归比男子的要重要,而且如今的世道,男人能将喜欢的女人抢到身边,别人只会称赞我如何有本事。可如果是你用了手段嫁进薛家,就是你的过错,一辈子都要背上狐狸精的罪名。”
    阿古心觉这样的世道令人悲哀,可又何尝不是和他说的那样。
    天刚亮不久,外头下人已敲了门,要进来伺候他们起身,早些去奉茶。
    阿古上一次没有给薛康林和洪氏奉上一杯媳妇茶,这一次,心情颇为微妙。心底没有将他们当做薛家人,只是两根木头,手上动作就轻松了些。
    唯有站在一旁的薛升让她很不舒服。
    屋里众人的视线都在她身上,可惟独薛升的目光十分强烈。别人可能感觉不出来,她却能感觉得到。
    恨她吧,越恨越好。越恨就越证明薛升心里不舒服,他不高兴,阿古就开心了。
    今日起,她要开始毁了薛升。他的名声,他的地位,他想得到的,她都要一点一点摧毁,让他失去全部,一步迈在悬崖上,明白什么叫做绝望后,她才会要他的命。
    只是简单让他死去,她如何能满足,如何能平复她三年前的怨恨和痛苦。
    薛康林和洪氏用过茶,给阿古封了红包,又送了一对金镯子,这儿媳茶才算敬完了。
    “今日你们就在家中休息吧,乏了就出去走走,明日再去拜访同僚故交,该有的礼数还是得要的。”
    洪氏以慈母的语气嘱咐着,令薛康林心中受用。薛晋应了声,阿古又道,“客栈里的酒,我想去搬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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