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妧一边想着,一边伸出了手,让身边的宫女扶着自己回了寝宫。
姜婉一步三回头地走出了慈宁宫的正殿,还是有些不太相信姜妧竟然就这样放过自己了?
要知道她已经被姜妧连续折腾了半个月之久,每天都是不到卯时就要起床,夜间敲了三更鼓也不曾歇下。
能有今日这样的喘息机会,已经属于老天开眼了。
姜婉在心中默念了一声“阿弥陀佛”,然后加快脚步回到了她和绿姬暂住的地方。
之前因为她突然又被太后娘娘“重视”了起来,那些宫人也就不敢再让她和绿姬睡在柴房里,而是在膳房里特意腾了一间耳室出来,将她们二人安置在此。
“世子夫人!”
姜婉刚欲推门而入时,却被人叫住了。
她回过头看去,只见一个做内侍打扮的人正笑盈盈地看着她,手里还端着一碟红红白白新蒸的桂花糕。
“听闻世子夫人刚从太后娘娘那回来,想必也是饿了吧,”那内侍自来熟地笑道,然后将碟子塞到了姜婉的手中,“这是膳房里刚做的点心,还热乎着呢,夫人先用上一点吧。”
说完,那内侍好似心有戚戚焉地瞟了眼姜婉所住的耳室,然后就一溜烟地跑了。
姜婉就有些狐疑地回看了一眼。
刚才那内侍的神情,怎么好似那屋内有会吃人的东西一样?
但姜婉却管不得那么许多了,手中那碟桂花糕点正在散发着诱人的香甜味。
“绿姬,你看我得了什么!”姜婉就有些语带兴奋地推门,只是她刚一进屋,就发现屋里除了绿姬之外,还莫名多了两个宫女。
其中一人刚一见到她,就急着往地上一跪,吓得姜婉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
“这是唱的哪出?”姜婉生怕打翻了手中的桂花糕,要知道现在她想在这宫里意外得到一些食物可是非常艰难的。
“夫人,兰依护卫不周,让您吃苦了。”跪在地上的那宫女也就直挺挺地给姜婉磕了两个头,语带哽咽地说道。
兰依?
姜婉一听到这个名字,就忍不住双眼放出光来。
她抬头看去,只见那立着的宫女不是别人,而是已经嫁出去成为人妇的夏依。
姜婉的情绪一下子就变得激动起来。
她将手中的桂花糕往屋里临时搭起的床板上一放,赶紧将地上跪着的那人扶了起来,然后定睛一看,那不是兰依,还会是谁?
“你们怎么来了?”难掩激动的姜婉声音都变得颤抖了起来,一双手更是紧紧地抓住了兰依的胳膊,生怕自己一个眨眼,她们就从自己的眼前消失一样。
兰依好不容易见到了消失了快一个月的姜婉,整个也急得哭了出来:“那日我们在善堂里不见了夫人便急得四处寻找了起来,靳先生甚至下令封城,和拦截了通往临镇的道路,可没想到依然没有夫人您的消息。”
“我们当时就想着要不要把这事告知在前方的世子爷,”兰依胡乱抹了把脸上的泪,继续道,“可靳先生说,世子爷在前方打仗,那是九死一生,万不能为此而分心,因此我们就将此事瞒了下来,而是发动了无影阁的情报网去寻夫人。”
“可我们寻了大半月,依旧没有夫人的踪影……”兰依越说越心焦,“后来还是世子爷那边来的消息,说夫人您被困于这皇宫之内……”
说着,兰依从衣襟中掏出了一份被蜡封的书信递给姜婉:“这是我们过来前,世子爷交给我们的,嘱咐我们一定要亲手交到夫人您的手上。”
姜婉仅扫了眼信封,见着上面那属于萧睿暄的字体,双眼一下子就跟着模糊了起来。
终于还是让她等到了。
“世子爷让我们带话给夫人,让夫人在这皇宫之中再忍耐些日子,”夏依也上前一步道,“世子爷正带着兵往这边赶来,说不好会不会在京城打上一仗,外面也不是很安全,还不如先藏身在这皇宫之内,到时候他来接您……”
“对,世子爷让我们二人先入得宫来,护住夫人您的安危,若是有人敢欺负夫人,就让我们打回去!”兰依说着,就捏了捏自己的拳头。
莫名的,姜婉就想起了刚才给自己送桂花糕的小内侍,也就挑着眉笑道:“所以你们就把膳房里的小内侍给打了?”
“对啊,谁叫他背地里说夫人的坏话!”兰依有些愤愤地道,“若不是姐姐说我们还在此处藏上一段时间,我定要将那人打得满地找牙。”
姜婉听着也就噗嗤一笑。
她知道兰依这绝不是说大话。
她笑着撕开了萧睿暄的那封信,信里的内容大致和夏依所说的差不多,只是让她在宫中多忍耐一些日子,然后千万不要随意使用姜妧赏赐的东西。
见到萧睿暄反复交代的这句话,姜婉的眼眶也就一红。
看来上一世她被姜妧赐毒酒的事,已经在萧睿暄的心中留下了阴影。
只是这一世她有了夏依和兰依两姐妹的相伴,结局应该会和上一世不一样吧?
姜婉也就将萧睿暄书信贴在胸前,默默地想着。
第638章 冬月
时序已近十一月,空中洋洋洒洒地飘起了细细的雪花,地上干枯的黄草上也覆上了一层薄薄的积雪,四处看上去都是白茫茫的。
一身戎装的萧睿暄一脸惆怅地坐在延庆州城外的荒地上,手里捏着姜婉平日里总戴在手腕上的那个翡翠镶金玉镯,双眼却紧盯住了眼前的这座已经全副武装的州城。
几个月前,他收到了萧同清送来的“议和信”,这枚玉镯就是跟着那封信一起过来的。
萧同清声称姜婉就在他的手上,如果他这边继续向前推进的话,便要拿姜婉来祭城。
在初初看到这封信时,他是不信的。
他的婉婉应该是安安稳稳地呆在银州城里,又怎么可能出现在千里之外的京城?
行事谨慎的萧睿暄还是飞鸽传书联系了银州城里的靳先生,这才知道姜婉已被人掳走了半月之久。
刚得到这一消息时,他的火气一下就冲了上来。
他既想快马加鞭地奔回银州城,去质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又想单枪匹马地冲到京城去解救姜婉。
可冷静后再一想,不管他是回银州城还是去京城,只要他离了这些前线的将士,便是着了萧同清的道。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萧睿暄决定暂且不论谁是谁非,而是让兰依和夏依赶紧赶赴了京城,悄悄地寻访姜婉。
在未得到姜婉的确切消息前,他硬是按兵不动了半个月。
毕竟在萧睿暄的心里,从不希望因为自己的原因,而让姜婉遭罪。
前世那心痛的感觉,他绝不想再经历一次,如果失去了姜婉,他纵是拿下了这大梁江山也会变得没有意义!
好在夏依及时传来了姜婉一切都安好的消息,他才敢继续挥军东进。
以他两世对朝廷的了解,大梁朝并无良将可派。
上一世和他们对抗了三个月的镇国公佟维也因为中风,早已不能出战。
所以萧睿暄也就做了最保守的估计,这一次花上两三个月打到京城,都算不得急攻。
然而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之前已经败兵的陈弘安竟然还杀了他们一个回马枪,然后让他这一路上又多耗费了两个月。
而现在好不容易杀到了离京城只有七十里地的延庆,京城就近在眼前时,他却遭到了摄政王萧同清的伏击,而困在这延庆城外。
因为急于见到姜婉,萧睿暄也就给他的部下下了个指令:三天内,必须拿下延庆城,并且要将萧同清的兵马没于此役!
而苏屠平和薛崇义等人却觉得萧睿暄的此举太过冒进。
“世子爷,我们完全没有必要与他们在此硬拼!”苏屠平也就建议道,“摄政王派了重兵在此把守,我们绕过去好了,没说一定要经延庆才能入京!”
绕路,避其主力的道理萧睿暄当然也懂。
只是这样一来,他们在路上又将要耗费更多的时间。
而时间,却是他现在最不愿意耗费的!
毕竟姜婉还在他们的手上,就算有着夏依兰依两姐妹在一旁护着,倘若再发生上一世那样的惨剧,他一定不会原谅他自己。
“不,就从延庆走!”萧睿暄在舆图之上重重地点了点,态度强硬得不受任何人的商量,“实在不行,就让火枪营压上去!用火炮攻城!”
说完,他便战袍一挥地出了大营,留下苏屠平等人去头疼。
天好似又更冷了些。
他搓了搓手,哈了口气。
他的婉婉是最怕冷的,也不知道这样的时节,宫里有没有让她穿上棉袍,帮她升起地龙……
而此刻,被萧睿暄一直担心着的姜婉却同兰依和绿姬挤在一块,正窝在慈宁宫膳房的灶台下烤东西吃。
自从那一次姜婉被姜妧遣了出来后,便再未召唤过她,而是嘱咐下面的宫人,继续让姜婉干些粗活。
而那些宫人,先是有了之前的教训,后又收了夏依真金白银的好处,又岂会再去为难姜婉?
因此姜婉在这慈宁宫里也就穿得差点,睡得差点,日子过得也还算惬意。
再加之她自己本就熟知宫廷生存法则,不惹事,不怕事,出手赏人还大方,后宫中那些本就人精一样地管事们,也就恨不得把姜婉当成财神爷一样地供了起来。
因为知道宫人的忌讳,姜婉躲在膳房里从来不往给贵人们准备膳食的那头去,而是情愿呆在专为宫女们准备吃食的地方,“偷拿”些食材,自己做给自己吃。
就在姜婉她们躲在灶沿下,美滋滋地烤着地瓜和玉米时却听到有来取食的宫女在那细声道:“今日怕是又得饿肚子了。”
“怎么?娘娘今日的心情又不好了么?”另外一人就有些不解地问道。
“不是,今日娘娘又将那北恩侯夫人招入宫了……”那宫女说话的声音陡然就变小了,“我瞧着她那样子,比之前可苍老多了……”
“能不苍老么?我可是听闻北恩侯又嚷着要和离了,太后娘娘才将北恩侯府人接进了宫。”
“啊?又闹?难怪北恩侯夫人老那么快……”
两个宫女说着说着,越行越远,一直躲在灶沿下的姜婉这才探出头来。
因为当年远在西北,京城里的事,姜婉都是通过财叔才知道些消息。
那年秦氏发狂摔死了素娘那个刚满五个月的幼子后,姜传忠便执意要与秦氏和离,后来还是姜妧出面将此事给压了下去。
随后姜传忠便彻底地从秦氏的院子里搬了出来,并将府中的中馈都交到了赵素娘的手上,平日里同秦氏井水不犯河水。
整个北恩侯府,也因此过了两年看似安稳的日子。
这一次,他们又为了什么争执了起来?
姜婉就忍不住在心中直嘀咕,不知道北恩侯府里又发生了什么事。
只是现在她在宫中的身份尴尬也不好去姜妧的跟前打听,这倒让她一时犯了难。
“要不我去正殿瞧瞧吧。”兰依自高奋勇地说道,“他们发现不了我的。”
然后她也不待姜婉做出反应,便一个纵身闪出了膳房。
第639章 生乱
慈宁宫的西暖阁内,穿着一身淡青色银线团福如意锦缎长袍,戴着水貂卧兔儿的姜妧靠在临窗的大迎枕上,有些懒洋洋地看着在自己面前哭天抹泪的秦氏,叹道:“男人向来就是看中子嗣,父亲也是年近半百了,如今膝下只留了盛哥儿这么一个儿子……”
说到这,她就顿了顿。
当年秦氏摔了孩子后犯了癔症,整个太医院的太医们联合起来,不知道给她灌了多少药,才让她看上去好似与常人无异。
而姜妧却是知道母亲秦氏是受不得刺激的,她至今也不敢在母亲面前提起当年那个被摔死的孩子,就怕秦氏一受刺激又犯了病。
“那赵姨娘能够身怀有孕,再次为姜家开枝散叶,父亲多宠着她一些,也是人之常情。”姜妧也就坐直了身子,开导着秦氏道,“母亲又何必这个时候去找不痛快……”
“哪里是我想与她们闹?”如今已是鬓角斑白的秦氏也就掩着面的在姜妧面前咬牙切齿道:“那群小浪蹄子,分明就是狗仗人势地欺负我,我若是不给她们点颜色瞧瞧,她们还真以为北恩侯府当家做主的是赵素娘那个贱人。”
姜妧听着,就幽幽地叹了口气。
她有些懒洋洋地理了理自己的鬓角,坐直了身子道:“可即便是这样,您也不能操之过急啊!”
“您待那赵姨娘将孩子产下来,再随便寻她一个错就好了,”姜妧也就端起手边的梅花凌寒粉彩茶盅轻抿了一口,“到时候将那孩子养在自己的身边,他将来长大了,不还是要孝敬你这个母亲?”
“呸!我才不想给赵素娘那个贱人养孩子!”秦氏坐在那啐了一口,眼神也变得狰狞起来,“凭什么我的姝姐儿没有了……我还要给那个贱人养孩子?”
紧接着,秦氏就好像魔怔似的反复念叨着那两句,眼神也变得直直的。
姜妧一见,就在心中暗道不好,赶紧使了身边的人去太医院请了田院使过来。
田院使以请平安脉的名义给秦氏测过脉,然后给她点了一柱安神香,并用银针扎了几个有助于睡眠的穴位让秦氏暂时地安睡后,这才同姜妧微微摇了摇头。
姜妧面色一沉,也就率先走出了暖阁。
田院使连忙跟了出去。
“怎么说?”姜妧黑着一张脸看着田院使道。
“之前就说过北恩侯夫人这病只能养着,千万不可刺激于她。”尽管自诩与姜妧的关系不一般,可田院使在姜妧的面前一直保持着谦恭的样子,细声道,“我瞧着北恩侯夫人怕是又要犯病,不如太后娘娘和上次一样,先将北恩侯夫人留于宫中,也方便我们太医院为她医治。”
姜妧剔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她也知道,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办法。
兰依躲在慈宁宫的横梁之上,自然是将这些事都瞧了个一清二楚,然后冲着无人留心的时候,又悄悄地翻出了正殿,直奔膳房而去。
姜婉坐在灶沿之下,却一直在翘首企盼。
倒不是她信不过兰依的本事,只是依照兰依那跳脱的性子又加之她对大内的侍卫视若无物,姜婉还真担心兰依会与那些侍卫打起来。
当姜婉再次看到兰依全须全尾地出现在自己跟前时,更是忍不住念了声“阿弥陀佛”。
兰依更是急不可待地同姜婉说起了她打听到的事。
“你是说素娘她又有喜了?”姜婉乍一听到这个消息,也就喜上眉梢,“可曾知道几个月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兰依摇了摇头,“听太后那口气,好似秦夫人又做了什么不合时宜的事,太后还搁那一直劝着呢。”
“然后不知道为什么,太后突然宣了太医来,给秦夫人把了脉又扎了针,让秦夫人先行歇下了。”兰依如实地汇报着,一点都不敢添油加醋。
姜婉一听就明白过来,想必是那秦氏受了刺激,癔症又犯了。
上一次,她就听闻是姜妧将秦氏接进宫调养了大半年才好,这一次,不知是不是又要调养这么久,如果真是这样,倒也能让素娘安心地将孩子生下来。
只是这一次,千万别叫秦氏再靠近那孩子才好。
想着和自己同在京城的赵素娘,姜婉也就让夏依趁着夜色悄悄离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