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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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阴酿-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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郦家的人脉非同小可,宋佳善的父亲和这位聆晰又走得近,聆晰本就是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要命性子,想要查出他手上犯下的命案,收取的钱财,背地里抢了多少良家女子又始乱终弃之类的事情简直是易如反掌。加上聆晖才华横溢,容貌极品,在王府中日益光耀起来。慕容亭云本就爱这个孩子,只是因为残疾了看着堵心,才冷落了不予理睬,现在儿子越发俊朗多才,在皇城世家子中有名声大噪,敬王爷对聆晖的宠爱也水涨船高。
真正助聆晖登上王府世子之位的是慕容亭云的王妃温阑,温阑一生无子无女,平日里都是吃斋念佛,因郦清妍特别得她眼缘而对其格外疼爱,连带着对聆晖也青眼相待,最后直接因自己无子为由,将聆晖过到了自己名下,让聆晖成了王府中名义上的嫡子。虽然只是名义上,却比一帮为了世子之位抢的头破血流的庶子高了不知多少台阶,最后在慕容亭云真正考虑选新的王府世子时,目光直接落到了聆晖身上。
这其中,郦清妍自然是参与了许多的。为了聆晖能过到温阑名下,郦清妍借着她对自己的宠爱,不知使了多少心思,说了聆晖多少好话,还日日叮嘱聆晖该如何讨王妃欢心,如何得她喜爱,如何让她产生要将自己收为儿子的念头。
每每回想到至此,郦清妍就觉得自己对不住王妃,硬是生生利用了她的慈爱和善心,让聆晖踩着往上爬,爬到能得到一切的高度。总说聆晖最后舍弃自己取了长公主算负心之人,其实自己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郦清妍为这件事愧疚了很多年,此刻看着窗外掉落的叶子在空中飞旋,枯败的枝丫不住摇曳,带起沙拉拉的声响,觉得自己浑身都是老化和凋零的气味。自己也许要死了,郦清妍想,如果有来世,如果还能遇到温阑王妃,一定要真心实意地尽一尽孝道,弥补当年的亏欠。
撑着桌面,从椅子上缓缓站起来,在床头柜子里取了钥匙,打开了放在暖阁里的箱子,箱子里只有一套大红嫁衣。郦家有一个传统,每个女儿出嫁的嫁衣都是自己亲手裁剪亲自刺绣,绣娘只是从旁帮扶一二。郦清妍的女红很好,将自己的嫁衣做的大气却不失精致,料子也是极好的,几十年过去了,仍旧光泽如新。
初被囚禁时,身边一切值钱的东西都被聆晖或永安搜走了,聆晖是怕自己拿着钱财打点下人然后逃出去,永安则是见不得自己失势了还过着与嫡王妃一般无二的生活。郦清妍心中苦笑,聆晖怎么就不明白,自己已经被害得身败名裂,郦家说了没有自己这样的女儿,嫁妆被永安的人吞并完了,自己已经没有一文钱,所以就算逃出去,又能去哪儿呢?
七年前,永安带着人,当着聆晖的面,抄家似的在屋里一通搜刮乱翻,郦清妍护不住自己珍爱的那些东西,只得死死抱着嫁衣,跪匐在聆晖脚下,央求他,让他同意自己留着这套衣裳。
聆晖那时说了什么?
郦清妍的手指缓缓滑过嫁衣衣襟上繁复的花纹,仔细回想了一下。是了,聆晖那时好像是很不耐烦自己的,觉得自己很脏很恶心,一脚踢开,声音冰冷地说,“要留就留着吧,这东西本王拿着也不过是扔了了事。”
那时的自己,哭的很伤心吧……
郦清妍记不真切,甚至想不起当时为什么就要留着这东西,不能吃不能盖的,如果是为了留个念想,倒是实在没有必要。自己孤孤单单地被囚禁的这七年,聆晖一次都没来过,不止聆晖,其他任何人都没有来过。除了每日按时按点送饭过来的丫鬟,每季送一两件旧衣过来的小厮,郦清妍就再没见过其他人了。自己的亲生孩儿们,麟儿与自己断绝关系去了金陵,萱儿早之前嫁到江南,没有回来过一次,听到母亲落得这样下场,不知可有难过,可会难过?
郦清妍把嫁衣从箱子里取了出来,在床上铺平,又缓缓地脱了身上的素衣,把嫁衣一件一件慢慢地穿到身上。没有什么力气的身体动作迟缓,往往一件衣服要很久才能套上,又要很久才能把盘扣系带全部打理好。郦清妍却一点也不急,因为不会有人来催促,也不会有人打扰,永远不会。
今天的思绪很活跃,郦清妍很久没这样了,回忆完自己嫁给聆晖的经过,又回忆起自己落得这下场的原因来。
在慕容亭云过世后,聆晖成功袭了敬王爵位,成为敬王府新的主人。甚至到他当了敬王有一年的时间,郦清妍和他都是极恩爱的,看着萱儿长大,又生了麟儿,聆晖没有立侧妃,只有一个小妾,也不是常去。郦清妍觉得自己很幸福,生活也很甜蜜。直到那年除夕,聆晖第一次以敬王身份进宫参加除夕家宴,遇到了长公主永安。
永安对聆晖一见倾心,发誓非聆晖不嫁,非聆晖正妻不做。皇帝觉得头痛,一边是自己的亲妹妹,一边是肱骨之臣的女儿,而且还是多年的结发妻子,总不能下旨让聆晖把郦清妍给休了,思索无果,只得召聆晖进宫,让他把郦清妍降成侧妃,以迎娶永安。这件事让聆晖感受到的委屈,皇帝给了丰厚的补偿。
郦清妍记得聆晖回府后和自己说起这件事时脸上的兴奋和激动,也记得自己怒斥反抗拒不接受时他眼中的惊讶,仿佛根本没想到自己会不同意。自己有没有和他吵起来?或许有,或许没有。郦清妍记得聆晖最后和自己说了一句话,“清妍,你太让我失望了。”
原来自己为他到处求医治他的腿伤,四处张罗扳倒聆晰,处心积虑让他登上敬王之位,为他付出的心血,为他花掉的钱财,在长公主面前,就什么都不是了。
郦清妍一个人的力量自然是对抗不了皇家的,最后在自己的坚持下,永安以和自己共为平妻的身份嫁了进来。
也许那时候永安就恨上自己了吧。郦清妍想。
永安的确爱聆晖,某种程度上比自己爱的还要深刻,天之骄女一样养大的性格中,独占欲让永安一刻也容不下自己。她见不得敬王府的人都听别人的,见不得聆晖用柔和的眼神看别人,见不得聆晖抱着麟儿时脸上温暖的笑容。
郦清妍自己何尝不是如此。与聆晖相知相爱这么多年,共同经历了那么多事,现在突然横插一人进来,心里哪能痛快?郦清妍和永安斗法,就从那个时候开始。双方都是狠角,有时郦清妍胜,有时永安胜,更多的时候是两败俱伤,各不讨好。永安年纪小,跳脱些在聆晖看来是很正常的事,所以自己总会被他说,什么容不得人,心胸怎么变得如此狭隘,什么永安毕竟是长公主,你不要太得罪她,什么永安失去了一个孩子,你要体谅她的难处。
让我体谅她,那谁来体谅我?郦清妍冲他哭喊。再多的恩情也在无数的家里长短中磨灭,直至一丝不剩。
事情开始变得毫无转圜的余地,是因为温漠,那个最后还是负了姐姐的男人。
麟儿得过一场怪病,高热不退,大夫没有办法,又说再退不了,孩子就凶多吉少。郦清妍急得快要发狂,到处找人求医,这个时候温漠差人送来一剂药,说吃了定能退热。郦清妍顾不上那么多,病急还会乱投医呢,何况对方还是好心送来的。果然,麟儿喝了药,当晚就高热就退了。郦清妍喜的又哭又笑,便邀温漠到府中做客,亲自感谢他一回。
也不知温漠是色心突起,还是对当年的事仍无法挂怀,郦清妍为他斟第二杯酒时,直接被他压倒在了席位上,抱着就被一通乱亲。郦清妍又怒又气,伸出的手还没甩他一巴掌,聆晖和永安就走了进来。
当时的情景,实在是像郦清妍和温漠都因为喝了酒所以情难自禁滚到一处,郦清妍百口莫辩,悲愤难当,直直地立在聆晖面前,问他,“难道你不信我?”
聆晖与她对视良久才道,“我信。”语气郦没有一点温度,让郦清妍的一颗心如坠寒冰地狱。
后来郦清妍才知道,聆晖后来去查了当年温漠写情信与自己的事情,加上永安在一旁的含沙射影,才知道当时他根本不信自己。
这件事原本不该被别人知道,却不知被谁传了出去,闹得沸沸扬扬。郦清妍让郦家蒙羞,郦朗逸盛怒时直接说,郦家没有这样的女儿,她郦清妍不配做郦家的子孙。
郦清妍在各种流言蜚语里,靠着聆晖那“我信”两个字苦苦支撑。直到熙禾落水事件发生,聆晖对自己完全失望。善妒,歹毒,心狠手辣,儿子卧病在床却不忘与情夫私通,等等等等,难听的话,让人羞愤欲死的指责如潮水一般涌向郦清妍,彻底把她逼疯逼垮。
永安胜利了,却不让郦清妍死,她就是要看着郦清妍背负着这些痛苦活下去,看到自己稳坐敬王府唯一的王妃之位,看到自己和聆晖一生一世一双人,直到大家都老去。
郦清妍其实一直想不明白永安为什么就那么恨自己,她是公主,想嫁聆晖最后嫁成了,想要聆晖的爱最后也得到了,想要和聆晖的孩子最后她生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她得到了她想要的一切。然后害得自己身败名裂,害得萱儿永生不能回皇城,害得麟儿一生郁郁不得志。
是自己那份不敢,不平,大胆到敢向她挑战的不知天高地厚激怒了她?
倒是很有可能。
郦清妍穿好嫁衣,回到梳妆台边,为自己梳一个髻,簪上嫁衣中配套的各式金钗珠宝。没有胭脂眉黛一类东西,一身的珠光宝气倒衬得苍白的脸多了几分光彩,看着也没有那么萎靡。
郦清妍扶着墙壁走出去,缓缓走到院子里,在银杏树边坐下来,双腿伸直,两只手搭在小腹上。
一辈子的爱恨情仇,风风雨雨,该怎么写出完美的结局?
郦清妍不后悔自己嫁给慕容聆晖,不后悔自己爱上了他,不后悔为他做的那么多事。只是若真的有来生,祈求上天垂怜,让自己再不要遇到他就好了。那些给了自己无数疼痛的人,都不要遇到就好了。
巨大的银杏树下,身着大红繁复嫁衣的郦清妍席地而坐,散开的裙摆在身边铺开,衣襟上亲手绣制的花纹藤蔓如同脉络,里面流淌着越来越混沌的血。地上有厚厚的枯叶,郦清妍一点也不觉得冷,周遭是满天飘飞的黄叶,叶子在空中沉淀下来,落在身上,裙上。鲜红与暖黄滚在一起,一点阳光穿过乌云投射下来,让衣服上的珠宝反射出凌凌华光,一时间色彩反常的明艳,绚烂到辉煌。
银杏树的树根处,缓缓闭眼的郦清妍如同树木开出的一朵血莲花,明媚妖艳,永不褪色,永不衰败。
作者有话要说:开新文啦,因为每章字数设置的比较多,所以三日更哦。
欢迎各位前来围观,我会很努力把它写好的^_^o~ 努力!

    
第2章 
拾叶打起帘子进来,搓了搓手,叹了句天气冷,先在外间燃的旺旺的银霜炭上把手翻着烤热乎了,才进了里间。见着菱歌在床边守着,膝上放了乌木托盘,正理着五彩的丝线。拾叶问道,“小姐还没醒么?”
菱歌抬起头来,见是她,便笑了笑,“小半会儿前要了回水,迷迷糊糊的都不清醒,就着我的胳膊喝的呢。姐姐从哪里来?”
“夫人遣了红笺姐姐过来,说若是小姐醒了,让过去告诉一声。”拾叶小心地把珍珠结穗的帐子掀起一个角,看了一眼里头的人又放下,动作轻的没有一点声音。“康大夫说喝了药两个时辰就会退热醒来,这都两个半时辰了,高热是退了,人怎么不见半点动静?”
弄香从隔壁月影纱橱放轻了脚步走近,压低着声音,“好拾叶,快别说那么大声,吵的小姐头疼。”
三个丫头拾罗拾罗了东西,去了外间,压着嗓子的窃窃私语穿过碧玉珠帘渗进来,恍恍惚惚的不太真切。
郦清妍头脑昏沉,眼珠子发涨,身体酸痛。这些都不值得现在深究,重要的是她根本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自己会躺在姑娘时家里的床上,曾经的丫头们在床边讲话,屋子里点了自己幼时最爱的鹅梨香,鼻尖闻到熟悉的淡淡清甜。
是梦么?
梦里怎么会有这么真实的感觉?痛感,嗅觉,触觉,听觉都和现实中一模一样,若真是在做梦,那可算活这么久最真实精致的一场了。
郦清妍抬手搭在自己的额头上,能感觉到滚烫的热度,拾叶说自己的高热退了,现在还烧成这样就叫退了,那之前得烧糊了吧?
“拾叶。”郦清妍开口叫了一声,嗓子被热干了,声音哑哑的。
门口的碧玉珠帘并深紫绸幕从中间分开,一个穿着绸面纹梅花小袄的大丫头走进来。“小姐可算醒了,老爷夫人已经让人过来问了好几次了呢。”
郦清妍摆摆手,阻止她继续说下去,水葱一样嫩白细长的手指指了指金丝楠木桌上摆着的白玉瓷壶,“渴,端茶过来。”
后头进来的菱歌动作比拾叶快,已经捧了茶送到郦清妍面前。茶水带着些热度,将干得快冒了烟的五脏六腑熨的服帖,郦清妍小口地将一小盅茶喝尽了,才放下瓷杯,整个人清朗舒坦了不少,神智也不那么混沌迷蒙。
“我迷迷糊糊听到你们在说话,什么庄家四娘,单家大娘,是什么事?”觉得躺着太闷,郦清妍靠左在床上,拾叶扯了好几个锦枕垫在她身后,怕她被床头梨花木柜子硌到。
穿着和拾叶同款式,只是花纹是淡月梨花的弄香回话,“是康郡王庄家的四小姐,邀小姐去府上看梅花。我说了小姐生病,待醒了再回信。”
郦清妍方才头疼,一时间没有想起什么大娘四娘是谁,现在定了定神,才记起来,是大夫人庄慧母家,袭了祖上康郡王爵位的庄希华的四女儿庄梦玲,的确叫过自己去郡王府赏梅,只是自己答应了姐姐清婉留在家偷看来做客的温漠,所以给拒了。若是能对得上,那自己是梦到了十月刚及笄那年冬天的情景。
“嗯,我知道了。”忘记了当时是怎么回答,郦清妍敷衍了一句,心里觉得有趣,想着既然是在梦里,而且是那种要再一次亲身经历的梦,若是做了和以前不同的事,会不会改变未来自己的命运?只是突然这样想,郦清妍倒不会真的去做,因为天一亮,自己就会醒来,梦里的一切也都会消失,就算改变了,自己也看不着。郦清妍想着是否要借这个梦去看一看想念的故人,毕竟已经七年不曾见了,结果在心里仔细地过了一圈,发现没有。最想见的是麟儿和萱儿,可是他们还没出生,娘亲和自己的感情淡泊,她的整颗心都扑到大哥清琅和五弟清粲身上了。至于父亲,虽然说了绝情的话,把她逐出家族,他对自己还是很慈爱的,说起想见,倒也没有那么强烈的念头。
郦清妍发现自己原来已经把人情看的这么淡了,连血亲都没有什么感觉。看着床边三个丫头都好奇地盯着自己瞧,笑了一下,“怎么只你们三个,卷珠和听棋呢?”
郦清妍喜静,不像姐姐们那般丫头婆子的一大帮,近身的大丫头两个,拾叶和弄香,二等丫头有三个,卷珠,听棋和菱歌,居定国公府西北角的棠梨院。
“听棋在院子里煎药,卷珠给小姐熬乌骨鸡汤补身子呢。”菱歌又端起托盘开始理线,前几天她和卷珠在桃花园子里打雪仗,衣服让树杈子划破了,郦清妍给了她一匹布,是她最喜欢的海棠缠枝纹。菱歌这两天一得空就倒腾针线,准备赶在除夕前给自己做一套新衣裳出来。
“谁让卷珠去小厨房的,也不怕把那里烧了。”弄香起身就要出去拯救那一锅乌骨鸡,逗得拾叶菱歌哈哈直笑,郦清妍看着曾经的丫头,嘴角也不直觉间扬起笑来。
正说着卷珠,卷珠就端着一盅汤掀了帘子进来,“说我的什么坏话?打实招来,我可是在院子里就听着了。”将汤放在桌上,盛出一小碗放凉。
“哪里就有说你坏话?夸你呐。”拾叶掩着嘴笑道,还未说完,菱歌就接过话头说了下去,“真夸你呐。咱们卷珠性格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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