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堂春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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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堂春深- 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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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如有些明白了,这人是在哄自己呢。她道:“我已经成家了。”
李少源唇角慢慢往下垮着,柔声道:“也许这一切,不过一场噩梦,你先闭上眼睛……”
他手指慢慢在她眼前晃着,小时候的鬼把戏,趁她闭上眼睛,在她唇上亲一口,再塞颗糖。
宝如一把打开他的手:“我真得走了。”
李少源反手便攥上了她的手,淡淡的玫瑰甜香,彼此成了家的两个人,在这无人的地道里,算得上打悄骂俏了。
“宝如!”轻轻一声唤,低沉的男性嗓音,语带强抑的焦灼。
宝如应声抬头,是季明德,手提一盏八角风灯,一人站在拐角处,唇紧抿着,眼眶深陷,恰是方才被他步步逼入绝境的李代瑁的样子,两颌胡茬约有寸长,缓缓伸出一只手。
地道里莫名而来的亮光,便是自他手中这盏八角风灯而发,他应当来了很久了,黑短打,半躬背,猴着腰,每当他脱了那件青直裰,不肯再伪装个书生,便是准备要杀人了。
那只手慢慢往腰后掏着,那是他揣匕首或者砍刀的地方。武器不在多,他平日只带匕首或者砍刀,但杀人的速度,或者狠戾,天下少有。
宝如猛然跃起,头撞上顶板,疼的呲牙咧嘴,护犊子一般,伸开双手护犊子般,将李少源护在身后。
回到方才,隔壁。
床上的朱氏又犯了痰迷,痰从嘴角往外溢着,喉中犹如猪羊在叫,两手抽摔,目光呆滞,不停的挣扎着。
胡兰茵懒得看朱氏,嫌弃的捂着嘴唇,看都不肯看一眼。
方姨娘跟着朱氏生活了大半辈子,比之亲儿儿媳妇,如今竟是个最在意她的人,拍不出痰来,深吸一气,嘴对着嘴吸了起来。
胡兰茵咬着拇指盖儿,将整间屋子看了个遍,半天了,究竟不知道挣脱绳子的宝如跑到何处去了。
忽而王富贵走了进来,摊着双手:“大小姐,我四处都查遍了,找不到赵宝如,窗子上也没有攀爬过的痕迹,她不像是跑了的,咱们再在这屋子里搜一搜?”
所有的柜子全部打开,衣服被褥散落一地,连花瓶里的水都倒干了,不过一间屋子,哪里还有能藏人的地方?
胡兰茵怒火冲天:“继续给我找,找不到她,无论季墨还是秦王,都会取你的脑袋。”
季明德恰此时翻过了院墙,野狐和稻生像两只死猪一样歪在廊下,叫人五花大绑着。他两鬓突突,已然觉得不对。
一桶水泼下去,再割开绳索,两个家伙猛的翻起来。季明德一人踹了一脚,转身进屋,匕首飞过去,直奔王富贵的咽喉。
拨出匕首,季明德利利落落将胡兰茵逼在墙角:“你拿伯娘作诱,哄宝如来此,想送给季墨?”两目喷火,他像头愤怒的狮子。
胡兰茵叫他攥扯上发髻,一把扯仰到仰天:“宝如呢?”
“明德,你听我说……”胡兰茵气喘嘘嘘道:“是季墨,整件事都是娘和季墨在商议。与我无关。再说,宝如已经逃走了,并不在这儿。”
她立刻,把罪推到了朱氏身上。


第108章 委屈
匕首调个儿季明德直接将它扎进胡兰茵攀在门框上的手背上:“我放你一条生路给你置宅院让你安心在此息养若你出嫁季白的全部家产皆是你的嫁妆。
可你不肯还想杀宝如,愚妇,若你想做王妃天下王爷多的是,何必只瞅着我?”
胡兰茵一只手掌顿时松开,望着匕首血如蚯蚓蜿蜒而下她凄厉厉一声尖叫,痛到撕心裂肺吼了起来:“你杀了我爹和我哥哥将我娘和我两个妹妹不知带到了何处我在这世上无父无母没有名份地位活的像条狗一样。
去寺里没有官役开道,出去吃茶也只能跟些平民百姓挤在一处到白马寺赏牡丹,也只能和一群贱女们挤在一处你剥夺光了我所有的一切我却还替你卖命,凭什么?”
季明德道:“因为你贪婪,欲望无止尽。仿如一只馋腥的猫,嗅着恶源而来,就不该怪鱼刺要刺穿你的喉咙。”
“魔鬼,我真后悔方才没有划烂赵宝如的脸,让你这恶鬼也知道何为痛苦,何为痛不欲生。”胡兰茵咬牙切齿,忽而哈哈大笑:“我该一刀切开她的喉咙,你才知道我胡兰茵的厉害。”
季明德忽而拨出匕首,横匕首一把勒上胡兰茵的喉咙,横着划出个圈子来,血瞬时而出。
他印堂乌青,玉面上如黛的浓眉根根挺立,忽而狞笑,颊侧酒窝勾勒出恶鬼的面具来:“可惜没机会了,你此刻就得死!”
朱氏在床上挣扎的越发凶了,忽而一口痰涌出来,大声的咳着。
季明德那把匕首再度扎进胡兰茵的手掌上,扑了过去,朱氏嘴角哆嗦,指着自己的床,声如羊鸣咩咩:“下面,下面,她去了下面……”
她颤危危指着满身鲜血的胡兰茵,一字一顿:“想杀兰茵,你就先杀了我。是为娘的主意,娘不想宝如拉扯你的前程。”
季明德匕首落下来,剁在朱氏鬓侧的柏子软枕上,破枕而入,横身一滚,掀开地毯,下了地道。
季明德提灯走在前面,宝如跟在后面。
方才若非她极力相劝,李少源跟他就得在地道里打起来。
他将八角灯背在身后给她照路,两脚踢开地道里掉落下来的碎石,泥块。
“我本来以为,季墨设伏杀我,人会在白马寺。谁知白马寺唯有伏兵,没有季墨,抓来伏兵审过之后,我才知道,秦州都护府成立之后,季墨非但没有按照我的思路操练军队,防备土蕃人的入侵,反而跟赤炎做起了卖买,交换情报,粮草,自己的百姓青黄不接,他居然时时放开关卡,让土蕃马匪肆意劫掠,秦州如今之乱,比原来更甚。”季明德走的极慢,想必也是为了给她解释自己为何会出去这么久。
“禽兽不如的东西!”他忽而咬牙切齿骂道。
所以他怒极之下,命霍广义绑了两个突厥人来栽赃,就算当着李代瑁的面,也要立刻杀掉季墨那个狗东西。
宝如闷头闷脑走着,劝道:“毕竟朝廷命官,还是当着王爷的面,以后只怕他会更厌你。”
季明德忽而止步,宝如不及防,碰在他背上。
淡淡的汗气,带着股子血腥气,还有股子佛手清香,淡又复杂的味道,他回头,背略俯,暖灯照着眉眼份外温和:“不杀季墨,难道他就不厌我?”
李代瑁对于外室子的厌恶,归根结底在朱氏身上。二十年了,当初不堪回首的一夜,因为季明德的关系,被老太妃倡到整个长安城人尽皆知。
原本,这般优秀的儿子,若能当面解开误会,于季明德于李代瑁都是好事,可他当着一国亲王的面,生生杀死一方大都督,这个误会,怕是解不开了。
宝如扬面,笑着摇头:“可你当着辅政大臣的面杀朝廷命官,哪怕因为咱们逃的快而不必坐牢,但进士绝对中不得了,皇帝年幼,王爷才是殿试策论的提问者,他决不会让你入选的。”
季明德掏出帕子来,替宝如揩着额头上淡淡的灰尘,忽而食指捏上她的下巴,恰是李少源方才的姿势。
“你小时候常在这儿玩?”他轻声问道,宝如仰头只能看到他的喉结,紧绷着,急剧的颤着。
宝如唔了一声,暗觉得季明德这是在吃味,别过脑袋不肯叫他擦,却又叫季明德掰了回来。
“一开始,我买这院子的时候,并不知道它原来属于你家。”季明德仍在执意的擦着,拇指掐的她略有些疼,宝如心中有些微微的不快,却也忍着。
他又道:“若早知卧房之中有这样一条地道,我绝不会买它。”
“为何?”问罢,宝如又觉得自己太傻。
这还用说吗?
方才以季明德来看,必然是以为她在胡兰茵这儿受了委屈,就跑去给李少源哭诉了。成亲了跟丈夫过的稍不顺心便跑回娘家,都不算个贤妻行径,更何况李少源还是她曾经下过订的未婚夫。
宝如也不好解释自己在这地道里半天的晃悠,小声道:“往后不会了。”
灯下季明德头越来越低,两颊酒窝如裂,恰是方才杀季墨时那狰狞无比的笑:“你觉得胡安、季白、王定疆和季墨,谁死的更惨?”
宝如道:“胡安!”扒皮抽筋,她此生难忘的酷刑。
季明德一只手在虚空里轻轻一捞,声调份外寒渗:“最残忍的其实是下油锅,热油滚汤,下进锅里滚一圈,外酥里嫩,鲜香扑鼻,油滋滋的炸着,皮一层层炸开,人还是活的……”
宝如一把捂上季明德的嘴:“求求你,别说了!”
“我是个恶人,做事不择手段,招数皆阴损无比。你是我的乖乖小宝儿,可李少源不是……”他一字一顿,不像是在唬人。凭她被吓软,两股颤颤,吊着他的臂膀打哆嗦。
宝如想起他搧在苦豆儿脸上的耳光,女人都下得了手去打的男人,他心里并没什么底线,也非君子,是真正的恶人,魔鬼。
“往后但凡见他一回,你剜了我的眼睛。”宝如扬起两根指头,做个剜的姿势。
一把将宝如拉入怀中,热息灼烫的两个吻压上宝如的眼眸,半威胁半诱哄,季明德一边吻了一下,仿如沓上两个印戳,略抬起宝如的下颌。
宝如唇紧抿着,任他舌尖一下下勾划,满身仿如被熨烫过一般起着层层颤栗,在想象他将李少源下油锅的可能性,就是不肯松开。
忽而,季明德一把将她箍入胸膛,血腥气愈发浓烈,宝如不知道他今天杀了多少人,从白马寺被伏杀到闯入王府别院杀人,他虽双手未沾鲜血,可一身的血腥气,整个人都没有往日从容可爱了。
“对不起!”季明德撬不开宝如的嘴,挪唇在她耳侧,一下下的轻吻着:“人之将死,本该无欲无贪著的,可伯娘不是,她拿死诱你,可她是我的生母,你说我该怎么办?”
他的生母自愿以死为诱,要将宝如从季明德身边带走。季明德一遍遍说着:“对不起!”
朱氏彻底吐了一回痰,总算清醒了过来,叫方姨娘扶着,呆呆坐在床上。
胡兰茵已包扎好了手,脖子上裹着纱布,是真的吓坏了,侧偎在临窗的罗汉床上,正在抽噎。
季明德站在床头,一脸青寒,宝如硬拉了几把,他不肯坐。
朱氏正在拉着宝如的手述说当初苦豆儿的事情:“本来从秦州带来的丫头们就不多,兰茵叫明德看管的紧,等闲不能出门,便出门,七八个土匪跟着,她渐渐也就不肯出门了。
便是有丫头们逃了,我们也只能忍气吞声。苦豆儿逃的有些日子了,至于她和季墨是怎么搭上线的,我们也不清楚。
她替季墨传话,说福慧公主在逻些水土不服,病的厉害,心心念念只盼能见一回宝如,我也是痰迷心窍,就答应了季墨,把宝如送到逻些,给福慧公主做个伴儿。所以,这一回全是娘的错,跟兰茵一点关系都没有。一夜夫妻百日恩,我不求你待兰茵能有宝如的好,终归她身子也给了你,你怎能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就扎她的手?”
朱氏软软绵绵,将所有的错误全揽到了自己身上。
听到身子都给了你那句,季明德鼻息略重,低头去看宝如,她险险被人卖掉,在地道里熬了半日,唇略有些干,敛着,泛着股子奇异的艳红,一双眸子秋水横横就扫了上来,恰扫到他的眼,随即瞟开。
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说的大概就是这件事了。
季明德皱眉听罢,说道:“歇着吧,往后霍广义会亲自镇守洛阳,大嫂自己作孽,我不能给你留着了,她自有她去的地方。”


第109章 葵下捕蝶
胡兰茵两眼怔怔望着窗外一听季明德要送自己走以为是要杀她尖嚎道:“真真可笑你以为我离了你就活不得了是不是你以为我还稀罕做荣亲王府的少奶奶?
可笑至极。我那都不去我要带着娘一起回秦州我就在咱们拜堂成亲那屋子里等着,和爹娘同在,等你的死讯等你死的那天,我要穿上出嫁那日的吉服,给老天烧三柱香以谢其恩。”
季墨那贼厮也不知去了何处,她得回秦州去找季墨若叫季明德把她带走季墨就找不到她了。
朱氏亦道:“她都自认为妾让宝如做大了只为陪着我季墨不是也在洛阳?我们跟他一起回秦州,这总不碍眼了吧你还欲要怎样?”
弃长安而归秦州,季明德有些明白了倒是一笑:“原来你是和季墨勾搭到了一处这也就难怪了,苦豆儿在槐树坡还有个弟弟的事儿,除了伯娘,再无人知,你是从她这儿套出来的话。
既你肯别寻他人而嫁,倒是好事。只是不巧,我又做了回坏人,竟把季墨给杀了,生生拆散一对鸳鸯。”
胡兰茵猛的坐了起来,又是一声尖嚎,挣破脖子上的伤痕,往外丝丝渗着血,指着季明德道:“魔鬼,下地狱的恶畜,你这个魔鬼,怎么就没人能杀得了你。”
季明德走了过去,柔声道:“季墨一把年纪,胡子拉茬有什么好?可记得霍爽?那是我顶好的兄弟,前儿写信来,说自己如今又缺房妻子,我倒觉得你很适合,收拾收拾,跟着稻生去吧,跟霍爽过去。”
胡兰茵还未说话,宝如先吓的一抽。
霍爽是永昌道上叫人闻风丧胆的匪,之所以能叫人闻风丧胆,倒不是因为他有多凶狠多厉害,而是,据说他吃人,尤其吃女人。
他至少娶过七八房妻子,但总是莫名其妙就消失不见。满秦州城说的有鼻子有眼,说他家后院里埋满了被刮光肉的人骨,皆是他失踪不见了的妻子。
偏他还言词耽耽,称妻子皆水性杨花,全跟人跑了。
嫁给那么个男人,同床共枕,若半夜梦回,他在吃自己的手指头可怎么办?
宝如将手缩回了袖子里。
胡兰茵哇的一声尖叫,刺的宝如耳膜发疼。
季明德挥了挥手,野狐一个人将胡兰茵扯起来,连扛带抱弄出去了。
胡兰茵左手掰着门框,尖叫道:“季明德,我等你下地狱的那一天。”
稻生一把掰过门扇,猛夹上胡兰茵的手,她凄厉厉一声惨叫,瞬时松手,叫野狐给抱走了。
再回头,稻生仍是背着双手,右脸颊肿出个大大的脚印,昂头挺胸在门边前站着,就仿佛方才拿门夹人的不是自己一样。
“你就那么想让我叫李代瑁一声爹?”季明德问朱氏。
为了能接近李代瑁,专门打听好李代瑁家的别院,托他买院在此居住。跑到草堂寺半路拦人,还不惜给荣亲王妃下跪。
说到这个,朱氏喉咙中又是呼噜噜的痰声:“当初是娘太傻,分明早该将你们送回王府的。可娘觉着季白待我还算不错,待你大哥也是当成亲儿子来养,王爷也不缺儿子,就哪么一心软,你大哥就没了。
你娶了宝如这样一个妻子,就注定前路艰难,娘也不过想帮你,你便恨娘,娘也认了,娘可全是为了你好。”
季明德闭了闭眼,垂眸看着奄奄一息的朱氏:“你果真以为,我大哥是季白杀的?”
朱氏猛然脸色变的苍白:“除了他,还能有谁?”
季明德仰面,冷笑:“不过子弑父,父杀子……”他这是一气之下太冲动,想告诉朱氏,真正下令杀季明义的,其实是李代瑁。
宝如觉得他若说出实情,朱氏非得一口气背过去死了不可,一把拽上季明德的手:“明德,我肚子疼!”
季明德立刻屈膝:“哪里不舒服?”
宝如捂着肚子,柔声道:“我想回义德堂。”
季明德顿时没了脾气,牵起宝如的手便走。回头再看朱氏,说了一声:“保重!”
朱氏怎么觉着,儿子这像是在跟自己诀别喝的样子,挣扎着要从床上爬起来:“明德,明德,你好歹来看娘一回啊!
还有兰茵,没了她照顾,娘将来可怎么活?”
霍广义带着一群药店小厮,就在院子里守着。
季明德解了身上那件血迹斑斑的黑短衫,丢给霍广义,接过宝如手中的直裰,一目扫过这些小土匪们,扬手指了指里面:“不过痰湿而已,并不是什么大毛病,方子里把老山参去了,加上一味苏合香,一味沉香,再加一味冰片化痰,她还能挺一段日子。
无论如何,待让她挺到放了杏榜才成,毕竟死了亲娘,我也就考不得进士了。往后你常居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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