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这,她的脸上就浮现出一抹明媚的笑容。
这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造化弄人”吧?
姜婉笑着收回了目光,并放下了手中的夹板窗帘,一抬头,却对上了萧睿暄有些探究的目光。
昨天晚上,萧睿暄用药水卸下了长达三个月的伪装,再次露出了他白净俊美的面容,与之前不同的是,这一次他并未将自己打扮成病弱的模样。
用他的话说,这一趟江南之行,怎么也要让建武帝看到点“希望”。
已是天命之年的建武帝这些年渐显老迈之相,也就和历代的那些君王一样,想要追求所谓的长生不老。
这件事,满朝的武可能不清楚,却没有瞒过身在太医院的程子修。
正巧那时候萧睿暄正苦恼该用个什么法子让建武帝允许他离京时,程子修就用了这样一个“寻医问药”的借口为萧睿暄求了一道下江南的圣旨。
萧睿暄也借着这一趟江南之行,终于“治好”了多年的恶疾,对此,姜婉自然是乐见其成的。
“怎么了?”萧睿暄将手中的书信叠了叠,然后收进一旁的信封里,并且贴身放好。
姜婉知道他这是已经将信看完,也就笑道:“你知道么,去年从这入京时,就在此处见到过你。”
说着,她再次撩开了那道夹板窗帘,用手指给了萧睿暄看。
“当时我们的马车就停在这,”姜婉不断的用手比划着,“你和太子的车队就从这旁边经过,当时我就坐在车厢里,一抬头就看到了你……”
听得姜婉这么一说,萧睿暄也记起了那天来。
那时候的他也正在为手下没能找到姜婉的讯息而感到气闷。
幸好后来探子来报,姜婉已经入城并住进了三弦胡同,他便趁着夜色摸了过去,并且有些意外的将她击晕并一亲芳泽……
一想到这,萧睿暄的脸上就有些不自然。
幸好姜婉一直沉浸在那一天的回忆里,并没有注意这么多。
等他们的车队慢慢悠悠的出现在晋王府前的那条石板街时,已经是下午的申时。
事先已经得了信的小厮们早已将东侧门的门槛卸下,让姜婉乘坐的马车顺利的驶进王府东侧的甬道,不一会的功夫马车便停在了竹苑的正门前。
马车刚一停稳,便有机灵的婆子搬来下马凳搁在马车旁。
萧睿暄率先跳下车,然后才牵扶着姜婉下车。
“可算是回来了!”得到消息的韩妈妈笑着从院子里赶了出来,在给姜婉和萧睿暄行过礼后,赶紧上前虚扶了姜婉,“去了这么久,让我天天担心得在菩萨面前为世子爷和夫人求平安。”
想着这一路的奔波劳累,姜婉还真是庆幸自己将韩妈妈留在了府里。
“妈妈这些日子在家可还好?”三个月不曾见过韩妈妈,姜婉的眼角竟隐隐泛出了泪花。
“好着呢,好着呢。”韩妈妈也有些激动的答道,脸上的皱纹就像朵菊花一样的散开了。
丁香和茉莉等人也紧跟着从另一辆马车里下来,在见到韩妈妈后自然又有了一番契阔。
听着几个丫鬟兴奋的在身后叽叽喳喳,萧睿暄笑着摇了摇头。
这一路的旅途辛苦,他也就不想太苛责她们。
“我们先回房吧,屋里暖和。”萧睿暄握起了姜婉有些冰凉的手,体贴的道。
姜婉笑着点了点头,贪婪的吸取着萧睿暄掌心的温度,也就任凭他这样牵着自己往竹苑的正屋而去。
他们离开的时候刚好是盛夏,满院子的草木扶疏、花团锦簇,好在这院子里种下的四时花木很多,现在的景象虽不如盛夏时热闹,但还不至于看着满目凋敝。
牵着萧睿暄的手,姜婉眉眼带笑的穿过了抄手游廊,当二人刚刚到达正屋前的抱夏时,有人赶紧上前撩起了门口的夹板门帘。
姜婉低着头进入了内室,迎面就扑来一阵热气。
“这才十月,怎么就把地龙给烧上了?”姜婉一进屋,便有小丫鬟上前帮她解了身上的大红刻丝镶灰鼠皮的斗篷,可依旧热得她头上冒了一层小细汗。
“还不是因为某人还没立冬就已经手脚冰凉。”萧睿暄耸了耸肩,不以为意的说道。
姜婉佯装生气地瞪了他一眼,就开始打量起自己的房间来。
他们的拔步床上早已换上了过冬的被窝铺盖,依旧是大红色的,远远的就瞧着喜庆。
窗边的火炕上也铺上了清一色的大红金钱蟒棉垫和褥子,一旁的窗台上摆着尺高的蓝水玉花觚,花觚里插着几支新鲜的芙蓉花,有的含苞待放,有的却开得比碗口还大。花觚旁还摆着一个浑身通透的大肚琉璃缸,缸里养着几尾大眼金鱼,只见它们此时正摇着如裙裾般的大尾巴,悠闲的在水里游来游去。
姜婉舒心的点了点头,觉得这才是家的模样。
第262章 烂事
竹苑这边一派安静祥和,而外院的菡烟阁里的气氛却显得有些压抑紧张。
院里不管是仆妇还是小厮一个个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都是小心翼翼的立在那,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将屋里那位主子的火气引到自己的身上。
这菡烟阁与芷香居一样,是晋王府外院中的一个小院子,只是芷香居在府里的东面,而菡烟阁在西面。
已经住进晋王府快五天的萧睿曦正板着一张脸在正屋的东次间里走来走去。
而在靠近门房的一侧还垂手站个两个面如土色的人。
这两人不是别人,正好是华记绸缎庄的大掌柜张青和富阳米铺的大掌柜王成。
“查了这么多天,就真的一点头绪都没有吗?”萧睿曦恶狠狠的看着二人,说话间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
张青和王成互相看了一眼,均在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无可奈何。
他们两都是从店里的小伙计做起的,今日能够坐上大掌柜之位绝对不是虚有其名,只是没想到这放鹰的反被鹰啄了眼睛。
三个月前,他们两人的店里都来了一伙生意人,一开始都是小量的购入一些布匹和粮食,慢慢的他们增大了采购量,大到超过店内的存货需要另外去调货。
对方也好说话,都是事先甩下订金,待他们将货调来后,再照单全收。
到后来,对方的订货量越来越大,大到他们原有的供货渠道根本应付不过来,于是他们不得不去寻找更好的供货商。
而幸运的是,无论是华记绸缎庄还是富阳米铺均找到愿意为他们大量供货的新供货商。
如此一来二去之后,经过如此一倒手,这几个月这两家铺子也都赚了不少钱,两位掌柜的心也变大了。
当对方提出天气变凉,需要囤一大批货回去,来年开春再来时,他们二人也没对对方提出质疑,而且鉴于对方良好的信用关系,他们都只收取了对方象征性的订金,然后斥巨资从新供货商手上调入了大量的布匹和粮食。
就在他们等着在年前再赚一笔的时候,不料那群来订货的人就这样莫名消失了。
他们只得派人四处去寻找那订货之人,不料人没找到,却被告知他们进回来的这批货有问题。
富阳米铺进了一仓的陈芝麻烂谷子,而华记绸缎庄则购了一库房一碰就碎的烂布头。
这一下,他们二人都慌了,赶紧去寻那供货商理论。
可等他们寻去时,原本那供货商看着做得挺大的铺面竟然是租的,而且那供货商竟然就这样不声不响的跑掉了,再也寻不着。
店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们定然是不敢隐瞒不报的,为了进这一仓的货,他们几乎把店内的周转金全部都搭了进去,可以说他们两的手头上都已是无以为继。
可等他们在二公子萧睿曦这一碰面,得知了对方和自己差不多的遭遇时,两人这才发觉自己是被人算计了。
而且对方一来,就是瞄准了王妃名下的两个铺子,明显就是有意而为之。
这一下连萧睿曦都坐不住了。
只前他只是想当一个在幕后运筹帷幄的贵公子,而现在却不得不亲自出面。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即便自己亮出了晋王府二公子的名号,他们的调查依然还是毫无进展,这就让他有些暴跳如雷了。
“没有头绪?”他咬着牙瞪着眼道,“那就把这事给我捅到顺天府去!让他们帮我查!”
“二公子,这万万使不得啊!”那张青一听,脸色大变的说道,“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这件事要真是捅到了顺天府,那恐怕整个京城的人都会知道了,到时候恐怕就更没有人会上我们的铺子来了。”
“那怎么办?难道就让那群骗子逍遥法外?”萧睿曦红着眼睛道。
“二公子,我觉得这些都可以从长计议……”见着萧睿曦这幅要吃人的模样,张青麻着胆子提醒道,“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再给我们两家铺子借上一笔周转金,这眼见着就要过年了,这可是一年中的最赚钱的时候。”
钱?又是钱!
怒火未散的萧睿曦歪着头看着张青。
这些年他只有花钱的份,又让他上哪去弄钱?
张青一见他这模样,心下暗道了一声不好,却还是壮着胆子道:“能不能从王妃的田庄里先调一部分银子过来?”
“这件事我可以亲自跑一趟大兴,只要二公子给我对牌。”张青有些急切的劝道。
王妃的田庄在大兴。
“你容我再想想。”动用田庄的收益?萧睿曦却还是要好好的思量思量。
因为他母妃将这些产业交与他时就特别交代过,不可轻易动她的田庄。
他就以还要再思量为借口,先将张青和王成赶出了王府。
见那两个大掌柜离开,萧睿曦身边的小厮清风才敢探出头来。
“你鬼鬼祟祟的躲在那干什么?”本就心情不好的萧睿曦自然没有什么好脸色给他。
“二公子……大公子他回府了……”清风站在了门边答道。
因为萧睿曦嫉恨萧睿暄占据了晋王府的世子之位,因此他特别反感身边的人称萧睿暄为世子爷,久而久之他身边的人就以“大公子”来代称萧睿暄。
“他回来了就回来了,难不成还要我去敲锣打鼓的迎接他不成?”萧睿曦没好气的怒道。
清风一听,便赶紧将头缩了回去,不敢再吭声。
他原本想着不管怎么说,大公子和二公子总是兄弟两,之前二公子不肯住进这晋王府还好说,可现在两人同住在一个府邸,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有些面子上的事还是要做一做的。
没想二公子竟然是一副“桥归桥,路归路”的态度,难不成他还想与大公子老死不相往来么?
二公子是主子,他想怎么样,自然没有人敢多话。
可他们下面这些人就不一样了。
若是哪天被大公子的人拿到什么错处的话,要打要卖,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一想到这,他就觉得背脊生凉,也就在心里默念着“南无阿弥陀佛”,祈祷着千万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第263章 吩咐
二公子萧睿曦在菡烟阁里大发雷霆的事,当天就被人传到了芷香居萧睿暄的耳中。
萧睿暄只是笑了笑,不置可否。
他和姜婉如此大张旗鼓的回府,那个做弟弟的居然连面都没有露,足可见那人虽然是住进了晋王府,可还是打定了主意不想与自己打交道。
“继续让人盯着他。”他吩咐着。
有了上一世的经历,对他这个弟弟,他可不敢大意。
而姜婉那边也没有闲着。
她正领着屋里的丫鬟将从江南带回来的礼物按府分堆:“这些大红袍是要送给二伯父的,那块端砚和澄心纸是给承沐堂哥的,而这几支湖笔则是给盛哥儿准备的,可千万不要弄混了……”
不一会功夫,她派去芷香居问事的兰依折返了回来,道:“世子爷说了,他没有亲戚需要送土仪的,夫人只需安排好姜家的人就行。”
姜婉听后,点了点头,却跟身边的夏依交代:“你再给财叔还有绸缎庄的李大掌柜他们都各准备一份。”
“至于这些东西,”姜婉在细细的清点过面前已经被分成堆的礼物后,道,“你明日着人将这些分别送到猫耳胡同和三弦胡同,剩下的那些就登记入库吧。”
夏依一一的悉心记下,就命人将东西都搬出了西次间。
经过一。夜的休整,姜婉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起。
前来服侍她起床的韩妈妈就小声地提醒道:“夫人偶尔这样睡睡没关系,若是长时间如此可就不好了,您现在可是双身子的人,您不要吃,您肚子里的小公子还要吃呢。”
听着韩妈妈语气中的小心翼翼,姜婉就突然有了些心疼。
一直将她当女儿的韩妈妈从什么时候开始与自己生疏了?
她也就遣了一屋子服侍的人,单留了下了韩妈妈。
韩妈妈一见,就有点紧张起来。
有点后悔刚才自己说的那些话。
她虽然是随着夫人从姜家过来的,可她也知道,自从到了晋王府后,夫人身边服侍的人一多,就不似在姜家那般对自己倚重了。
她原本想着要不找个机会跟夫人提一提,让自己回乡荣养,可一想到自己那个至今还是个跑腿小厮的儿子,又觉得自己应该在夫人面前再争取争取。
姜婉自然是不会知道韩妈妈的这些想法,但她还是能感觉到了韩妈妈与以前有些不一样。
她嫁给萧睿暄不过才四个月,可真正在晋王府中住下的日子却还不足一个月,有很多事她都来不及安排,也没有时间安排。
比如韩妈妈。
之前她只是想着韩妈妈年事已高,也不适合跟着自己东奔西跑,所以也就将她留在府里的时间多一些。
可这样一来,也许就让韩妈妈有了其他的想法。
姜婉笑着放下手中的黄杨木梳,从梳妆台前起身,拉着有些拘谨的韩妈妈在临窗的火炕上坐下。
韩妈妈自然是不敢与姜婉同坐的,她像被烫到了一样的从火炕上弹起,规规矩矩的站在了姜婉的身旁。
姜婉也就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妈妈什么时候和我这般生分了?”姜婉又往一旁让了让,拍了拍身侧的火炕同韩妈妈道,“就不能坐下和我说说话?”
韩妈妈犹豫了一把,也就勉为其难的侧着身子坐在火炕的边缘上。
“韩妈妈,您和丁香还有茉莉都是跟着我从姜家过来的,我以为我们几人之间,应该是无话不说的。”姜婉也就拉着韩妈妈的手,看着她的眼睛道,“这些日子本也是我疏忽了,有些话没能和您说清楚,而让您心里有了些不踏实。”
说话间,姜婉便告知韩妈妈不要与自己见外,自己若是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也希望韩妈妈能够及时的提点一番,就像今日一样。
韩妈妈听着就觉得有些羞愧,觉得自己这些日子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也是我之前没有和您明说。”姜婉也就笑道,“想让您多享享清福,没想反倒让您多想了。以后再有什么事,您只管还像以前在姜家一样的和我明说。今天的事,我也记住了,以后绝对不再这么任性了,毕竟我这肚子里还有一个。”
说着,姜婉就低下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正在说话间,就听得夏依在外间禀报,说是樊氏在外求见。
“怎么这么早?”姜婉看了眼摆在案几上的自鸣钟,只见那钟上的时间已经指向了