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堂春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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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堂春深- 第1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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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玉钊只需拿到调兵符就要在此弑父。
他是久经沙场的将军可尹玉钊是叫他镇压了二十年一朝挣脱缰绳的穷凶极恶之狗。这校场之中还有他多年的老部下尹继业贴身二十多个久经沙场的侍卫,竟于转眼之间,叫尹玉钊的人放翻当场连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尹继业往楼梯方向退着,想冲出去叫薛育义来支援自己,边退边吼:“赵宝如还在我手中狗崽子你是想老子杀了她,是不是?”
尹玉钊率着一群这些年来精心栽培的心腹们快刀斩乱麻一般收拾了尹继业的侍卫便来收拾他也不一招致命各方围捕先在他身上戳出几个窟隆眼儿来,挑掉他身上的锁子甲挑飞他镶着金铸桃心如意的头盔,挑散他的头发砍破他的双手挑飞他的佩剑,一步一步,将他逼入宽敞的大厅。
“狗崽子,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老子要让赵宝如死的和同罗绮一样惨,老子要让她……”
身后一把长剑,穿背而入,破腹而穿,尹继业低头看了看,再伸手摸了一把,血,沾着他的血。前面是尹玉钊带着人步步逼近,那后面又是谁?
宝如在一众人鼓励和赞许的目光中将长剑从尹继业身体里抽回,何三在后虚张两手护着她。
她抖了抖肩,笑了笑,泪不停往外迸着:“地狱空荡荡,恶鬼在人间,是弱者,就活该被践踏,被凌辱,于屈辱中死去,对不对?”
她再一转剑,何三两手把着,生怕她要伤到自己。
宝如三脚猫的舞剑术,在主帅楼二楼空旷的大厅里,剑挑跌跌撞撞的尹继业追着自己,忽而觑准他的侧肋,锋刃直直送了进去。
尹继业仰天一声吼:“赵宝如,老子要叫人像奸同罗绮那样,生生干死你。”
尹玉钊反手,将自己的剑递给尹继业:“就这样杀你,岂不显得我兄妹丈势欺人?来,给你剑,你且看看能否对付得了她再说。”
尹继业有了武器,自信了许多。稳了稳气,挥剑就朝着宝如冲了过去。
宝如看他一剑劈过来,抽剑的同时闪身一躲。尹继业连吃两剑,身上两个血窟窿往外喷着血,混身都是破绽。
尹玉钊的人涌进大厅,黎明的火光下将整座大厅围的严严实实。
外面那五千精骑随时会发现不对,薛育义随时会醒,属下想快刀斩乱麻,上前杀尹继业。尹玉钊却伸手阻住他们:“任何人不必上前,这是我妹妹的仇家,就该由她来杀。”
被凌辱,被践踏,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叫尹继业玩弄于股掌中的柔弱小妇人,却是最后真正取他性命的那个人。
宝如本为行军而来,穿的清减,纤腰紧扎,直溜溜的小腿弯着美丽的弧线,连那对乳都用白布缠了起来,螳螂一般细长高挑的身子,持一柄长剑,与尹继业缠斗。
尹继业剑在追,她在跑,跑至尹玉钊面前时,忽而一个回身,一剑扎进尹继业的右眼之中:“国公爷,你是否觉得自己是一座难以撼动的大树,而我,不过一只蝼蚁?”
长剑入眼,疼的尹继业哇哇大叫。他踉踉跄跄退后几步,后面立刻有人用剑将他逼了回来。
宝如三脚猫的剑法,身形却快捷无比,继续撩拨着这垂死之虎的胡须:“大树不能死于风吹,不能死于雨打,但蝼蚁会蛀空他的根基,吃光它的内脏,让他渐渐死去,轰然倒塌。”
说着,她觑准机会,一剑又送了过去,直戳心脏。
这时候外面的回纥驻兵发现不对了,薛育义带着几个贴身侍卫从自己房中出来,恰就看见满厅大魏士兵抱臂,围观耍猴一样,在围观一场恶斗。
而一个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女,发髻高绾,手中一柄长剑,正在送向尹继业的心口。
“尹都督遇刺啦,来人,护驾,护驾。”薛育义猛然后退,瞬时沸声四起,外面整装一新的骑兵,往主帅楼涌来。
宝如抽出长剑,望着颓然倒地的尹继业,穿着杨氏纳的羊毛棉鞋的脚踩上他的胸口,狠狠将那柄剑送进他的咽喉,咬牙道:“痛快,真他妈的痛快。”
尹玉钊拉起她便跑。
宝如边跑边笑,笑到喘不过气来。
距此整整三年了,一口恶气,三年始得出,此刻,惨死于岭南的那些亲人们在天上,应该会很高兴吧,她手刃了仇敌,并且不为伤人命而感到愧疚,便怀着身孕又如何,尹继业这样的恶人,就该碎尸万断,千刀万刮。
地狱空荡荡,恶鬼还在人间游荡,不能因为是弱者就只能自怨自艾,忍受欺凌,那怕有一丁点的力气,都该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咬紧牙关给他还回去。
楼梯已经下不去了。骑兵涌了上来,堵住来路。
何三喊道:“侍卫长,从后楼梯下,直接进夯洞,从夯洞走,我来掩护你们。”
黎明,皇帝的御驾仪仗才出城门,灞河畔的校场中已经乱了。回纥骑兵早知要反,此时五千人顿时散开,开始捕杀周围的大魏守兵。还有许多在此恭迎皇帝的文臣们,莫名其妙也被卷入杀戮之中。
回纥兵开始纵火,行凶,主帅楼给围了个水泄不通。
骑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知道此刻已经乱了,局面不受控制,他们的汗王在楼上大声呼叫,而大魏的主帅,不知何时,居然叫人从楼上扔下楼,轰然砸在地上,遍身伤痕。死了个透彻。
“抄家伙,杀入皇城,抢女人,抢金子,抢掠那座富庶之城。”有人在马上用回纥语高喊着,顿时,铠甲明亮亮的骑兵们停止了围攻主帅楼,齐齐回头。
长安,破晓时静阑美丽的城市,此时正沐浴在晨光中,像个春睡才起,懒懒待梳洗的美丽少女一般娇软,无力。
稻米流脂粟米白的长安,妇人娇软如花,银子遍地流淌的长安,那是马匪,强盗们梦寐以求的发财之地。将长安席卷一空,发趟横财,才不枉千里而来。
回纥兵铁骑狂纵,马声长嘶,犹如蝗虫一般,调头奔向了长安。
宝如叫尹玉钊拉到后楼楼梯上,但这条楼梯也已经给往上涌的回纥兵给堵死了。
何三带人在前面拼杀,她忽而听到外面又是一阵欢呼狂叫,回头奔到窗口,便见校场的四面八方,流民般的野匪们不知从何杀出。
为首的是方升平,青褂子黑布鞋,肩扛一柄长刀,骑在匹高头大马上,那点细溜溜的小发髻在脑后荡来荡去,却远不是往日那低眉耷眼的颓像,穿梭在骑兵阵中,手甩刀花,人头翻飞。
秦州的土匪,来守护长安城了。
宝如手中长剑忽而一个后刺,在后面悄悄蹿过来,想来抓她肩膀的回纥骑兵,顿时叫她和尹玉钊二人同时刺穿。
放眼望去,四处都是烽火杀戮。
下楼的楼梯还没有突开,尹玉钊在前楼梯处顶着,何三率人在突破后楼梯的骑兵,处处杀声震天。
宝如仍攀在窗口处。终于叫她看到了,季明德一身黑甲,策马冲在最前面,突破重重骑兵,冲着主帅楼而来。
擒贼先擒王,他是来杀薛育义的。
跃然马上的男人,那是她的丈夫,在烽烟四起的校场另一方,带着皇家骑兵收拢包围圈,要和方升平所率的土匪们汇合。
这是一场恶战,每一个回纥骑兵,都是身经百战的汉子。有土匪叫他们劈了脑袋,也有皇家骑兵跌落马下,叫马踩死。
他们本就是漠北沙漠里,戈壁滩上茹毛饮血的豺狼,此时杀红了眼,只想杀人,烧杀抢掠,奔向长安,肆意抢劫,凌辱那些软脚妇人,然后带着大笔的横财北上,为此,他们可以连命都不要。
李少廷闷声在后做掩护,护着季明德杀出一条血路,直逼主帅楼而来。
越往前骑兵越多,也越来越挤,季明德引来了大量骑兵的围攻,却在解着身上盔甲,一件件丢弃之后,连手中长枪一并扔了,忽而一声尖喝,于马背上暴起,随之,他的马颓然倒地,原来马也受伤,死了。
一柄砍刀,长衫掖于腰际,他仍是永昌道上半做书生半做匪的那个季明德,踩着拥挤的人头,一路连劈带砍,往主帅楼奔来。
楼上的拼杀亦未停止。薛育义一边自保,一边也在拼尽全力绞杀尹玉钊的人。
秦州的土匪以身作盾,护季明德一步步逼近主帅楼,他手中一柄砍刀,惯常的狞笑,踩着马上的人头而来,忽而长刀横劈,削掉一个回纥骑兵的脑袋,踩上他眼看将倒的肩膀,纵腰一个挺跃,避开半空中的长矛长枪,随着一声怒吼,攀上了主帅楼的窗子。
宝如与他不过一窗之隔,见有个回纥士兵躲在窗后,砍刀高扬,想趁季明德进窗时一刀劈向他的脑袋,怒极,手中长剑做标枪,远远就掷了过去。


第206章 夯洞
那回纥兵全神贯注在窗外眼看季明德跃窗而入刀还未落长剑随即穿喉。恰此时何三突开了后楼梯尹玉钊牵起宝如的手便跑从后楼梯下楼逃脱了。
季明德一人上楼,处处横尸,墙壁上皆是鲜血淋漓。
薛育义叫二十多个武艺高强的贴身护卫守着见是季明德,还以为他秀致的外表下也是个絮糠底子,持剑嘶吼:“杀了这厮长安城本王任你们去抢。”
季明德甩个刀花一刀劈过去,连那护卫的剑并他的脑袋一并砍落:“就汗王这猪头样还想娶我妹妹还想和尹继业同谋反叛您怎么也不洒泡尿照照自己的德性?”
一个又一个季明德遍身是血狞笑犹如来自地狱的恶鬼,躲过身后暗杀忽而砍刀挑起一个护卫,将他重重砸向薛育义:“长安那是老子的长安不是你的长安。老子也是土匪,老子也垂涎那座长安城,可你懂不懂,什么叫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他说着,忽而砍刀后扬,一个反杀,同时刺穿两名想要进攻他的侍卫。
薛育义一看护卫叫季明德斩杀大半,转身也要逃了。
护卫们簇拥着他从主楼梯退下去,一楼,一楼有他们的骑兵。他大吼道:“快逃,逃回漠北,调五十万大兵回来,咱们再踏平长安,我要让这座城市尝尝,欺侮过我薛育义的人,便他的子子孙孙,也将受我无尽的欺压与镇近。
有生之年,不平长安,本王誓不为人……”
身后一柄砍刀远远飞来,越过一楼窗户,直插薛育义的胸口,将他推扑在墙壁上,长刀尽墙没入,将骁勇一生的漠北汗王,生生钉死在墙上。
远处还在混战之中的方升平接过另一柄砍刀,对身边递砍刀的霍爽说道:“漠北汗王是老子方升平杀的,回秦州知道该怎么吹牛不?”
霍爽手中长刀鲜血淋漓:“当家的,老子回去,一定会跟我那败家娘们儿说吹吹,咱们兄弟是怎么踏平长安城的,也让她知道,狗屁的王公贵族,没咱们,今儿他们这座长安城可就完蛋了。”
有一股叫人颇心动,又愉悦的香气,萦绕在这血腥气冲天,遍地尸体的主帅楼上。
季明德本以为今天会是极难打的一仗,尹继业和薛育义,同样骁勇的两名悍将,他和秦州土匪,是准备一命抵三命,甚至抵五命的,如此,秦州土匪全军覆没,他才能杀掉尹继业和薛育义。
但太凑巧了。
尹继业居然先死,被扔下主帅楼。而薛育义并没有和尹继业内讧的迹象。那尹继业会是谁杀的?
他进了方才宝如杀过人的大厅,厅中横尸累累,往后,还有一处楼梯,楼梯处亦是歪七竖八的死人,有汉人,亦有回纥兵。
从这些人的兵服上,季明德推断出来了,是尹玉钊,他先杀的尹继业,回纥与大魏两员悍将的结盟,先由尹玉钊杀掉一个,他才能这么容易的反杀另一个。
后楼梯外面的大校场上,有处地道。
地道口,一个肠肚拖在外头,腹腔尽裂的大魏士兵,正在费力的,一点点挪着盖板,想要将它盖上。
这士兵艰难回头,见季明德是个书生打扮,便放下了戒备,细看良久,咧嘴一笑:“季大都督。”
季明德袍子前摆撩起,屈膝,看他眼看将死,还要努力掩那盖板,便知这是条逃生之路。
探头,一股渗骨的寒气扑来。这条暗道当是通向灞河那条水坝的,里面的空气才会这般寒冷。尹玉钊杀掉父亲之后,并没有选择留恋战事,而是通过这条地道,逃走了。
“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何三。”
季明德按停他,替他盖上那盖板,往上面拨拉着草叶:“尹侍卫长去了何处?”
何三深深出了一口气,道:“为兵者,不为起战,而是阻战。他快马良驹赶到咸阳,要去阻齐国公的二十万兵马,否则,长安有妻儿,长安破,就什么都完了。”
也不过二十多岁的年青人,谁没有家,谁没有妻儿,持刀不为战,而为止战,为了妻儿。
“你做的很好,是个好兵。”季明德嘘了口气,对着垂死的何三说道。
转身要折回去时,他看到地道口挂着枚亮晶晶的长命锁,千足金,拇指大的小锁儿,圆棱圆角。
这东西格外眼熟,季明德将它捡了起来。
淡淡的甜香,这是宝如身上常有的味道,木樨带着股子黑糖味儿,季明德想起来了,这是小青苗的长命锁,这么说,宝如来过了。
仿如被焦雷劈顶,季明德顿时僵在当场。
他瞬时明白过来为何尹玉钊能那么容易反手尹继业了。他是拿宝如做投诚礼,才能换来尹继业信任的,这就解释得通他为何急急忙忙要逃了,他带着宝如,怕宝如在乱中受伤,才会让人拼死也要掩上地道。
忽而身后一阵疾风,季明德还不及躲,一柄砍刀照着脖子而来,他挺身准备要躲,方才那未死透的何三忽而暴起,两手掐上季明德的脖子,一柄砍刀,就那么直冲冲朝着他的脖子砍了下来。
两生的噩梦,一颗人头叫人横刀削去。
何三双手掐着他的喉咙,一个回纥骑兵纵马驰来,于马上下腰,砍刀朝着他的脖子挥了过来。
刀刃入肉,在白骨上溅出刺耳的刮拉之声。季明德伏腰一个后蹬,跃身钻进了夯洞之中。
肩头被砍刀拉开一道长口子,季明德在夯洞之中玩命狂奔,一手捂着不停往外涌血的伤口,一边撕着袍帘简单包扎。
他的妻子,他的女儿,捧在手上怕掉,含在嘴里怕化的,他这辈子最重要的两个人,尹玉钊居然拿她们当成玩笑,带着宝如钻这冷到刺骨,黑暗无边的洞子。
一柄砍刀提在左手,黑暗中季明德只凭嗅觉往前飞奔,循着宝如身上那淡淡的樨黑糖香气,一路狂奔。
大坝两边的夯洞,因为水气侵蚀,便大暑天,也会冻的人混身发抖,更何况冬天。
一线光亮也无,全靠一盏灯撑着。后面叫黑暗吞噬,前面亦是劈不开的浓黑。来的时候,十几个人簇拥,火把燃燃,宝如都没敢抬头看过,只是闭上眼睛,任何三背自己跑。
此时与尹玉钊手拉着手走,脚下时不时滑一下,水渍汪汪,她才生了害怕。
经过一场恶战,出了一身汗,又冷又怕。
尹玉钊身上除了那件白色中单,全脱给宝如,他手中有酒,冷了就喝两口,倒不觉得冷,宝如却是又怕又冷,只觉得这条路,比自己来的时候,似乎长了很多。
她拽着尹玉钊那根叫她咬烂的手指,轻摇了摇,问道:“疼不疼?”
其实早在王府的时候,她就猜到尹继业想抓自己,尹玉钊必须拿她做投诚。便咬他的手指,也是做给尹继业看的。
比起赵宝松那个无甚出息的哥哥,当然是尹玉钊这个更聪明,也更强悍,更能给人安全感的哥哥更好。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他们兄妹联手,终于挣脱了尹继业的梏桎,也帮了季明德的大忙。守护了长安城,宝如心中无比骄傲,却又说不出来,此时唯有傻笑。
尹玉钊忽而止步:“宝如,糟了。”
……
“我们好像迷路了。”尹玉钊止步,提灯照向一侧,一个拱型洞口,潮水嗒嗒,伸向无边的黑暗之中。
“高宗皇帝时民生富足,大兴水利,灞河这道大坝,不止灌溉附近的农田。在涨水之时,坝下面这条夯洞,可以把水带向别的地方,夯洞形状一样,没有地图也没有标识,只有三个出口。”尹玉钊的语气里,也透着几分不安。
“都在哪儿?”宝如问道。
尹玉钊道:“一个就是坝口本身。另一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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