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伏在萧睿暄的身侧,有些辗转反侧。
借着点在窗台上只有黄豆大小的小油灯,姜婉看着萧睿暄那堪称完美的侧颜,也就半支着脑袋碎碎念道:“你有没有觉得我很没有用?”
不料萧睿暄却是一伸手把姜婉给捞到了怀里,像说梦话一样的呓语着:“怎么会?要知道这都是我宠的!”
姜婉听着这话,却抖了个激灵。
难不成萧睿暄和自己一样也没有睡着?
可身畔又传来了萧睿暄顺畅而又绵长的呼吸声。
姜婉瞬间就鄙视起自己的患得患失来。
她摇了摇自己的头,将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都赶出了自己的脑海,然后依在萧睿暄的身边沉沉的睡了过去。
一动也不敢动的萧睿暄在感觉到身边的人终于没了动静后,这才转过身来看向姜婉。
与姜婉相识这么久,她很少在自己面前露出这么脆弱的一面,更别说像今天这样的患得患失。
靳先生曾说过,当一个人太闲的时候,就容易心存怀疑的想东想西。
而他的婉婉显然就已经是闲得胡思乱想了起来。
看样子自己得和靳先生商量商量,帮她找点什么事情来打发时间。
一想到这,萧睿暄将睡熟了的姜婉又往怀里搂了搂,在她的额上轻印上一吻,并用满是宠溺的语气道:“真是个小傻瓜。”
而姜婉则像是表示抗议的皱了皱眉,在他的怀里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后又一动不动了。
萧睿暄笑着摇了摇头,然后轻拥着姜婉也睡了过去。
到了第二天,两个人都睡过头了。
兰依她们因为事先没有得到交代,也不知该不该进屋叫醒他们,结果就让他们一睡睡到了可以用午膳的时候。
赵素娘自然不会说什么,而是直接让厨房准备了午膳,留着他们道:“这都已经到饭点了,还是用过饭再走吧。”
萧睿暄也就看了看天,好在晋王府中还有靳先生帮忙处理各种事务,倒也不必让他急急的赶回去。
于是夫妻二人又很是“厚颜无耻”的留了下来,而且萧睿暄还和盛哥儿有说有笑,显得很是其乐融融的样子。
姜传忠见了自然很是高兴。
他可还记得姜婉出嫁后回门那日女婿带着她夺门而去的样子。
那时候,他就觉得萧睿暄不是个好相与的人。
可没想到,萧睿暄竟然也有随和的一面。
感慨间,他就瞧向了院子里正指挥着仆妇准备饭菜的赵素娘,再想到凡事都爱斤斤计较的秦氏,想到了“妻好一半福”的话叹了口气。
这份美好和宁静,大概在回京后又会不复存在了吧?
姜婉和萧睿暄从西安府回了银州城后不久便到了过小年的日子。
家中的仆妇自然开始忙着过年的事宜,晋王府里挂上了红绸灯笼,窗户上也贴上了新剪的窗花,四处张灯结彩的,显出一派喜气洋洋。
到了腊月二十八这一天,朝廷封印,而晋王府也收到了京城的飞鸽传书。
姜妧于年前以“政绩不显”为由废掉了保守派尹帜的首辅之职,而启用了素有改革派之称的闵冲。
一时间,朝野为之震惊。
第575章 传言
无奈朝廷已经封印,臣子们就算有什么意见也无法上达天听。
待到正月初三开印的那天,闵冲早已走马上任,而朝廷也改了年号同福。
“同福……”姜婉坐在次间的临窗大炕上,脑子里却想起了上一世姜妧同自己说过的话。
“同福自然是取自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之意。”上一世,做了太后的姜妧曾执着自己的手道,“你我姐妹二人一同经历了那么多,将来自然是要共享这天下的……”
那时候的姜婉虽然不曾相信这句话,可也不曾怀疑过。
可这一世,姜妧又是向谁许下了这样的承诺呢?
安王?
镇国公?
还是新任首辅闵冲?
无论是谁,姜婉却是知道,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前世发生过的那些事已经在一桩桩,一件件的再次逼近了。
过了正月十五那日,她和萧睿暄特意赶回了西安府为父亲姜传忠送行。
而十里长亭外,也聚集了不少陕西官场上的人。
敬来的送行酒一杯又一杯,而姜传忠也是来着不拒,一一接过仰头喝下,惹得那群来送行的官员们时不时的发出一声声的赞叹。
姜婉就戳了戳身边的萧睿暄道:“你还是出面帮忙挡挡吧,万一真要是喝醉了,在路上又跟着马车摇摇晃晃的,肯定会很难受。”
听了姜婉的话,萧睿暄也就笑了笑,往那群人中走去,也不知他同那些官员说了些什么,不一会的功夫,就将喝得有些踉跄的姜传忠给扶了出来。
姜婉见状也就在心中微叹了口气。
上一世她并不懂父亲。
可这一世她却知道,姜传忠是个想干事的人,是一个正真想为百姓谋福祉的人。
而老天却偏偏像在同他开玩笑一样,将他在各种职位上挪来挪去,不是尸位素餐,就是让他做的事半途而废。
这一次,姜妧再度将他召回京城,虽然不知道会不会再让他出仕。
但一个外戚的身份,就注定了只会给他一个闲职。
想到了姜妧上一世的不得善终,姜婉也就同等在路旁的赵素娘道:“你多劝劝我父亲,回京后就做个寓公,千万不要参与到太后娘娘争权夺利的漩涡里去……”
赵素娘虽然很是诧异姜婉怎么会突然同自己说这些,但还是重重地点了点头,回了一声:“我记住了。”
随后,她挺着个大肚子,帮着萧睿暄将姜传忠扶上了马车。
而姜婉则是一直目送着他们,直到在驿道上再也看不见他们的马车。
“我们也回吧。”萧睿暄也就牵着姜婉的手道。
姜婉就有些依依不舍地点头。
临上马车时,却听得路边有人在调侃:“所以说,还是要生女儿……像北恩侯这样,真不知是几世修来的福气……”
“哈哈哈,那你还不赶紧回去和你家的婆娘生女儿?当今圣上还年幼,你生个女儿还来得急……”一旁就有人应承着。
姜婉听着这话,就有些不悦的皱了皱眉。
她转头看去,却发现只是两个车夫在闲扯。
她真是没想到自己的父亲,竟然也成了这些下里巴人调笑的谈资。
跟在姜婉身边的兰依,明显是感觉到了姜婉的不悦。
她就像阵旋风似的转到那二人跟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二人各扇了个耳光,并道:“东西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今日只是给你们一个教训,下次再遇到这事,可就不是打个耳光这么简单了。”
突然挨了一记耳光的二人自然是不服的,更何况打自己的人不过是个看上去娇娇弱弱的小姑娘。
二人一跃而起,就要还手,不料却被兰依一手一个扭住了手,然后半跪在那求饶。
姜婉见了,也就道:“算了,不要为难他们了。”
“可是夫人……”兰依就有些不服的辩解,觉得夫人总是这样,凭白叫人欺负了去。
姜婉却是摇了摇头。
她教训了一个,也教训不了第二个,她不可能堵住天下悠悠众生的口,毕竟大家都是人云亦云。
更何况,为难这些人也没什么意思。
她也就扶了萧睿暄的手,上了马车。
兰依见了,也只能狠狠的瞪了那二人一眼,气呼呼地道:“今日算你们命大,下次还这么口没遮拦,可别怪姑奶奶要拔了你们的舌头。”
说完,她还做了个凶狠的表情,吓得那两个车夫一哆嗦。
随后,兰依自然是跳上了另外一辆马车,跟着车队一起走了。
被吓坏了两个车夫不免就爬了起来四处打听刚才遇到的是什么人。
这才有人过来告诉他们,刚才他们所见到的正是晋王府的世子夫人,是北恩侯的另外一个女儿。
“好在那晋王府世子夫人向来是个宽厚的,若是遇到那暴戾的,恐怕是这会子连性命都没有了!”那人就笑着同这两个车夫道。
“怎么会?你就是喜欢耸人听闻!”一个车夫就表示不服的反驳道。
“哎,你别不信!前两日晋王府的二公子就在银州城里打死了人,现在苦主简直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那人也就啧啧地说道。
那两个车夫,一听就脸色大变。
他们互相看了眼,随后按捺不住心中那八卦的因子,同那人问道:“还有这事?银州城我们去得少,你给我们说道说道呗。”
“这事在银州城里都传开了,你们怎么却什么都不知道?”那人也就惊道,“这事简直就是一言难尽啊!那晋王府的二公子开始打着以文会友的旗号在银州城里开诗会,不拘家里有没有钱有没有势,只要是读书人就可以参加。”
“然后他在诗会之上就开始物色那些穷人家长得白白净净细皮的读书人,然后装成很赏析他们的样子开始接近他们……”那人叹着气说道,却是听得那两个车夫面面相觑。
即便他们是粗人,却也听出这其中的门道,更是有人试探性地问道:“那二公子不是玩相公吧?”
“可不就是!”那人好似气愤填膺的一击掌,“就这样,还让他得手了好几个,结果遇到个誓死不从的,反手就将人给打死了!”
第576章 口碑
“打……打死了?”那两车夫听着,更是瞠目结舌。
虽然他们也听说过不少那种喊杀喊打的大户人家,那也是对着家中的奴仆。
读书人,可都是良家子!
而且在大梁朝,能将子弟送去读书的都是有所家底的,所谓的“穷”,也只是相对于那些豪门富户而言,跟他们这些穷卖苦力的比起来,已经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
“被打死的那家,应该不会这么算了吧?”一个车夫就试探着问道。
“那肯定不能这么算了!”那人也就啧啧地说道,“现在供个读书人也不容易啊!于是苦主的家人抬着被打死的苦主告到了府衙,结果又把知府老爷给愁坏了!”
“怎么说?”那两车夫像是在听说书故事一样的入了迷。
“打人的可是晋王府的人!我们这地界都归着晋王爷管着,谁敢真的冲进晋王府去抓人?结果这事就这样搁置了下来,那苦主的家人见青天老爷不给自家做主,就把那苦主给撂在衙门里了。”那人叹道,“好在现在还是冬天,要是换到三伏天,那苦主还不得臭咯?”
“那这事……晋王爷是知道还是不知道?”两个车夫听得瞠目结舌,“不管怎么说,他也得给个说法吧?就算不能拿他儿子怎么样,赔钱总是应该的吧?”
“哎,这事谁知道呢!”那人的语气中虽然带着些许怜惜,可更多的却像是在看热闹,“现在那苦主家已经放出话来,如果晋王爷不给他们家一个说法,就去京城里告御状!”
告御状啊!
那两车夫听得就隐隐有些兴奋起来,这事他们还只在戏文里听过呢,没想还真有人要告御状了。
相对于外面百姓那看戏似的热闹劲,晋王爷萧同峰就恨不得将自己的那个不肖子给扑死算了。
现在三王之间,是面和心不和。
当初他就是担心留在京城容易被对方抓住把柄而挟制自己,这才将一家老小全部接回了西北。
不曾想这回来还没半年,萧睿曦这个不争气的,竟然又给自己闯祸了!
想着之前因此被安王弄走的遗诏,他就气得有些肝疼。
在西北,他一心维系着自己亲政爱民的形象。
现在被萧睿曦这么一闹,如果自己不能给出一个公道,那自己还有什么威信可言?
西北这边的百姓还有谁会服他?
一想到这,晋王爷就带着绳索,怒气冲冲的去了萧睿曦的院子里绑人!
谁知他里里外外的寻了一圈,竟然都没有找到萧睿曦的人影!
一问起府中的下人,才知道萧睿曦自从闯祸之后便没有再回过家。
晋王爷一听,简直气炸了,他拿着绳索又闯到了晋王妃被关禁闭的佛堂。
见着晋王爷怒气冲冲的样子,晋王妃竟是不咸不淡地说道:“这又是怎么了?王爷这是要捉谁?”
晋王爷一见晋王妃的样子,便知道她肯定知情,不然的话就以她的脾性,这会子早就跳起来跟自己吵了起来,哪里还会如此平心静气的坐在那。
“说吧,你把曦儿藏哪了?”晋王爷也不与她多话,而是开门见山的问道。
“王爷这话问得好生无理!”晋王妃也就冷笑道,“不管是曦儿还是珍哥儿你不都给弄到外院去亲自管教了吗?这会子却来找我的麻烦又是几个意思?”
晋王爷看着晋王妃的样子,脑子里就浮出“慈母多败儿”几个字。
这些年,自己忙于政务,对府中的事务鲜有过问。
而晋王妃却对她的这个儿子百般纵容,才会让萧睿曦变成现在这副没有担当的模样!
“好!好!好!”晋王爷气急而笑的道了三声好后,就同晋王妃道,“你急着自己今日所说的话!待我寻到他后,再来与你理论!”
说完,他便摔门而去。
待出了佛堂之后,晋王爷就恶狠狠地跟身边的人说道:“吩咐下去,给我盯紧了王妃身边的人,不管他们和府里还是府外的人接触,都给我一查到底!”
晋王爷身边的都是些跟了他多年的老人,他们从不曾见过晋王爷这幅气急败坏的模样,因此对此事也就特别上心。
那间不大的佛堂,一下子就成了晋王府里重点被监管的地方。
而对于被打死的那位苦主,晋王爷更是亲自登门安抚,亲手在那苦主的灵堂里上了香,并许诺自己一定会给他们一家人一个公道。
之前叫嚣着要上京城告御状的这一家人也就彻底噤了声。
功夫不负有心人,到了二月初的时候,晋王爷的人发现晋王妃身边伺候的蜀葵通过一个厨房里负责采买的婆子往外传递银两。
他们也就顺藤摸瓜,跟在那负责采买的婆子到了城外的一家田庄里,果真在那田庄里找到了隐匿在此半月之久的萧睿曦。
王爷身边的人自然不敢对萧睿曦怎么样,而是赶紧往府中递信。
得了信的晋王爷更是带了一队亲卫赶到了那田庄,亲手将萧睿曦给绑了,然后将他押至了那苦主家的大门口跪下。
“人已经在此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一脸大义凛然的晋王爷也就正色道。
他的此举自然是引来了不少人的围观,只是慑于对晋王府亲兵的恐惧,并没有人敢太过靠近而已。
而苦主的一家人却是躲在家中瑟瑟发抖。
他们真的没想到晋王爷真的说到做到了。
“老头子,你说这可怎么办啊!”那苦主的母亲躲在屋里,也是一时慌了神。
而苦主的父亲却是一脸苦笑。
晋王爷将姿态摆得如此之低,他们这一家人如果还不知道就坡下驴的话,就真是不知好歹了。
难道他们这样的平头百姓还真能让晋王爷的儿子一命抵一命么?
因此他只得打开了家门,然后在大门口跟晋王爷上演了一场互相宽慰和理解的戏码。
可即便是如此,晋王爷还是当着众人的面,将自己的儿子抽了个遍体鳞伤、奄奄一息。
这一切在围观的人群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