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堂春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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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堂春深- 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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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明德仍是方才给李少源的那句话:“我既是来考会试的,考不中,就绝不会回去。倒是你,方才在后苑可曾遇到什么特别的事儿?”
宝如也不相瞒,把遇到李少瑜的事细细说了一番。
当然,也把自己所有的担心全部坦露,她仍觉得李少瑜不会是往酒里加料,欲要害自己的人。
季明德又问:“你和李少瑜在佛堂里聊天时,送茶水的那丫头,你可还记得她的脸?”
宝如细想了许久,叫道:“你不说我还忘了,那丫头生的有些像咱们大房的苦豆儿,但是皮肤比苦豆儿白细很多,衣衫也穿的亮,我还格外多看了两眼呢。”
眼看曲池坊在望,季明德忽而说道:“洛阳的牡丹天下盛名,既今日在秦王府没有赏到牡丹,明日我带你去洛阳看牡丹,好不好?”
宝如没心听他说这个,远远见李纯孝家门外,拐角处那株闲时可趁凉,夏天还能等到樱桃吃的樱桃树没了,指着叫道:“我还等着夏天吃樱桃了,哪个不开眼的,竟把樱桃树给砍了?”
季明德心说,今天只是砍树以警,若李少源再敢来,明日老子就剁了他的脑袋。
人回来了,小马驹却没有回来,马棚里的小母驴大约也觉察出不对劲来,草也不肯吃,一个劲儿在马棚里哀鸣着。
宝如在西屋里收拾要换洗的衣服,拆被褥,抱出来放在西屋的廊下。
今天不出糖,张氏没有过来,媛姐儿在她这屋子里玩儿,一会儿往自己头上簪朵花,一会儿又往鬓间贴只花钿。
季明德和野狐两个将稻生从秦王府偷出来的,佛堂里的残酒与点心一样样给几只野狗试着。
点心倒罢了,酒有问题。误食了酒的那只野狗,吃完不过一刻钟,便瘫软于地,像只羊一般不停的咩咩直叫。
野狐踩了一脚上去,那狗也不知是痛还是爽,叫的更凶了。
这是给妇人们吃的合欢药,可以想象若宝如也吃了酒,会怎么样。
秦王府今天设的是鸿门宴,李少瑜是诱宝如的那块糖,而肖景锋,则是杀他的那柄刀。
一手替李代瑁除孽子,一手把宝如迷晕了,慢慢儿的从手中哄血谕,两管齐下的鸿门宴,竟叫他给杀出来了。
幕后主使是谁?
李少瑜那点脑子,策划不了这么周密的局,所以肯定是李代瑁和李代圣兄弟。
曾经斩王朝凤以震慑白太后,在季明德心中稍微建立起点好感的李代瑁,在他心中顿时又变成了一块腐肉。
季明德站在窗前,望着西屋廊下走来走去的宝如,她似乎特别喜欢媛姐儿,回头看一眼,塞颗糖果儿,又趁此在那黑丫头的脸颊上香一口。
媛姐儿不甚爱她这浓烈的热情,要到糖就躲的远远的,生怕宝如要亲她。
若季棠活着,妻女在廊下玩闹,他站在窗前看着,晚春四月,小院暖融,人间欢事,不过如此吧。


第99章 分房睡?
她似乎一门心思认准他跟胡兰茵圆过房季明德解释了多回慢慢发现她是果真不在意此事也就不解释了毕竟路是走出来的而非说出来的前路漫漫她和他也早已不再是只能用爱情或者床事来维持的那种关系。
宝如坐在廊下盯着媛姐儿看了许久,自窗台上的花盆里摘了朵小雏菊插在她鬓角,眼儿笑的甜甜弯弯唇角却一直微撇着,怏怏不乐的坐了片刻,又起身进西屋了。
今天哪些刺客季明德并不觉得意外他觉得意外的是,刺客知道琳夫人那证明行刺之人深知他在黑白两道的身份。
那个人会是谁呢?
琳夫人的艳名远播诸国据说有爪哇人听过她的美名不惜从南诏走水路至怀良做她的入幕之宾。
今天的刺客知道他当年和琳夫人那段纠葛就证明其背后的主谋知道他黑白两道的身份,若刺客是李代瑁派的他至少要跟胡兰茵,或者季墨合作才会对他知道的这么详尽。
是胡兰茵还是季墨?
见野狐还在哪儿逗狗,季明德心烦意乱,斥道:“把这群野狗赶出去,弄脏了屋子成什么样子?去,帮你大嫂把衣服洗了,如此冷天,怎能叫她抓生水?”
野狐连忙赶走了狗,到了西屋廊下,也不敢乱动宝如要洗的衣服,只将枕套被面被里等物拿了过来,打了水出来准备要洗。
宝如正在里间梳头,忽而回头见野狐在外洗衣服,瞧那枕套颇有几分眼熟,哎哟一声跑了出来,捞起枕套叫道:“野狐,这是我自己的东西,我自己洗就好,你若无事,出去玩吧。”
野狐回头,大哥一双阴沉沉的眼睛,还在窗子里盯着呢。
而大嫂霸占了木盆,不肯叫他帮自己洗衣服。
野狐心说,做人怎么就这么难呢?
宝如捞起枕套,转身进了屋子。拎干后抽了把剪刀出来,细细的裁着边儿。
其实她也是刚刚才想起来。同罗绮藏在妆奁里的那封信,当时她没舍得烧,季明德眼不见的时候,她给缝在自己的枕头套里了。
翻出信来,宝如跪在床沿上看着,左看右看也不敢相信这信里的话会是真的。
若果真她是李代烨的女儿,而季明德又是李代瑁的儿子……
宝如闭着眼睛摇头,暗暗叫道:不看不看,王八下蛋,这必是尹玉钊那厮捣的鬼,我才不上当了。皇家如今最缺的就是公主,万一这信张扬出去,无论是不是,若叫李代瑁那些亲王们知道了,不管三七二十一拉她去和亲,送到突厥或者土蕃,再或者南诏,岂不这辈子都完了?
帘子一响,是季明德进来了。宝如连忙将封半湿的信藏在了袖子里,问道:“小马驹可买回来了?你听我那驴叫的多哀。”
她解了一头的长发,新洗过,蓬松松软绵绵的。季明德手抚过,说道:“若你觉得野狐用着不顺手,我替你雇个婆子来,或者买个小丫头,往后洗衣服这类的粗活儿,叫丫头们干去?”
宝如点了点头,却又道:“所以,季白不是你亲爹?”
季明德纠正她:“季丁才是。”
宝如起了犟心,顶道:“当是李代瑁吧,那天在草堂寺,伯娘去找老太妃,肯定是为了这事儿。打小儿我就听荣亲王府来的嬷嬷们闲话过,说李代瑁当年酒后乱性,睡过个给老太妃看佛堂的丫头。”
事实上季明德也不知道李代瑁那样的人,怎么会看上朱氏那样一个豁唇妇人,听宝如一说才明白,不过是近水楼台,一场酒后乱性罢了。
一场酒后乱性的产物,朱氏还是个豁唇妇人,就算生出来的孩子不曾残,李代瑁为了遮自己之耻,不惜横扫秦州举子,也要除掉他。
他道:“宝如,我早已过了必须得靠着父荫才能出人头地的年纪,也绝不会因为李代瑁当年种了颗种子,就低声下气,妄图从他哪儿求个进士及第,我永远是季丁的儿子。”
宝如重重点头,道:“好,我也永远是娘的儿媳妇。”天下间,她也找不到比杨氏更好的婆婆。
宝如默了片刻,道:“我想娘呢。”
雇人还是买丫头,于季明德来说,都是多一份危险。若要找个能相伴宝如的人,其实杨氏最好,她一颗心全在宝如身上,儿子当了十几年的土匪都一无所知的人,可见其心大。
季明德笑道:“哪你就给她写信,只说我已中了进士,叫她收拾收拾,即刻找人结伴来长安。”
宝如暗道这人可真是脸大,李代瑁白纸黑字一个秦州举子不录,他只当自己已经上了杏榜了呢。
季明德见她不肯,磨墨提笔,亲自写了封信,宝如在旁看着,见他沉吟片刻,写了个高中杏榜第七十一名,又是笑的乐不可吱,概因杏榜只录七十人,第七十一,可不就是落榜了么?
傍晚吃罢饭,季明德便独自一人出门了。
宝如待他一走,自袖子里抽出那张信纸来,复看了一遍,一横心,凑在灯前不过一把火,将它燃成一片灰屑,又踩在砖地上踩成一抹青烟,心中一个沉沉的负担,就这样消失了。
长安人家只有做客的时兴,没有串门的传统,但秦州人都是爱串门子的。吃罢晚饭,张氏和李远芳两个抱着媛姐儿又来串门子了。
三个人围在一处绣花儿,李远芳一脸的闷闷不乐。
宝如端了李代圣家的点心出来,让她两个吃着,笑问道:“远芳今儿怎的气成这样?”脸都比平日黑了不少。
张氏嘴快,道:“秦州举子们出来之后,将自己的文章默了一份交给爹,爹估了一下,今年唯一有希望过会试的,除了明德,大概就是李小虎了。若这样,远芳今年择不到婿,再等三年,她可就有双十了。”
宝如自来反应慢,顺口道:“李小虎还未有家室,也不过二十五,与远芳恰恰相配,他倒是个好夫婿了,为何不嫁他?”
李远芳小嘴儿噘了三尺高,白了宝如一眼道:“那是我远房哥哥,兄妹成亲,天下也没有的伦理,你难道没听过?”
宝如怎能没听过。她只是不知道为何兄妹成亲会是大忌。
张氏解释道:“我当年还在成纪时,旁边有家穷的揭不开锅的,那家父亲也有些呆,便让兄妹成了亲,谁知生出孩子来,生一个呆一个,三四个呆傻儿聚在一处,人们才知,便是千穷万穷,宁可换亲,也不能兄妹成亲。”
宝如恍然大悟,原来是因为这个。
黑啾啾的小媛姐儿将同罗绮那妆奁匣子当个宝贝来玩儿,一会儿打开门子,一会儿又拉开抽屉,宝如摸了摸这傻丫头的小脑袋,暗道生死无着,季明德仍是值得跟随的丈夫,至于孩子么,她原也不打算生的,不过往后,只怕真得分房睡了。
否则,这个月都第三回 了,她是真的防不住他啊。
既想到这儿,张氏和李远芳几个走了之后,宝如便开始往正房里抱被褥了。
正房那木炕,本是个闲来起坐,吃茶的地方。只铺着一张三寸厚的生羊毛毡,宝如往上垫了两层褥子,又将在秦州置的那床锦被抱给季明德,刚进西屋,他回来了。
宝如连忙下了门鞘,一口气吹熄灯,站在窗边悄悄的看着。便见季明德推了把门,推不开,转而进了正房,再过片刻,气急败坏走了出来,在正房廊下站着,两目扫过窗棱,对上她的眼睛。
宝如一阵心慌,心说,便梁上真掉下条蛇来,我也不能放他进来。
隔着窗子,她道:“明德,打今儿开始,你睡正房吧,我往后想一个人睡。”
季明德哦了一声,私以为宝如是介意琳夫人之事,下台阶至西屋窗外,隔窗看着宝如:“开门,有话进屋说!”
宝如坚决摇头,小声道:“有话就在这儿说,这屋子,往后你不能进了。”
季明德正在斟酌该怎么跟宝如解释当初和琳夫人之间那件事,忽而院门开,稻生一手风灯,喜气洋洋牵了头高头大马回来。他叫道:“大嫂,大嫂快来瞧瞧,这匹马如何?”
宝如隔窗看着,比原来那匹小马驹略大些,粗看分不出大小来。
稻生牵着马去了马棚,季明德也跟了过去,宝如还在窗边站了听着,不一会儿,只听她的小母驴仰天两声长叫,后院传来踢踢打打的声音。
有些未经驯的野马,是会咬同类,或者咬人的。宝如以为新买来的马不伏棚,正在咬自己的小母驴,开了门便往后院冲,待到后院一看,稻生正在灯下刷马,毛驴两只眼睛泪汪汪的,挤在墙角,与那匹马离了足有一丈远。
见宝如来了,小母驴凑了上来,看一眼新来那高头壮马,再看一眼宝如,牲口不懂人话,显然是想问她,它最相熟那小马驹哪去了。
宝如伸手在小母驴的额间摸了两把,塞了它两块黑糖,再回头,小母驴两只大眼湿潞潞的,依旧在望着她。
狠心回到西屋,刚进门,宝如便见季明德在铺床。
她分回正房的褥子全叫他抱了回来,仍铺回了床上。宝如坐在椅子上梳头,怒盯着季明德,欲跟他吵,他那个性子,又吵不起架来,欲不吵,又不知该如何把他给请出去。
季明德铺好被褥便上了床,坐在外侧读书。


第100章 审讯
宝如捏着拳头暗暗想着张氏哪句宁可换亲也不可兄妹成亲。梳罢头转身坐到了床沿上小声道:“明德我有件事儿要跟你说。”
季明德丢了书拍着里面的枕头道:“上来说。”
灯下她两眼戒备咬唇半晌,道:“你不能动我!”
季明德不语,点了点头。
宝如于是脱鞋上床。他在外侧,她要翻过去,恰一跨步他忽而高抬两腿将她顶卡在半中间儿。再往回一拉,宝如就扑在了他身上。
于季明德来说这不过无伤大雅的玩笑宝如却忽而怒了她两只小拳头砸上他的胸膛埋头耸肩便哭了起来。
季明德只得放她下来低声劝道:“好了,夫妻之间我不过开个玩笑,有什么话现在说我听着。”
宝如远远躲在床里侧被子都不肯盖,仍在哽噎:“瞒了你这么久,事实上有件事儿,我觉得我得告诉你。”
季明德双目紧盯着床顶,忽而眼珠一转,示意她说。
宝如怀中抱着只引枕,两只裤管细细,裸着的脚踝交缠在一处,冻的轻抖着:“事实上我姨娘并非同罗族人,她是西海畔一户汉人家的女儿,因生的有些姿色,才被滥竽充数,送到了长安。她来长安哪年都有二十一了,但因为与我一般,面相显小,所以只说自己十六岁,充作宫中瑾妃早已死了的姐姐。”
“所以,我与你一般,是完完全全的汉人,并非异族。”宝如一字一顿道。沉吟片刻,又指了指自己:“琳夫人身上有的那种东西,我身上并没有。”
说完,宝如两眼一眨不眨,望着季明德。
宝如觉得,他是先做过琳夫人的入幕之宾,大约尝过滋味,确实非同凡响,才来找的自己,她既真的不是,就该早一声言明,这样,也好让他自己做决断。
但凡他流露一丝一毫的厌弃,或者失望,想要和离,她都能接受。
他凑了过来,暖玉色的脸上渐渐漾起笑来,酒窝深深,一双迷死人的勾魂眼,就那么看着她。
反手一枚铜钱,季明德砸熄烛火,带着被窝扑了过来,将宝如揉在怀中,低声道:“有还是没有,我比你更清楚,现在乖乖睡觉,既你不愿意,往后我便不碰你,直到你果真愿意的时候,好不好?”
反正想要哄她就范,是件很容易的事。
绕个大圈子,其实宝如也是这个意思,夫妻还要继续做,可在她查明那封信究竟真假之前,孩子是不能生了。
她哭够了,又见季明德今天果真君子,遂也放下戒心,蜷在他怀中,沉沉睡去。
洛阳地处三河之间,自古就是善地,亦是大魏的陪都,俗称东京。达官贵人们在长安有巨宅,但在洛阳大多都有别院,用以避暑纳凉,或三四月间欣赏络绎盛开的繁花。
长安牡丹虽繁,究竟不比洛阳。到得三四月间,洛阳牡丹开时,各家各府都要香车以备,奔赴洛阳参加牡丹花会。
所以到了四月初七这日,不止季明德带着宝如,满长安城的达官贵人香车以负,也在赶赴洛阳,就连叫大哥李少源揍成个猪头的李少瑜,脸上滚着滚烫的鸡子儿,两马并加齐驱,也在急匆匆赶往花会。
四月十日便是放榜之时。荣亲王府老太妃马不停蹄,三摇四晃带着阖府的妇人们奔赴洛阳,便是想趁着一府人欢欢喜喜时,说服儿媳妇顾氏,让她见回朱氏,并一力容纳季明德一家子入府。
再还有,季明德兼祧两房可以弃,身为男人,妻子当然不能弃,若入王府,赵宝如和胡兰茵两个,谁为妻谁为妾还得一番闹腾。
老太妃坐在马车里,望着另一辆马车上的孙媳妇并孙女,嘴里笑呵呵,脑子里却是一团乱麻。
当年造孽的时候,她可没想到,二十年后果报来袭,自己会头疼成这样。
这边厢季明德骑马,宝如骑着小母驴,也进了洛阳城。
新来的大褐马性子稳沉,力道也大,季明德纵着跑了两圈,两条长腿健劲有力,是个千里马的坯子。
只是与小母驴之间,再没了小马驹那般交颈鸳鸯般的交融。小母驴眼中的泪不干,看一眼大褐马,咩咩哀鸣一声。宝如听了,也唯有心痛。
洛阳不比长安,赏花皆在苑林之中。此地但凡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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