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粟双唇紧抿,依旧默不作声。
手中的白纸黑字的记载着三天内所发生的事,南漠王北夷王家中妻儿被人无辜暗杀,天天如此从未停止。直至双王接受议和后撤兵,家中才得以安宁。
北御翎换了个姿势,平躺在软塌上,双手放在脑后,看着军帐的顶棚,继续笑眯眯的问道:“你以为荣妃真的是我送到赫连烷手中的?欧阳珍又是为何而死?”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火粟故作镇定的开口道。
“难道你还看不出来他的实意?那我便告诉你如何?割地议和看似顺了你火粟的意,另一方面南宫熙也成为了人人称赞的仁君。为了报复杀掉了双王家中的亲人。火粟你可愿意相信这就是你的好兄长?”北御翎坐起身,说到最后,俊美无双的脸庞上早已是冷若冰霜。
“那你又是如何得知这些事的?”火粟沉声问道。
“本王也只是想给爱妃一个公道而已。”
“所以就算赫连烷并未到你北国,皇上也是会出兵的吧?”
“我这可都是为了爱妃好。”
“皇上不应该睁眼说白话吧?”火粟沉吟片刻,凝视着北御翎又道:“不知皇上可能满足火粟一个要求?”
“爱妃请说,本王会看着办的。”北御翎躺在软塌上,双眼微眯,翘着二郎腿在空中一晃一晃,丝毫没有为人君主的模样。
火粟皱了皱眉头,道:“火粟只是想要族谱的最后一页。”
北御翎转过头,看着火粟眨了眨眼,一脸无辜的说道:“可是族谱最后一页可是被爱妃亲手烧掉的呢,难道爱妃忘了?”北御翎眼带媚笑,妖娆邪魅。
火粟默然的低下了头。
火粟从诡异消失到再度出现,北御翎竟然掩饰的滴水不漏,以至于火粟重回北国皇宫的时候,宫人们也只是仿若平常的行礼,唯一会在背后偷偷的议论的也只是跟在火粟身后的孩子。
看起来应该有十三四岁了,瘦弱的身躯被厚重的冬装棉衣紧紧包裹,头上带着瓜皮棉帽,皮肤微黑。
狗子第一次走进偌大的皇宫,绷着脸蛋紧跟在火粟北御翎两人身后。北御翎回过身,一脸和蔼可亲的笑意,摸了摸狗子的头,关怀道:“本王想,有你这皇后姐姐在,这偌大的皇宫恐怕也是找不出一人敢欺负你的。”
火粟秀眉微蹙斜睨着北御翎,隐约觉得北御翎的话有哪里不对,却又听不出到底哪里不对。
北御翎笑容更加柔和,摸着狗子的头俨然摸着一只极为疼爱的宠物。而狗子小脸更加通红,低着头紧抿着薄唇沉默不语。
狗子与火粟同住凤仪宫。
凤仪宫中宫人们低着头分立两边,迎接着火粟的归来。正殿中凤座一如既往的明亮刺眼,侧殿中床褥整洁平整,殿中各个角落处各摆了几个红金镶边的火盆,盆中火石明亮殿中也是异常温暖。
火粟拉着狗子在火盆旁边坐下,伸出双手放在火盆上空,如今见着火,竟隐约觉得自己双手也是冰凉的,情不自禁的想要将双手烤暖。
北御翎吩咐宫人各做各的,而后径自走到火粟身边,双手紧紧的握住火粟的右手,满怀关心的斥责道:“手怎么这么凉?”
“天气转凉了手自然也就凉了些。”火粟略显别扭的想挣回手,无奈北御翎紧紧握在手中,火粟所幸也就放弃了挣扎,任由北御翎拉着。
狗子小脸被明亮通红但是火石烤的红扑扑的,似懂非懂的看着两人。着实想不通,姐姐应该是喜欢哥哥的,哥哥也应该是姐姐的,为什么两个人总是要这么别扭的挣来挣去?默默的轻叹一口气,狗子默默的伸出双手烤着火。
殿外白雪纷飞,屋内明亮温暖。
……
南国,清桂苑。
裹着白色狐裘的无媚坐在桌旁黛眉紧皱,右手撑头,仿若怨妇一般盯着眼前的白衣公子,情不自禁的唉声叹气。
魏如风笑颜如玉,温润可亲,柔声提醒着:“无媚姑娘,这已经是你第十六次叹气了,不知无媚姑娘究竟为何事所扰?在下可能帮的上什么忙?”
有了这话,无媚也就毫不客气了,竹筒倒豆一般的抱怨着:“你说说你,明明喜欢的是小毓对吧?干嘛不去珍食阁烦着小毓?老是来这清桂苑扰着我做甚?再说北国那个皇后娘娘也不知道来看看我。还有啊,你说小毓吧,天天往珍食阁跑连自家的生意都不要了。还有珍食阁那个猥琐掌柜……”无媚喋喋不休的抱怨,俨然被相公抛弃的小媳妇一般。
魏如风端着酒杯静静的听着,眉眼带笑。
冷如冰霜的问话声在头顶处响起,打断了无媚无休无止的抱怨。
“请问谁是这里的掌柜?”
无媚不满的抬起头,万分怨愤的看着眼前冷若冰霜的黑衣男人,没好气别过脑袋回答道:“我是,不知公子有何事?”
“在下只是想来找人。”南宫熙小脸冰寒,却并未将无媚的无礼放在心上。目光不经意的扫到魏如风身上,微微停滞。
魏如风转眸看向南宫熙,微笑着点了点头,算作打过招呼了。
无媚晶亮的眼眸一转,笑眯眯的看着南宫熙问道:“不知公子想找的是何人?若是有此人,媚娘必当替公子叫出来。”
“红梅。”南宫熙从容不迫的说出了此时早已久违的名字。
无媚嫣然媚笑,柔声道:“真是不好意思了公子,这清桂苑中并无此人。”看南宫熙又要开口,无媚漫不经心的帮魏如风倒着茶,继续说道:“公子想找的人早已离开了,应当是回该回的地方了吧。”
南宫熙微怔片刻,转而苦笑了笑,拱手道:“在下打扰了。”说罢,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黑色身影没入漫天飞雪中。
“唉……”看着南宫熙的身影,无媚忍不住轻声叹气。
“怎么了?”魏如风略显关心的问道。
“没事。”无媚低着头替自己倒着茶,闷声闷气的回答。
魏如风也不在多问。
火粟便如此消失在南宫熙的生命中,火粟以为,自此不会再有交集。
以为,却只能是以为。
终日的大雪纷飞,街道上一片萧索。
身着红衣的火粟以面具掩面,右手拿着纸扇双手背在身后,悠然的缓步踱进了香茗楼中。穿着红衣的火粟轻车熟路的到了雅间尽头的掌柜房中。
推开房门,火粟对房中男人拱手笑道:“林掌柜,好久不见。”
男人从茶叶中抬起头,诧异的看着火粟,转而又释然一笑,抱怨道:“红逸公子,下次进门时能不能发出点声音?我这年纪也不小了,也不经吓了。”
火粟随意的笑了笑,反身关上房门。坐到男人面前。只见圆桌上铺着一张白色锦布,摆放着几个玉质茶盒,茶盒中的茶叶颜色并无多大差异,细细看来却还是不同颜色的,林掌柜看火粟默不作声,遂再次低着头认真观察着桌上区分开的茶叶。
林掌柜还不忘给火粟解释道:“茶叶按季节分:春茶、夏茶、秋茶、冬茶。若是按照色泽来分算的话最为普遍的便有绿茶、黄茶、白茶、青茶、红茶,黑茶。像人们常饮的应当是红茶、绿茶、黑茶。绿茶中最为代表性的便是日照绿茶、六安瓜片、龙井茶、碧螺春、蒙洱茶、信阳毛尖。这也是产量最多的一类茶叶,其花色品种也有很多。绿茶具有香高、味醇、形美、耐冲泡等特点。经过杀青、揉捻、干燥的过程。由于做工时干燥的方法不同,绿茶又可分为炒青绿茶、烘青绿茶、蒸青绿茶和晒青绿茶。像历代的传统绿茶——眉茶和珠茶,向以香高、味醇、形美、耐冲泡,而深受王孙公子的喜爱。”
火粟一脸迷茫。
第68章 撞翻
“看来这香茗楼的掌柜当真是做的尽职尽责。”
“公子缪赞了。”
“如此那林掌柜可有信心将下一家香茗楼经营妥当?”
林掌柜反应有些慢半拍,许是没听懂火粟的话附和的笑了片刻。才猛然抬头,瞪大眼睛诧异的看着火粟,不可置信的问道:“公子说什么?”
火粟不温不火的重复了一遍说过的话。
林掌柜停下手中的动作,满脸惊异的看着眼前的红衣公子。紧接着,只见眼前的红衣公子继续语出惊人:“我想买下一块地,在重新置办一个茶园。”
林掌柜嘴巴大张,心中诧异无法言喻。沉默良久,才凝视着火粟一脸严肃的开了口:“公子可知这是怎样的大手笔?”
“无谓,只需林掌柜帮在下找好地方便好了,红逸在这里先行谢过林掌柜了。”火粟拱手微笑客套着。
重重的叹了口气,林掌柜默然的点了点头。
火粟心情颇为愉悦,散开折扇在手中晃悠,笑眯眯的说道:“如此便好,至于店家我已找到了,便是流溪桥边曾经的一品居,掌柜的我也留了下来,还望林掌柜多多扶持了。”
“好说好说。”林掌柜双手在袖间握紧又松开,额头隐约渗出细密的汗珠,讪笑着回答。
火粟笑眯眯的收拢折扇握在手中,起身理了理红袍,拱手告别:“那在下便先一步离去了,掌柜的或许下午便到了吧,可就劳烦林掌柜了。”
“应当的应当的。”林掌柜汗颜,挥着小手尴尬笑着,目送着火粟下了楼。才擦了擦额角的汗珠重重的叹一口气,心中无限感叹,看来这人当真是银子多到无处安放了。
如此想着,林掌柜叹着气坐回桌边继续研究着几盒茶叶。
此时的珍食阁中。
火粟与齐杨面对面而坐,两人手中端着白玉茶杯。火粟如玉的小脸上满是笑意,而齐杨则是愁眉苦脸,最终轻轻叹口气,默默喝茶。
“我说这位姑娘,你是想跟白裴抢生意做?”齐杨沉默良久,终于忍不住出声问道。当她告诉他让他多照看着香茗楼的时候,齐杨只是以为火粟在开玩笑,后来才知道这竟然是真的,心中可谓是五味杂陈。
“白裴是做茶叶的吗?不是盐业和首饰吗?”火粟蹙眉问道。心中暗自思忱,首饰业以及胭脂水粉的销量在古代应该也是相当不错的。
齐杨又倒了一杯茶,端着茶杯眉头纠成了川字,揉了揉额头说道:“你跟白裴倒是很像,竟然同时染指几种行业。可人家白裴那是真才实干,而你这位纨绔小姐却是拿银子砸出来的。”
火粟沉默着,端着茶杯似乎在沉思着什么。
齐杨哭笑不得,试探性的问道:“你不是准备跟白裴抢生意吧?就算你有再多银子也是抢不过他的。”
火粟继续默然的低着头,沉默良久才说道:“我已经吩咐过香茗楼的林掌柜了,你也顺便帮我哪有合适的茶园,帮我也置办一个吧?”
齐杨默然的低下头。
火粟并未想将齐杨暴露在林掌柜两人面前,于是草草聊了几句,便回了皇宫。
回到凤仪宫的时候,只见狗子坐在火盆前,身边的宫人端着青盅俯身立在狗子身边,略为着急的说道:“小主子,你把这盅羹汤喝了吧,这是皇上吩咐的,奴婢们也只是奉命执行的。”
“我说了我不要。”狗子小脸冷峻,盯着宫人的黑眸中看不出丝毫神色,颇有当年火粟的风范。
“小主子息怒……”宫人吓得身体颤抖,急忙端着托盘跪了下来。
狗子似乎更为不悦,索性不在理会匍匐在地上的宫人,自顾自的烤着火,隐约又觉得有些不对劲,转头便看见了立在门口的火粟,小脸如火烧一般瞬间变得通红,紧抿着双唇黑溜溜的眸子紧紧的盯着火粟。
火粟嘴角微微牵动,走到狗子身边,解下身上的狐裘交到身后宫人的手中,又对着跪着的宫女吩咐道:“你下去吧。”
“是。”宫女如释重负,端着托盘快步往外走去。
“等等,把你手中的羹汤留下。”
宫女低着头颤魏巍的将手中的托盘交到了火粟手中,火粟微微点了点头,宫女这才离开了正殿。
火粟将托盘放在自己膝盖上,揭开青盅的盖子,银耳莲子羹,火粟用勺子搅了搅,几粒翠黄的莲子在银耳中若隐若现。火粟又递到狗子面前淡声问道:“可需要我喂你?”
狗子抿紧了双唇,身体略为僵硬,接过火粟手中的青盅,勿囵吞枣一般的往嘴里喂。
“慢些喝才能尝出莲子的清香。”火粟烤着火漫不经心的提醒着。
狗子看了看火粟又急忙低下头,稍微放慢了速度,而火粟自己其实并不太爱喝甜品。眼见着狗子喝完了,火粟才吩咐宫女将青盅端了下去,然后又带着狗子漫步在御花园中。
彼时的御花园百花争艳,此时却是白茫茫的一片,红梅白雪坠落枝头,寒风凛冽,艳红碎花在白雪中瑶瑶欲坠。
忘记了疲倦,火粟有了难得的宁静,这一份宁静却被迎面而来的余妃打破。
余妃穿着白色素裙又裹着厚重的白色狐裘,发髻松垮的盘在两边头上只斜插一只玉簪。眼见着连走路都有些心不在焉的余妃就要走到自己面前。余妃身边的宫女急忙在余妃身边耳语几句,余妃抬头看向火粟。神情恍惚,眼眶微红,眼中也有几条猩红的血丝,对火粟微微笑了笑下,远远的行了礼就转身离开。
狗子目不转睛的看着余妃离开的身影,垂在身旁的手掌缓缓握成了拳头。
“听说余妃宫中近日来竟出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你可知?”火粟眼帘半垂凝视着狗子问道。
狗子依旧低着头,身体绷紧,握着的拳头缓缓松开,点了点头才低声开口:“是我。”此时的狗子俨然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只期待父母的原谅。
火粟唇角微扬,摸着狗子的头,柔声道:“不要想太多。”然然后又蹲下身,尽量与狗子对视,目光冰寒的说道:“对敌人的仁慈便是对自己的残忍。”
狗子一怔。
火粟收敛眼中的寒意,换上柔和的笑意,起身理了理自己鲜红的裙摆,又裹紧狐裘这才带着继续逛着御花园。
火粟刚刚走出两步,只见一个宫女端着托盘神色匆忙的撞到了火粟身上,手中托盘被打翻,青花瓷盅里的汤汁尽数泼到了火粟身上。宫女惊恐万分,急忙跪了下来,脑袋不停的在雪地中磕出一个印子。
火粟身后的宫女牙齿打颤,急急忙忙的递上锦帕,暗自替打翻托盘的宫女捏了一把汗。
火粟接过锦帕,波澜不惊的擦拭着自己身上的汤汁,漠然问道:“这汤是谁的?”
“回……回皇后娘娘……是是……皇上的……”宫女声音止不住的打颤,不知疲倦的在雪地中不停的磕头,声泪俱下撕心裂肺的求饶声几乎响彻整个御花园:“皇后娘娘!奴婢罪该万死!求皇后娘娘恕罪!奴婢……”
火粟擦好衣裳,将手中的锦帕重新递回宫女手中,平静若水的垂眸道:“你去御膳房在端一盅来,本宫亲自给皇上送过去。”
“是是是!谢皇后娘娘!奴婢这就去!”宫女破涕为笑,又连着磕了几个头才从雪地里爬起来,顾不上衣裳上冰冷刺骨的寒雪,急急忙忙的朝御膳房跑去。
“你们先把小主子带回去吧。”火粟头也不回的对身后几名宫女吩咐道。狗子小嘴微张看了看火粟,最终不情不愿的跟着几名宫女离开了御花园。
狗子一离开,宫女便匆匆忙忙的端来了瓷盅,低着头小心翼翼的将托盘呈到火粟面前,余惊未定的颤声道:“皇后娘娘,奴婢将瓷盅端来了。”
火粟平静无波的目光掠过眼前的宫女,只见宫女额头上汗如雨下,低着头微喘着气,似乎极为害怕眼前的人,却又将手中的托盘小心翼翼的举着。
火粟一手接过托盘,另一只手从腰间扯下丝帕,递到宫女面前,柔声道:“许是跑的太累了吧?为何不接?本宫这么端着着实不太容易。”
宫女打了个寒颤回过神,紧咬着下唇,颤抖着双手接过了火粟手中的丝帕,颤颤巍巍的回答道:“奴婢……奴婢谢皇后娘娘。”
面前半天都是毫无反应,宫女颤颤巍巍的抬起头,却发现眼前空空荡荡,只剩苍茫纷飞的白雪迷蒙了视线。
第69章 意外
火粟端着托盘穿过千回百转的回廊,刚刚走出一截,只见眼前的身影直直的朝自己撞了过来。火粟侧身保住了手中的托盘,白色身影不偏不倚的撞在了自己身上。
火粟压制着怒意尽量保持平静,看着眼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